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他不自觉咬开干果，尝到一丝清甜，却忽然觉得，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乔苏苏看他有些呆呆地嚼着干果，顺势又往他耳边凑了凑，“好吃吧？”
呵出的热气丝丝缕缕萦绕在耳边，霍玄像被电了一下似的，猛地坐直了。
乔苏苏却好像没看见似的，问完那句话，也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只又重新坐好，注意力甚至还自然的转移到了依然在讲战事的师子如那边。
霍玄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一时间有些心情复杂。
小姑娘明明看上去规规矩矩的，怎么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就做点儿离经叛道的事儿呢？
乔苏苏不知道霍玄心中所想，她慢条斯理吃着剥好的干果，另一只手却又不知不觉放到桌子底下，借着桌子的遮掩，探上来，准确无误地抓上霍玄的手。
霍玄僵了一僵。
他摸不准她的心思，虽然有夜色的掩饰，这一番动作轻易不会被发现，可这毕竟还是在别人家里——
忽然，他察觉到少女刻意的往他这边靠了靠，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声。
再然后，他听到她在耳边喊他，“霍郎君。”
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好像敲进了他心里。
“吉日还要等多久？”
“好想快些和你成婚呀……”
第42章
这话就像是一簇小火苗掉在了干草上。
“呼”的一下。
让霍玄恍惚间觉得, 他心里有一团火在迅速窜起来，一直燎着他的理智。
他控制着声线，也偏过头, 看似稳稳当当地回答，“快了。”
见身边的小姑娘微微蹙着眉, 好像并不满意他的回答, 不由得又歪了歪头，询问道, “怎么？”
“想要提前吗？”
提前？那当然是最好。
乔苏苏在心里点头。
有句话叫夜长梦多, 而且城外的形势不容乐观, 那些北然人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反扑回来。
而且贺楼冉很快也要来了, 她可不想让这件事生出变数。
但她表现出来的，却只是犹如一个待嫁女儿通常都会表现出的羞赧，在听到他这样问之后，稍稍回避了些他的目光。
霍玄见状，心中一软。
但还是清了清嗓子, 耐心同她解释, “成亲的时候, 良辰吉日是很重要的。”
他暂时还给不了她太好的生活, 至少在这样的日子里，更该多用心些。
“那……”乔苏苏刚要说什么。
正碰上另一边的师子如刚刚讲完了一段守城之时的惊心动魄, 声音不像之前那般激昂，还有心思转过头去看看他们那边的情形。
乔苏苏即将出口的话就这样被暂时的打断, 只听师子如调侃道, “我说霍玄啊……知道的呢, 是清楚你们两个如今是个什么关系，这要是不知道的, 还以为两位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呢！”
霍玄随手扔了个果壳，“闭嘴。”
师子如接了果壳，一缩脖子，嘟囔一声，“有了媳妇就忘了兄弟……”
最后到底也没敢继续调侃，重新拉着霍山、胡大他们，接着讲他们和北然人打仗时候发生的事。
被这么一打岔，乔苏苏和霍玄之间坐着的距离也稍稍被拉开了一点。
不过乔苏苏可不是什么轻言放弃的人，她不动声色地重复之前的动作，再次挽上霍玄的胳膊。
霍玄虽然看上去有些被动，但身体的下意识靠近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
乔苏苏并未察觉，她一心观察着师子如那边，确认了师子如不会再忽然停下打岔，这才接着刚刚没说完的话，继续问霍玄。
“什么样的日子算吉日？”
霍玄想也没想就答，“宜嫁娶，百无禁忌。”
“这么说的话……吉日成婚，是有什么加持吗？”
“……自然是夫妻和睦，子女成群。”
乔苏苏点点头，却又接着疑问，“那……如果在不是吉日的日子里成亲，往后的日子就一定不好过了吗？”
这却是问住了霍玄。
他神色中少见的带了些许错愕，然后当真顺着她的这个问题，仔细思索了一下。
择良辰吉日成婚的人也会在之后的相处中变成怨偶，那谁又能肯定，仓促成婚的人一定会在往后的日子里诸事不顺？
甚至……
他不自觉将目光落在胡大和尤婶两个人身上
他们当初是在逃难的路上结成的夫妻，没人给他们算吉时，只不过碰巧那天晚上的月光特别的亮，他们就在月亮下拜了天地。
如今还有了獾郎，日子虽然仍旧清贫，但他们俩的感情却一直都好得不得了。
这么一想，好像那些良辰吉日、繁琐的婚礼程序，都变得多余起来。
乔苏苏见他神情松动，便又继续游说，“我想啊，只要是好日子，就都是良辰吉日，更何况……明天就是个好日子啊。”
“明天？”霍玄被她大胆的话惊了一下，不自觉连声音都提了起来。
这一声连带着打断了师子如的话，师子如扭过头来，有些茫然，“明天？什么明天？明天怎么了？”
霍玄刚要开口搪塞过去，乔苏苏却先他一步，径直说道，“我在和霍郎君商量，明天算不算一个好日子。”
师子如来了兴趣，索性拉了凳子重新到桌边坐下，身子还往前探了探，“怎么说？”
“守城一战，赢的辛苦，”乔苏苏叹了一声，“今日终于退敌，对大家来说，应该是连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吧。”
师子如深以为然。
一旁的霍山的重点还放在“好日子”上，抢着问，“那和明天是不是个好日子有什么关系？”
乔苏苏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便解释，“打了胜仗，就会庆祝，今晚便能安睡，明日也能安安心心的醒来，霍叔你说，这样算来，明天可是好日子？”
霍山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不错，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明天也得是个好日子。”
“所以呀，我就想和霍郎君商量一下，可否明日就把婚事办了。”
“啊……”霍山继续点头，“那肯定得办——啊？”
他反应过来，“明天就办？算的那几个吉日里面，也没有明天啊？”
霍山疑心自己听错了，成亲这样的事，一般不都是新郎官比较猴急吗？
怎么轮到他儿子和这位乔小娘子，竟然是乔小娘子比他儿子还着急了？
该不会……
霍山倒吸了一口气，猛地朝霍玄喝道，“小兔崽子，你给我过来！”
说着，也不等霍玄起身，他已经气急败坏的绕到饭桌另一头，拽着霍玄走到了大门口。
“小兔崽子，你跟老子说实话，你是不是把人家姑娘的肚子给搞大了？”
霍玄连忙摆手，“爹，你想什么呢。”
“我就觉得你小子不老实，先把你爹给撵出去不让进门，又日日和人家姑娘腻在一起。现在恐怕是人家姑娘顾着你的面子，怕到时候月份大了遮不住，这才替你找补，假装是她急着和你成亲！”
霍山越说越生气，却又碍着这是在别人家里，不好太明显，只能咬着牙在霍玄耳边骂，“老子这么混蛋都干不出这种事儿，老子当初和你娘那可是规规矩矩，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混账小王八蛋来——”
“人家乔小娘子说得对，明天就是好日子，明天你们赶紧给我成亲！”
见霍山越说越离谱，霍玄只得先让他爹平静一下，“爹，你听我说，你真误会了。”
虽然他不知道乔苏苏为什么这么急切，但他猜测，也许是因为她家中的变故，让她轻易不敢相信别人，更怕定好的事突然生变，所以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安心。
想到这里，他扶着他爹回了桌边，“我们的确是在商量提前成亲。”
接着，霍玄看向院中众人，“爹，隆叔，胡大哥，还有子如，”
他郑重道，“一会儿有劳你们帮我一起布置了。”
成亲的日子就这样定了下来，临走之前，霍玄还又拜托了尤婶，请她明天帮自己多请些女客过来，给乔苏苏撑撑场面。
……
东西都是早就准备好的，这时候直接拿出来布置上，也并没有用多长时间。
师子如几人先各自回家去休息，只等着第二天再过来。
而霍山在临走之前，又把霍玄叫到身边，叮嘱一声，“小子，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你可不能乱来啊！”
等大家都走了，院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乔苏苏从屋子里出来，看了一眼杂物房那边，问霍玄，“那位王大当家的……怎么办？”
王大头还被人看着门呢，又因为杂物房里的东西堆的挡住了窗子，他只能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布置什么的声音，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不容易等到外面静下来了，连忙扯着脖子喊，“霍玄！霍玄！”
霍玄回身看了一眼杂物房，想了想，对着门边的一个士卒招招手。
那人小跑着过来。
“阿发，你去隆老先生那边说一下，就说一会儿我要送过去一个人，请他代为安置几天。”
阿发得了吩咐，一路小跑着出去。
霍玄这才对乔苏苏说，“我过去和他说两句话，一会儿让人把他送到隆叔家里去，你先回房休息吧，明日……”
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恐怕要让你多劳累一些。”
乔苏苏听到这话，却只将注意力放在王大头那边。
虽然她给王大头虎符的时候告诫了他一些，但他如今被霍玄打了二十军棍，要是单独和霍玄待在一处，激愤之下说出什么对她不利的话来……
想到这里，她又自然的挽上霍玄的胳膊，“我瞧着，霍郎君应该是想要重用这位王大当家的，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吧，等他养好了伤，我们再给他补一杯喜酒。”
霍玄没有拒绝，带着她一起走到杂物房门前。
门一打开，就看到王大头趴在临时搭的床板上，奋力抬头往外面看。
“王大当家的，”霍玄朝他行了个军礼，“多有得罪。”
“少他娘的假惺惺！”王大头愤恨的一扭头。
但心中又实在憋气，只得又转回头来，“老子带人帮你，你打老子棍子！你还是人吗你？！”
这一转头，他才又注意到霍玄身旁的乔苏苏，心中那股憋屈劲儿就更多了。
“你让你媳妇儿给评评理！我是怎么出来的，你是怎么——”
“王大当家的！”乔苏苏及时出声，打断了王大头的话。
她微微上前一步，隔在霍玄和王大头之间，“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不过霍郎君这样做，也的确是无奈之举，同样也是为了大当家的好，以此给所有人一个光明正大放了大当家的还有你手下一干兄弟们的理由。还请大当家的大人有大量，原谅霍郎君吧。”
霍玄听着乔苏苏的话，顿时有了被理解的感动。
便又趁着这个机会，向王大头道，“王大当家的，如今战事并未完全平息，城中需要大当家的这样勇武之人。”
“今日之事是霍玄不好，我向大当家的请罪。”
王大头听着这些话，只觉得眼前这夫妇俩一唱一和，把他从头到脚都算计了一遍！
他憋了又憋，终于还是半是原谅半是骂的回应了一句：
“霍玄，你们夫妻俩真他娘的会玩儿——”
第43章
骂归骂, 但王大头也算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等霍玄叫人把他送到隆宇家里养伤的时候，王大头还叫了霍玄一声，看上去颇有些嫉妒, “霍玄，你上辈子修了多少福气啊, 竟然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什么都能帮你干——”
霍玄听这话总觉得怪怪的。
但又一想，大概是王大头在嫉妒他, 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慰他一句, “伤好以后多立几功, 你也能有这样的福气。”
抬走了王大头，家中又只剩下了乔苏苏和霍玄两个人。
乔苏苏一直等看着王大头被人抬着走远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又还是试探着问了霍玄一声，“那王大头偷盗了虎符，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 霍玄又想起王大头说的那句怪怪的话。
他很快压下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 一边和她往屋子里面走, 一边回答她,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他大概想弃暗投明想很久了, 今日拿着虎符带了一干人来，帮我解决了一个难题。”
见乔苏苏若有所思, 霍玄干脆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王大头这个人也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能有虎符也不算奇怪，现在虎符既然在我的手上, 你也不要再替我担心了。”
见她还是有些忧心，便又挑一挑眉，“乔苏苏，明天可是我们成亲的大日子，你可不能因为一个外人就分心了。”
乔苏苏猛地抬头，下意识想反驳。
她才不是因为这个担心——
算了，这件事急也没用，乔苏苏缓舒了一口气，又见到霍玄动作，一皱眉，“你不进来吗？”
他们这时候正站在房门口，但今晚的霍玄却与平时不同，他没有跟着她进屋，反而生硬的向后退了一步，和她拉开距离。
“今晚……”
霍玄有些犹豫，仔细瞧着她的脸色，“我就先不进了吧……”
“为什么？”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是同塌而眠，更何况明天他们就成亲了，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霍玄要走？
乔苏苏不自觉望向院门那边，想着，会不会是因为霍玄察觉到了虎符的不对劲，想要背着她去找王大头仔细问个究竟？
那可不行！
她费心费力来到这里，努力勾引霍玄，好不容易才把婚事坐实，如今都到这一步了，她绝对，绝对不能前功尽弃！
乔苏苏暗中掐了自己一把，逼出眼中水花儿。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可我还没嫁给你呢，你就对我厌烦了……”
“桑、桑什么？”
霍玄下意识问，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一定是乔苏苏误会他了。
连忙上前去，手忙脚乱替她擦一擦眼角的眼泪，缓着调子，“按着成亲的规矩，成亲之前，新郎是不能和新妇子见面的，我们明天就要拜天地了，以后我们都能在一起。”
乔苏苏才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她只觉得霍玄今天一定不能再见到王大头。
她低了头，怯怯揪住霍玄的衣袖，“可是你不在，没有人陪我，我害怕……”
“而且，之前你带人和北然人打仗的时候，我每天都担心的睡不下……”
霍玄这次没有再退开。
他站在门口，维持着替她擦眼泪的动作，任由她不断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