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朝外走，还要顺手关上卫生间的门，又想起什么，忽然回头，问：“程琰，你吃晚饭没？”
程琰愣了一下：“没。”
“噢，好，我先出去了。”临珰小跑着出去，凑去厨房看。
姥姥和陈姨正在厨房里煮姜汤，她过去看了一眼锅，又问：“陈姨，能麻烦你煮点儿吃的吗？”
陈姨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就说你晚上没吃饭，这会儿肯定会饿，说吧，想吃什么？”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同学他也还没吃饭，能不能多做一份。”
陈姨看了姥姥一眼，道：“那就是顺手的事，你先出去吧，我来弄就行。”
临珰说了声谢谢，飞快跑了出去。
厨房里只剩下陈姨和姥姥，陈姨顺手关了厨房的玻璃门，拿出冰箱里的菜，开始备菜，切着切着，忽然停下，叹了口气：“大姐，你看珰珰这...”
姥姥走去她身旁，把切好的菜放进沥水篮里，沉默了很久，低声道：“或许就不该听她妈的话，让她来竟陵。”
没人再说话，厨房里只能听见切菜洗菜的声音。
临珰还在外面翻箱倒柜，那些零食水果都被她翻出来了，还有家里备着的药箱。
所有准备妥当，她就穿了身睡裙，坐在沙发上等。
等到卫生间的门把手响了，她立即站起来，迎了过去。
“你洗头了吗？要吹风机吗？”她能感受到刚洗完澡后迎面而来的热气，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跳得有点儿快，双手背在身后不停地掐着自己的指尖。
“嗯。”程琰的心同样无法平静，他垂头看着她，发梢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在肩上，“有晾衣架吗？我把校服顺手洗了，一会儿可以用你的吹风机吹干吗？”
临珰把手伸了出去：“你把衣服给我，我房间的阳台上有烘干机，可以直接烘干。”
程琰有些局促不安，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贴身衣服交给她，可是好像又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最后他只能顺从，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跟着临珰朝客厅走，然后停在她房间门口，看着她进去，拐进房间的另一扇门里，不出一分钟，又小跑着出来。
“好了，一会儿就干了。”
她站在他跟前，脸上有点儿红，穿着睡裙和棉拖鞋，露出一截小腿。
他知道，这或许会是他这辈子离她最近的一次。
“我们去沙发上坐一会儿吧，姥姥和陈姨她们在做饭，还得等一会儿。”她走在前面，领着他去沙发上坐下。
程琰发现了，临珰家里的陈设都是有规矩的，每一样东西都会固定的放在一个位置上，让临珰可以记住它们的位置。
就像是现在，从房间门口到客厅沙发，中间隔着好远一段路程，两边还摆放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可是临珰能轻车熟路、准确无误地找到沙发所在的位置。
他跟着坐下，离她有点儿远。
“你，要不要喝水？”临珰有点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没话找话。
“不用了。”程琰答。
临珰又问：“那要不要吃点零食水果垫垫？”
程琰道：“不用麻烦。”
沉默了一会儿，临珰问：“那那、今天你和你...有没有受伤？”
第58章
程琰垂着头, 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自己淤青的指关节，嘴角露出一点儿苦涩的笑, 轻声道：“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临珰眨了眨眼, 心中那点儿害羞陡然消散。她转过头, 看着他, 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来问我要钱的样子，不是和我来问你要钱的样子如出一辙吗？或许我们家的基因就是这样的, 他是这样，我逃脱不了也会是这样。”他能感觉自己的语气很平静，可是他还是看到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泪珠。
临珰朝他挪近了一点儿, 着急忙慌劝他：“你别这么说, 这是不一样的，你是走投无路了，而且你不是把钱都还给我了吗？”
他摇头, 没说话。他想，这就是一样的, 无论过程理由有什么不一样，可是结果是一样的, 他给临珰造成的伤害和影响是一样的。
“你别这样想, 你没有错, 他做的事和你无关。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考那么好，我觉得你很棒。”临珰左右看了一眼，伸着脖子，在他耳旁小声道, “我家里有摄像头，等去学校了我再抱抱你。”
程琰转头看着她, 破涕为笑：“好。”
她也弯了弯唇，从茶几上拿起装零食的小碟子递到他跟前：“要不要吃点儿东西，这些都是我平常最喜欢吃的。”
“好。”程琰从小碟子里拿起一块雪花酥，放进口中，带着淡淡奶香的甜立即在他口中化开。
临珰也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可惜那些小鱼，应该都死了吧。”
程琰垂下眼：“下个周末我再买几条给你送来。”
临珰没有拒绝。
程琰知道以后她家里都不会放她出来和自己接触了，而他也不会再让她陷入这样的危险中。
厨房的饭好了，陈姨招呼着两人来吃饭，姥姥先回了卧室。
餐厅就剩下两人，临珰给程琰夹菜，一边说话一边吃饭，一顿饭吃完，快要到十点。
平常这个点，临珰家里的人都已经睡了，这会儿也是一样，姥姥和陈姨都睡了，客厅只剩下临珰和程琰。
临珰跑回自己卧室拿出围巾还有烘干后的衣服给程琰：“落在我的包里了。”
程琰接过衣服和围巾，说了声谢谢。
天不早了，两人各自回到卧室睡觉。临珰睡得很香，几乎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而程琰却是没有一点儿睡意。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几乎没有怎么睡着过，第二天五点多就醒了。等到快七点，听到外面有动静，他才敢起来。
陈姨已经把早饭准备好了，都在桌上。他和临珰一起吃完饭后，又一起坐车去学校。
刚进教室，就有八卦的同学凑了过来：“欸，你们俩怎么是一起来的学校？”
临珰把书包挂在椅背上，坦然道：“他昨天去我家玩了，所以今天一起来的。”
同学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就是去见家长呗~”
临珰不明白见家长的深层含义是什么，程琰也没有解释，他只是扯了扯嘴角，安静地坐下，开始预习今天的上课内容。
同学自讨没趣，撤走又和其他人八卦去了。
临近十一月，艺术高考在即，临珰跟宋暖打过几次电话，鼓励她努力考试，又提起自己也想报名艺术高考的事，宋暖问她有没有跟父母提起过。
这算是临珰心里比较烦闷的事儿了，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好，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她家有最大决定权的还是她妈妈，这么重要的事，她还是准备先和妈妈说。
周末晚上，临珰打电话给了母亲，那边没有接。
临珰知道，一定又是在忙工作上的事，她妈一向很忙，别说是周末，就连过年也未必能休息。
她没有再打过去，只是一直等着，等到十点，终于那边有打回来了，电话那边是她妈妈干脆利落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
“妈妈，我想报艺术高考。”她知道，妈妈一向雷厉风行，不喜欢人磨磨蹭蹭半天不说话。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直接道：“你的学籍不在那边，没有办法参加艺考。”
临珰愣住了：“那我是不是也不能参加高考，不能上大学了？”
“是。”临母道，“除非你来云市参加考试，不过就算是来云市，我也不会同意你参加高考。”
“为什么？”临珰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们学校的老师跟我说，你英语听力口语都很不错，我打算让你高中结束后直接去国外。”临母没有什么情绪地说完，又接着道，“我还有点事要忙，如果你想更清楚地了解这件事，等寒假回来我再跟你说，我先挂了。”
电话立即被挂断，只传来滴滴滴的提示音，可是临珰拿着手机却迟迟放不下去。
她努力了那么久，上课认真听讲，课后努力做题，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点进步，可现在却告诉她，她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宋暖正在冲刺阶段了，程琰最近越来越沉默，可能压力也很大，她不知道该跟谁诉说这件事。
她还是照常去上学，也没有和程琰提过这件事，就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
她不提，程琰也没有过问。她发觉，她和程琰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了。
体育课上，他们没有再讲过故事，只是抱着篮球，机械式地互相帮忙捡球；阅读课上，程琰也不跟她讲杂志上的图片了；还有音乐课，他们也只是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走在后面，什么也不说。
音乐课后，她默默走在前面，终于是没忍住停下脚步，后头看着身后的少年。
少年也停下了，驻足望着她。
“程琰。”她喊。
“嗯。”少年应。
她转过身来，站在台阶上，仰着头，看着他：“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好像不经常说话了。”
程琰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垂着头，盯着地面。
“你...”临珰的声音已经变了调，“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程琰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没有。”
临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像从他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来。她转过身，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下走，接着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也开始动起来。
走着走着，她忽然道：“我妈说，我的学籍不在这边，我没办法参加艺考。”
实际上，艺考报名的时间已经过了，他们都知道。
“嗯。”程琰没说什么，跟着她继续往下走。
“你是不是生我气，觉得我骗了你，我没有办法参加考试。”她又停下。
程琰也停下，淡淡道：“没有。”
她问：“那你为什么不爱说话了？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了吗？还是我太吵了？”
程琰没有吭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天收到了一个来自海外的短信，短信上客客气气地跟他说，他没有能力照顾好临珰，让他和临珰保持距离。
“我知道了。”临珰继续往下走，她觉得，或许就是没有那么喜欢了。
他们还是像原来那样一起上课，一起学习，可周围再也没有那种氛围了。临珰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氛围，但就是没有那种氛围了。
还有同学来八卦过，问他们俩是不是分手了。
临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没有和程琰谈恋爱，自然也没有分手一说，只是他们真的没有以前那么亲近要好了。
天气越来越冷，开始有人戴上围巾帽子，临珰也戴了围巾，可她始终没有见程琰戴过那条围巾。
她虽然看不清，可如果程琰戴了，她会看到那条模糊的米白色影子。
她偷偷往旁边瞥了一眼，看见身旁人正在认真写作业后，又收回了眼神。
她不知道程琰是怎么还能学得下去的，可她一点儿都没有心思学习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认为早恋影响学习。她甚至都没有早恋，却已经影响学习了。
老师在课堂上巡查，脚步声走来他们这一排，她只能拿起笔，装模做样地往纸上写些什么东西。
她听见老师往程琰的桌子上敲了两下，小声道：“下课后去医务室拿一瓶冻疮膏抹抹手，你跟医务老师说，我让你去拿的就行。”
“谢谢老师。”程琰只是停了一会儿，又拿起笔继续写题。
临珰又往身旁瞥了一眼，盯着他握笔的手看。她不知道冻疮是什么，也看不清他手的模样，才知道原来他的手受伤了。
可是下课后，程琰并没有去医务室，放学时，他也没有去。
临珰在小区楼下的药方和超市，分别买了一瓶冻疮膏和一双厚手套。这些都是给程琰买的，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像从前那样大大方方地把东西送出去。
她坐在座位上，从书包里拿出药膏和手套，安静地放在了他的桌上。
程琰正在复习单词，看到她推过来的东西，一个没忍住，眼泪直接掉在了书本上，把come to an end的中的end浸湿。
“谢谢。”他说，语气客气又疏离。
第59章
临珰垂下眼, 看着课本，低声道：“不用谢。”
然后，他们谁都没再说话, 除了放着桌上的两件物品, 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他们刚刚交流过。
这种情况持续了两三天, 一天下午放学, 两人安静地吃完晚饭，回到教室后, 程琰突然跟临珰主动说起话。
他说：“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临珰想问是什么事，又咽了回去，只是嗯了一声, 盯着书本, 听着脚步声走远。
她想知道程琰去做什么了，她还想跟出去看看，可是她没有那个能力, 只能坐在教室里，任自己胡乱猜测臆想。
寒风拍打着教室的窗户, 也拍打着窗外的枯树。
程琰上了教学楼二楼，到了李槐安班上, 把人叫了出来。
李槐安也刚吃完饭, 准备在教室里休息一会儿, 听到他来找，有点不明所以：“你有什么事吗？”
程琰懒懒散散地靠在承重柱上，双手插在裤兜里，淡淡道：“你还喜欢她吗？”
“你什么意思？”李槐安皱起眉头, 他不是没听说过程琰和临珰的八卦，更是亲眼看到过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
“如果你还喜欢她的话, 我可以教你怎么追她。”
李槐安只是愣了一瞬，立即怒骂：“你是不是有病？”
程琰没有生气，还是靠在那儿，眼睛盯着地面，缓缓道：“她喜欢听故事，你多读几本名著，要弄清里面所有的情节和伏笔，这样她问起来时...”
“你如果闲的慌可以去把下学期的课也学了，不要在这里发癫。”李槐安转身要走。
“我说认真的。”程琰笑了一下，抬眼看过去，“她需要有人陪着，我觉得你人品不错，她应该会喜欢你。”
李槐安咬着牙，转回身，朝他走近几步，低声怒斥：“程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能考年级第二很牛逼？在这儿装什么深情啊？你幼不幼稚啊？你是要死了？在这儿立遗嘱呢？你一天天能做点儿正事吗？”
程琰的笑僵在嘴角，听着人嘭一下关上教室后门。他倚在寒风中好久，脸都被冻僵了时，才默默朝楼下去。
他没有进教室，站在窗外，盯着临珰的后脑勺看了很久。
有同学陆陆续续回到教室，问他怎么不进去，他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过了很久，他慢慢推开门，走回到自己的座位。
他能感觉的身旁的眼神偷看，但他一句话都没说，静静翻开练习册，继续写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