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羽徽若一个音节出口,吓得赶紧闭上双唇。
少年双目猩红,眸光深邃,叫人想起暗黑深渊里弥漫的血雾。
他垂着脑袋,一寸寸靠近羽徽若,鼻尖微微翕动着,像是凶猛的野兽在追踪猎物的踪迹。呼吸间,灼息已乱,垂下的额发被汗液濡湿,贴在额角,有种莫名的妖冶。
那种灼热得像是掺杂了火星子的呼吸,直喷在羽徽若的面颊上,带着少年身上独有的气息,昭示着雄性的侵略意志。
羽徽若后颈汗毛倒竖,警惕道:“你干什么?”
鹿鸣珂深呼吸一口气,沉溺地捕捉着羽徽若身上的气味,他整个人滚烫得像是刚从沸水里捞出来的,每个毛孔都冒着热气。
羽徽若忍着心头的不适,抬起手,抵住他的肩膀,一字一句,用陈述地语气道:“鹿鸣珂,你想要我。”
帝姬到了年纪就有嬷嬷教导男女之事,岂会看不出来,少年此刻的举动是雄性在求偶。
虽然鹿鸣珂的行为无礼了些,冒犯了些,放在羽族,会被雌性羽人拧掉翅膀上的毛,不妨碍羽徽若看出来,他对她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羽徽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能让鹿鸣珂破天荒动了这些念头。两人许下婚约这几年,她对鹿鸣珂向来不假辞色,那少年平静的目光下潜藏着刻骨的恨意,打心底里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怎么会对自己的仇人动这些念头。
羽徽若从未经历过这些事,心中难免会慌张,她深知身为羽族帝姬,尤其是在鹿鸣珂的面前,不能露怯,被他看轻看扁。
凡事都讲究先下手为强,这种事当然也不例外,她点破鹿鸣珂的心思,趁着鹿鸣珂陷入短暂的怔愣,悄然凑到他颈侧,呼出的气息暧|昧地吹进他的耳洞:“我后悔了。”
鹿鸣珂思绪回笼,出于本能的反应,往后挪了点,躲开那样轻佻的触碰,结束了这酥麻入骨的折磨。
他没有再进一步动作,似乎是在等待她的下文。
少年白皙的面孔,在情念的驱使下,逐渐染上一层薄红,像是夏季傍晚的霞光,艳丽得不可方物。羽徽若抚上他的眉眼,指腹摩挲着他眼周本该烙印着丑陋疤痕的地方:“早知没了这块疤,你生得这般好看,我应该对你好点。”
“我们的婚约,还没有作废,不是吗?”她神色娇憨,说这句话的时候,瞳孔清澈如水,倒映着鹿鸣珂的影子。
那种感觉又来了。
身不由己、一脚踏入虚空,头晕目眩的感觉。
鹿鸣珂的灵魂似被卷入那对漂亮的瞳孔里。
第24章 [VIP] 惩罚
下一秒, 一股大力向鹿鸣珂撞来,鹿鸣珂失了这半刻的防备,轻易被羽徽若撞得向身后栽倒, 跌下了床。
羽徽若同样跳下了床,右手推他的同时, 掠过他的胸膛, 两人站稳后,羽徽若手里多了一张纸。
“瞧你信以为真的样子,该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她扬起眉梢, 得意地看向鹿鸣珂,然后当着他的面撕毁了这张纸。
“鹿鸣珂, 这辈子,你就只配给我当狗。”羽徽若手一扬,被她撕碎的白纸黑字,化作雪白的絮,纷纷扬扬自两人的头顶落下。
鹿鸣珂瞳孔缩了缩。
一声轰然巨响, 屋门被人撞开,两扇门板飞起,袭向二人。羽徽若闪身躲开, 那扇门直接飞到鹿鸣珂跟前, 被他一掌震得粉碎。
鹿鸣珂向门口望去,四个雄壮的男人齐齐走了进来, 随着四个男人进来的, 还有满地扑腾的小鱼小虾。
鹿鸣珂长袖挥出道掌风, 将这些被打回原形的妖物都掀了出去。
他最厌恶鱼腥味。
傀儡纸人向羽徽若欠了欠身:“请主人下达指令。”
羽徽若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鹿鸣珂的身上, 狡黠一笑:“抓住他,给我……狠狠打他的屁股。”
谁让他以下犯上, 欺辱羽族帝姬。
鹿鸣珂本泛着薄红的面孔,听闻此言,瞬间寒如深潭,用一种极为恐怖的眼神盯着羽徽若。
羽徽若被他这一眼盯得打了个激灵,隔着薄衫,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四名傀儡人涌向鹿鸣珂。
鹿鸣珂抽出挂在床头的长剑,挽出了个剑花。不得不说,他挽剑花的姿势漂亮极了,羽徽若都想为他喝一声彩。
四名傀儡人将少年的身影围住,拳头与剑影交错,令人眼花缭乱。
傀儡人用的是羽徽若的气血,借的是羽徽若的力量,相当于巅峰时期的羽徽若用四个分|身同时围攻鹿鸣珂。
羽徽若自问不是鹿鸣珂的对手,但四个她一起上,未必不能讨到便宜。她羽族帝姬的灵府虽漏得像筛子,这些年羽族的各种灵丹妙药,喂出的一身好修为,也不是能小觑的。
待她擒了这小奴隶,就依照原计划行事。
羽徽若心中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只见那被困住的少年不慌不忙,手中薄剑势如长虹,羽徽若刚认出他所使的剑法乃是她所赠的凌霄剑法,忽觉心口一阵闷疼,眼前骤然陷入短暂的黑暗。
再次定睛时,围住鹿鸣珂的四道雄壮人影如断翅的鸟飞了出去,泄了一身借来的力量,化作纸人,轻飘飘落回地面。
羽徽若面色微变,暗道一声“糟糕”,转身冲向门口。
鹿鸣珂手中长剑飞出,横钉在门框上,拦住了羽徽若的去路。
羽徽若脚步一顿,稳住摇摇晃晃的身子。
再往前一寸,就撞上利刃了。好险好险,她长舒一口气。
身后脚步声逐渐靠近。
他是故意的,这种迫人而又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是在示威。
羽徽若矮身,想要从剑下钻过去,鹿鸣珂率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甩,将她推回了屋中。
他堵在门口,慢悠悠拔下长剑,握在手里掂了掂。
大门已被堵死,羽徽若只好小幅度地挪动着身子,往窗户的方向靠近。她灵力被锁,锻体没偷懒过,破开个小小的窗户,不在话下。
鹿鸣珂显然看出了她的企图,大步流星向她走来,眨眼间就到了她的跟前。
少年脸色铁青,目光阴沉,一副咄咄逼人的表情。
羽徽若磕巴着警告道:“你不准乱来,再怎么着,我都是帝姬,你若害我,姑姑不会饶了你的。”
鹿鸣珂扔了手中剑,忽而俯身,一把将羽徽若扛了起来。
羽徽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双手捶打着他的身体,急红了眼:“臭小子,小混蛋,你放我下来,你这样对我无礼,是藐视羽族,与整个羽族为敌。”
鹿鸣珂丝毫不理会她的叫喊,径直走到榻边坐下,将她以趴伏的姿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左手按住她的后背。
明明没有使出多大的力道,羽徽若却觉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身上,浑身上下无法动弹。
她满心疑惑,摸不清这个丑八怪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突然一个巴掌毫无预兆地落在她的臀部。
羽徽若脑子里嗡然一响,仿佛被人丢进来一个爆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继而那张粉白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半爬上绯红,一半染上铁青。
他打了她。
他还大逆不道地打她的屁_股。
羽族帝姬身份高贵,身体是何等的金贵,从小到大,哪怕是在不懂事的年纪忤逆过姑姑几次,惹得姑姑气急了眼,姑姑也只是打打她的手心以示惩罚。
换句话说,她自出生以来,还没有人敢打她的屁_股。
这个不要命的奴隶,胆敢用这种方式冒犯她,她要惩罚他,狠狠地惩罚他!
羽徽若咬着牙齿,气得浑身发抖。原只想用打他一顿的法子,教训他的无礼,这次他真的惹到她了,她要严厉地责罚他,叫他一辈子都不敢再这样对她。
未等羽徽若思索出惩罚鹿鸣珂的法子,又一巴掌落下来,这次的力道加重了些,显然是在回应她的不服。
羽徽若感觉到了疼痛,比起疼痛,更多的是对她的羞辱。他羞辱的是一个姑娘,也是羽族的帝姬,更是整个羽族的颜面。
接着又是毫不留情的第三巴掌、第四巴掌……
同心契只反噬伤人之心,这种不会留下任何伤害的小小惩罚,无法激发同心契。所以,鹿鸣珂这次没有被反噬。
羽徽若挣扎不得,双眼发红,急得大叫起来:“住手!你住手!鹿鸣珂,你住手!我会杀了你的,真的,我会杀了你!我要诛你九族,等你死了,还要将你挖出来鞭尸,再挫骨扬灰,扔到海里喂鱼。”
作为爱好和平的鸟族,除非是保家卫国,一般不会轻易挑起争端,在刑罚上更是不及人族的残酷,所谓诛九族,羽徽若也是在人族的相关典籍中看到的。她能说出这番话来,是被鹿鸣珂逼得狗急跳墙。
帝姬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事事皆能顺遂自己的心意,就算被迫结下婚约,这个自己看不上的小奴隶,还不是处处被自己搓圆揉扁。
此番落到他手中,被他用剑抵着脖子,她仍旧能维持自己的骄傲,不卑不亢,与他争锋相对,不落下风。
可现在,这个被她轻贱的小奴隶,操控着她的身体,用这种简单原始的法子,践踏着她学过的礼义廉耻。
羽徽若羞怒交加,身子徒劳地弹跳着,所有的反抗,都被鹿鸣珂轻而易举地化解。
她脸颊臊如火烧,骂了半天,鹿鸣珂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她实在无计可施,羞极,怒极,还掺杂着莫名的委屈,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鹿鸣珂,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这一声低泣,被羽徽若的骂声掩盖,并不怎么明显,却如平地惊雷,轰然炸响在鹿鸣珂的耳畔。
鹿鸣珂高举的手掌停在半空,垂眸去看羽徽若。
羽徽若背对着他,乌黑的发垂落,看不到表情是怎样的。
哭泣示弱不是帝姬该有的行为,她收住了声音,瘦削的肩膀轻微地抖动着,残留着一丝委屈的遗迹。
鹿鸣珂这一把掌是如何也落不下去了。
他只是想好好教训一下这娇蛮无礼的羽族帝姬,并无羞辱之意。他的羞辱,在演武台上已经展示过了,当众打败她,是对帝姬最好的羞辱。
鹿鸣珂默然片刻,缓缓松了按压住羽徽若的那只手。
力道一卸,羽徽若如获大赦,狼狈得从他腿上爬起来,快速背过身去,扬起的袖摆,隐隐擦拭了下眼角。
那滴坠落下来的晶莹泪滴,擦过鹿鸣珂的视线,急速消逝在空气里。
鹿鸣珂所有的躁动,都归于沉寂。他恍惚想起来,这是羽徽若第二次在他面前哭。
第一次是巫师占卜出他们二人有命定姻缘的那年,凌秋霜和摄政王做主,为他们定下婚约,那时对他尚和颜悦色的羽族小帝姬陡然花容失色,百般反抗无效后,指着他大哭起来:“我不要这个丑八怪,他就是个卑贱的奴隶,你们怎么可以让我和一个奴隶成婚!”
卑贱的奴隶。
在她心目中,他永远都是个卑贱的奴隶,哪怕此刻的他掌控着她的生死荣辱,她也不肯低一下头,服一次软。
鹿鸣珂稍露怜惜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第25章 [VIP] 合作
羽徽若眼角泪痕已经干涸, 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甭管做人,还是做鸟,都十分通透, 这辈子只对这份不能自主的婚约耿耿于怀过,还未将任何事放在心上。这件丢脸的事只她和鹿鸣珂知晓, 等出去后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奴隶灭口便是。
她眨了眨眼睛, 估摸着眼角不那么红了,转身面向鹿鸣珂。
那少年也已神色如常,尽管体内还有参茶的药力在作祟, 对他并不能造成多大的威胁。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刚才羽徽若被打的事。羽徽若率先开口,打破彼此的沉默:“你想出去吗?”
鹿鸣珂抬眸看她。
“我想, 以你的本事,不会甘心困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更广阔的天空,才是你的归属,不对吗?”
鹿鸣珂依旧一言不发,眼底已有了波动。
“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不如合作,各取所需。”
“如何合作?”
羽徽若神色认真起来:“那位王小姐,也就是你的母亲, 身上有半颗珠子, 是困住我们的关键。我们只要略施小计,拿到这颗珠子, 便可以离开这里。”
“愿闻其详。”鹿鸣珂捡起掉在地上的剑, 卷起袖子, 擦了擦剑刃。
“你是她儿子, 要是你重伤,为救你性命, 她一定会拿出珠子,届时,我会藏身暗处,伺机夺走珠子。”
“苦肉计?”
“对,你会受点小伤。你愿意冒这个风险吗?”
“难保你不会趁此机会杀人灭口。”少年坦然道。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满肚子的龌龊,卑鄙无耻,不择手段。”羽徽若气结。
她与他是有些龃龉,也想着将他杀人灭口,但不会用如此不入流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