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张扑到榻边,颤声发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好端端的陛下能在宫里遇刺?!”
吴毓狠狠地擦了一把泪水,回话道:“半个时辰前,陛下回仁明殿的途中,忽然从屋顶上冒出数十支箭矢朝陛下射来,陛下与多名刺客发生了打斗,但因侍卫救驾来迟,陛下还是不慎遭了敌人的暗算中了一箭。”
行宫里竟然能出现刺客?又有谁有这样的通天本事?崔继后听得心惊,又追问张太医伤势如何。
张太医将伤口包扎好,才回了话:“回太后娘娘,刺客这支箭是朝着陛下这条命去的,但所幸陛下身手敏捷,才躲过了致命一击,现下处理好伤口后,再多加修养便没有大碍了。”
得知性命无忧,吴毓感动到又哭了出来,趴在榻边一直高声唤着陛下——
崔继后垂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朕还没死,就开始哭丧了?”谢缚辞白着脸缓缓从榻上坐起身。
张太医连忙制止:“陛下伤口在胸膛,尚且不可这样坐起来。”
崔继后红着眼眶瞪他,又上前去扶:“你没听见张太医说的话?”
谢缚辞眼神扫了一眼殿内,却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人,蹙眉问吴毓:“她人呢?”
方才他在廊下遇刺,将刺客往反方向引走,就是担心刺客会跟着他来到仁明殿,可他昏迷醒来,却并没有看到本该在殿内的姜沐璃。
吴毓含泪摇头:“奴婢也不知,奴婢方才回寝殿时,就没有看到娘娘的身影。”
谢缚辞脸色猛然变黑,转而想起今日刺杀一事,气血从心头涌起:“废物东西!朕都昏迷多久了,你们不去找娘娘还在这里给朕哭丧?!”
崔继后紧张追问:“瑾澜可知这次刺杀是谁安排的?”
谢缚辞踉跄站起身,一把推开张太医的搀扶,眼神折射冷寒的光:“刺客已经抓获,打探出来是谢西辉手中的暗卫。”
谢西辉,四皇子?那个被谢缚辞弄残了一条腿的废物?无权无势的废物皇子,又怎会有一支暗卫?
他沉浸了长达一年的时间,便一直是在琢磨着今日的刺杀?!
谢缚辞说完,便捂着胸口,大步往外走去。
崔继后赶忙跟上,“你出去做什么?伤的这么重,今晚满月宴赶紧取消了!”
他脚步未停:“谢西辉还有一些暗卫藏在暗处没有抓到,朕担心谢西辉想对她出手。”
谢缚辞不顾崔继后的阻拦,喊了邹卓过来,吩咐道:“多加点人手尽快抓到谢西辉和他的暗卫,还有,去把皋月找来。”
他吩咐了皋月在暗处寸步不离地盯着姜沐璃,皋月身手敏捷,想必能好好护着她。
但这么久了,姜沐璃还没回仁明殿,莫名让他觉得很是不安。
崔继后见他这副紧张的样子,没忍住说了一句:“不必找了,我知道那丫头在哪儿。”
谢缚辞怔怔看向崔继后。
崔继后也没打算瞒着他,“你这样看着哀家做什么?那丫头没事,她听到你遇刺的消息给吓着了,哀家就让她在庆宁殿先休息休息。”
哪想,谢缚辞听完这席话还是没有安心,他思绪稍转,沉着脸大步往庆宁殿的方向走去。
片刻后,庆宁殿内早已一片狼藉,入目之处的宫女太监皆倒地一片。
此时房檐屋顶上有三名黑衣男子正在打斗。
谢缚辞抬手一挥,身后的侍卫尽数飞跃至屋顶,与另外两名黑衣刺客厮打起来。
崔继后神色大变:“怎会如此?!发生什么事了?!”
谢缚辞心里发紧,咬牙道:“果然,谢西辉的目的是她。”
方才打斗中的一道黑影现身在谢缚辞面前。
皋月身受重伤,跪地回话:“陛下,卑职……没有护好娘娘,请陛下责罚!”
谢缚辞浑身一震,“她人呢?!”
皋月回道:“卑职一直在暗中保护娘娘,娘娘被太后请到了庆宁殿后,卑职便一直在暗中静观其变,一盏茶前,太后匆忙离开,卑职看娘娘脸色状态极其不对劲留在了此地,可忽然之间冒出诸多身手不凡的黑衣人劫走了娘娘,卑职寡不敌众,这才失策,弄丢了娘娘。”
崔继后听完这席话已吓到脸色煞白。
她没想到,刺客竟然早就埋伏在她的寝宫,难不成那丫头也是因为她的原因才被抓走的?
谢缚辞呼吸不稳,咬紧后槽牙,大步往外奔。
才出了庆宁殿,正撞上神色匆匆迎面赶来的邹卓。
邹卓回话:“陛下,在万锦山路口发现了四皇子的踪迹!”
“备马!”
谢缚辞沉着脸一把取过他腰上的马鞭,健步如飞往外奔,邹卓等人连忙跟上。
崔继后已被这突发事件吓得双腿发麻,若不是海公公在一旁搀扶,怕是早已晕厥。
福熙大殿内,吉时分明早已到,可陛下和娘娘却迟迟没有出席。
时间久了,殿内响起不小的交谈声。
谢缚辞带着一身的伤,策马加鞭赶到了万锦山。
冷风凉薄,乌云笼罩的天空渐渐飘了细细绵绵的小雨。
如今已步入初冬时节,夜色如霜倾落。
邹卓骑马从后赶了过来,“陛下,就在前方,卑职已派人将四皇子的人马团团包围了。”
谢缚辞脸色苍白,阴狠的视线直直看着寒冷的夜色,旋即又加快速度策马狂奔,这才到达万锦山路口,在一辆马车前猛地停下。
马车被皇宫侍卫紧紧包围。
谢缚辞身姿稳健坐在马背上,冷声道:“谢西辉,你若识相点,最好将她放了,否则朕定会将你挫骨扬灰。”
良久,马车内钻出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男子。
男人行动不便,一瘸一拐地掀起车帘。
“皇兄,久违了。”
谢缚辞微眯黑眸:“看来是朕当初对你下手太轻了,才叫你有机会翻身。”
谢西辉眼神扫向这一圈侍卫,摇头笑道:“臣弟在皇兄眼中不过就是随意可踩死的蝼蚁,至于这样紧追不舍吗?”
谢缚辞嗤了一声:“朕如何都没料到,父皇竟私下派了一支暗卫保护你。”
谢西辉面容寒凉笑了笑:“那也是托皇兄的福,皇兄将臣弟伤为废人,父皇看臣弟着实可怜,这才施舍了这支暗卫给臣弟,今后好保护臣弟。但臣弟心知斗不过皇兄,父皇驾崩后,要不了多久,皇兄便会来铲除碍眼的人。”
“与其这样等死,不如临死之前,也让皇兄尝一尝这锥心之痛。”
谢缚辞脸色微变。
谢西辉清秀的脸陡然变得狰狞,他仰天大笑,怒拍了一掌自己的右腿:“我这条腿,可是拜皇兄所赐!若不是皇兄,我又怎会成了这样的废人?!”
“但如今皇兄已登基称帝,臣弟如何斗得过皇兄?可臣弟看着这条废了的腿,日夜都不是滋味啊!这不,听闻皇兄喜得长子,还开心地大摆满月宴!皇兄对那后妃这般看重,臣弟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谢缚辞没空再听他废话下去,一把取过邹卓身上的弓箭,箭矢对准谢西辉。
“若想活命,趁早放了她。”
谢西辉本就抱着赴死的决心,即便被一圈弓箭手包围,也全然不惧,他大笑几声,一手推开驾车的马夫,驾动了马车。
周围侍卫皆没料到谢西辉这个举动,等反应过来时,他已驾车从重重侍卫中闯了出去。
谢缚辞黑脸挥着马鞭欲要跟上,邹卓骑马在后,道:“陛下,陛下莫要追了,前方可是万丈深渊的悬崖!”
闻言,谢缚辞驾马的身躯猛然晃动,面色震惊,遂又一言不发地愈发加快了速度跟上去。
邹卓惊惧不已,带着一众侍卫快马加鞭追赶。
万锦路口本已至尽头,细雨突变,雨势渐大,冰冷的雨水凌乱地拍打在谢缚辞周身,使他才包扎好的伤口也溢出了鲜血。
他脸色惨白,薄唇毫无血色,猛地抽着马鞭极速狂奔。
谢西辉驾着的马车,突然看到前方的悬崖,求生意志让他临时退缩了这个举动。
谢西辉猛地拉紧缰绳想要掉头,奈何雨势太大,驾车的马匹也因方才狂奔的速度难以停下。
正在这时,马蹄猛然打了个转。
谢西辉顿时胆丧魂惊,瞳孔惧烈,五官都因眼前这一幕变得扭曲不堪。
猝不及防,整个人随着马车与马匹一同滚落至万丈深渊。
谢缚辞眼睁睁看着马车从自己眼前消失,他呼吸凝滞,全身的血液仿佛倒流了一般,整个人都无法控制住的颤抖。
身.下的骏马也因长时间的疾奔早已体力不支。
马蹄弯曲倒地,猛地将谢缚辞甩至百米远。
邹卓跟在身后,见陛下从马身跌落,慌张下马狂奔过去,欲扶他起身。
谢缚辞全身在泥土里滚了一圈,胸膛的白布早已血色和泥水混合,触目惊心。
他踉踉跄跄站起身,狂退几步才艰难站稳,遂用力推开邹卓的搀扶,大步朝悬崖前去。
邹卓上前拉住,撕扯着嗓音大喊:“陛下不可——前方是悬崖,任何人掉下去都将万劫不复,死无全尸啊!”
雨水打湿了谢缚辞苍白的面容,他面无表情地呢喃:“朕不信,她还在马车上!”
即使谢缚辞带着一身伤痕,邹卓使劲了全身力气,也无法阻止他的步伐,无奈之下,邹卓喊了一众侍卫上前。
谢缚辞拖着沉重的双腿,面无血色地来到悬崖边。
此时深夜,大雨磅礴,万丈深渊底下一片黑幕,毫无尽头。
缘缘……她还在马车里。
谢缚辞浑身失了力,漆黑无波的眼神直直看着深渊,旋即揪起邹卓的衣襟:“快!速速带人去悬崖底下营救她!”
邹卓浑身狼狈地哭喊:“陛下——来不及了啊,娘娘和马车都跌落了悬崖……恐怕已经——”
此时轰隆一声,一道巨雷惊起,毫无预警地劈断了悬崖边上的大树。
蓦然被雷电烧焦的大树也掉落至崖底,顷刻便失了踪影。
谢缚辞冷着脸:“闭嘴!朕不信,你若再咒她,朕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他用力甩开邹卓,嗓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好,你们不去,朕亲自去找。”
邹卓被吓到了,顾不得尊卑,忙上前抱住谢缚辞的大腿:“陛下不要啊!如今雨势愈大,深夜夜路难寻,陛下更是重伤在身,怎能如此奔波啊。”
谢缚辞一脚踹开了他,浑浑噩噩道:“放肆!!缘缘还在等朕去救她……”
邹卓看不得陛下这样不愿面对现实的模样,又踉跄上前抱住他的腿,大声哭喊着:“陛下节哀啊,娘娘已经没了……”
没了……
缘缘怎会没了?
这些狗奴才办事不力,竟还敢糊弄他!
谢缚辞现在脑子里一片嗡嗡响,是什么也听不进去,浑身是血的身躯摇摇欲坠,一步步往悬崖边走去。
这里就是马车跌落的地方。
兴许缘缘运气极好,并不在马车上?
谢缚辞眼眶湿润,一时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底的雾气,他颤颤巍巍上前,耳边却传来一声震声:“陛下,这是娘娘今日束发的金簪……”
闻声,谢缚辞猛地回神,一把抢过邹卓手上的那支镶宝石金簪。
这是他特地吩咐宫人为她打造的金簪,全长安独一支,他不会认错。
谢缚辞手心紧紧攥着金簪,高大的身子摇摇欲坠,邹卓看了于心不忍,连忙喊那些侍卫将谢缚辞包围。
“陛下……娘娘恐怕已仙逝了……”
邹卓话音一落,蓦然感觉眼前视线被一片突如其来的赤色所覆盖。
谢缚辞毫无预料,猛吐了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水洒至他的脸庞,鲜血蜿蜒流至脖颈。
邹卓大惊失色,连忙将晕倒的谢缚辞揽入怀里,大声哭喊:“陛下——陛下——”
作者有话说:
2022年最后一天,狗子没老婆了……
女鹅我可怜的女鹅,下一章看狗子发大疯。
第60章 尸身
夜色如墨, 大雨磅礴,冷意刺骨,窗外大风呼啸,刮得树枝发出沙沙声响。
姜沐璃头昏脑涨地缓缓睁开眼, 入目的是陌生的帐顶, 以及周遭都是她不熟悉的气息。
她心跳微滞, 警惕地坐起身。
此时一双白皙的葇荑掀开了帷帐,女子见她醒来,惊喜喊道:“阿璃,你总算醒了!”
“姨母?”姜沐璃心惊, 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连忙追问:“姨母,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会在这里?”
她记得, 当时她听到谢缚辞遇刺,震惊之下.体力有些不支, 太后便让她先留在寝宫休息一会儿,可没过多久,忽然来了几个黑衣人劫持了她,最终将她迷晕带走。
可没料到, 睁眼醒来看到的人却是姨母?
白氏坐在榻边将她扶起,“阿璃,你先别激动, 听姨母慢慢说。”
“前阵子, 我们打听到陛下会在近期来崇山行宫为皇长子庆贺满月宴,我和林松都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时机, 便提早来了行宫附近守着。”
白氏道:“昨晚我的夫君派了几个能力高超的高手藏匿在行宫外的四周, 正打算找机会混进去时, 却见几名黑衣男子带着你悄悄越出了宫墙。”
姜沐璃脸色惨白,问道:“究竟是谁要抓我?”
白氏摇了摇头:“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黑衣人将你带出了行宫后上了一辆马车,我们的人连忙就跟了上去,那辆马车很是简陋,车上的高手寥寥无几,我们很快便将你抢了过来,马车上那个残了一条腿的男人最后还大喊着要带你同归于尽,让皇帝尝试锥心之痛。”
残了一条腿的男人?还要刺杀谢缚辞?
难不成是那个被谢缚辞重伤的四皇子?
那么谢缚辞人呢?他遇刺了后……
姜沐璃眼里水雾弥漫:“那后来呢,我怎么会在这,谢缚辞的人没有追上来吗?”
他怎会这样轻易放过她?
白氏安抚道:“我们是趁乱从刺客手中将你救出来的,皇帝还以为你被刺客带上了马车,就追了过去。但方才我的人手来报说……”
“说,那辆马车连人带马都滚落了万丈深渊,恐怕早已经粉身碎骨了。”
她粉身碎骨了?姜沐璃登时睁大了眼睛,一时难以接受这个噩耗。
“没错。皇帝也以为你在马车上跟着一同跌落了悬崖……现在皇帝已经被他手下的人带回了行宫,目前行宫内很乱,因有刺客混入,禁军看管的比之前更严了,我们的人手暂时也无法进入行宫打探情况。”
姜沐璃直接呆滞住,久久没有回话。
她忽然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个突发的情况。
谢缚辞眼睁睁看着马车跌落悬崖,也以为她在马车里一同掉了下去,那么他现在应当认为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