梁帝点了点头,说道:“你的医术,朕还是相信的。只是这朝堂之中有真才实干的人还是有些少,一个个的都不知道为朕分忧,安心静养,谈何容易啊。”
一听梁帝这话,柳闻安立刻警觉了起来。梁帝这无缘无故地说起政事,不知是何用意。都说伴君如伴虎,此刻他也不敢胡乱说话,以免惹祸上身。既然梁帝没问他,那他也可以不回答。于是他面带微笑,一言不发,静静地等梁帝的后话。
梁帝见他不出声,便知他是个谨慎的性子,也不打算为难他,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好在春闱刚刚结束,又新出了一批进士,给个机会让他们历练一番,或许其中还有可造之才。对了,朕隐约记得,新科榜眼是你外孙?”
“回陛下,确有此事。”柳闻安颔首回道。
梁帝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赞赏之情,“朕对他印象不错,文章针砭时弊,说话有理有据,样貌也很俊朗。听闻他父亲在京卫指挥使司任职,没想到一介武将,竟也能教出榜眼郎,柳卿真是好福气啊!”
柳闻安有些惶恐地回道:“陛下谬赞了。主要还是这孩子有自己的机缘,又肯努力,才能有今日的成绩。”
“哦?机缘?”梁帝挑了挑眉,“朕倒是有些好奇,是何机缘?”
柳闻安回道:“那孩子自幼便和梁国公家的二公子投缘,时常一块儿玩耍。后来他随着陆二公子入国子监念书,有幸得郭祭酒指点过几回。前些年随父母回乡守孝,恰好住在隔壁的便是扬州知州,又将他推荐给了扬州城内的白石先生,这才没有耽误学业。”
梁帝越听越有兴趣,“白石先生……可是曹俞?”
“回陛下,正是曹大学士。”
其实柳闻安听说此事的时候,也很是震惊。能得郭祭酒指点一二已是大幸,谁能想到裴湛竟还能拜入曹俞门下。要知道曹俞乃当世大儒,虽然已经辞官隐退十数年,可当今朝中清流,却有多半是他的门生。
“朕当初还一直挽留曹卿,让他留下来教教朕的皇子们,可他却执意要回扬州颐养天年。没想到柳卿倒是比朕有福气啊。”梁帝这话,竟让柳闻安听出了几分羡慕的意思。
只是这话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宫中皇子都不得曹俞指点,可这好事却偏偏让裴湛给撞上了,谁知道梁帝这话是真羡慕还是在阴阳怪气?
于是柳闻安又解释道:“说起来还是运气好,若非那位住在隔壁的知州引荐,小女一家也不可能认识曹大学士这样的人物。”
言下之意便是一切皆为偶然,他们裴家小门小户不值一提,全靠运气好遇见了贵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梁帝也明白他的意思,便没再继续追问,闲聊了两句后便让他走了。待他离开之后,梁帝问起一旁的内侍李公公:“裴湛的父亲,如今是什么职位?”
“回陛下,裴大人自前年结束丁忧期回京复职后,便升了指挥同知。”李公公回道。
梁帝若有所思道:“朕记得,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使已经空缺月余。你让吏部查验一下,若是裴英没什么大问题,便让他任指挥使吧。”
李公公点头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梁帝在桌上的一种奏章中,又翻出了新科进士的名单,细细地看了一遍。
如今各处都紧缺官员,是时候培养一批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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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折梅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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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结束后,裴湛回到屋内,准备给沈云舒写信。只是提起笔来,却又将笔给放下。
按照沈云舒的性子,恐怕一听说他中榜眼的消息,便会写信过来。或许半个月后,就能收到她的信了。
不如到那时再给她回信。
半个月后,沈云舒的信果真在裴湛预计的时间送达了。
拆开信封,一根巴掌大的树枝随着被抽出的信纸一起掉了出来。裴湛拿起来一看,竟是梅树的树枝,上面还有三朵梅花。
裴湛立刻就想到了一首诗。
“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这诗还是他教给沈云舒的。当初沈云舒好不容易愿意静下心来学诗,每天拿着本诗集就跑来问他,这首诗便在其中。
那时裴湛跟她解释,说了“折梅赠远”的典故,她还一脸不解。
为何要不远千里寄一枝梅花?便是寄到了,这梅花也早就没了生机,说不准还又干又丑,更别提什么梅花香气了。
裴湛告诉她,折梅赠远,其实是一种心意的表达。虽然相隔千里,却依旧能借梅花带去属于江南的生机与浪漫,也能跨越山海传达思念之情,以物寄相思。
想到这儿,裴湛了然一笑。沈云舒这是想要提醒他,莫忘了江南的旧人吧!
待他展信一看,不禁又轻笑出声。原以为沈云舒要同他说些什么呢,没想到竟关心起他的婚事了?
“义兄近来书信渐少,想来是京中名门贵女环绕,早已不记得小妹了。义兄榜眼及第,恐怕是不缺好亲事了。若是定下了婚期,可记得要给我们家递张喜帖。”
这字里行间,分明有嗔怪之意,可裴湛却越看越欢喜。
挺好,看起来是有些开窍了。
其实这段时日,还真有不少人到裴府打听他是否有婚约在身。后来消息传出去了,上门说亲的媒人更是越来越多。就算他说目前暂无成家立业的想法,也还是有不少人锲而不舍,坚持不懈。
就连梁国公夫人,都托陆予明来探听过多次,有意为他牵线搭桥。
若他真有婚约在身倒是好办了,可问题是他的确没有婚约在身,也确实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总这么模棱两可的,没办法一直应付下去。
后来他在和陆予明聊天的时候,言语中暗示了自己有心上人。但也不说是谁,只说是自己一厢情愿,因为某种不可说的原因,不能向她表明心意。还让陆予明一定要帮他保守秘密,说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单相思之类的话。
陆予明一听,当即脑补了一出大戏,只当他是爱上什么不能爱的人,心中苦不堪言,一时间难以走出情伤。
于是他回去后便和梁国公夫人说,不要再给裴湛说亲了,问他缘由他也不说,只说要替裴湛保守秘密。久而久之,梁国公夫人便也放弃了,左右是裴湛不想成亲,她又何须费心操劳呢?
自那之后,陆予明就时不时来找裴湛,言语间都避开说亲一事,生怕触及他的伤心事。裴湛虽心中觉得愧对他这好兄弟,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日后再向他赔罪就是了。
好在裴英夫妇对他成亲的事并不强求,见他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便没多说。
这件事之后,裴湛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京中贵女是都很好,可在他心中,都不及那个笑靥如花的扬州姑娘。
看来是时候去打听打听,怎么把沈佑之一家调回京中。不过要办此事,还得先查清沈佑之在京中到底是得罪了谁。
裴湛放下信纸后就开始提笔写信。总得先稳住这小丫头,别让她多想了。
五月,江南开始进入雨季。淅淅沥沥的小雨,整日整日地下个不停。路上行人匆匆,溅起了点点水花,落在两边的白墙上。
沈云舒坐在厅堂中,痴痴地望着门口。
已经一个多月了,还是没收到裴湛的回信。该不会真的是被京城里的莺莺燕燕勾走了魂,早把她忘了吧?
终于,门口响起了叩门声,青阳开门与外边的人交谈几句后,回过头来对她说道:“小姐,是京城里来的信使!”
沈云舒“唰”地站起身,正想撑伞走过去,就见青阳已经接过信,将门关上后,撑着伞从外面向她走来了。
“院子里湿漉漉的,小姐还是坐在厅堂里等着吧。”
青阳将沾了雨水的油纸伞放在廊下,抖了抖衣摆上的水迹,才走进厅堂,将信递给沈云舒,对她说道:“方才小的已经问过了,那信使说早就拿到了信,只是近来阴雨连绵,路上不好走,这才耽搁了些时日。”
“谁让你问这个了。”沈云舒被猜中了心思有些挂不住面子,直接从他手中抽过信封,背过身去拆开信。
青阳见状,连忙笑着说道:“是是是,都是小的多嘴了。”
沈云舒自然没打算怪罪于他,不过是随口说说。现下她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裴湛的信里写了什么。
前面都是些家常,不过是裴湛在翰林院都做了些什么,又认识了什么人;然后就是裴英夫妇近来一切安好,对她也甚是想念;再有就是曹景彦近况,说他已在翰林院附近买了座小宅子,平日里也时常和他的姑姑走动……
沈云舒看了半天,都没看到她想知道的消息。
什么嘛,她想知道的难道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吗?
就在她渐渐失去兴趣的时候,忽然又被最后一句话引起了注意。看似和上文毫无关联,也没阐述前因后果,可她却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京中贵女,皆不及你。”
这话一定是在回应她之前那封信!
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可沈云舒心中的那团雾霾却已经消散了,仿佛那被乌云笼罩的阳光终于得到了解脱,一时间倾泻而下。
很快,沈佑之也散值归来。傅氏早已在后厨熬好了汤,见他回来便让翠芝将汤端了上来。
“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吧。”
“有劳夫人了。”
沈佑之喝下热汤,整个人都舒爽了不少。往椅子上一坐下,就开始对着雨中空庭叹道:“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何时。连着快半个月的阴雨天了,府衙里的人都快没了斗志,整日丧气耷拉的。”
“你又不是第一年在江南了,还没习惯?”傅氏嗤笑道,“这雨怕是要断断续续地下到七月呢。”
沈佑之摇了摇头,“若是断断续续还好,只怕是一下下不停啊。若是再这般下上大半个月,怕是附近的村子都要淹了。”
其实沈佑之的担心不无道理,傅氏也明白。只是谁也不能预料后面的事,所以现在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看来明日还是得让人去附近的村子看看,总得防患于未然,毕竟江南一旦有水患,便是难以阻挡的大浩劫。”沈佑之叹了口气,继续道:
“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若是真到了那一步,那附近的几个州怕是都逃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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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来势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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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佑之没想到,这雨竟然一直下到了五月末都还没有停下。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于是他就开始安排人手到各处河道加固堤坝,又命下面的人准备屯粮,扩建城中的粮仓,做好了他能想到的一切准备。是以这些日子,沈云舒都没怎么见到他,因为他几乎就在府衙里住下了。
“娘,真的会出大事吗?爹爹会不会太过忧虑了?我瞧着这雨也就是比往年长了小半个月,雨势倒也不算大。”
沈云舒坐在屋内,一边喝着甜汤,一边问傅氏。
傅氏语重心长道:“正是因为比往年雨季长,才更要当心。你爹这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若是无事发生,那自然最好;若真有水患,那前面做的这些便都能起大作用。”
“那咱们家也多准备些粮食。”
“等你想到,黄花菜都凉了。放心吧,此事我早已让周妈妈去办了。”
傅氏端过一碗甜汤,给沈怀渊一口一口喂下。
就在这时,沈佑之回来了,冬青扶着他下了马车,管家撑开伞在门口将他迎了进来。傅氏见状,将沈怀渊放在地上,起身去迎沈佑之,接过他从肩上解下的薄披风。
“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底下的弟兄们辛苦了好几日,我让他们都先回去歇息了。”沈佑之回道,“前几日城中涌入了不少灾民,我让人去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那些人都是从青州来的。青州已大雨半月,庄稼几乎都被淹毁,城里也只能乘船出入。”
沈云舒一听,立时便想到了方才与傅氏的谈话。
此刻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是扬州没灾情,而是沈佑之早就做好了一切他能想到的准备,才稳住了眼下的局势。
傅氏问道:“城中还有地方可以让他们住吗?”
沈佑之回道:“城西有几间预备仓,平日里是府衙里用来放杂物的,前几日我让人收拾出来给他们住了。只是若再有其他灾民来,便只能安置在城外了。”
见沈云舒在一旁听得认真,沈佑之又叮嘱道:“这几日你就少出门,如今城中鱼龙混杂,还是小心为好。”
“知道了。”沈云舒点头应道。
是夜,屋外电闪雷鸣,狂风骤起,连后院的马都惊了,嘶鸣不止。沈云舒起身推开了一条窗缝,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这雨势比前几日要大得多,可谓是来势汹汹。
门外猛然传来一阵的敲门声,夹杂着雷雨声,压迫感更强了。
不一会儿,管家到敲开了主屋的门,通禀了几句后,沈佑之便披上外衣从屋内出来,随他到正堂去了。
左右也是睡不着,沈云舒便也起身穿好衣服,系上一件薄薄的披风,轻手轻脚地往正堂而去,站在屋外檐廊下,侧耳静听。
“下官兴安县县丞齐恪,拜见沈大人!”
“齐恪……”沈佑之似是回忆了一下,很快就想起来了,“本官记得你。齐县丞夤夜至此,可是兴安县出什么事了?”
只听那齐恪好似重重地磕了个头,言辞恳切地对沈佑之说道:
“前两日兴安县骤逢暴雨,至今仍未停下,就在三个时辰前,河口……河口决堤了!屋毁田淹,已有十数人被大水冲走!还请大人救救兴安县!”
沈佑之听后,顿时拍案而起:“什么!河口决堤了!管河同知不是每三月会去巡查一次吗?而且我一个月前就颁下政令,让各县都加固堤坝,怎么还会出现河口决堤这样的事?”
被沈佑之这么一吓,那齐恪说话气势都弱了下来,支支吾吾道:“葛县令他……他贪下了那笔修河款,每回谢同知来巡查的时候,都会好酒好肉招待着,还送了不少好东西。”
“你既知道,为何不拦着?”沈佑之冷哼一声,“想必你也收了不少好处吧。”
齐恪连连叩头,“大人,下官也是一时糊涂!葛县令说了,只要下官不将此事说出去,他便能举荐犬子到州里的学堂念书,下官这才答应了他!”
“那你今夜又为何要来?你就不怕我治你的罪?”
齐恪解释道:“今日一决堤,葛县令便知道事情瞒不住了,获罪是迟早的事,于是当即就收拾东西逃出兴安县。可下官不能这么做,下官的家眷都还在县里,上有年迈老母,下有八岁幼儿,还有很多从小看着我长大的父老乡亲,所以下官这才来求大人驰援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