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坐在床边，仰头笑了几声，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不真实，所有的痛苦都来得那么无声无息，走得也那么无声无息。
床上手机响了两声，他起身去看，是今天加上好友的警察叔叔给他发的消息，让他明天再去一趟公安局，还有一些后续的事情要处理。
他没有回复，去关上了房门，拿出一直放在包里的围巾，抱在怀里，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看。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怀里还抱着那条围巾，手机上收到了好多条消息，都是临珰发来的。
忽然，整个世界真实起来。
-“你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我那时都睡着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你这两天怎么不回我消息？连跨年也不说。[哭.jpg]”
他弯了弯唇，围上围巾，发了条语音消息过去：“你还想要小鱼吗？”
临珰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她有点摸不到头脑，但想起上次程琰确实说要再送给她几条，可一直没送。
她又回过去：“要...但你还没有回我之前的问题。”
消息回过去后，那边又没音儿了。
临珰有点儿郁闷，吃完晚饭，回到房间，拿起手机又要再问时，看到程琰发来的信息：
“我在你家楼下，你能下来一趟吗？”
再一看时间，半个小时之前！
她立即要往门外跑，想到什么，又跑去落地窗边，看到了楼下树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戳了戳手腕上的珠子，然后身影好像抬头看过来了。
“我马上下来！”她快速回复完，冲了出去。
正在看电视的临默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拦她，只听她说有点儿事下楼一趟，马上回来。
临默一脸莫名其妙，来不及往外追，只能去窗边看，正好看见她从楼下小道跑出去，一路跑去了...一个高瘦少年的身边...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临珰用手拨弄着头上飞起的刘海，“你吃饭没有？”
“来给你送小鱼，你看。”程琰看着她笑，提起手中的塑料袋给她看，“鱼缸已经消过毒了，你回去直接往里面倒水，然后把鱼放进鱼缸里就行。”
临珰兴奋地盯着小鱼看，看完又想起来什么，硬生生把扬着的嘴角给压了下去：“你还没有跟我说，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不回消息，我戳戳手链，你也不理我。”
程琰弯着唇，轻声道：“前两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忙，现在忙完了，以后我都不会不回你消息了。珰珰，跨年快乐。”
“好吧，我原谅你了。”临珰的嘴角实在压不住，又翘上去，盯着小鱼，用手指戳戳，“你吃晚饭没？”
“还没。”程琰说。
“那要不去我家吃点？”
程琰刚想说什么，前方来人阻止了他的话：“临珰！”
临珰心中一紧，回过身去，看着跟下楼的临默，快速解释：“我上次说想养鱼，我同学来给我送小鱼。”
“你想要什么给你哥我说就行，麻烦别人做什么？”临默信步向前，不动声色地挡在临珰身前，冷冷盯着眼前的少年，“程琰，是吧？你怎么进来我家小区的？”
程琰没说话，他是翻墙进来的。
“谢谢你的礼物，不过下次要来找我们家临珰，还是提前说一声，不要再翻墙了。”临默接过他手上的塑料袋，勾住临珰的脖子，转身离开。
临珰一步三回头：“程琰，跨年快乐。你快回去吧，别在这儿站着了，这里风大。”
少年笑了笑，乖顺地回了声“好。”
就是这声“好”，让临默更不爽了。他几乎是把临珰提回家的，准备找姥姥一起来教训她。
可临珰倒好，像是没事儿人一样，拿过他手里的鱼和鱼缸换水去了。
姥姥正好路过，看见临珰在阳台上忙活，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临默一脸无语加生气：“您说呢？”
姥姥立即明白，坐去他身旁，一起叹气：“这可怎么办才好...”
临珰一无所知，周一早上快快乐乐地去上学，只不过换成她哥送她。她刚一下车，就看到程琰站在那颗香樟树下，他已经很久没在这里等过她了。
“怎么今天想到来这儿等我？”临珰有点小开心。
“宋暖她不是早晨不跟你一起吗？”程琰随意找了一个理由。
刚说完，那辆黑车的喇叭响了两下，车窗被摇下来，露出临默那张不是很友好的脸，冷声催促：“不好好上学就回家里待着。”
临珰抓住书包带，抿了抿唇，没有理会他，扯了扯程琰的袖子，小声道：“我们先进学校吧。”
程琰没有意见，甚至都没有看临默一眼，倒是四周路过的学生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两人一起朝教室里走，临珰跟程琰汇报了一些养鱼的事，程琰认真听着，时不时解答她的问题。
进了教室，回到位置上，临珰照旧先提醒程琰抹冻疮膏。
程琰没说话，直到放下书包坐下，他转身，稍稍对着临珰，伸出手去，低声道：“你能给我抹吗？”
临珰愣了一下，白皙的脸一寸一寸红了起来，小声回答：“好...”
她有些紧张地拿出药膏，扶着他的手心，轻轻在他手背上涂抹。
抹着抹着，她没忍住，问出口：“今天...怎么想起来让我给你抹...”
程琰垂着眼，碎发扫着睫毛，盯着她柔软的指尖看，悄声道：“你以后能每天都给我抹药膏吗？”
第63章
“好...好呀...”临珰的脸更红了。
程琰嗯了一声, 没再说话。
教室里很安静，有人正在默读，有人刚进教室想要说话, 又被这副场景给噎了回去。
所有人都见怪不怪, 悄悄在自己的座位上欣赏这份“友情。”
“好了。”临珰松开他的手, 收回指尖, 悄悄放在冰凉的书本封面上降温。
“等放寒假...”程琰没说完。
“放寒假怎么了？”她问。
程琰想了想，问：“你今年放寒假要去云市吗？”
“不回, 我...”她的脑袋凑过去一点儿，悄声道，“我想和你一起过年。”
程琰的笑要从眼睛里流出来：“我也想。你…想不想去滑雪？”
临珰歪着头, 有点儿惊讶地看着他：“你想和我一起去滑雪吗？可是我的眼睛...滑不了雪的, 出远门也很麻烦。”
“你想去吗？”他也看着她，“就在省内，不是很远, 也不麻烦。”
“我...”她收回脖子，声若蚊蝇, “我想和你一起去...”
“好，等我准备好了再告诉你。”程琰压低声音, “老师来了, 该早读了。”
临珰点点头, 竖起书本，躲在书本后，小声背诵，脑子里不停放着烟花。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家里面说, 但她真的好想去。她开心地不得了，脑中有弹幕不停划过：我要和程琰去滑雪啦！
高三放假总是晚一些的, 到南方小年的时候才放假，这个时候期末成绩已经出来了，程琰果不其然又考了第二。其实高三大大小小的考试很多，程琰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高二期末的成绩是他自己考来的。
但国旗下的讲话，学生发言什么的，还是没有他的份儿，估计是因为有“早恋”这个雷在，领导们总觉得他不能成为学生们的榜样。
高三上学期最后一次集合完，学生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宋暖和临珰并排走，程琰没有远远跟在她们身后，而是站在临珰另一边，听她们俩说话。
“唉，你们是放假，我是要回家上补习班，一直要上到大年三十。”
“你舞蹈成绩不是挺好的吗？再加加油，挺过这段时间，等高考完就轻松多了。”
“也只能这样了，我估计寒假都没时间找你玩了，等开学再说吧。”
临珰应了一声，转过头，偷偷看了程琰一眼。
几人已经走到校门口，宋暖先走了，程琰一直送临珰到香樟树下
身后就是临默的车，临珰不好说什么，只低声道：“初三见。”
程琰也道：“初三见。”
“那我先走了。”她转身打开车门，进了车。
有临默在，她没敢一直盯着车窗外看，偷偷摸了摸手链上的珠子，感觉到震动，稍稍安心了一些。
“珰珰，那个...”
突然出声的男音吓了她一跳，她抬头往后看，才注意到后排的父亲。
她有些惊讶：“爸爸，你怎么也来了？”
临父微笑，推了推眼镜：“你不是说今年过年不去云市吗？爸爸只好来竟陵陪你了。”
临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刚刚那个男同学是你的同班同学吗？”临父问。
“嗯，是我的好朋友。”临珰收回眼神，小声回答。
“喔...”临父和临珰每年相处的时间并不长，遇到这种话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提醒，怕是自己误会什么了，又怕真像自己误会的那样。
父亲不开口，临珰也没再说什么。
回到家里，临珰放下书包，先去给鱼换水喂食，临父在一旁看着，问：“什么时候想起来养鱼了？”
临默抢先回答：“她同学送的，哦对，就是刚刚那个男同学。”
临珰讨厌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转身直接回到房间里去了，而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爸，你看到没，她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我也没说什么就生气了。”
临父听出来不对劲，可又不好说什么，只道：“有朋友是好事，我们把珰珰转到这里来，不就是想让她多交点儿朋友吗？”
临默耸了耸肩，拿了车钥匙，留下一句有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出门走了。
他进车，没先插车钥匙，而是先打开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出去。
三分钟后，短信回过来，他插上车钥匙，转动方向盘，往小区外去。
车最终停在一家咖啡厅门口，他下车，一眼看见站在咖啡厅门前站着的男生。
他大步走过去，拍了拍男生的肩膀：“走吧，进去说吧。”
程琰没说话，跟在他身后，坐在他对面。
“waiter.”临默招了招手，把服务员叫了过来，点了两杯喝的，静静靠在沙发椅上，看着程琰。
程琰坐得也不是很端正，神情动作都很松弛，看不出来紧张。
十分钟后，饮品被呈上来，临默喝了一大口，缓缓开口：“竟陵也就这家的咖啡正宗一点儿，不过我并不是很喜欢喝咖啡，纯粹是为了提神。”
程琰抿了一口，不是很喜欢这种苦得像中药一样的味道。
“有时候喜欢也不一定要得到，得到的也未必是喜欢的，所有的事应该考虑实际情况，而不是只考虑喜欢与否。”临默道。
“有什么话可以直说。”程琰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不想兜圈子。
临默淡淡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了，离临珰远一点儿，你照顾不了她，就不要来耽误她。”
程琰十分冷静：“然后呢？”
“然后，请你从现在开始和她保持距离。如果是她非要来找你，我先给你道个歉，麻烦你可以不用理她。”
“所以，我做这些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临默怔了一瞬，又恍然明了。他打心眼里看不起程琰这样的人，现在又多了一个看不起他的理由。他嘴角带着笑，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程琰笑着反问：“你说呢？”
临默舔了舔唇：“你想要多少？”
“你觉得以我和你妹妹的感情，我能得到多少呢？”
临默没绷住，站起身来，一杯咖啡泼在了他脸上。
带着点儿热度的咖啡在程琰脸上延展开，那股苦味往他鼻尖里钻，苦得他皱起眉头。
他从兜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擦了擦脸上的咖啡。
“看到没？”他晃了晃手上的纸巾，“珰珰她上完体育课要去洗手，所以我买了纸放在兜里，随时能拿出来给她。”
他以前身上是不会带纸的，自从那次临珰哭，他找不到纸给她擦眼泪后，就有带纸的习惯了。
临默更生气了，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提溜起来，凶神恶煞地看着他：“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叫她？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儿，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他把人扔回沙发上，拿出手机欻欻操作一通，道：“这是五万块钱，你拿着赶快滚，我妹身边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程琰缓缓坐好，摸出手机，看到支付软件上收到的一串数字。
他笑了笑，收起手机，站起身来：“好，我要是再去找她，你可以来打死我。”
临默没见过这样没皮没脸的人，沉着脸，快步走了出去。
程琰一点儿不在意，他只庆幸还好没有戴珰珰送他的围巾，不然现在就废了。
他心情大好，走出咖啡厅，转身就进了超市里，购置短期旅行必备的生活用品，又对着临珰发来的身份信息，买好了往返的高铁票，回去静等着。
临珰刚吃完饭，她已经想好借口，但迟迟没有勇气开口，尤其是在感觉到临默身上的那股低压后。
除夕那天，临母也没有赶来竟陵，临珰是跟姥姥、父亲还有哥哥一起过的年。
竟陵这边的年味儿比云市要浓厚一些，跨年那天江边还举行了烟火秀，临珰想去看，但姥姥他们都不同意，最后只能在江边定了一个餐厅，远远地看了一眼。
她说要去江边吃饭，程琰说他也在江边，可是她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心中有些失落。程琰安慰她，很快就能见到了。
初三一早临珰就醒了，车票是中午的，她最迟得在11点和程琰会和。
吃早饭时，她试探开口：“暖暖让我去她家玩几天，可以吗？”
临家人都知道暖暖是谁，临父先开口：“会不会有点麻烦人家？”
临珰瘪了嘴，明显是不开心的意思。
临父只好又问：“什么时候去？打算去几天？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去，去三天，初七回来。”临珰心虚地垂下眼，心跳得厉害。
“会不会太久了？”临父看她垂着头，于是把难题抛给了姥姥，“我对这个宋暖不是很熟悉，姥姥怎么说？”
姥姥不是很想同意，可一想到高三一毕业，临珰就要出国，可能再也没机会和这些朋友相处，又心软了下来。她道：“在人家家里要有礼貌，不能动的东西不要乱动，回头也让暖暖来我们家玩几天。”
“好，谢谢姥姥，谢谢爸爸，我去拿背包。”临珰早就收拾好东西了，怕他们发现什么，只敢背一个背包。
“这么着急吗？你吃好饭了吗？”姥姥跟在她身后。
“吃好了吃好了。”她得趁她哥还没起赶快走，她怕她哥看出点儿什么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