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死是活?”羽徽若又问。
“啾啾。”
“不死,不活。”羽徽若解读着鸟语,惊得站了起来。
什么叫不死不活?
鸟雀未开灵智,不知道叫它们递消息的人会利用它们害人,上次那只鸟是被陆飞嫣截获,假借云啸风的名义,传递了假消息。这次羽徽若未动用云啸风训练出来的鹰族,她以羽族帝姬的身份命令这些野生的鸟,帮她打探陆飞嫣和云啸风的下落。
所以说,这次的消息是真的。
云啸风有危险。
“带我去回春医馆。”
云啸风是羽徽若的朋友,羽徽若不可能对他的生死坐视不理,茶馆会面的那次,羽徽若已看得出来他的情况很糟糕。
他这人向来没什么城府,与陆飞嫣还算交好,怎么会想到陆飞嫣暗算他,会落在她手里很正常。
羽徽若刚一站起,腕间铁链撞出咣当声响,提醒着她还是个阶下囚的事实。她揪住铁链,叹口气。
这东西还真是讨嫌。
和鹿鸣珂这个小混球一样讨嫌。
鹿鸣珂低看了她,以为她会被这根铁链为难住。
功力被封,明玉刀被没收,要想断了这根链子,就剩一个法子。羽徽若对那只带路的鸟说:“你飞远些。”
铁链长度刚好到洞口,羽徽若往外挪了挪,直到腕间绷紧,再无法后退一步,掏出宗英给她的霹雳弹,扔进了洞里。
伴随着一声爆炸,气浪翻滚,整个山洞都坍塌了下来,羽徽若被这股气浪推得几丈远,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躺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意识。
她晕晕乎乎地爬起来,吞下口中腥气,揪住套在腕间的铁链。
链子嵌入山洞地面的那一端已经被霹雳弹炸毁,剩下半截挂在她手上,沉甸甸的。
羽徽若卷起铁链,用手握着,垂在袖中。
耳朵嗡嗡的,像是被什么蒙住了,听不清声音,她招呼着那树上的飞鸟,说:“带路吧。”
鸟雀不懂发生了什么,也无法表达出情感,它依稀觉得羽徽若应当受了很重的伤,落在她肩膀上,拿脑袋蹭了她一下。
羽徽若一瘸一拐地走着,说:“放心,一时半会死不了。”
爆炸声传来时,宗英正卷着裤脚站在水中摘荷叶,还顺手挖了些莲藕。地动山摇般的震感席卷而来,他手中一松,刚被洗得干干净净的莲藕“咕咚”掉进了水里。
他听出来是霹雳弹的声音,急忙跑回山洞。
整个山洞都被炸成了废墟,羽徽若不知所踪,他欲哭无泪,苍白着脸,掏出鹿鸣珂留给他的传讯法宝,抖着手向鹿鸣珂递了一则讯息。
*
羽徽若的耳朵一直都是嗡嗡的,想来是那爆炸影响了听力。听不清声音,好似被整个世界隔绝在外,对危险的感知度都降低了。
她跟着小鸟,驻足在一条大江前。
江水滔滔,向东奔涌。
“渡过这条江,再走五里路,就是回春医馆。”羽徽若根据小鸟提示的信息,得出结论。
小鸟拍拍翅膀,表示她说的是对的。
羽徽若本想拿出凌秋霜给她的翅膀,眼角余光瞥到一条船泊在岸边。
江上风大,她还受着伤,不宜冒险。
她拔下插在发间的金簪子,行至小船旁,对坐在船头戴着斗笠的人影说道:“老伯,这个给你,可否将我送到对岸?”
那人佝偻着身体,垂着脑袋,看不到脸,隐约有一道目光从斗笠的下方探了过来,落在羽徽若左手的袖中。
羽徽若不慌不忙地提着铁链,背到身后:“我的耳朵出了问题,听不见答复,老伯或是答应,或是拒绝,不妨点头和摇头。”
斗笠下的脑袋点了点。
小鸟栖息在羽徽若的肩头,跟着羽徽若上了船。
羽徽若在舟尾坐下。
老伯拿起木桨,推着水波,将小船送离海岸。
羽徽若吹着江风,望着天际的半轮落日发呆。橘色的光晕铺满江面,波光粼粼,满目跃金。
等到了回春医馆,日头落山,天幕黑沉,倒是方便她潜进去。羽徽若在心中规划着,忽而察觉到小船划到江心,泊住不动了。
她警惕地瞪着撑船的老叟,询问道:“老伯,为何突然停下?”
那撑船的人驼背挺直起来,揭下斗笠,露出脸上覆着的半张黄金面具——哪里是什么老叟,根本就是追过来的鹿鸣珂。
羽徽若惊道:“怎么是你?”
她肩头悠悠坐着的小鸟,接收到鹿鸣珂冷不丁的凝视,拍打着翅膀,迅速腾上高空,逃之夭夭。
与此同时,羽徽若一跃而起,向着江中跳去。
鹿鸣珂的动作比她更快,他早有准备,甩出一根绳索,套住她的腰身,将她拽了回来。
羽徽若摔在船上,方要起身,身上一沉,鹿鸣珂半跪在她身侧,俯身过来,牢牢抓住她的手,按在地上,红唇一张一合,隐约在说什么。
羽徽若尚未恢复听力,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
鹿鸣珂轻扯唇角,笑容里带上一丝少有的邪气:“我忘了,师姐听不见。”
他贴着羽徽若的耳畔,唇角愈发上扬,笑容更炽:“师姐这个样子,我更喜欢了。”
羽徽若眼神懵懵懂懂,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话,看他那个疯疯癫癫的样子就知道了。
“你好重,不许压在我身上。”羽徽若大声叫着。
她听不到没事,这个坏胚子听得到就行。
鹿鸣珂松开了她,曲起一条腿,坐在她身侧。
江风撩起他垂在腰侧的发,发尾曳过羽徽若的面颊,痒痒的。
羽徽若坐起,揉着被他抓疼的手腕,套在左腕的铁链撞击出清脆的声响,她向他递出手:“给我解了。”
鹿鸣珂托住她的手,一丝灵力探入她体内,沿着四肢百骸游走,探查她五脏六腑的受损情况。
羽徽若见他迟迟没动作,怒气冲冲道:“我是师姐,现在我命令你,给我解了。”
鹿鸣珂收回灵力,指腹抚着铁链周遭的擦伤,问:“疼不疼?”
羽徽若暴躁:“你明知我听不到,不要再磨磨蹭蹭了。”
鹿鸣珂给她解了铁链,掏出药瓶,为她处理擦伤。
羽徽若乖乖的没有动,茫茫江心,她不是鹿鸣珂的对手,反抗也是徒劳。
鹿鸣珂的指腹沾了点淡绿色药膏,一点点抹开,敛着眼睫自言自语:“宗英给我传信说,你是用霹雳弹炸毁山洞逃脱的,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狠狠痛了一下。我想着,你要是断了手,或是断了脚,我该怎么办,紧接着,我又想到你宁可自己断手或断脚,都要离开我,心里更痛了。”
“你说得对,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鹿鸣珂话音稍顿,双唇翕动,“初初,我喜欢你。”
羽徽若耳朵里的嗡鸣在鹿鸣珂为她抹药时有所好转,他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还是听不清,直到最后那句“初初,我喜欢你”,羽徽若耳朵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
她猛地抬头,看着神色如常的鹿鸣珂。
鹿鸣珂还不知道这件事。
羽徽若慢慢地垂下脑袋,心里说,臭小子,我都听到了,你喜欢我。
第61章 [VIP] 灭口
波浪推着小船前行, 鹿鸣珂收起药瓶,拿起船桨。衣袖被人扯了扯,他回头望向羽徽若, 羽徽若问:“你带我去哪里?”
鹿鸣珂托住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三个字:云啸风。
“你知道他在哪里?”
鹿鸣珂背对着她, 没回话。
“我问你话呢。”羽徽若娇蛮地一脚踢向他。
鹿鸣珂抬手, 精准钳住她的脚踝:“你能听见了?”
羽徽若微愣,回道:“刚好的,有意见吗?”
“真的?”鹿鸣珂满眼审视。
“难道非要我当一个聋子你才痛快。”羽徽若气呼呼, 故意用很大的声音说,“我还听不大明朗, 你说话声音太小,风声又很大,不知道你说了什么。”
她欲盖弥彰的样子,都被鹿鸣珂收进了眼底。
鹿鸣珂什么都没戳破。
小船靠岸,鹿鸣珂率先跳下船, 朝羽徽若伸出自己的手。
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是早已知道云啸风的下落,只怕那日他前脚救下她, 后脚就将陆飞嫣的勾当掀了个底朝天。
*
回春医馆。
“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有结果?”陆飞嫣双目圆瞪, 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杯杯盏盏噼里啪啦作响。
跪在她身前的医者迟迟不敢回话。
“说!”
“回郡主的话, 云将军他意志坚定, 我们、我们也没法保证。”医者冷汗涔涔地开口, “要是帝姬能前来, 恐他就心甘情愿了。”
“废话!”陆飞嫣美艳的脸庞扭曲了下,“如若要他心甘情愿, 我就不会出此下策,限你们三日,务必让他醒来,只听我的话。”
云啸风是摄政王的义子,要想拿下羽皇的位置,光杀了羽徽若不够,还要这位辅佐两代帝姬的摄政王首肯。
人老了,少了年轻时的杀伐决断,就会有软肋,云啸风便是他的软肋。
再者,云啸风强健的体魄,敏捷的身手,要是能为她所用,将是她的一大助力。
可惜这个人认死理,只肯效忠羽徽若一人,要不然陆飞嫣也不会翻脸,把他制成药人。
医者们彼此张望一眼,俱是没人敢打包票。云啸风这人是上过战场的,九死一生,什么都经历过,他心中唯有一个信念,为帝姬生,为帝姬死,这世上只有帝姬能动摇他的决心,他们再下重药,这少年连性命都保不住。
“报——”门外有一名羽人侍卫疾行而来,单膝跪在陆飞嫣面前,拱手道,“郡主,我们派去监视鹿鸣珂的眼线已有了下落。”
“如何?”
“他们被人折断翅膀,剜了双眼,丢在一处山林。”羽人侍卫想起找到那些眼线时所见的惨状,脚底升起一股寒意。同为羽人,如此境地,感同身受。
“派去谈合作的柳大人呢?”陆飞嫣问。
“柳大人被鹿鸣珂给杀了。”
“这是那姓鹿的在警告我们,郡主,此地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不宜久留。”站在陆飞嫣身侧一直没开口的谋士道。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陆飞嫣本想拿当初在羽族他们沆瀣一气害过羽徽若的事做筹码,与鹿鸣珂再谈一桩交易,让他交出羽徽若。这次鹿鸣珂一改从前的态度,铁了心要保羽徽若,陆飞嫣思量再三,说:“撤回羽族。”
夜色里传来刀剑相击的金属声,一名年轻羽人慌慌张张前来禀报:“郡主,那姓鹿的带着帝姬杀上门了。”
*
羽徽若没有猜错,鹿鸣珂的确知晓云啸风的下落。
他救下羽徽若后,就着手调查追杀羽徽若的人。
也怪陆飞嫣自己蠢笨,自己送上门来。
他暗中清除掉陆飞嫣的眼线,杀了来谈交易的人,以此警告陆飞嫣不要轻举妄动,更别指望拿当初两人合谋的那些事来胁迫他。
陆飞嫣要是聪明,这个时候应当乖乖滚回羽族。
鹿鸣珂推开回春医馆的门,潜藏在四处的羽人发出箭矢。
羽徽若挥着明玉刀,挡住箭雨,截下其中一支箭矢。
箭矢上刻有金蛇的图案,确认陆飞嫣就是那个金蛇教安插在羽族皇室内部的羽人无疑,羽徽若心中的最后一丝宽宥消失殆尽。
陆飞嫣嫉恨她,她可以当做是两人的私怨,但她吃里扒外,帮着外人谋害羽氏,就是羽族的一块毒瘤,哪怕再痛,她都要亲手剜出这颗毒瘤。
没有羽人是鹿鸣珂的对手,这一战,两人长驱直入,不费吹灰之力。
擒拿反贼陆飞嫣重要,找到云啸风更重要,羽徽若趁着羽人都将注意力放在鹿鸣珂身上,擒住一人,逼问他云啸风的下落。
那人战战兢兢,将羽徽若带到一间屋子前。
羽徽若一掌震开门板,有两名作医者打扮的羽人,围着云啸风正在慌慌张张给他下针。
“住手。”羽徽若一人一脚,将他们踹得倒在地上。
“云啸风。”她扶住盘腿坐在榻上的云啸风。
云啸风倒入她怀中,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反应。
那两名医者已认出羽徽若的身份,规规矩矩跪好,不敢有所动作。
羽徽若满脸怒容,喝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是飞嫣郡主吩咐的,飞嫣郡主命我们将云将军做成药人,我们要带着云将军逃离,为防止云将军中途醒过来,破坏计划,只能暂时用银针封闭云将军的五感。”两人痛哭求饶,“我们的家人都在飞嫣郡主的手上,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听从她的命令,帝姬饶命,帝姬饶命!”
羽徽若忍住一刀将他们砍杀的冲动:“给我唤醒他。”
其中一人走过来,撩起云啸风的眼皮看了看,接着,扑通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启禀帝姬,已下了针,云将军他暂时是醒不过来了。”
“什么叫暂时醒不过来?”羽徽若提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轰地一声,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摔落进来,倒在羽徽若的脚下。鹿鸣珂走了进来,他手中的东皇剑沾上血色,血珠滴滴答答顺着剑尖流淌。
被鹿鸣珂丢进来的是陆飞嫣,以及她的谋士。
羽徽若垂眸,对上陆飞嫣愤恨的眼。
陆飞嫣右臂被鹿鸣珂一剑划伤,腕间淙淙淌着血,濡湿整个袖管。她咬着牙,目光恨不得化作刀子,寸寸将羽徽若凌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