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姆斯在一旁提醒道：“这是汉克森。”蕾娜认出了他，脸上再次露出那种志在必得的笑容：“好，咱们就再比一场。”
午夜已过，战斗开始了，蕾娜骑在飞天扫帚上，寒冷的夜风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她俯身躲开身边飞过的火焰，眯着眼睛搜寻着地面上的敌人。一道绿光又一次击中了地面上的一个敌人，蕾娜操纵扫帚攀升，躲开迎面跑来的一个巨人，他们举着树干到处乱砸着，一个学生被抓了起来，眼见就要被撕成两半，那个年轻的男孩害怕地闭上了眼，突然那只巨大的手松开了，巨人面目狰狞，倒了下去。蕾娜抓着那个学生的领子把他扔回地上，继续重回天空战斗。身边的绿光和火焰愈发密集。
蕾娜用一招树懒抱树滚躲开了一道索命咒，在倒吊着的视野中，她看到不远处一道魔咒击中了汉克森的后背，他从扫帚上坠落了下去。
就像许多年前那样，蕾娜以极快的速度飞了过去，像詹姆抓住她一样，抓住了正在坠落的汉克森。他们同时重重地掉在了地上，但是汉克森已经死了，索命咒击中了他。没有时间难过，蕾娜击退了地面上一个逼近的食死徒，她治好了自己的胳膊和腿，把汉克森的遗体安置到一个角落，继续出去战斗。
她已经不记得第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周围的一切都在快速地变化着，有的人倒下了，有的人又冲了上来；一堵墙砸在她的脚边，她闪开了；一张熟悉的、狰狞的面孔挡在她的面前，后来也倒下了。她的脑子似乎已经停止了思考，只是根据身体的本能反应，躲闪、攻击、前进、后退。
她被绊倒了，准备爬起来时却看到一件熟悉的洗得发白的夹克。四周嘈杂的声音像潮水一样退去，蕾娜把那具尸体翻了过来。是莱姆斯，他脸颊冰凉，眼睛紧闭着，他看起来很平静，好像对于这样草率的结局并无异议。
这一切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蕾娜绝望地想着，麻木地对着逼近的一个食死徒发射了一道咒语，转头的瞬间她看到了不远处的唐克斯，她的尸体倒在一截断裂的栏杆边。
蕾娜把莱姆斯冰冷僵硬的身体背起来，拖着他走到唐克斯的身边，把他们肩并肩放下。做完这件事，蕾娜再也站不起来了，她的手紧紧抓着那节断掉的栏杆，想支撑着站起来，但她失败了，她仰天摔倒，也像一具尸体一样倒在地上。
“不知道那天他们到底有没有抓住彩虹。”这个念头在她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一瞬间，巨大的尖叫声响了起来，四周变得无比寒冷，蕾娜清醒地感知到自己的意识在流逝，她抓住魔杖，努力念道：“呼神护卫……”魔杖尖端的银光隐隐一闪，熄灭了。
所有的回忆一下子冲进了她的大脑，外公如同树枝般干枯的手臂、满地散落的报纸、海边打捞起来的船只残骸、哇哇大哭的婴儿、哈利・波特的伤疤、飘动的帷幕、莱姆斯的尸体……那些逝去的人似乎围在她的身边，一遍又一遍地表演着他们死亡时的场景。
让我也离开吧……
在她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一道明亮的身影一闪而过。周围重新变得清晰温暖起来。“莉莉？”蕾娜迷迷糊糊地伸手，想触摸那只银色的牝鹿。她能感受到一个东西被塞进她的手里。蕾娜清醒了过来，她大喊道：“莉莉？是你吗？”
是一本厚厚的书，蕾娜来不及细看，银色的鹿蹦蹦跳跳地远去，四周的摄魂怪纷纷退散。蕾娜拔腿追去，忽然之间，那匹牝鹿凭空消失了，没有慢慢地隐入空气之中，而是十分决绝而突然地原地消失了。
蕾娜怔怔地望着牝鹿消失的方向。那本书是《20世纪的伟大巫师》，是斯内普？这是什么意思？蕾娜无法理解。她把那本书放到莱姆斯和唐克斯的尸体附近，继续加入了战斗。
一个高亢的、冷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在伏地魔的命令下，食死徒们退出了学校。幸存的人在残垣断壁之中搜寻着，哭泣着，把死去的人搬到礼堂大厅。
“我来吧。”蕾娜对一个满脸泪痕的女孩说，把地上一具瘦弱的尸体抱了起来。是一个年轻的女孩，脸上全是血渍，蕾娜抱着她轻若无物的身体，茫然而悲愤地走进礼堂大厅，把她放到了其他阵亡者的身边。
不远处，红头发的韦斯莱一家在哭泣着。又是谁死了？蕾娜不想过去看，她疲惫地靠在墙壁上。“你的耳朵在滴血，孩子。”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斯拉格霍恩教授，您好。”老教授坐在了下来，他和蕾娜记忆中大不相同，他那双曾经十分灵活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眼皮疲倦地耷拉着：“唉，孩子，你也有白头发了。”
蕾娜掩住了脸，所有的情绪争先恐后地都要冲出来。她的耳坠在打斗中被拽掉了一只，一串血珠和着大颗的眼泪砸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
“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斯拉格霍恩慈祥地安慰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瓶魔药，滴在蕾娜受伤的地方，“你们这一群孩子是最受苦的。好好休息一会吧，等等说不定还要打呢。”他叹息着走了，去治疗其他人了。
蕾娜乱七八糟地抹掉脸上的眼泪，又一次翻开了那本书。她愣住了，她确信这本书并不是长这样的。书里的铅印字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行行密密的小字。是斯内普的字迹。
蕾娜马上明白过来，他给这本书施了一个伪装咒语，而现在魔法消失，真正的内容显示了出来。这也意味着他的死亡。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等蕾娜从书里抬起头，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她的目光最后久久地停留在所有字的最后，新鲜的墨水潦草地写着一个短短的单词：“对不起。”
最后一笔被拖长，显然是匆忙慌乱之际写就的。蕾娜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她要去寻找哈利，如果他还活着，她要替西弗勒斯承担那个残酷的使命，告诉他，你必须死。但是这真的有用吗？西弗勒斯，这真的有用吗？哈利可能已经被随便什么人杀死了，可能在任何一个角落里。西弗勒斯，你出卖了自己的良心，得到了什么啊！
蕾娜在大厅里乱窜，各种纷繁杂乱的思绪搅得她头昏脑涨。她揪住正在默默流泪的赫敏，问道：“哈利呢？”
“他……他去了校长办公室。”
蕾娜向校长办公室跑去，里面没有哈利。等她从高高的塔楼上下来时，她看到了海格，哈利的身体软绵绵地躺在海格宽大的怀抱里，眼镜歪戴着，面无生气。
她听到了麦格教授绝望的尖叫，听到了伏地魔高傲冰冷的声音。该怎么做呢？一切都白费了。
“安静！结束了，把他放下来，放在我的脚边，”伏地魔愉悦地欣赏着人们绝望悲伤的表情，“这才是属于他的位置。”
一道绿光从空中袭来，伏地魔飞快地闪开，愤怒地望向魔咒飞来的方向，他想不通还有谁胆敢和他作对。人们顺着他的视线回头，远处高高的台阶上，蕾娜神情呆滞，举着魔杖。
“又见面了。”蕾娜努力控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伏地魔挥魔杖的动作，巨大而可怕的疼痛袭击了她。她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在他们对峙的草地上。
伏地魔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挣扎的蕾娜，大声说道：“你们看好了，这就是负隅顽抗的下场。”一道红光击中了草地，草屑与泥土横飞，蕾娜往旁边一滚，躲过了魔咒。
“很灵巧的闪避，”伏地魔讥讽地说，“斯莱特林加五分！”伴随着食死徒猖狂的大笑，又一道魔咒击中了蕾娜的后背，她疼得蜷缩起来。
“你是个有天分的巫师，我本来很欣赏你，”伏地魔用一种柔和的声音说，“很可惜……”
他的演讲被打断了，蕾娜突然反身一击，一道绿光从她的手掌里飞出，袭向近在咫尺的伏地魔――
“嘶，嘶。”大蛇纳吉尼扭动着身体，愤怒地吐着蛇信子。它周围的保护帮助它的主人挡住了死咒，不过那个泡泡也破裂了。大蛇在地上危险的游动着，逼近蕾娜。蕾娜厌恶地嘟囔了一声，飞快地做了个手势，伴随着“啪”的一声，她消失了。
“我想，我不得不承认，采尼小姐在逃跑这一方面十分优秀，”伏地魔沉思着，两次让同一个人逃脱的事实使他感到恼火，他决心下次不再多废话，直接杀了她了事，但现在不是时候，“比波特先生强多了――当他在城堡周围打算逃跑时被我杀了，在他打算保全自己时……”
不远处，蕾娜再次出现，周围的学生挡住了她。他们没有讲话，也没有骚动，只是互相交换着惊恐的眼神，一个小姑娘搀着蕾娜悄无声息躲进了走廊里。
一道崭新的阳光从窗户里照射进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惊叫声爆发出来，直冲云霄。哈利・波特站在成百上千的人群中间，手里握着两根魔杖，无数个人向他拥去，每个人都想亲手触碰一下这个“大难不死的男孩”。
他的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看到了蕾娜。她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孤独而疲惫地站在一堆废墟旁边。她头发散乱，浑身血污，微笑着扬起脸望向初升的太阳。那不是属于他们的阳光。
太阳在霍格沃兹上空缓缓升起，礼堂大厅里面充满了生气和阳光。哈利疲惫不堪地穿梭在人群之中，安慰那些失去了亲友的人，紧握他们的双手，接受他们的感谢。他看到蕾娜正坐在麦格教授的旁边，有气无力地往嘴里舀着麦片粥。哈利走向她，刚刚坐下，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你不去休息一下？”蕾娜“噗嗤”一笑，忍俊不禁地看着哈利。哈利有些难堪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小声地向蕾娜讲述了复活石的事情：“……然后，我就看见他们了……”他愧疚地瞄了蕾娜一眼，“嗯，爸爸妈妈，还有西里斯和莱姆斯。”
蕾娜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反应，依然平静地搅和着碗里的早餐：“哦？他们怎么样？”
“挺好的，我觉得看起来挺好的，”哈利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像在为自己辩护，“我把那块石头丢在禁林里了。”
哈利盯着蕾娜，蕾娜转过头看着他，黑眼睛对着绿眼睛：“这是一个明智的做法。”“你真的这么想？”哈利紧张地问。
蕾娜微微一笑：“你经历的事情比我要多得多，我相信你，”她的目光似乎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有朝一日，我们将会重聚。谢谢你，哈利。”
哈利疑惑地挠了挠头发，这个动作让他和詹姆更加相似：“为什么？”
“谢谢你带给了我这个消息，我想，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了――等待和希望。”
蕾娜继续去对付她的早餐了。哈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离开了。
“嗨，有心情讲两句吗？为了我的最新报道。”
蕾娜转过头，看见了阿加莎・斯基特。她显然也参与了战争，金色的短发像枯草一样乱蓬蓬的，但眼神依旧明亮锐利，她的手里握着一支羽毛速记笔，微笑着看着她。
蕾娜思考了许久，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开口：“我是一个幸运的人……”
第27章 纪念碑前的讲话
我是一个幸运的人，我从小就这么认为。尤其是在经过这样一场可怕的战争之后，我还完整地站在这里，作为幸存者，享受着美丽的阳光。而我的朋友们，他们比我更强大，却无法亲眼看到他们用生命换来的胜利。
在1971年通往霍格沃兹的列车上，我结识了两个伟大的伙伴。一位是莉莉・波特，她结束了第一次巫师战争；另一位是西弗勒斯・斯内普，他结束了第二次巫师战争。我很幸运，和他们结识并成为了朋友。我必须承认，西弗勒斯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英雄。他以一种最冷酷、最超然的方式，重新选择了自己的道路。
我曾经有很多伙伴，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组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随着他们的离去，那些回忆像――抱歉，有点像魂器。并非是那种邪恶的、渴望抵达长生的古老魔法，而是那些曾经共同陪伴的岁月，他们离开了我，从某种意义上讲，年轻时候的蕾娜・采尼彻底死亡。
我常常想起他们。在我们面前的纪念碑，是为了纪念那些为了和平死去的人。在前几天，我调查了霍格沃兹的学生名单。在1971年入学的112名学生中，有73个已经死去，而他们的平均死亡年龄不到30岁。这是多么令人迷惑的数据啊！大多数巫师可以活到超过100岁，但他们却如此年轻就已经死去了。
是时候反思我们的错误了。这两次可怕的战争究竟因何而起？我无数次思考这个问题。一个魔法能力强大的黑巫师，带领着他的一众追随者，凭什么可以掀起如此恐怖、如此浩大的劫难？
一位政治家告诉我，战争的爆发一定有其经济因素。但是在巫师世界里，它并不存在。没有失业，没有经济大萧条，它就这样发生了。血统之间的偏见是一个重要原因，但也不是最主要的，我们知道，这种偏见由来已久，但在之前的数百数千年之中，没有产生如此灾难性的后果。似乎我们只能认为是伏地魔导致了这一切。他足够邪恶，足够蛊惑人心，他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挑动起人们之间的矛盾，在魔法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也许我们得承认，我们连战争都如此原始，它起源于仇恨，而非经济矛盾和阶级矛盾。它来源于如同部落种群之间的仇恨，这种仇恨是单薄的、脆弱的，但也是最长久的，最坚固的。它来源于家庭的灌输，来源于幼年时期的争执，来源于误会与冲突。它本来可以化解，却不可救药地扩大化，走向对于一个群体的敌视甚至是屠杀。在过去的研究中，我想我们小看了情绪的力量。
也许我们认为爱或者是仇恨是幼稚的，但它们的能量是如此的原始而强大，似乎是印刻在我们的基因之中。巫师拥有魔法，拥有比麻瓜们更加强大的本领，但我们都是人，魔法并没有使我们更理性，更文明，以至于能摆脱这些原始情绪的控制。
我想我们应该反思，仇恨来源于何处？为什么对于个人的厌恶会扩散成学院与学院、一个群体对于另一个群体的仇视？
可能是因为我们对于原因的偏爱？在认识一个人之后，我们总会兴致勃勃地探索他每一个行为的背后动因，并且不可避免的，用家庭、血统、学院等等一系列东西来解释他的行为。换而言之，我们习惯于用过去来解释现在，甚至去预测未来。
但事实告诉我们，这种行为是如此的不明智。我亲眼目睹，疯狂偏执的家族里也会有最热心勇敢的英雄，野蛮弱小的身躯里有最纯洁高尚的灵魂，黑暗孤独的小路也最终通往了最终光明的救赎。
也许是时候停下来了，停止分类，不管是“泥巴种”或者是“未来的食死徒”，这种落后的自大的分类应该彻底地消失了，让我们把这些由固执和偏见组成的标签扔进垃圾桶吧！
让我们重新认识彼此吧！
所有活着的人们，幸运的人们。
2001年的夏天，距离那场战争已经过去了三年。蕾娜从厨房的水池底下钻出来，头疼地看着几只被抓住的草地水蜗牛，下水管道已经彻底被破坏了。她打算去打个电话，重新订一截管道，不过在此之前，需要把晚饭准备好，然后还要给香港那边的夏令营写一封信。蕾娜这样计划着，缓慢地扶着旁边的柜子站了起来，她毕竟是老了，蹲了一会就会腰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