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这恶鬼的手怎么长的,划拉着她的手背, 简直痒极了。
然而收回来,就显得自己好像很怕他似的。
沈欢歆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这般怕他,于是忍住满心悸动,眼神落到别处,根本不敢和谢准相视,却挺了挺腰背,虚张声势对他道:
“你这恶鬼莫要得意,我的手不轻易给别人碰的。此番叫你碰一碰那是对你的恩赐,你可莫要生出些旁的心思来。”
说罢,还生怕他听不懂,又细声加了句:“我是叫你别得寸进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个恶鬼,怎地也不瞧瞧你配不配上我?”
谢准一句话都没说,她自顾自将所有话都说完了。
可她脸颊红得似乎抹了一层粉。
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谢准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行,我不配。”谢准忽地笑了声,“你是天上的神仙,天上的神仙连给自个儿上药都做不成。”
沈欢歆瞪他:“你是不是在拐着弯儿讽刺我?”
谢准松开她的手,临去时指尖相擦,他眸色暗沉,凝住她的眼。
沈欢歆扭过脖子去,“我要是自己能做,还要你这恶鬼做什么?”
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方才硬气地说过自己用不着他的话了。
真是有些娇作的。
沈欢歆将胳膊伸到他跟前,凶巴巴对谢准道:“赶紧的伺候我,你将我服侍好,日后我心情好了,还能少骂你几句,少打你几下。”
说得平常经常打骂他似的。
沈欢歆是突然想明白的,她绝对不能表现出惧怕这恶鬼来。
相反,她还要“迎难而上”。
想当初这恶鬼刚来时,那般恶狠狠地欺辱于她。
如今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谢准面对她突然气弱,但并不妨碍她得寸进尺,将之前他加诸给她的屈辱统统还回去。
她定要一雪前耻的。
如此,沈欢歆将自己说服了,尽力忽略心里头在面对谢准时那奇奇怪怪的感觉,决心接下来要好好磋磨他。
让这恶鬼知晓她的厉害。
谢准面对她时倒没有气弱。
沈欢歆是个笨的,想让她理清这其中关节,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她磨磨蹭蹭的,到现在也没能上好药。
下定了决心,纠结的心思散去了,沈欢歆便觉出全身上下许多地方都刺痛着。
她鼻尖耸了一耸,催促谢准道:“你快点。”
谢准虽不像她想得那般对她气弱,但确是拿她没有办法的。
沈欢歆一双脚放下榻,忍不住晃了一晃。
她偏对他皱起一弯眉,装得很霸道,眼神却清透无辜,瞧起来分明又乖又好欺负。
谢准咧了咧嘴角。
得,他伺候她。
须臾,沈欢歆胳膊上的伤口都被料理清楚了。
她紧紧抿着唇,从脑门到脚趾尖都似乎蒸腾出了一层热气,肌肤上泛着粉,怎么看怎么娇气。
沈欢歆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然而一想到自己不能表现得害怕他,又生生忍住了。
小腿肚上有一块儿较大的擦伤。
谢准半蹲在地上,执起她的小腿放在自己膝盖上。
沈欢歆双手后撑在榻上,腰杆儿莫名绷得有点紧。
她安安静静不发出一点动静,垂着眼盯住谢准,任由他摆动着自己的小腿。
谢准拿着沾了酒精的棉签刚刚涂抹上去,她立刻被刺激得颤缩了一下。
莹白娇腻的腿,绷得很直。
他抬头看她一眼,她抿着嘴不说话,耷拉着眼角,满脸可怜。
“疼了?”
沈欢歆点了个头,她有点不开心,忧心忡忡吩咐他道:“会不会留疤啊?你这恶鬼可得仔细着照看我。”
她多少还是臭美的。
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老天爷三番两次惩治她。
便真如旁人说的那样,她是有些笨,可是这又不是她的错。
再说了,再说了她也并不笨啊!
沈欢歆撇着嘴,很是不服气地想着。
“不会留疤。”谢准问道,“推你落崖的那个黑衣人,有头绪了吗?”
沈欢歆脑海中闪过一双熟悉的眼睛,她费力在脑中搜寻一遍,然而什么都没有想到,便摇了摇头。
谢准道:“你既然觉得熟悉,必然在那里见过,之后的日子里留意一些。”
沈欢歆乖巧应道:“我晓得的。”
她说完,觉得自己回答得很听他话似的,便立马找补,哼了声,“你这恶鬼都能想到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想不到?”
谢准将她的腿轻轻放下来,半蹲在地上看了她一眼,沈欢歆眼睛黑白分明,清透见底,本来嘴角上扬着,嘴唇两边抿出来两个小窝,见他望过来,就立刻板起脸来,很凶地对他说:
“你看什么看?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你敢对我有意见?”
谢准也是第一次这么细致地照顾一个人,他只是觉得这小炮灰身上不应该存在伤痕这种东西,她应该永远干净漂亮,倒真像个天上的神仙一样不知忧虑。
和他这种恶鬼正巧是两个极端。
这下好歹给她上好了药,谢准松出口气。
他闻言笑道:“谁敢对你有意见?”
沈欢歆眉眼舒展开来,“我料你也是不敢的。”
她的头发极长,坐着的时候都能铺散下来,光滑如绸缎,乌黑发着亮。
沈欢歆将身前一缕长发握在手上,转过眼珠看向谢准。
谢准皱眉,“我不会。”
她一脸骄矜色,哼道:“真没用,你不可以学吗?”
为她学梳头发?
谢准舌尖顶了顶上颚,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小麻烦精。
沈欢歆愤怒,吼他道:“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她脸很小,白皙细腻,藏在浓密乌亮的青丝之间,像一点娇嫩的花心。
分明不讲理,可一脸理直气壮,还真叫人拒绝不了她。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谢准说不清楚。
他有些无奈,“小炮灰,你安生点。”
沈欢歆鼓了鼓腮帮子,“你伺候我。”
谢准与她相视片刻,脚步一迈到她身后去,两只手试着拢起她的长发,仍有几缕青丝从他指间溜走,有些凉意,很柔软。
他哪里会给人梳头发?
一时之间,竟没有动作了,只管拢着她的头发。
沈欢歆乖乖坐在他身前,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谢准不作声,仔细想着平常玉露怎么给她梳头发的,接着拿出个篦子出来,一点一点拢在她头上,动作很轻。
沈欢歆嫌弃他道:“瞧你笨手笨脚的。”
“这么麻烦,不如一把剪了。”谢准闲闲道。
沈欢歆睁大眼,“不可以!你敢!”
他随口一句话,她还真信了。
谢准嗤一声,不再言语。
稍时,终于弄好了,是最简单不过的马尾辫,他还给她绑了一挑鹅黄色的发带,衬得她是越发明亮。
沈欢歆抿着嘴巴,对着镜子照了一照,点点头。
她接下来用不着他了,扭过头,倒打一耙道:“你这恶鬼快放我离开这鬼境,我不要在这里带着了,免得你净欺负我。”
沈欢歆其实老早就想出去了,巴不得离谢准远些。
当然不是害怕他,毕竟她方才已经好好地磋磨了他一顿。
沈欢歆这般想着,再看一眼谢准,见他目光不离她,脸上便有些热,更是一秒都呆不下了,忍不住催促道:“你快点。”
谢准见她很有精神,身上并无大碍,便想着出去探探路也好,总不能一直待在悬崖底下等人来救。
沈欢歆一眨眼,便发觉自己从谢准的空间中出来了。
她顾视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方山洞里面,此时天刚蒙蒙亮,树叶茂密,树干笔直,这里长了一颗又一颗大树,沈欢歆抬头往上面看,直觉得那树捅上天去了。
透过林梢的间隙,窥得天色呈现暗淡的蓝。
下了一夜的大雨,洞顶口滴答着雨水,皆打在下方那一汪水坑里,细弱的光线下,似乎闪着光。
林间有湿朦朦的雾气,沈欢歆看不太远,目光落到面前矮小的灌木上,上面绿油油的草叶子沾满了露珠,晨间吹来一股清凉的微风,几滴晶莹珠水几度变形,有的仍挨在叶上,有的则滴落下来。
细小的雨水被吹成一条细线飘落在她脸上,沈欢歆倏地回过神来,再看一眼那极高的树,不禁吞了口唾沫,“你,谢准你是如何下来的?”
“爬下来的。”谢准在她脑海中回答她道。
“哦,哦。”沈欢歆愣愣点头,这么高的树,这么高的天空,若是他不在,自己兴许会被摔死,就算大难不死,身上肯定会受很重的伤,疼也要疼死过去了。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细雨丝,忽地撇起嘴,慢慢往下蹲,脸埋在膝盖里面,忍不住闷声哭了。
谢准皱了下眉,“又怎么了?”
沈欢歆呜呜呜哭了好一会儿,直到脚都蹲得麻了,她将脸面抬起来,便见她耷拉着嘴角,白嫩的脸颊上淌着泪,眼眶红红,哭得鼻尖一耸一耸的,很是可怜。
她扶着一旁的洞壁缓缓站起来,用手背抹掉聚在下巴处的泪珠,吸了吸鼻子,这才磕磕绊绊细声回答他道:“谢准,你,你真是一只好鬼,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我肯定对你好。”
谢准:“……”
什么叫他真是一只好鬼?
他一道长眉越皱越深,他这是被她发好人卡了?
第34章
沈欢歆一边哽咽着吸了吸鼻子, 一边俯身整理着身上的衣裙。
干净的衣鞋裙裳,可不能再弄脏了。
谢准道:“外头还飘着细雨,等太阳彻底出来了再去找路。”
沈欢歆对于流落野外没什么经验,更没有逞能的心思, 自然全听他的, 当下乖乖应了声。
洞里有些潮湿, 谢准用她的手好不容易生着了火。
沈欢歆坐在火堆旁边, 橘黄色火焰在她澄澈漆黑的瞳仁中跳动着,她浅浅皱着一弯眉, 手上拿着个打火石, 学谢准方才的动作生火。
然而她不得章法,直到手心被石头磕出一道红印子, 也没能生出火来。
沈欢歆恼了, 将打火石扔到一旁去,双手托腮盯着火堆看, 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谢准笑出了声。
她脸上一热,觉得这恶鬼在讥笑她。
沈欢歆鼓了鼓腮, 想骂他,然而一想到自己方才还说要对他好点, 若这么快食言的话,不也是丢脸么?
她愤愤哼了声,满脸屈辱地忍了下去。
她红着脸, 小声嘟囔着:“你这恶鬼, 我宽容大量, 不和你一般见识就是了。”
周遭的雾气被火苗蒸腾散了, 山崖下的气候本来有些冷,沈欢歆在火堆边, 直觉得暖烘烘的。
她眨了一眨眼,忽然想到自己除了谢准的名字,关于他的其他事情,竟一概不知。
她其实早就对他有点好奇了。
沈欢歆此前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他好奇,也懒得费心去想,更是因着心中对他有些莫名的矜持,便从来没有主动开口问过。
如今悬崖之下,山洞火堆旁,只有他们二人。
火柴烧着,忽然爆裂出一点火星子,沈欢歆倏地回过神来,同时问道:“你这恶鬼,你多大年纪了?”
“年纪?”谢准顿了一顿,随即淡声道:“不记得了。”
他在许多世界待过不等的时间,按照这个论年龄的话,倒比她祖宗还大。
沈欢歆哪里知道这些?
她歪了下头,双手离得火堆近了些,闻言嘴角往上一翘,觉得他有点笨,她的眉眼也弯弯,轻轻笑出声了,声音清甜,嘲笑他道:“你这恶鬼怎地连自己的年纪都不知道呀?也太笨了吧。”
意外发生之后她却是第一次笑。
谢准心弦松快,缓声道:“倒比你连个打火石也不会用的好。”
“你!”沈欢歆笑意一僵,从火焰旁收回手,她涨红了脸,愤愤道:“你这恶鬼,你这恶鬼……我果然还是最讨厌你了!”
沈欢歆决心接下来不和谢准说一句话,然而脑子里一刻不停地想着有关他的事情。
没待一会儿,却是她先忍不住,口中嘀嘀咕咕的,一边分析,一边嫌弃他:“我瞧着你的模样,大约比哥哥要小些,同三哥哥倒是一样年岁。可既是一样年岁,三哥哥已至弱冠,束了发,你这恶鬼却仍是一副鬼样子,没个正形。”
她这么一说,谢准倒也想起来了,他被系统选中那年,正好二十岁。
穿梭过许多世界,到底给他的心境带来了些微影响,然而遇到这小炮灰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