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这是写什么呢?”元祎开口,声音里无甚感情。
方思宁看了看陈慬,琢磨改名这事儿还是压一压的好,便随口胡诌道:“哦,闲来无事,想想将来生了孩子叫什么好。”
元祎眉峰一挑,笑容全然消失。她低头,对陈慬道:“陈首领,麻烦你出去一下。”
方思宁立时察觉了危险。她心想留下陈慬,好歹壮个胆。但元祎满目隐忍不发的怒火着实有点吓人,她没敢说话,只搁笔退远了一些。
陈慬大约也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但这个状况,他实在无能为力。他行了礼,默默走出房间,又轻轻阖上了房门。而后,便听元祎一声怒吼:
“郡主你鬼迷心窍了吧!!!”
陈慬无奈一叹,又想了想方思宁前头说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但这份笑意很快便湮灭在了惆怅之中。方思宁在纸上写下的东西,他看到了一些。方姓,心字底的名,这是仿着公主府给暗卫赐名的路数在取名字。或许她是想培养自己的暗卫,又或许,是想抹消一些她不喜欢的东西……
思绪至此,他闭了目。
为何他还是不安本分,妄图揣测主子的意图?所有思考皆是多余,他只要听命行事就好……
他一遍遍告诫自己,恨不能将这些话刻进心里。
就在这时,回廊处传来嘈杂人声。他立时警戒,转身望了过去。
只见一名男子正快步走来。他约莫三十五六,一身戎装,赫赫威风。婢仆们拦的拦、劝的劝,他却置若罔闻。拉扯得紧了,他更是直接动手,将数名家丁摔在了地上。
北地武将?莫不是方将军旧部?
思索之间,那男子已经行至眼前。男子一见陈慬,眼神中满是厌恶,吼了一声:“滚开!”随即便要闯入方思宁的房间。
陈慬连想也没想,步子一移,挡住了房门。
“敢挡我?你可知我是谁?”男子怒喝一声。
暗卫从来只忠于主人。其他人是谁根本不重要。
那男子见陈慬不动,也不屑多言,出掌捉他肩膀。陈慬见状,沉肩偏身,一手反擒,一手出肘,直击对方咽喉。眼见得这般杀招,那男子眉头一蹙,起手格挡。转眼间,两人拆了十几招,那男子也渐渐察觉了什么,他卸开陈慬的招式,略退几步,冷声问道:“魁夜司?”
陈慬望着他,只是沉默。
“果然外头传的都是真的!”男子咬着牙说完,腰间佩刀铿然出鞘,“我今日就斩了你!”
陈慬看着那雪亮刀尖,却并无一分恐惧。此人的武艺在他之下,谁斩谁尚未可知。
正当二人动手之际,方思宁的声音响起:“住手!”
陈慬闻声,敛却所有杀意,低头垂手。但那男子却不收招,刀锋径直向陈慬的肩颈砍去。如此情势,陈慬却是一动不动,任由自己暴露在没顶的戾气之下。
“叔父!”
方思宁又喊了一声,随之而来的,是软鞭破空之响。男子的手腕被死死缠住,刀锋堪堪停在陈慬的耳畔。
方思宁走上来,拉着陈慬后退了几步,笑道:“叔父今日怎么得空来了?我这位近卫不认得叔父,不是故意冒犯,叔父莫要往心里去。”
“近卫?”男子嗤笑一声,带着轻蔑又打量了陈慬一番,“魁夜司的暗卫作此打扮也是稀奇。这些年不见,郡主本领渐长啊。”
方思宁心里直叫苦。
这一位,是镇北侯张竞,与她的父亲是金兰之交,更结为异姓兄弟。她年幼时,常随这位叔父骑马射箭,关系很是亲近。后来父亲战死,张竞便代了父亲之职,驻守北地边疆,“镇北”这个封号也是由此而来。
方思宁来北地时,恰逢张竞进京述职。这一错过,便耽误了几个月。前段时间,张竞回了北地,但军中事务繁忙,尚未得空一见。她怎么也没想到,重逢的场面竟会如此尴尬。她想了想,决定装傻:“叔父这番话似有深意,思宁惶恐。”
张竞敛了脸怒火,甩开元祎的鞭子,从怀里摸出几本书,掷在了方思宁的面前。
方思宁低头一看——好家伙!北地书坊招牌的郡主系列……
“如此荒唐,你可对得起兄长?!”张竞吼出一声,骇得众人齐齐跪下。
方思宁在心里叹了好几声,脸上却还笑着:“叔父息怒。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且让思宁奉茶,再与叔父解释。”
张竞冷哼了一声,回刀入鞘,转身往前厅去。
方思宁又叹了几声,快步跟了上去。
嗯,说起来,“怂”字也是心字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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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大家好,我又回来啦~~~
哇哈哈哈,不超过三天呢,我真的是在努力的!
嗯,看完本章,我负责任的告诉大家,没错,当年郡主看到的那个暗卫就是本文男主。
这里呢,给大家捋一下年龄:
郡主:19
公主:18
男主:26
根据男主回忆,他16岁遴选为公主护卫,3年后受伤被扔回了魁夜司,7年后被送给了郡主。
护卫的3年时间,正是郡主和公主都在太学里的时候。
顺便一提,这个年龄差也是作者用心险恶……嘿嘿嘿~
好的~~~
那么,本章也告诉了大家一件事!那就是——大晟公主秦忆安,姐控,晚期,郡主头号迷妹,偶像面前很盲目……包括且不限于:姐姐说得都对、姐姐做得都好、姐姐喜欢的就是最好的我也想要~~~
所以,女主父母去世之后,她天天呆在女主房门口唱“你想不想堆个雪人”……
【那只:住口啊!!!迪X尼法务部三分钟后就到啊!!!】
咳咳咳,最后,本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告诉大家一件事:慧极必伤。
男女主都太聪明,感情路注定是艰难的。嗯。
好的,事情就是这样~~~
让我们下期再见!
么么么哒~~~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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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宁随着张竞到了前厅,恭敬地请他上座,又亲自奉了茶水。待他神色缓和,她才将来北地的前后因果以及那套“骄奢淫逸”的策略细说了一遍。
“思宁不敢欺瞒,叔父若不信,可问元姑姑。”方思宁笑着,又加了一句保障。
“原来如此。”张竞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声,“是我气急了。这些年你在皇宫里也受了不少委屈,如今既来了北地,有我在,断不容任何人欺负你。先前我在京城述职时见过刘尚书,婚事还可商量。至于公主……以后休要让她,纵得她无法无天的。”
方思宁听在耳中,觉得这位叔父对自己也有许多误解。
张竞却没体会出方思宁的心思来,他喝了口茶,又想到了什么,道:“对了,你明日到营里来吧。”他说着,搁下茶杯起了身,“我看你也久未操练,功夫都荒废了吧?你是兄长唯一的女儿,岂能这般懈惰?正好趁此机会,把骑射都拾一拾。”
方思宁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正想寻个理由拒绝,却听张竞又自顾自说了一句:“就这么定了,明日我遣人来接你。”言罢,径自往外走。
“叔父……”方思宁几步跟上去,心想着怎么也得挣扎一下。可话到嘴边,面对张竞满目的慈爱,她还是认了命,“……我送送您。”
张竞噙着笑,同她走到门外。元祎和陈慬正候在阶下,见他出来,二人躬身行礼,尊了声“侯爷”。
张竞皱了眉,对元祎道:“都敢对我甩鞭子了?”
“事出紧急,还请侯爷见谅。”元祎答得迅速,更带着几分理直气壮。
张竞目露无奈,又看向了陈慬,表情一时间更复杂了些。他欲言又止,转而对方思宁道了一句:“明日不许带暗卫。”
“好。”方思宁苦笑着答应了一声。
待张竞离开,元祎上前询问:“郡主,明日有什么事么?”
方思宁回头望着她,满目哀怨。“明日我要去军营操练。”她说完,又叮嘱陈慬,“侯爷的话你也听见了,万不可暗中随行。军营不比寻常,别到时候落个窥探军机的罪名。”
陈慬低头,应得恭谨:“属下遵命。”
这般温顺听话,令方思宁想起先前的事,多少有些后怕。她走近他些,叹道:“我之前是喊你住手,不是让你束手待毙。眼见杀招,怎么不躲呢?”
陈慬不知如何跟她解释,或者说,不知她是不是真的需要解释。
能为主子逞凶斗狠,才能显出暗卫的忠诚。凭对方是谁,都不能有半分顾忌。暗卫从无退路,做对了领赏,做错了领死,规则再简单不过。而主子喊了“住手”,那便说明是做错了。做错了还想自保,只会招惹额外的怒气……
方思宁见他迟迟没有回应,又从他眼神里看出了几分困惑,一时自己也纠结起来。她索性跳过了这个话题,又换上十足佻达的笑容,对他道:“明日你独守空房,可别太想我哟。”
此话一出,陈慬的困惑陡然转为了怔愣。
元祎也愣了愣,随即一把揪起方思宁的后领子,恨恨道:“郡主,你果然是需要好好操练操练了!机会难得,我们现在就去找找轻便的衣裳,明日好穿!”她说着,拽起方思宁就走。
方思宁却还笑着,更偷偷冲陈慬挥了挥手。
陈慬下意识地抬起了手,又在挥起前回过神来,止住了动作。他低头,亦将手臂垂低,轻轻叹了一声……
……
……
独守空房。
陈慬从没想过这个词能用在自己身上。不过这词由方思宁说出来也不奇怪,毕竟她还曾夸过他一句“宜室宜家”。
陈慬无奈一哂,抬头看了看自己身在的这个房间。
按方思宁的身份来看规模形制,这间卧房属实偏小了。纵然分了内外室,也是二十步内就能走完的大小。外室本放着桌椅,如今撤下,置了屏风和床榻。珠帘之内,便是内室。装饰优雅、陈设金贵,却谈不上奢华。房中的架子床是南方式样,月洞门上挂着藕色帐子,看来甚是轻软朦胧。临窗摆着软榻,榻上随手放了本杂书。初夏时节,暖风不请而入,曳动书纸几页,沙沙轻响……
若是她在,必要过了辰时才起身,如不会客,梳妆便也随意。用过早膳,在花苑里逛上一圈,与元祎聊上几句,而后便是午膳。午后无事,只安静地看话本,累了起来走走。一时有了兴致,也放个风筝、喂个金鱼。晚间也是一样,偶尔听个小曲、小酌几杯,又碍着元祎的嘱咐,子时之前必定就寝。
无论怎么看,她的生活都只能说是“无所事事”。于是,身为护卫的他,也是同样的无所事事。
在他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平淡单调的每一日,令时光分外悠长。种种杀戮血腥、刑责痛苦,皆都遥远起来。
他微微有些惶恐,只觉得自己身处的地方不甚真实……
这时,房门被推了开来。他的心头没来由的一阵雀跃,转身抬眸,望了过去。
进屋的,却是元祎。
元祎是领着小丫鬟来打扫的,一见陈慬,她甚是无奈:“别听郡主那些胡说八道。她既不在,便不必守在这里。”
陈慬收敛了心思,低头应道:“是。”
元祎看看他,又叹了口气。她挥手让小丫鬟们自去打扫,又低声对陈慬道:“郡主对着你是什么话都敢说,可你若真信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
这声回答太过平淡,令元祎有些疑惑:“你当真明白?”
陈慬抬了头,浅浅笑了:“主人对鹰犬的喜爱同对人的喜爱不一样。属下明白。”
元祎一怔,皱眉叹气:“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唉,算了。”她无意多说,转身指挥丫鬟们去了。
陈慬也无话,举步走出了门外。
……
方思宁是傍晚回府的。
消息刚到,府内就忙碌了起来。一众婢仆迎接的迎接、备膳的备膳,一时人流穿梭,好不热闹。
陈慬到前院时,就见府门大开,一行士兵先至,在门外两侧立定。而后,便听得马蹄声疾,方思宁一身绀色劲装,手握长弓,策马而入。
一进大门,自有人上前牵马。但方思宁却不加理会,只疾行向前。直到前厅回廊,她才收缰勒马,翻身落地。她抬眼扫过众人,神情分外肃然,全然不似往常。待看见陈慬,她将弓箭抛给了他,又转头对服侍的婢女们道:“备热水,先沐浴。”
众人答应不迭,簇着她往里走。
陈慬捧着弓,沉默着跟上。
待沐浴完毕,用过晚膳,已近戌时。
方思宁回了房,遣退婢女,只留了元祎和陈慬。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肃然的表情却是一垮,弯了腰连声道:“腰腰腰……不行,腰要断了。”
元祎忍不住叹气,“这怪谁?平日里也不知道练练。”
方思宁扶着腰,觉得郡主真的不是很好当。
到底是军营操练,张竞是半分面子都没给她。一日折腾,简直要命。但军营不比外头,她怎么也不能给父亲丢脸,少不得端着一脸严肃,强忍下来。方才进府时也是,她也不想策马入内的,但若下马多走几步,只怕就要露馅,少不得给人看笑话。
总而言之,骄奢淫逸也罢了,娇弱无能可不行。
她忍着满心苦水,对陈慬道:“借你的床躺会儿哦。”
够硬,正适合她这条练废了的腰。
元祎看着她费力地躺下,无奈地笑起来,坐在床沿替她揉腰:“今日练的如何?”
方思宁干笑几声:“叔父说明日继续。”
元祎倒是挺高兴:“那敢情好,郡主可要继续努力啊。”
方思宁不想努力。她只想睡懒觉、吃零嘴、看话本,有事没事再逗逗自家的暗卫……
想到这里,她扭头望向陈慬,抿着促狭问道:“今日想我了吗?”
陈慬闻言,在床榻边跪下,柔声道:“属下一日未见郡主,甚是想念。”
方思宁一听便笑了。
话不知真假,但嘴是真甜啊!
她翻了个身,趴在床沿问他:“那我明日不去了,好不好?”
陈慬答不上来,只好沉默。
元祎见状,用力在方思宁腰间摁了一把。方思宁痛呼出声,哀怨地望向了元祎:“姑姑你轻点儿。”
元祎哪里还理她,只冷着脸站起身,叮嘱陈慬:“明日还是卯初起。今夜也盯着,别让郡主睡晚了。”
“是。”陈慬答应一声,目送元祎离开。
“姑姑,你别走啊……”方思宁软了声音撒娇,却只换来一扇无情阖上的房门。她垂下脑袋,连连叹气,而后,又望向了陈慬。
一触上她的目光,陈慬便低了头,道:“请郡主早些歇息。”
方思宁长叹一声。一想到明日还要操练,她就难受。她又翻身躺下,千百个主意一一在心中忖过,寻思怎么也得想个脱滑偷懒的法子出来。但一番思索,终是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