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月亮——咚咚锵【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16 17:28:06

  王南方盯着她看,语气探究:“你们昨晚吵什么?”
  “没什么。”
  “你越说没什么那就是有什么,”王南方起身拉住不耐烦要走开的李秋,“互相体谅体谅,天下哪有不吵架的夫妻。”
  “你还吃不吃了?”李秋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事。
  王南方不放过她:“我现在就你这一件事了,你要是找到好归宿,我任务也完成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的人生当成你的任务、你要完成的指标,你要是做好了,是能给你颁个年度最佳人物还是给你中个双色球的头奖。”李秋声音大了些。
  王南方气愤:“我怎么不过问你隔壁阿姨家的女儿?”
  “你倒是想,人家让你过问吗?”
  “行,都是我们欠你的,小煜和我反正在你这儿都捞不着好。”
  李秋濒临崩溃:“到底我是你生的还是他是你生的,你为什么总要为别人讲话。”
  王南方凄然一笑:“我还不是希望你过得好,祁煜这孩子是有些毛病,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也有很多问题。我不想你脸上挂不住,才没有把话说破。哪个男人忍得了自己的女人和别人有染,你知不知道昨天我在楼下转了一圈,包子铺家的老头问我你是不是交了新男朋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张口。”
  “我不想和你说这事,说实话我可能真的达不到你的期望,如果你的期待是我走进婚姻的话。”她心底涌起一股羞耻感,很恼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王南方警惕,“你们不是和好了?”
  “这不是和好不和好的问题,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能浑浑噩噩的过那么久,我一直以为自己有依靠,在纪城有你,在西川有祁煜,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这些依靠很像陷阱。上大学,你要我读学前教育,Ok 我读了。毕业后你希望我考编,你说女孩子稳定。因为我没有考编的事情我们吵了好几次,你说我自己砸了铁饭碗,是要饿死的。现在你又希望我按照你设想好的路径去结婚,去寻找一个被法律认可的庇护所。”她有点平静又激动,“仔细想想,我对结婚的期待是你们塑造出来的,我现在觉得疲倦了。我想我需要慎重考虑一下,我到底想要什么?”
  王南方无法理解李秋的长篇大论:“你有的还不够多吗?人要知足一点的。”
  确实,她不是电视剧里为了戏剧冲突塑造出来的悲情女主角,除了被年迈的奶奶偶用言语刺伤过。其他方面,她都是足够幸运的女孩。
  父母关系和睦,他们都爱她。
  她还是家里的独女,不存在和谁争宠的问题。
  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可是每每王南方用她那半生的经验来教她怎么成为一个贤妻良母的时候,李秋都很茫然。有段时间她是妥协于这样的所谓正确路径的,耽于吃喝玩乐。
  现在那些方式越来越难让她感到快乐,她总有种被困住的感觉。
  李秋无奈摇头:“你也不用再跟我大讲特讲你的经验了,我真的听够了。”她痛苦捂脸,“你们都很好,处处为我考虑,为我着想。是我不知好歹。”
  她被情感的牢笼软禁,无数次妥协,无数次无声凝噎。这一刻,她不想忍了。
  王南方的声音还在后面,和门砰关上的声音重叠:“你真的是越活越糊涂了。”
  楼道里面的腻子白扎眼,以前墙面上全是各种小广告,昨天物业过来刷了墙面,刺鼻的味道还没有散尽。
  她心烦意乱,很想把墙上这片惨白给破坏掉,弄回以前斑驳的狼狈。
  天上那两朵乌云已经从远处跑到了头顶,有下雨的征兆。四处的天阴沉沉的,挨得很近的树枝树叶被阴风吹得摇摆。
  李秋缩着脖子打了个颤,她出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睡衣睡裤,脚上是一双淡蓝色的泡沫拖鞋,她想肯定跟疯人院跑出来的一般。
  忌讳上半身还空荡荡的,她双手环着胸走了半截。
  但是跟王南方这么吵完,她赌气不想现在就回,好在手机拿出来了。
  临街的路边有很多店铺,琳琅满目,卖什么的都有。
  她找了家卖内衣的店面进去,里面堆满了货,两面墙上挂着满满当当的内衣裤。开在老式居民区的店铺,款式老旧。
  费劲瞧了件还算能看过眼的,借了老板娘用一块花布围起来的帘子做的试衣间换好。收拾妥当出来,她才感觉自己没有裸奔。
  但也没有目的地。
  阴天的纪城很矛盾,一面是风雨欲来的肃杀,另一面是被佛陀普泽的岿然不动。
  她沿着春晖路走了好长一截子,到了中央广场,身上开始冒汗。李秋这才发现,不管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都能看见雕刻在南山北满的那块佛像。
  慈祥又庄严。
  她还是漫无目的地走,脑波勾出一点点过往。很奇怪,人为什么会咀嚼回忆?
  也许回忆里有很多的解释,也或许回忆是已成型的过去,不像未来充满着忐忑未知。
  在身体里的水分快被拧干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南山脚下。
  这几乎是继大学军训过后,她运动量最大的一次。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多是周边的居民来晨练。
  她上了几个台阶,忽而想自己又不信这个东西上山干嘛?
  但往山下一看,川流不息的人群,流淌的车水马龙,对比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压低刚在路边摊买的一顶橘色帽子的帽檐,继续往上。
  二台阁的主殿除了香火依旧缭绕,人很少。阴恻的天像一块怎么也烤不干的湿布,氤氲着水汽,和层层叠叠的烟雾缠绵。
  住持闲适地剥放在香炉边的黄纸,李秋问他:“这些都是求什么的?”她用视线在这个四方方像个天井一样的空间里绕了一圈。
  因为老人们常说不能用手指指神佛。
  住持闲来无事,乐意解惑:“这边普贤菩萨,求事业有成。观世音娘娘,保姻缘。那边两个,一个求平安,一个求财。”
  李秋道谢。
  住持状似无意说了句:“现在上山拜佛的年轻人比老人还多。”
  “是吗?”李秋感慨。
  “给年轻人解疑答惑的功德比给半截黄土埋身的老人要大,再者年轻人来了这香火也旺。”
  李秋腹诽这佛教不是众生平等嘛?莫非这是个假和尚,跟她一样是个心不诚的假香客。
  但她还是直言自己的窘境:“微信可以吗?今天出门急没带现金。”
  “当然,”住持指了指贴在大殿里面写香火钱的簿子下面压着的二维码。
  她扫了一百块,然后装模作样拿起桌上的线香挨个求了遍。
  在二台阁没一会,那朵云憋不住,雨开始淅淅沥沥下起来。
  一些四散在各处的香客都躲进大殿的回廊躲雨。
  潮湿的人群挤作一团,李秋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回眸一看全是陌生的面孔。
  她当是幻听。
  等了一会,雨没有转小的趋势依旧滴滴答答,青灰色的砖瓦上挂了水珠,顺着檐沟滑下来打在还没有积水的青石板上,嗒嗒。
  有小贩头脑快,拿了一筐雨伞上来卖。风裹着雨把他披在身上的深蓝色雨衣吹偏了半边,雨滴灌进去,一会就湿透了,可他嘴上还笑呵呵的。
  李秋诧异于自己的变化,以前她眼里看不见这些。
  只有花花绿绿的迷醉和空洞的呻吟。
  陆陆续续大殿里面比方才又空了些,李秋坐在回廊的最里面,看着朦胧烟雨,心情平静了许多。
  她以前从不曾敢想自己会是能忍受如此场景的。总觉像这种缠绵悱恻的景象是酸腐文人的为赋新词强说愁。
  想起这些,她勾唇一笑。
  再抬眸,一个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出现。
  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伞尖上还在掉雨珠。但肩膀和前额的发都淋湿了点,他伸手把湿了的头发往后捋了捋,不让它们遮挡视线。
  “你这是离家出走?”他问李秋,把伞立在一边,从兜里取了一包纸出来擦了擦脸,顺其自然地坐在李秋边上,但又隔了一点距离。
  李秋垂眸,揪着睡裤上的一根头发扔掉:“跟我妈吵了几句,有点烦就出来了。不知觉就走到了这儿了。”
  “你呢?”她问。
  杨屿霖的装扮是工作装,李秋猜测他是有事,果然:“陪领导上来的,刚把他送下山。”
  “我听见有人叫我,是你?”
  “嗯,”他点头,“但刚才人太多,我们书记也在,不好把他丢下。”
  “理解。”
  “昨天......”看来他是想问问昨天的事,但是李秋不愿意再去触碰那条禁令,她打断他话头,说:“还是不要提了,我觉得很尴尬。”
  “嗯。”他逆来顺受,没有再说。
  正方形的天井被雨雾连成一片,李秋望着瓦片和树叶的颜色一点点变深,两人都默契地沉默。
  半晌,杨屿霖开口:“你要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说说,我不保证能解决,但做个合格的聆听者没问题。”
  李秋莞尔一笑:“我们还能聊吗? ”
第26章 以心问心
  “你想聊的话可以。”他没有点破彼此之间尴尬的处境,李秋心里感谢他。
  她这会有点着凉之后的发烫症状。四肢冰冷,但是额头和脸颊温度很高。她在犹豫要不要开这个口子,她自认不是个矫情的人,但最近的情绪像发了洪水,完全不可控。
  这么看来,祁煜说她的解释像借口也不难理解。
  她还在犹疑的时候,杨屿霖站起来,半倚在漆面已经斑驳不堪的红色廊柱边,视线往远处看,挡住了李秋眼前一半的风景。
  他戏说道:“你斟酌这么久,我都有点难过了。”
  李秋大眼睛上的睫毛使劲眨了下,半晌憋出一句:“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她看着转过身同样盯着她看的杨屿霖。
  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说的是不应该说,而不是不想说。
  杨屿霖抱臂:“也许前段时间刚见面我做了些对你影响不好的事,我很抱歉。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光只有一种,我们也不该生疏到连一些交心的话说不成。”
  李秋本就不坚定,她觉得两个拥有共同过去的人不追忆从前,却聊一些现下的境遇很难得。
  就像有时候对着陌生人比对着亲密的家人更能轻易说出压箱底的话一样。
  她恹恹道:“你就是鸡汤文里描述的那种很会骗女人的男人。”
  “也许。”他不极力否认,“但偶尔也会失手。”是玩笑的语气。
  李秋心里松快了些,“一大早起来跟我妈大吵一架,甩门就出来了。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她顺了顺一头浓密的发。
  偶尔有人从回廊经过,杨屿霖像模像样地端详她几秒:“有点。头发这儿睡塌了,”他在自己脑袋上比划了个位置,“还有脸上有睡印。”
  李秋赶紧拿起手机看了打开照相机的前置镜头看了眼,“骗子。”
  “好了,开玩笑的。你就不要再有容貌焦虑了,已经够好看了。”
  “借你吉言。”
  杨屿霖笑得时候眼尾很好看,他说:“以后还是不要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你妈担心不说,你自己还要受罪。”
  李秋看着王南方的两个未接来电,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你会不会有没法沟通的时候。”
  “也有,”他直言,“但是相对来说少一点,作为男孩子......应该要说男人了,毕竟不是十七八岁,在家里会更有话语权一些。”
  他们这代人正好出生在计划生育的节点上,家里基本都是独生。他和李秋还有祁煜都是,只有吕欢家因为一胎是女孩,被允许生了二胎,就变成了双女户。
  李秋家是因为王南方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要第二个孩子了,李国平也不想她受罪觉得一个女儿也挺好,就要了一个。
  她低低叹了口气:“真的每次跟她拉扯都伤身又伤心,又毫无办法。感觉我们两就没法好好正常沟通。”
  杨屿霖很认真:“言多伤心,你别使着性子就说些让自己后悔的话。恶语伤人六月寒,就算是你妈妈也一样。”
  “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强加一些想法给人真的让人很无语。”
  她不知道杨屿霖能不能感同身受,就单纯吐槽。
  “你就避着点,阴奉阳违会吧!”他笑,“身处的环境不同,她很难理解你的困境,就像你也不能切身体会她的某些过时的想法一样。”
  “我尽量吧!”李秋明白关心则乱的道理。
  她开始慢慢发觉自己想要自由,而自由在王南方眼里是一文不值的飘零。是不安定,是让人畏惧的。
  她低喃:“ 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现在的目标? ”
  “往上升,算吗?”
  “应该吧!”
  “之前跟你说过,我这几年一直过着没有任何目标的生活。最近夜里总梦见自己从高处坠落,求救无门,有点恐怖。”
  杨屿霖凝思,坐过来:“你记不记得上学的时候你用 mp3 在英语课上听歌,英语老师把你抓住的事?”
  “嗯,”李秋低头看着湿了的脚尖,“被训惨了。”
  杨屿霖摇头:“她当时问你,你就没有一点目标吗?你跟她说,你以后要坐在写字楼里喝咖啡,当白领。”
  李秋呵呵一声,面露尴尬。“那是我胡说的,我当时就是看电视剧里那些白领总是穿的漂漂亮亮踩着细高跟用红唇轻抿一口咖啡,觉得很优雅。现在想想有点傻。”
  “至少你当时羡慕那样的状态,现在我们做的事以后保不齐会不会后悔。”
  “但......”
  杨屿霖低眉,轻笑了声:“你嘴都可以挂油瓶了。”
  李秋瞪他:“我很严肃的好嘛?”
  “所以,你现在最渴望的事,就去做。君子论迹不论心。”雨势渐小,他说,“前两天因为项目工程不过标,坍塌致伤的事情,现在县委办要大换血。新官上任,火肯定要烧三把。纪城这几年基础建设投了那么多钱,就是为了后续的经济,引资是一方面,扶持小企业的政策也会很多,背靠大树好乘凉。我真心诚意希望你考虑一下我之前跟你说的建议。”
  “好。”李秋一方面因为今早跟王南方的争吵动了逃离的情绪,但是另一方面面对独自把自己拉扯大的母亲,她实在狠不下这个心。
  为人子女和为人父母一样难。
  她说:“我可能就只想赚钱吧!至于做什么好像不大重要,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只觉着手里有钱要更有底气可能也会更自由一些。”
  “这就够了,”杨屿霖看她,“钱能解决很多的问题,你要以后变成纪城知名女企业家,我还要沾沾光的。”
  李秋乜斜他一眼:“那也要我先借你的光。”
  “我这不是三番两次求着你借么!”他这话说得直白,两人都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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