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霄摇着折扇坐在路边的茶摊喝茶，摊位上的灯笼随着微风摇晃，映入卫霄的眼帘。
眼前的小路上走过几人，仍是没有见到那人的身影，卫霄低下头时，一个少年人坐在了他身边。
“不好意思，在下这桌已经有人了。”
“所以世子还有别人要等吗？”
熟悉的女子声音传入卫霄耳中，卫霄抬起头，看到了眼前少年人的面容，她的眼睛十分明亮，眉眼弯弯，额前搭着几缕碎发，看起来十分俏皮。
“钟姑娘？”
“是钟公子。”钟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卫公子等急了吧？”
“是有点儿，不过也不急，毕竟我们不是真去看戏的。”
两人相视一笑，等钟翎喝完她杯中的茶水后，卫霄把碎银子放到桌子上，两人进入戏园子里寻找卫霄情报里提到的富源戏班。
戏已经开场了，戏台子下坐着半数的看客，卫霄和钟翎花钱坐在了最后面，钟翎拿着扇子假意扇风，实则借着扇子上下翻飞时观察周围的情况。
在两人之前的计划中，卫霄负责在外面放风，而钟翎负责潜入戏班子后台寻找陪葬品，只要找到一件就能证明眼前这个戏班子是由盗墓贼假扮的。
嘈杂的戏曲传入耳中，钟翎跟着节拍不断拍手，似乎已经沉浸在舞台上了，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喝着茶水。没过多久，她匆匆起身捂着肚子询问戏班子里的人：“茅房在哪儿？”
那人指了指戏台子不远处的位置，钟翎连声谢过，捂着肚子就一路小跑到茅房里。
她捂住鼻子关好门，蹬着墙角往外看，戏台后面就是她要去的地方，只要她能顺着墙头慢慢摸索过去，在前面的树后爬下来，就有可能潜入后台找到陪葬品。
确定了路线，钟翎的心嘭嘭直跳起来，但是她知道，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钟翎的运气很好，起码等到她从树上爬下来潜入戏台后面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踪迹。
钟翎左看右看，确认后台没有人后她才钻进去，戏台后面摆着乱七八糟的戏服，角落里最不起眼的地方用红布蒙着什么箱子一样的东西。
那里似乎就是她的目标。
钟翎认准自己的目标，慢慢走上前一把掀开了红布，红布下正好摆放着两个大箱子，仿佛做贼心虚一般遮遮掩掩。
其中一个箱子没有上锁，钟翎把挂在上面的锁头拿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箱子，入眼的果真是各式各样的宝物，看颜色材质极大可能就是珍品，在一堆主宝中钟翎甚至发现了卫霄给她看过画像的那尊金佛。
果真没错，这个富源戏班果然是盗墓贼假扮的。现在确认了戏班子的真面具，她该赶快回去告诉卫霄才是。
就在钟翎打算把箱子放回原处时，身后已经有人进了门，见到钟翎，他先是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以后他立刻抄起木棍瞪着钟翎：“你是什么人！”
被发现了。钟翎顾不得其他，她知道就算自己编了个完美的谎言也不会有人相信，毕竟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盗墓贼。
想到这里，钟翎扯着红布猛地罩在那人身上，然后趁着这个机会迅速跑出去。
“进贼了！快抓贼！”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台上竟然燃起了一把火，台上台下顿时一片混乱。钟翎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卫霄的踪迹，可是她什么也没看见。
卫霄去哪儿了？就在钟翎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发现钟翎的那个盗墓贼已经发现了她：“头儿，就是她！”
独眼龙，也就是整个盗墓团伙的头儿隔着很远盯着钟翎看，然后果断地下了命令：“不能留活口，杀了他！”
立刻有十几人冲向钟翎，钟翎慌不择路，赶紧冲出戏班子。
手下人劝他：“老大，他好像没拿咱们东西，这可是天子脚下，别闹大了。”
独眼龙骂道：“你懂什么？做这行就要斩草除根，否则将来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盗墓贼很多，唯有狠，才能在同行中立足，让官兵也敬畏他。
身后的脚步声不断逼近，钟翎头上的汗不断往外冒，可是她根本没机会擦掉，她察觉到死亡的气息，她拼尽全力想要躲避，可是好像越来越近了……
风中夹杂着铁器的铮鸣声，就在那把刀落在钟翎身后时，一只手从拐角处扯了钟翎一把，另一只手举起长剑，剑的剑鞘甚至来没来的拔出，刀和剑鞘相碰，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钟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她露出了笑容：“世子！”
然而回答她的声音却根本不是卫霄：“钟翎，你的眼神该练练了。”
钟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声音冰冷低沉，哪里是什么卫霄，他分明是霍云起——
他怎么在这里？
霍云起手上再加一把力，对方手上一震，手里的刀被击飞，霍云起见状立刻带着钟翎往出跑：“快走！”
“霍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
霍云起不想说话，他向后看了一眼，后面至少有十几个拿着锋利武器的人，他们只有两个人，根本没办法自卫，至于援军，没人知道他们在这里，又何来的援军？
“他们是什么人？”霍云起问。
这下钟翎相信霍云起真的是路过的：“盗墓贼，前两天盗了皇陵的盗墓贼。”
“是世子带你来的？”霍云起马上捋清了大部分信息。
“是。”
“那世子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
钟翎很愧疚，她的回答根本帮助不了霍云起。霍云起沉默片刻，见钟翎手无寸铁，他把剑从剑鞘里抽出来送给她。
“防身用，你配合我，一起杀出去。”
“可是……”
就在钟翎犹豫的时候，盗墓贼们已经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跑什么？”
“不跑不就死了？”
钟翎和霍云起迎风而立，黑夜中钟翎的眼睛十分明亮，可是只有霍云起发现，她似乎咽了口口水。
“钟翎，现在从哪里突围出去？”
霍云起又一次叫了钟翎的全名，像是两军阵前的大将指挥手下。
钟翎看着眼前的环境，视线落在独眼龙和他坐下的马上一动不动，虽然这里是最难突破的关口，可是只要能抢走那个一只眼的坐骑，他们才能真正逃出去。
无论卫霄能不能及时赶到，这都是最优解。
“他。”钟翎指向了独眼龙。
“走。”
霍云起没有多言，带着钟翎冲向了独眼龙。独眼龙面前的盗墓贼立刻出手阻拦，他们看准了钟翎，可是面对的人却是霍云起。
霍云起用剑鞘拦住了两人，随后抱住钟翎的腰让她冲上了独眼龙眼前。钟翎心中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很久以前他们就这样做过，而且现在更加熟悉。
独眼龙没有动，他甚至在笑。钟翎看到他剩下的那只眼睛闪着光，她以为自己的背会受伤，可是她却听到了霍云起的闷哼声。
钟翎也在此刻用剑捅向了独眼龙的心脏，独眼龙这下终于慌了，他赶紧往后躲开，却被钟翎一把推了下去。
独眼龙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似乎没有想到这么瘦弱的一个少年人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钟翎顾不得其他，迅速骑上马把霍云起拽上马。
就在其他人都惊愕于眼前的局面时，钟翎已经带着霍云起骑马逃之夭夭。
“别让他们跑了！”独眼龙被搀扶着站了起来：“放毒镖！”
极速奔腾的马大叫了一声，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霍云起在钟翎身后道：“马中镖了，快跑。”
说罢，他抢过钟翎手里的长剑，一下子扎在马屁股上，骏马前蹄一扬，瞬间消失在眼前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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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过夜
钟翎倚在石壁上，她还有力气站起来，可是她没有，因为她的精神已经支撑不住了。
那匹中了毒镖的马半路上就已经死了，不过它在死之前把他们带出了京郊，霍云起又给她指了一个能藏身的位置，钟翎按照霍云起的指示，居然真的找到了树木遮挡着的一处山洞。
两人坐在地上面对面，在黑暗中投给对方一个视线，然后竟然同时笑了。
钟翎抹了一下自己的脸，忍不住吐槽：“霍将军，怎么每次有这种事都是我们两个？”
霍云起仰头，难得露出了一点儿笑容：“谁知道呢。”
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大晚上偶遇被人追杀的钟翎，他们两个竟然又一起落难。
同样的，钟翎毫发无损，而他自己又受伤了。
感受到背后伤口的疼痛，霍云起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霍将军，我差点儿忘了你受伤了。”黑暗中传来了钟翎的惊呼声，霍云起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黑暗中亮起来光。
霍云起顺着光亮，看到了钟翎的脸。钟翎把油纸包展示给他看：“我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特意用油纸包把火折子包好了。”
其实是因为今晚她要跟卫霄一起探查陪葬品的下落，为了以防万一，她才带着这东西，没想到真的能发挥用处。
钟翎举着火折子摸索着来到霍云起面前，看着火光下他苍白的面容，她又一次束手无策起来：“霍将军，可是我只有火折子，没有金疮药……”
“我有。”
在沉默的山洞中，霍云起从怀中拿出了一瓶金疮药。本来他是为了继续治疗肩上没好的伤口，没想到原来的伤口还没愈合，他又一次受伤了。
谁能想到他回到京城受伤的速度竟然能远超守在边关的时候呢？
钟翎和霍云起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笑了起来。谁也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会有这样的默契，一个人带了火折子，一个人带了金疮药，而且他们带的东西竟然一起派上用场了。
钟翎松了一口气，京郊的山里可没有老虎，就算有，对人亲近有灵气的老虎更是难得一见，现在有了金疮药，他们说不定能躲的更久些。
钟翎出去找了些树枝堆成柴堆，用火折子把火点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用油纸把火折子包起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火折子还有用。
火光照亮了整个山洞。钟翎看向霍云起：“霍将军，我帮你上药吧。”
“多谢。”
霍云起慢慢转过身，钟翎看到了他背后被刀划破的衣服，以及衣服上沾染的鲜血。
霍云起伸出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衣襟一宽，他的脖子以及坚实的后背展露在钟翎面前。
钟翎呆呆地看着他的背，肩膀处的包扎还在，白布甚至还是新系的，说明他今天才上了药。而现在，他的背后又多了一道伤口，肉眼看不出深浅，但是能看出来伤口很长。
钟翎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帮霍云起的伤口上了药，纯白色的粉末与鲜红的血液混杂在一起，显示出奇异的颜色。
霍云起咬牙忍受着疼痛，就算是受过很多次伤，可是他从来不是个能忍受得了疼痛的人。
钟翎撕开自己衣服上的布条，她把几段布条绑在一起，勉强能帮霍云起缠住一圈。
伤口简单包扎后，钟翎帮霍云起把衣服重新披上，霍云起低声向她道谢，他想自己把衣服系好，然而钟翎却抢先一步接过了他的腰带：“霍将军，我帮你吧。”
面对无辜被卷入的霍云起，钟翎心中很是愧疚，主动帮霍云起把衣服穿好，霍云起看着钟翎的动作，忽然屏住呼吸，偏过头不去看她。
他不是没有和钟翎朝夕相处过，为何今日他竟然有些不敢看钟翎的脸？
钟翎发现了霍云起的异样，她以为是伤口的问题，关心道：“霍将军，你没事吧？”
“我没事。”霍云起收回视线，重新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钟翎放下心，坐在离他不远的位置烤火，沉默的氛围弥漫在山洞里。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两人相处的时间变长了，而且他们之间的气氛也不一样了。
不再是剑拔弩张和互相看不惯，而是一种更加莫名其妙说不上来的氛围。
最终还是钟翎打破了沉默：“霍将军，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面？”
“嗯……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一种感觉。感觉我们曾经见过。”
霍云起淡淡道：“你没猜错，我们确实见过面。”
这回轮到钟翎惊讶了：“真的啊，我只是觉得将军你很眼熟，没想到……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她只是找个话题聊，顺便跟霍云起套套近乎，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霍云起道：“三年前，正好是你失去的记忆那段时间。那时候我派人去镇子上挨家挨户征集青年男人参军……”
结果遇到当地县令收受贿赂，为了一户富人强行纳妾，于是把那姑娘用借口关进牢里逼她就犯。霍云起发现了县令和富人的阴谋，解救了那个姑娘。
钟翎听着这个故事，心底浮现出一种可能性：“你说的那个姑娘不会是……”
“就是你。”
三个字让钟翎目瞪口呆。她属实没想到自己和霍云起之间还有这种渊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问题都能解释的通了，就算霍云起一副指使人的语气，也是她该报答的。
“抱歉，我完全不记得了。”钟翎很歉疚：“不过我还是得再谢谢你。要不是你当年救了我，说不定我早就变成那个人的小妾了。”
“就算我不救你，你也会自救的。”霍云起的脑海中浮现出钟翎那副含泪倔强的模样，他相信钟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当然，她从来都不是。
“很晚了，早些休息吧。”霍云起结束了这个话题：“明天一早我们就能回去了。”
“好。”
虽说决定好好休息，可是缩在角落里，火光映出她的影子，钟翎还在想着霍云起，她突然很想知道三年前的霍云起是什么样子的，他又怎么救下自己的，她的记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今夜的风似乎大了些，冷风吹进洞口，钟翎半梦半醒间被冻醒了，她蜷缩在角落里不愿意醒来。
可是还是好冷。
在她终于忍受不住的时候，突然感受不到冷风的吹拂了，不是完全的感受不到，而是好像有什么东西挡在了她和洞口之间。
既然能挡在前面，能不能再多给她一些温暖？
钟翎下意识张开双臂，抱住了身侧的温暖，甚至她忍不住越凑越近。那温暖挣扎了几下，最后似乎挣脱不了，最终保持了沉默。钟翎就这样在温暖中陷入了梦境中。
就这样直到第二天天亮。
钟翎被光亮吵醒，她睁开眼睛呆了半晌，才想起来昨夜发生的事，所以她现在是还在山洞里。
钟翎想着，一边抬起头，猝不及防看到了眼前霍云起的睡颜，霍云起侧靠在她身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搭在脸颊上，比醒时的他多了几分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