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不肯说。
沈欢歆觉得谢准真是不识好歹。
她是什么身份，纡尊降贵主动和他搭话，他竟然还敢不理她。
回府后，沈欢歆等不及，小跑着回到屋子里，还将钱妈妈和丫头们都赶出去，不让她们进来。
她亭亭立在西洋镜之前，看着镜中映出的谢准的身影。
“兀那恶鬼！你在不在？”
沈欢歆叉着腰，凶神恶煞地瞪着镜中的人喊。
她真的很喜欢说废话。
人都在跟前了，还要憨憨地问一句“你在不在”。
谢准撩起眼皮看她。
沈欢歆跑着回来，天气热，鼻尖覆有一层薄汗，还轻轻喘着气。
谢准可以感受到萦绕在口鼻之前的，她温热的气息。
沈欢歆见他看过来，就当他应声了，转身跑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倒完后抿了一口，拿着茶杯又跑回到镜子跟前来。
“我给了你两天时间，让你思考你喜欢的人是谁，你现在想明白了没有？”
沈欢歆不会问“你为什么两天都没有搭理我”这种让她掉面子的话。
她凶巴巴瞪着他说：“你想明白了就快点告诉我。”
谢准看了她好一会儿。
他仍是觉得她太过于鲜活了，一双杏眼永远发着亮，无论高兴还是难过。
见到她的人都会忍不住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不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她。
这恶鬼怎么又这么看着她不说话？
连镜子都挡不住他的视线。
沈欢歆讨厌他的眼神。
她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说不清楚哪里怪怪的，一颗心似乎虚虚浮在半空。
她慌慌挪开视线，端起茶杯，张口吞下口茶水。
上唇沾了点水渍，那唇珠被打湿了，泛着光，娇艳，鲜嫩。
沈欢歆无意识抿了下唇，伸出小舌扫了一扫那颗小小的唇珠，又飞快隐去。
她余光瞥了瞥谢准，见他那视线正落在她的嘴巴上，不禁一吓，连忙捂住嘴巴。
“你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你不准看。”
谢准看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心里叹了声。
她还是什么都不懂。
他凝住沈欢歆的脸，哑声道：“我现在还不能说。”
沈欢歆闻言，不满得鼓了鼓腮帮子，片刻后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这恶鬼是不是在对我欲擒故纵？你不要小看我，我也懂得欲擒故纵是什么，我绝对不会上你的当的。”
谢准摸着下巴，沉吟一会儿，“你说是…那就是吧。”
沈欢歆不想再搭理他，闷闷地扭过身子，背对着西洋镜，坐在榻上。
真是可恶。
今日去了承安公主府一趟，她其实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对付谢准。
只待谢准这鬼说出他喜欢的姑娘是谁，她便给那姑娘介绍比恶鬼好一百倍的男人，然后将谢准纳为她的面首。
如此双管齐下，定不会让这恶鬼得逞。
沈欢歆越想越是觉得自己想的这个主意好。
可是，可是她并不知道谢准喜欢的姑娘是谁啊。
“恶鬼，我要将你纳为我的面首。”
沈欢歆忽地出声道。
现在是没有办法得知他喜欢的姑娘是谁，然而她可以提早拆散谢准同他心仪的姑娘。
沈欢歆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霸道总裁小说中，给姑娘五百万让姑娘离开男子的恶婆婆。
她其实比恶婆婆做得还要好，因为她不仅对付姑娘有办法，对付男子也有办法。
谢准眉心跳了一跳，他以为自己听岔了，“你说什么？”
“我说等我和三哥哥成婚做了夫妻，我还要将你纳为我的面首。”
她恶狠狠地重复一遍。
想到今日姨母如何对待她那面首的，沈欢歆越发激动。
等这恶鬼成为了她的面首，她也要对他喊打喊骂，让他跪在地上被她踢，痛哭流涕向她求饶。
不仅如此，他还得心甘情愿地服侍她。
谢准喉结滚了一圈，忽然无言：“……”
沈欢歆哼了声，嫌弃地嘟囔他道：“其实你现在和做我的面首也没什么差别的，你死皮赖脸住在我的身上，让我供你吃供你喝，让我打你两下，骂你几句怎么了？你还老大不乐意，真是不懂事……”
第27章
端午节下， 沈欢歆收到了各方赐下来的节礼，钱妈妈将东西领进来，一件件让她过目。
沈欢歆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份礼单， 身前放了好些东西。
她一件件看过去。
宫里的李贵妃送来一把缂丝凤栖梧桐竹柄团扇， 一支双凤衔珠簪， 一对龙凤镯。
这龙啊凤啊的， 沈欢歆根本没有意识到李贵妃在暗喻什么，略略看了一眼， 就不再感兴趣了。
皇帝舅舅送来一袭芙蓉簟， 一对瓷枕，几匹纱罗， 驱虫香料药饵等等， 这些都是用来过夏的，沈欢歆看过一眼就不再在意， 让钱妈妈先帮忙收好。
除此之外，还有从各方搜罗来的小玩意儿， 供她平日玩乐，打发时间。
托盘上放着个九连玉环， 沈欢歆一看见就鼓起了嘴，有些恼道：“舅舅为何送这玩意儿给我？我解不开的……”
九连环她之前在李珞那里看到过，也试着玩儿过， 可是她解了半天仍是解不开， 还让人笑话了一通。
钱妈妈道：“姑娘多放在手里玩一玩， 总会解开的， 也锻炼锻炼脑力。”
这是嫌弃她笨了。
沈欢歆不服气，细着声， 很有道理地解释道：“不是我笨，就算我不笨，这东西我也解不开。”
钱妈妈无奈摇了摇头，轻声笑道：“好，姑娘解不开，就把它当个摆设吧。”
她说着，正要将这东西拿走。
“等下，等一下。”沈欢歆眼珠转了一转，又连忙喊住钱妈妈，伸手将托盘扣住，从中将九连玉环拿了出来。
她想了一想，还是开始低头摆弄起来。
沈欢歆非常不想承认自己是一个笨蛋，虽然很多人都讥讽她脑袋空空，是个草包。
她觉得自己还是要努力试一试的。
若是解开了，她定要将这件事情禀告皇帝舅舅，昭告天下她并不是一个笨蛋。
解不开……解不开也没有关系的，左右自己身在闺阁中，旁人也看不见她丢脸的样子。
清晨，今日无风，屋外也是一派安静，开着窗，转眼就能看见金风领着几个小丫头在院前插艾草。
不时有喜鹊的叫声传来，日光暖烘烘，透过格子窗户，将沈欢歆一整个人拢起。
她有些热，半卷起衣袖，露出一截雪白酥臂来，腕子上挂着一串香珠，散发着盈盈香气。
沈欢歆斗志昂扬，想要证明自己智商的愿望非常强烈。
然而没过一会儿。
她忽然抬手揉了揉眼睛，气恼地将手上的东西一丢，眼眶有些羞恼的红，急得却是快要哭了，指着那九连玉环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看得我真是眼花！”
沈欢歆将身子一扭，恼道：“我不玩儿了！”
“诶哟，小祖宗小心着点儿，这是玉做的，摔坏了那可还了得？”钱妈妈忙道，将被沈欢歆扔在榻面上的好东西收回来。
这九连环作弄她的智商，沈欢歆看不得钱妈妈如此宝贝这东西，闻言便又旋了个身，伸手要拿来，一面还嘀咕着：
“钱妈妈，你给我吧，我晓得怎么解开它了，我把它摔了不就成了。你给我，我这就把这东西摔碎……”
沈欢歆没什么耐心。
她忽然想明白了，为何费心力将这东西解开，摔了不也一样算解开？
钱妈妈可会依了她？
“不成，不成，小祖宗也不看看是谁送来的？你说摔就摔了？好姑娘，多些耐心，别玩不起就要摔。”钱妈妈劝道。
沈欢歆委屈道：“我没有玩不起，是这东西太难解了……钱妈妈你可会解？”
钱妈妈闻言，皱着眉低头端详几眼，摇头道：“我哪里会这个？不若让金银珠玉来试一试？”
沈欢歆点了头，应了声好。
然而丫头们过来看了，都摇着头说不会。
都是第一次见这精巧玩意儿，就算伶俐如金风，一时也找不到解环的法子。
沈欢歆有点伤心。
怎么她这一屋子的人都是笨蛋？
她很是郁闷地叹声气，“我都说了我不笨，这东西没人能解出来，就让我把它摔了得了。”
金风在一旁笑着道：“姑娘静下心琢磨琢磨，能找到法子的，李公子都能解开他的环，为何我们姑娘就不行了？”
沈欢歆立马哼道：“谁说我不行的？”
她将九连环又拿过来，“你给我，我再试一试。”
钱妈妈将其余东西收好，丫头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去了。
沈欢歆手上摆弄着九连环，不得章法，总是解不开，急得她快要哭了。
她脸蛋涨得粉红，眼珠裹着泪光，仍是不肯放弃，只好百般不情愿地求助身体里的谢准，“兀那恶鬼，你在不在！”
谢准应了声，懒懒笑道：“你想求我解环啊？”
沈欢歆吸了吸鼻子，觉得他这话说的有点不懂事。
她嘴硬道：“你少看不起人了，我哪里是求你啊？你是我的面首，给我做事是应该的，还用得着我求？”
“你给我把九连环解开，日后我就对你好些。”她命令他道。
谢准哼笑了声，真不知道一开始怕他怕得要死的小炮灰，如今是怎么变得这么硬气的。
他竟然已经成了她的面首了。
真是个一味自说自话的小炮灰。
“把你的手交给我。”他道。
沈欢歆眨了两下眼睛，哦了声。
下一秒，她便看见自己的手兀自动了起来，开始解那九连环。
沈欢歆低头盯着看，见自己的手指很快地翻飞，拨弄着手上的九连环，游刃有余的。
她忽然觉着眼前这双手不像是她的，虽然看起来仍是那一双被她嫌弃的、她觉得有点胖的手。
手指翻飞留下的残影中，沈欢歆似乎看见了另一双、是属于谢准那恶鬼的手。
她愣愣盯着看，耳边传来手上这玉环相撞的清脆声响。
片刻后，这声音停了。紧接着，便响起了那谢准沙哑的嗓音，低低的，萦绕在沈欢歆的脑海之中。
让人一听，莫名觉出点温柔来。
“学会了吗？”
沈欢歆的心脏似乎被这句话撞了一下，颤颤悬浮在半空。
她不禁抚了抚胸口，感觉心跳有点快。
这恶鬼说话的声音怎么这么讨人厌！
她有点热了，不知道做什么回复才好，拿手掌扇着风，“你，你你……”
“又是怎么了？”谢准缓声道，“帮你解开了。”
沈欢歆这才低头，看见已经被解开的九连环，咽下口唾沫。
“你，你这恶鬼竟然解开了？”沈欢歆有点呆，下一秒却笃定道：“你定是走了狗屎运，我不信你竟然这么聪明。”
问她学会了没有？
沈欢歆才没有学会，她方才只顾着看“她”的手去了。
“狗屎运？”谢准低声笑了一笑。
沈欢歆听得耳热，“你笑什么笑！”
“小炮灰，你认真点。”谢准哑声道，“再来一遍，你看清楚了。”
他说着，将九连环重新连在一起。
这次用的时间长了些，因着谢准手上动作着，还要一边在脑海中教她解法。
九连环一直被拿在手里把玩着，触感有些温热。
沈欢歆静静地听他讲话。
不一会儿，又将其解了一遍。
“学会了吗？”
沈欢歆认真回想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她有点不想承认自己脑袋笨，细声同谢准讲：“你再教我一遍，我还是很好教的。”
谢准心跳一顿，旋即笑了声，应了声好。
她坐在榻上，低着头，端静乖巧。
过了好一会儿。
沈欢歆慢吞吞的，终于照着谢准教给她的法子解开了环，她下榻跑到院里去，拿着解开的九连环给丫头婆子们看，“你们瞧一瞧，我解开了。”
顿了一顿，沈欢歆眼珠心虚转了两圈儿，小声补充道：“是我自己解开的。”
反正那恶鬼一开始解开也是用的她的手。
再说了，谢准既然已经是她的面首了，他就得听她话。
丫头婆子们都乐意哄着她，皆是笑道：“我们姑娘真是厉害……”
钱妈妈忙完，抬首看了眼日头，走到沈欢歆跟前道：“时候不早了，收拾收拾便去老夫人那里吧。”
今日是端午节，一家人要凑在一起吃家宴。
沈欢歆嗯了声，弯着嘴角道：“我也要给他们所有人看一看，我其实不笨的……”
她被侍候着换了一身行头，桃红薄衫，竹青百迭裙，都是用当季新料子做的。
沈欢歆直接到了沈老夫人的院里，见嫂子叶芙兰，还有母亲富安公主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