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骤然没了遮挡，烛光顺势晃进来，很快又被阴影覆盖。
乔苏苏抬头，看到一身喜服的霍玄微微俯身站在她身前，含笑看她。
“我们这样……”她仰头与霍玄对视，“真的算是成亲了？”
霍玄闻言一挑眉，“当然。”
随后他又想起来，端起桌边事先备好的合卺酒，和她一人一杯。
但又记着她的酒量，“这酒你喝不惯，浅浅喝一口就行。”
不过他这话说晚了，一杯酒已经见了底儿。
喝过了合卺酒，霍玄又交给她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
乔苏苏接过来，没有打开，“这是什么？”
“房契。”
霍玄说完，又抱了只小坛子过来，一手端着，另一手打开封在坛子口的盖子。
“还有这个，这些算是咱们家初步的积蓄，全都交给你来保管，往后我还会继续挣，绝不让你跟着我吃苦！”
坛子里是些银锭，还有几张小面额的银票。
乔苏苏拿着房契，看着银锭，有些不太确定，“这些……你全都交给我保管？”
霍玄郑重点头，将银锭和房契都放在一起，一脸的理所当然，“以后这个家里的东西都是你的，连我都是你的，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我全都听你的！”
“那……我们先歇下？”
乔苏苏说着伸出手，动作自然地勾了一下霍玄的腰带，眉目含情，“玄哥哥？”
霍玄的一颗心猛跳了几下。
第47章
霍玄亲吻得很用力。
乔苏苏无力地扶着他的胳膊, 总是有些慌。
热度很快涌上来，她察觉到霍玄抬手捂住她的眼睛，这让她下意识就绷紧了身体, 抵抗他给予的所有。
情意渐浓时，他们忽然听到外面敲得震天响的锣声。
“哐！”
“哐哐哐——”
“霍玄！霍玄！”
有人隔着院门扯着嗓子朝里面喊, “快出来！出事儿了！”
听到这一声, 乔苏苏狠狠诧异了一下。
她向外推霍玄，“外面这么急, 一定是出事了, 你快去看看！”
与此同时, 师子如的喊声再次响了起来, “霍玄！不好啦！蛮子攻城了！兄弟们还在前边顶着！你快收拾！”
霍玄猛地皱起眉。
今夜是他的洞房花烛，但情势危急，他只能舍弃。
屋内旖旎的氛围还没有淡下去，他系起衣带，飞快换好衣甲, 在脑子里转着接下来的应对之法, 也来不及同乔苏苏说什么, 只仓促叮嘱她一声万事小心, 就跨步出了门。
白日里他刚刚带人巡视过一遍，并未发现异样, 回来以后他也并不敢带着大伙喝太多的酒，为的就是保持清醒, 以防不测。
问题是, 他们都已经这样谨慎, 那群蛮子究竟藏在了哪里，动作竟然能这么快？
师子如在院门外焦急的打着转。
镇上的其他人按着安排, 全都闭门在家，
其余的士卒也在按照霍玄之前的吩咐，做一些简单的应对。
但北然人来的太过突然，即便城内有所准备，也仍然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听见门声响起，连忙抬头，就见霍玄一身躁郁的走出来。
“对不住啊兄弟，”师子如叹了一口气，“这种时候，只能把你叫出来。”
霍玄和他一起快步往城门的方向走，“那边是什么情况？”
“一说这个我就来气！”
师子如骂了一声，“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偷开了角门，放进来几个蛮子。”
霍玄眼神一冷，“然后呢？”
“被侯泰察觉了，”师子如说，“他发现那几个蛮子的时候，那几个杂碎正打算偷摸上城楼，偷袭守城的兄弟。”
“谁开的门？”
“暂时还不知道，侯泰关了门，又叫我们一起把那几个蛮子绑成了一串。那几个蛮子现在被关在营房里面呢，我过来的时候留了两个人看着，就等你来了再定夺。”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街过巷，来到了城门处。
城外的攻势比想象中的要厉害，没有人到城外去牵制北然人，那些北然人除了借助云梯攀爬城楼以外，还推来了攻城车。
此时城门被不断撞击，又因为城门年久失修，即便这段时间稍加修缮，也已经开始不堪重负。
若是再这样被撞一段时间，恐怕整个城门都要倒塌下来。
霍玄看着城门内抵着的封门车，思索着，那上面的尖刀和长矛都是新磨好的，一旦城门倒塌，这些封门车也能当做一道防线，阻挡下北然人的攻势。
现在的希望就在后面靖远城的援军。
他抬步往城楼上走，“靖远城那边怎么说？援军何时来？”
身后的师子如迟迟没有回应。
霍玄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中隐隐察觉出不妙，“怎么回事？援军呢？”
“你先别急，”师子如说着别急，但他自己却比任何人都着急，
“消息已经送出去了，狼烟也早已经点了，再说这里出的事，周围的那几座城应该都能看见，还有府衙的那位县令大人，他也应该有应对方法的。”
说了这么一堆，那就是援军没有消息，武承镇在这场攻守战中，胜算几乎没有。
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霍玄一咬牙，几步跑上城楼，捡起一把掉在地上的钢刀，和守城的士兵一起，抵抗着源源不断爬上来的北然士兵。
“各位！”
他借着喘息的间隙，对众人说，“此刻城中的，都是我们的家人！”
“为了他们，也要憋住心里那股劲，把蛮子打回去！”
“说得对！”
侯泰摸一把溅到脸上的鲜血，咧开嘴嘿嘿一笑，跟着大吼，“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够本儿！”
……
乔苏苏换下喜服，穿上家常衣裳。
这一带屋子距离城门有些远，但也仍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喊杀声。
隐隐约约间，她似乎还闻到了风里送来的血腥气。
她坐在屋子里，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这是她经历的第二次战事，但这一次，她却比之前更加担心霍玄。
“乔娘子——”
尤婶的声音顺着院墙传进来，“你过来我这儿躲一躲吧！”
乔苏苏本想说不用，但又一想，多一个人陪着，也能帮她淡化一些忧心，便应了一声，出门去了隔壁。
尤婶那边并没有点灯，乔苏苏进去的时候，差一点儿被横在门口的东西绊住。
“当心些。”
尤婶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压着嗓子说，“门口放的是个手推车，万一真发生了什么事，有个东西挡着，也能帮我们拖一点时间。”
乔苏苏缓了一口气，跟着尤婶进屋。
屋内还坐着胡大和胡獾郎。
尤婶将靠里面的位置收拾了一番，给乔苏苏坐着，之后自己也坐在她身边，继续道，“今天晚上恐怕是休息不得了，乔娘子你且忍一忍，要是实在困得慌，就靠着我眯一会儿。”
乔苏苏被这紧张的气氛感染，不由得问道，“这一次……很严重吗？”
毕竟上一次城中遭遇偷袭的时候，她也不曾感受过如此异样的气氛。
尤婶深吸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慌得很，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醒着，要跑出去也不至于太过匆忙。”
乔苏苏默默点点头，和尤婶他们一家一起默默地坐着，数着时辰期盼天亮。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喧哗声。
期间夹杂着呼喊，还有一些听不懂的话语。
屋内原本已有些昏昏欲睡的四人听到动静，先后清醒了起来。
“外面……可是霍兄弟他们回来了？”
胡大侧耳细听了许久，但因为距离还有些远，听着并不分明，他便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灯烛，打算点灯开门出去看看。
“别点灯！”
见到胡大的动作，尤婶连忙制止，“我听着不太像，你就这样出去听一听，听听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大依言放下灯烛，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獾郎，”尤婶又叫了她儿子一声，“我让你收拾的东西，你都收拾了吗？”
“放心吧娘，就在我身边放着呢。”
乔苏苏听着他们母子间的对话，注意力却全放在屋外。
之前她听到那几声听不分明的话语，也像尤婶他们一样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有听清，但是随着那些声音不断的传过来，她却觉得，那些人说的，也许并不是汉人的话。
而且有些呼喊声听上去撕心裂肺，甚至带着绝望，这并不像是打了胜仗以后从心里往外发出的欢呼声。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到门被人从外面撞开，胡大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快跑！外面有蛮子！”
“什么？！”
屋内的人下意识站起来，一起看向胡大。
“你没看错？”尤婶连忙问。
“我听到了！”胡大扶着门，声音里全是惊慌，“是蛮子在杀人！蛮子进城来了！”
“快！我们快走！”尤婶连忙推了一把胡獾郎。
外面的混乱声似乎越来越近，甚至有火光漫出来，不用看也知道，外面此刻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乔苏苏猛地拉了尤婶一下，“不能走！”
尤婶一顿，回头慌乱的看着她，“为什么不能走？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乔苏苏迅速分析了一下如今的形势。
如今霍玄还在带着人和攻城的北然人厮杀，城中却在这个时候也出现了北然人，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些北然人说不定已经掌握了城中地形。
就算要跑，在那么乱的情况下，也根本跑不出多远，甚至还会成为活靶子——
但要是不跑，谁也不知道北然人什么时候会突然杀到……
对了，四儿还在城中！
城里应该还有虞子由安排的人手，之前她独自留下度过战事初起的几天时，就知道周围有人在暗中保护她，而如今那些人既然没有主动现身，就说明这里足够安全——
尤婶见她拉着自己却一直沉默，心中愈发焦急，“乔娘子，蛮子迟早会找到这里，再耽搁下去，到时候我们四个谁也活不了！”
说着，她反手拽住乔苏苏，就要向外扯，同时还叫胡獾郎也过来帮忙。
乔苏苏被扯得一个趔趄，急声道，“出去以后，你可知道要往哪里走？”
“如今外面不知进来了多少人，霍郎君那边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形，贸然出去，一旦碰上那些人，你们打算怎么抵抗他们？谁能保证自己能活下来？”
“那……”尤婶急得直跺脚，“出又出不去，难道要在这里等着蛮子上门来杀吗！”
“不会的，”乔苏苏听着外面已然发生变化的声音，她还看到了一束熟悉的特制烟花信号冲上天际，心中立即又定了几分，“有人在阻挡他们，尤嫂嫂，”
她换了一副口吻，听起来让人觉得心安，“家中可有藏身的地方？”
第48章
“有倒是有……”
对于乔苏苏的变化, 尤婶虽然心有疑惑，但与眼前的慌乱相比，她还是选择了忽略这些。
“屋后面有个地窖。”
乔苏苏点点头, 她快速扫了一眼胡獾郎手里提着的包袱，知道里面还装了些干粮和水, 心中有了打算。
她先走到院门处, 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向外看。
尤婶看着她的举动, 有些不解, 想要上前, 最终还是顿了顿脚步, 在背后问她，“乔娘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看起来也是想通了要跑，所以先去观察观察外面的动静吧？
但要是观察外面的动静，让胡大或者獾郎去就是了, 她一个小娘子, 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乔苏苏回身示意他们噤声。
透过院门的缝隙, 她看到外面一片漆黑, 但在院门附近，有一群人正呈戒备状态守在附近。
她将院门又开大了一些, 对上其中一人的眼睛，暗暗摆出一个口型。
等看到那人接收到信号, 对她点点头, 乔苏苏便回身关上门, 招呼尤婶他们过来。
“乔娘子，”尤婶摸不准她的意思, 只能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外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帮忙，我们不想办法自己救自己，那才是全完了！”
乔苏苏也没有了最开始的坚持，“尤嫂嫂你说得对。”
她像是做了决定，“外面的北然人还没有到我们这边，现在出去的话，应该能避过他们。”
“那我们快走！”尤婶说着，去叫胡大，“快，你们俩先出去探探路。”
胡大和胡獾郎一前一后将她们护在中间，然而在走出院门时，乔苏苏却有意无意落下几步。
此刻除了远处时不时冲起的火光，其他地方都是漆黑一片，月色也不甚明亮，走在这样的地方，所有人都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屏住呼吸。
没走出几步，最前面的胡大忽然像是受到了攻击，扑通一声栽到了地上。
“胡——”
“爹、”
尤婶和胡獾郎突遭变故，还没来得及呼出声，也跟着一滞，倒在了地上。
乔苏苏看一眼倒在地上的三人，回头示意了一下，“抬进去。”
一队训练有素的侍从模样的人上前，将尤婶一家抬回了院子，打开地窖，挨个儿放了进去。
乔苏苏想了想，又从尤婶的屋子里找出一块布条，拣了根烧剩的木柴，在布条上写了“别出去”三个字，让人放在胡獾郎的手中。
等看着地窖盖子重新盖上，她又跟着上前去，将之前的东西恢复原状，藏好地窖的出口。
她做这些的时候心情极其平静，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在想，如今所见之人都是她的子民，她身为公主，即便再低微，终究也是受了百姓的供养。
如今她既然身在这里，不管是为着什么而来，她也总要在他们需要的时候站出来，给他们以庇护。
而且……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刚嫁的夫君这么孤军奋战吧。
“殿下。”
四儿简单行了个礼，跟在她身后的随从也向着她无声的抱拳。
乔苏苏望着城中无数地方燃起的火光，闻到夜空中弥漫着一股焦味儿。
“殿下，”四儿再次出声，“如今形势混乱，这里不宜再留，我们这就送你回京，等将来有了转机，再回来也不迟。”
见乔苏苏没有反应，四儿以为她还在顾忌什么，又说，“殿下成亲的消息送到京中时，陛下曾命人送来一道口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