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因为南林军屈居明州雷山之中多年,总有难以忍受这般隐姓埋名的将士不忿这般待遇,杀是杀不干净人心动荡的,只能让他们知道部分缘由。”
“所以有多少是你猜测的,有多少是南林军头目的原话?”
端王立府,先皇后病逝皆在同一年,萧齐只觉得厉空要说的话十分重要,或许就是当年的最后一片真相。他虽然还能忍住急切,但已经前倾着身子提着一口气等他说完。
厉空并不知道萧齐此时的全神贯注是为了什么,只知道其中或许关系重大,便尽可能回忆着细节同他说清。
“那些头目的原话是今上用了南林的毒方做了阴毒之事,但又不敢承认,所以将全部的干系都引到了严维光头上,连带着他们这些严家嫡系也受了挂落。
南林军对今上不满不是一夕之功。早在端王生母,严维光亲姐严维真并没有正当名分就与今上珠胎暗结,只能做皇子侧妃的时候,梁子就已然结下。
我并不知那些头目话中几分真假,只记得他们说曾经为了让今上重视南林血脉,几乎今上夺位与刚登基时所有的阴私索命之事全都由南林军完成,却不料今上兔死狗烹。
他们虽然忠心,但是也算是拿捏了今上的把柄,以今上那多疑的性子,能让他们全军龟缩在雷山已经是大恩大德,就算他们再憋屈也只能感恩戴德。”
厉空说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在明州盘踞多年,虽然与南林军的关系并不亲近,但也能明白他们被利用之后却被抛在一边的愤懑不平。
“也就是说,十年前严维光用毒方换了端王顺利开府,也换了南林军的平安?”
萧齐暗叹今上手段之毒辣,将南林与严家敲骨吸髓利用地干干净净,却能让如此一支军队连反心都不敢生出,一进雷山便是这么多年。
那么这最后能换得今上如此妥协的毒方到底被今上用在何处,不作他想。
第88章 章八十七 你方唱罢
“只是猜测,我毕竟与南林军隔着一层,最多有些共事之谊,所以也只知道这些。若是萧副使感兴趣,我在明州的人还能继续查,可需要?”
“不必了,以后明面上你是今上的人,于公于私都不该和端王那边再有牵扯。回京之后想必今上也会有新的任务给你,还是先保住自身为要,嘉柔殿下这边还不需要你做什么。”
厉空点点头,虽说这试探有些拙劣,但至少他知道了萧齐确实想要与他长久合作,而不是想要尽快把他身上的价值压榨干净。
当年旧事或许本来能够成为嘉柔殿下拉拢南林人心,让今上无法端坐龙椅的利器,但是他厉空自认还没有这个能力搅进这般大的干系之中。
这样便好,能力如何便做如何的事,不怪嘉柔殿下比端王更得朝野青眼,单单是量力而行,步步为营这一点,就已经比那好大喜功却蠢笨不自知的端王清醒不知凡几。
其余的事也没有什么需要交待的了,厉空并不意外身为玄羽司副使的萧齐对情报了如指掌,不然还如何能在几度波折之后稳坐钓鱼台。他倒是真的羡慕萧齐。
“萧副使,厉空这就下山准备回京了,若有安排,尽管吩咐。”
他最后向屋里望了一眼,虽然看不见孟可舒的身形,但隐隐约约能听见她的柔声细语,也就放下心来推门而去。
萧齐却进屋对着魏怀恩说了句:“殿下,厉空刚刚走了。”
孟可舒听见了这话,下意识扭头向窗外,但是视角所限,她只看得到刚刚阖上的院门。
魏怀恩瞧她魂不守舍,含笑开口道:“去替本宫送一送厉大人吧,孟小姐。”
“是,是!”
孟可舒对上她打趣的眼眸,欢喜得连道谢都忘了,匆匆跑了出去,追赶厉空。
萧齐和魏怀恩都望着孟可舒的背影,在她出门后才收回视线看向彼此。
魏怀恩故意叹了声百转千回的调子,好似戏瘾大发,揪着帕子在眼角拭了拭并不存在的泪花对萧齐说:
“唉呀,本宫怎么好似那拆散有情人的恶人,这可真叫本宫良心不安了……”
萧齐的脚腕行走时几乎看不出不适,见魏怀恩正在兴头上,他也捻起兰花指来学那戏台上的丑角奸人挑着嗓子说道:
“殿下此言差矣,这恶人还有恶人磨。现在您不也是虎落平阳,龙困浅滩,落到奴才这个奸人手中了吗?”
“哈哈哈哈,萧齐,你怎么学得这么像,哈哈哈……”
魏怀恩捂着肚子笑倒在床上,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就被萧齐扣住手腕按在头顶吻住了唇瓣。
“呜……你干嘛?青天白日的,孟小姐一会就回来了!”
他吻得又深又急,像是一团漩涡要拉她下沉。
“所以咱们得快些,我的好殿下。”
也不知是他还在戏中,还是因为他本就是那戏文之中惑国媚上的奸人。
许是因为不知道孟可舒何时会回来,加上又快到了小医女们登门的时辰,窗没关门没关,萧齐连床边帐幔都不曾落下。魏怀恩尤为紧张,生怕被谁撞见她与萧齐这一幕。
但她还是被萧齐的气息迷乱到欲说还休,这近乎偷情的刺激非经历不能得尝其中美妙。一边心如擂鼓要分神去留意外面动静,一边又大胆地顺从本能环住了他的脖颈。
如同镜湖之中只可远观的菡萏,遥遥看着亭亭而立,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香远益清,可水波之下暗流如何涌动,如何百般撩拨莲叶之下的娇软花枝,谁又能知晓?
萧齐想见她气喘吁吁,想见她卸掉所有的面具露出这般模样,只给他一人看。谁是天生下贱,谁天生就该被人作践到尘埃之中?她既然给了他一切,为什么不把她自己也给他?
奴大早晚是要欺主的,他早就不甘心做她的奴才了,光是她对他纵容宠溺哪里够,他为什么不能把她变成他一人的主子。
其他人谁都不能越过他去,到了那时,是不是主仆之间的界限就能被他这奸人彻底混淆,他也能做魏怀恩的主了?
“等殿下好了,能不能再许奴才一晚?奴才定会让殿下舒服的。”
萧齐蹭着她的侧颈,摩挲着她的腰肢低声诱惑道。
所有他想要的东西,都是掂量过魏怀恩的心思之后才会开口索求,哪怕魏怀恩现在不愿意给他,他也有的是办法让魏怀恩点头。
谁说从今以后她做出的选择到底是全然出自本心,还是因为他这个将她所有念头都揣摩透彻,不声不响就能牵引着魏怀恩按照他的意思才做出的选择?
他是一只钻进她心窝里寄生的毒虫,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在暗示着她放弃思考,甚至一个多余的念头都不需要。
听我的话,顺我的意,我不会害你的。我这么爱你,我这么依赖你,没有你,我哪里活得下去?
所以我做什么都是在为你着想啊,怀恩,你只需要有我就够了,而且我永远都不会错。
魏怀恩不敢再乱动,怕惹了伤处疼痛。可是萧齐拿捏着分寸,指尖在她肋间伤处之外把她的肌肤游移了个遍。
“好么?怀恩,殿下,求您了……唔。好疼啊主子。”
全身血液都因为萧齐火热了起来,魏怀恩面皮滚烫,勾起脚尖踢了他一脚。
他的肩膀把她的视线都挡住了,看不到这一脚踢到了他哪里,但是他全身上下她全都见过,知道他衣衫之下的颀长骨架被怎样的健硕肌理包裹,他根本不会疼。
所以他叫个什么?她的脚尖都不疼,他怎么能越贴越紧,好像她怎么苛待了他一样?
魏怀恩揪着他的耳朵骂道:
“萧齐你不要脸!你你你,赶紧起来!你怎么还成了那急色之人了?”
“奴才急色不该是理所应当吗?”
时至今日萧齐再也不会觉得魏怀恩的话里是否还有别的意思,他既然知道她的心意,就绝不会再做那患得患失的孱头。
急色这词放在他这内侍身上确实有些荒唐,可是谁定的规矩,说这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饥渴一定要由健全的肉体完成?
魏怀恩怎么会笑他不自量力呢?他知道她一定能感受到他的心,他就是想要用她的所有来填补这欲壑。
好爱她,想筑金屋,想起宝塔,把她拘禁在他的牢笼。还想啃噬,想撕咬,想把她的肌肤,血肉,还有最后一点骨头渣子都吞进肚子里,让他和她成为一体。
更何况就算魏怀恩在笑他这种心思不该出现,又如何呢?她说的本来就是实话,他的残缺是事实,哪里有什么打趣不得的?
她什么都可以说,说什么都不会让他难过。他在她面前比跳梁小丑还要谄媚,无论她是喝彩还是嘲笑,只要她看着他,就是爱他。
萧齐吻了吻她的唇角,又薄又柔软的唇瓣贴着她的唇线向上,坦白承认了她的打趣。这般直率的求欢,这般缠绵又小心翼翼的吻,惑得她手一松,轻轻捧着他的脸闭上了眼睛。
但是他还没说完。
“……守着殿下这般雪肤花貌,倾国倾城的美人,奴才怎么可能忍住这冒犯之心,不去僭越于您呢?答应吧,殿下,不止一次,奴才还想要更多次。”
即使闭上眼睛,魏怀恩被能感受到他锁在她脸上的灼热眸光。她只能感觉到脸颊和耳朵上几乎烫人的温度,不知道萧齐是否已经从她的赧然红艳中看出了她现在彻底落到了下风。
但是她不敢睁开眼睛,哪怕知道他这个人绝对不会现在就把她拆吃入腹,她现在也受不住他眼底的滔天情意。
他的呼吸忽然从她抖动不已的睫羽落到了她的耳廓,她颤了颤,侧过脸去睁眼看着床外的桌椅,艰难地找到自己快要融化了的声音求饶:
“萧齐,别这样了,真的快要有人来了。”
“那你答应了吗,殿下?”
他
“不,别,我答应你就是了!”
魏怀恩捂住还残留他,指尖摸到了他留下的牙印,怎么都揉搓不掉。然而始作俑者连发丝都没有乱上一根,噙着笑意为她整理凌乱的衣衫。
“萧齐!”
她生气了,半是逼迫半是诱惑的承诺怎么能作数?他怎么好意思这样得意?
“我在呢,怀恩,你不必这样大声。”
萧齐听见了围墙外的脚步声,趁着魏怀恩还没开口反悔追了一句:
“但是你已经答应我了,金口玉言反悔不了的。”
魏怀恩刚要反驳,忽听见院门门枢吱呀。孟可舒匆匆一路穿过没有关闭的房门,正看见萧齐背对她落下了床边帐幔,又向床榻躬身行了个礼,才转过身来看向她。
“殿下要休息一会,不要扰她。稍后会有医女来送药,你就留在这里按医女的叮嘱照顾殿下就是。”
“是,萧大人。”
孟可舒信以为真,只以为魏怀恩受伤嗜睡是正常,便站在厅中真的没有再上前。
“本座出去一下。”
萧齐说着回头看了看帐幔内负气翻身的身影,抿了抿唇角,压下笑意才离开。
怀恩生气了,但是他的目的总归是达成了。萧齐边向阮雁的住处走着,边反复回味着魏怀恩最后吃瘪的那一幕。
脸还红着,耳垂上还印着他的齿痕,连话都来不及说就赶紧把他往床下推。谁让她这样在意自己的模样被别人看去有损威严,要不是她顾虑这么多,他怎么会这样轻易地得逞?
错过当场赖账的机会,等他回去之后,就算她还要反悔也没机会了。
想着想着便走到了阮雁住处门口。萧齐收敛了思绪,抬手敲了敲院门。
“叩,叩叩。”
“萧副使,进来吧。”
东海郡。
裴怡与望楼并没有走陆路,而是沿着水路,乘着小舟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了东海郡。
端王的追兵被他们彻底甩开,到了富饶却鱼龙混杂的东海郡,他们轻而易举地乔装成了来做生意的外族人,顺利地住进了客栈之中。
“呼,总算安顿下来了。”
裴怡一进屋就把幂篱随手扔到了桌子上,直接躺进软被之中就不想再起来。
“我的东西你帮我放在一边就好了,你也快回去歇一歇吧,辛苦你了。”
他们虽要了两间房,但是望楼还是背着他们共同的行李,跟着裴怡进了她这间。
“可是我想在这陪你。”
那日在蒙山峰顶,裴怡知道了他的心意,还给了他一个吻,他以为是她愿意接受他的意思了。但是那个吻之后……她就再也没主动亲近过他。
他能安慰自己她的疏远是因为这一路上几次差点被追兵发现,哪有心思谈情说爱,但是他们就快要登上南下的大船了,是不是能有些时间分给他了?
裴怡坐起身来,有些犹豫地对上他的视线。
若说逃出端王府时因为彼此是唯一的相伴才让那些暧昧却不成形的情愫促成了蒙山上的那个吻,等到情势稳定下来,等到这颗心不再因为挣脱囚笼而过分欣喜之后,她又犹豫了。
冲动是一时的,气血上头的那一刻谁会考虑其他,但是现下尘埃落定,她不得不把那些之前抛弃掉的东西捡回来,重新理清她与他的关系。
“可是这里只有一张床,望楼,你还是去另一件屋子休息吧,这里已经安全了,我不需要你一直陪着的。”
“怡儿,你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床边,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下,手臂压在扶手上倾身向前,声音虽一如往常的温和,却让裴怡觉得压迫。
“望楼,我真的累了,等我歇一会再同你说,好不好?”
思绪纷乱,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但是望楼不打算给她机会,他凑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你后悔了吗?”
第89章 章八十八 彩云易散
望楼与她的膝盖相抵,手肘拄在腿上仰脸看着她,面上没有一点点的不满,失落,或者是让裴怡觉得心虚的委屈,甚至这句的语气都只是一句平平常常的疑问。
连质问都算不上。
这样去做比较很不好,但是裴怡对上他深褐色的眸子的时候,总会想起军营中那些勇猛,忠诚,只对自己人宽厚的军犬。
他的所有獠牙都只对着会伤害她的人露出,而面对她的时候,好像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悲伤,只是被他这双眼睛看着,就会让她知道,他没有什么是不能够为她做的。
可是她又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是一个才智能力不输于任何人的……内侍,这般不掺杂任何卑微的清澈情意,一旦出现在他这种受尽苦难的人身上,无论是谁都不会忍心拒绝他。
“为什么这样问?”
她越是被他这样注视着,就越是无法冷静下来思考脑中乱成一团的思绪。她觉得亏欠这个人,却不知道如何让自己尚且拧巴着的心绪解开。
所以她只能暂且缓和着,既不想伤害他任何一点,也不想在一切没有想清楚之前,就随随便便给他任何不负责任的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