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昱舟挑眉,“不是给你留了两包。”
林峤气绝。
瞪了他几秒钟,气哼哼扭头进屋,把最后的两包救命稻草藏进墙角的床单底下,再把她的睡衣压在上面。
等她刷完牙,洗完脸,把自己收拾妥帖,拿着昨天没吃完的半包榨菜出来,简昱舟已经拉好所有晾衣绳,坐在木台上用石刀削木棍雕勺子。
旁边放着他们的饭碗。
木碗里冒出丝丝热气儿和淡淡肉香。
林峤的火气消了些,还有点感动。
她以为她起床足够早,却还是错过了早饭点,他没有记她昨天的仇,帮她也打了饭。
就是这饭……
捧起属于她的那只碗。
闻了闻,差点吐出来。
黑呼呼一团,难看就算了,还带着股难以描述的腥臭味儿,有点像臭鳜鱼配泔水加腐坏的生肉。
林峤蹙眉,“什么东西?”
“野菜汁熬的肉酱。”简昱舟把雕好的木勺放一边,接着雕下一把。
林峤嫌弃的把碗放回原位,“没有别的吗?”
简昱舟朝两米外的小瓦罐抬了抬下巴。
林峤屁颠屁颠跑过去,朝瓦罐里一瞅,登时如霜打的茄子,耸拉着脑袋蔫了。
里面是半罐鲜红冒血丝的生肉。
她绝望的看看瓦罐,又看看晾衣绳,又看看那两碗糊糊,仿佛整片森林,只有此刻专心雕木勺的男人,是唯一可以触摸的曙光。
四周一切都是昏暗的,只有他的背影发出微弱的亮光。
林峤靠近“曙光”蹲下,偏着头。
大大的眼睛眯成弯弯的形状,讨好的望着他,“简叔叔,生火烤鱼吧,这个野菜汁肉酱太吓人了,吃了说不定会闹肚子。”
简昱舟面无表情拒绝,“不烤。”
林峤朝碗里瞟了眼,眉头一跳。
“烤吧,烤鱼吃,别吃肉酱了,这东西闻着好臭,吃坏肚子多不划算,也没个医院……要不然你教我生火,我烤给你吃,好不好嘛简叔叔?”
她跟个小山雀似的围在身边锲而不舍叽叽喳喳,简昱舟不胜其烦,抬头,“真想吃烤鱼?”
林峤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想。”
简昱舟趁机提出条件,“把脏衣服洗了。”
“啊?”林峤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连忙保证,“吃完饭我就洗,保准洗得干干净净。”
“还有袜子。”
“洗,洗白白。”
经过昨天一天,林峤自动给眼睛装上美化滤镜,看自家老公就像在看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对他格外的宽容,甚至好心多问一句,“内裤要洗吗?”
似乎没想到她如此不见外,简昱舟微微顿住,旋即低头继续雕木勺,语气略显僵硬道:“不用。”
很快,架成三角堆的柴禾燃了起来。
不过没有吃烤鱼,换成了早上从部落拿回来的肉。
烤肉特别好吃。
可能是野牛肉,也可能是野驴,或别的什么肉,总之肉质紧实多汁,口感特别棒。
上面撒了粗盐和磨的野胡椒粉,还挤了酸酸的野果汁。
野果汁有点像带苦味儿的柠檬汁,微微的苦味儿增添了烤肉的层次感,非但没有拉低食物的美味度,反而成了点睛之笔。
粗盐和胡椒是用昨天抓的鱼换的。
野果子是从木屋后边的树上摘的。
不吹不擂,这是林峤吃过最好吃的烤肉。
“简叔叔,洗完衣服我们再去抓鱼吧,多换点盐和胡椒。”
简昱舟看了眼腮帮子鼓鼓的小娇妻,想起她傻乎乎泡在水里两个多小时的憨劲儿,突然有点想看她成功抓到鱼时会是什么表情。
肯定更傻更憨。
“先把家收拾好。”
林峤看向屋檐下的十几个瓦罐,和一堆大筐小筐,表示十分赞同。
“那收拾好家再去,再搭个厕所,洗澡的也要搭一个,还有放东西的,放工具、放干柴什么的,下雨也不怕没柴烧了,还可以在里面煮饭。”
“对了简叔叔,你会做熏肉干吗?天天吃烤肉也不是个事儿。”
“……”
“回头到处转转,挖点野菜,摘点好吃的果子,但我不认识野菜,也不认识野果,要是能逮只野鸡就好了,可以熬鸡汤,鸡汤得加野菌菇。”
“林子这么大,应该有蘑菇吧?你会认蘑菇不?听说颜色鲜艳的十有八九带点毒。”
“……”
简昱舟一边听她絮絮叨叨,一边思考她那诸多畅想的可行性,不知不觉一顿饭就吃完了。
第8章 简叔叔,我肚子疼
吃完早饭,简昱舟让林峤脱掉鞋袜,检查她脚上的水泡。
恢复良好,没有发炎症状。
于是心安理得把洗洗刷刷的大任交给她。
大半天的时间,林峤都在洗东西。
洗完自己衣服,洗简昱舟的。
洗完衣服刷瓦罐、刷木盆、刷藤筐。
光狐狸皮、狼皮、熊皮之类的兽皮,就洗了七八张。
不得不说,土著朋友们是真大方,也是真单纯,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打死她也不信这些价值不菲的皮毛,仅仅是用几包榨菜和海带丝换的。
一天下来。
双手布满冷水泡出的褶皱,离“娇嫩”两个字相去甚远,但想到过两天可以有干爽绵软的皮毛铺床、当坐垫,又觉得手指废了也值当。
何况不是她一个人在辛苦。
相比她,简昱舟似乎更累点,光水就打了十几瓦罐,又砍了一堆树,烧火煮饭也是他的活儿。
嗯,还手工替她挤了半碗野果果汁。
虽然制作过程有点恶心,不过味道还行,清清爽爽,酸酸甜甜。
人家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她算是切身感受了一把。
别说,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尤其是夜里躺在特色地板床上,听着耳边不属于她的呼吸声,回想白天的点滴细节,甜丝丝的感觉遏制不住从心里往脑门上涌。
可惜没甜蜜多会儿就乐极生悲了。
小腹传来一阵接一阵的绞痛,她推了推身边人的胳膊,“简叔叔。”
简昱舟也才刚睡着,尚且没有进入深睡眠,一碰就醒了,他以为林峤太兴奋不肯睡,像父母喝令孩子般,冷声命令,“睡觉。”
“简叔叔,我生理期好像来了,肚子疼。”
捕捉到她声音里的颤音,简昱舟精准的摸到手电筒和眼镜,翻身坐起。
戴上眼镜,打开手电筒一看。
小娇妻额头已经冒出丝丝冷汗,她像只受伤的小猫蜷缩着身子,嘴唇细微颤抖,极难受的样子。
“我看看。”
简昱舟说着,作势去扒她的睡裤。
林峤慌忙按住他的手腕,“我自己看,你帮我把卫生巾拿出来。”
简昱舟把手电筒递给她,借着光晕打开她的行李箱。
林峤拿着手电筒,转过身,面向墙壁,快速撑开裤子往里瞟了眼,看完飞速转回来。
她把手电筒放在脑袋旁,略显尴尬的看着拿着卫生巾的简昱舟,“没来。”
说完忍不住抽了口冷气。
然后两只手抱住肚子,弓着身,双膝几乎抵到胸口。
简昱舟却是紧紧拧着眉头,“没来为什么痛成这样?描述一下疼痛的具体部位,什么痛感?让我摸摸。”
林峤往后缩了缩,躲开他的手。
“就是生理期的正常阵痛,小腹,现在没来,最晚明天也会来,我有经验。”
看她一脸笃定,简昱舟选择暂时相信她,“带药了?”
林峤摇头,“没带。”
“平时不太痛,也就第二天的时候有点隐痛,可能是这几天泡太多凉水了,没事儿,我能忍。”
简昱舟“嗯”了声,掀开床单,把他睡的那张狼皮扯出来,随后单手把她搂进怀里带离地面,又掀开她身子底下的床单。
林峤圈着他脖子半坐着,默不作声看他把两张狼皮都垫在她睡的一侧。
虽是单手操作,动作却一丝不乱。
躺下时,厚着脸皮拽着他的手,“简叔叔,你帮我烧碗开水吧。”
简昱舟把她放好,拉过夏凉被将她裹住,穿上衣服出去烧水。
门一合上,林峤肩膀一松,抓着被子低声呻吟,一边嘶嘶抽气,一边在心里狂骂自己蠢货。
明知道就这几天了还不知死活下水。
开水还没烧好,她就察觉到下体的异样。
烧开水是件大工程。
先得钻木取火,再把瓦罐架在石灶上烧。
瓦罐导热慢,石灶不密封,让原本很简单的一件事变得极其缓慢。
添好柴,简昱舟原想进屋看看。
刚走到屋檐外,就听见屋内传来断断续续压抑又搞笑的动静,“……瞎得瑟个屁!活该!嘶嘶!痛死算了!嘶嘶!”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总之不太好受。
甚至于,连推门的勇气也失去了,不太敢直面屋里那人痛苦的表情。
水开后,简昱舟端着水碗进屋,瞧见门背后角落里多出的黑色垃圾袋,再看她一脸的不好意思,才终于相信肚子痛的原因是因为生理期。
他暗自松了口气。
心想,好在不是别的毛病。
林峤脑袋靠在墙上捧着热水小口啜,肚子猛地一热。
她诧异看向正在调整热水袋方位的简昱舟,“哪儿来的呀?”
“从换回来的那堆东西里找出来的。”
“原来他们也用热水袋。”
“牛皮水袋,袋口稍微有点渗水,我用毛巾裹着,你注意点别压住了。”
喝了热水,敷上热水袋,整个世界都美好起来。
虽然还是痛,但不会痛到痉挛。
林峤没忘记某人霍霍自己榨菜和海带丝的事情,趁机嚷嚷腰也酸、腿也痛,“可怜兮兮”哀求简叔叔帮她揉腿。
简昱舟把垃圾袋拎到门外,转身回屋坐下,把她的双腿往自己大腿上一架,开始捏腿。
有人伺候。
肚子的痛感也一点点减轻。
实在太舒坦了。
没一会儿林峤就顶不住睡意侵袭,抱着被角沉入梦乡。
第9章 别的,也陪你
痛经来势汹汹,足足持续了将近两天。
两天里,简昱舟忙前忙后,又是按摩,又是烧开水,又是洗衣做饭,连野鸡汤都给安排上了。
结婚大半月来,林峤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老公的无微不至和细心周到,心里甜滋滋的,像掉进了蜜罐子笑得合不拢嘴,甚至嫌弃两天时间太短。
不仅如此,在生理期结束的第二天,亲亲老公把她心心念念的厕所也搭建好了。
虽不够宽敞洁净,但好用。
什么原始、简陋、不能冲水、反味儿,在当下环境都不太重要,能四面挡风,避免野外暴露的尴尬已经很幸福。
不过越是和老公拉近关系,对他越是好奇。
比如……
为什么三十二岁不结婚?
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伤疤,甚至还有枪眼?
为什么选择来到这里?
为什么懂得如此多的野外生存手段?
为什么她躺在他身边,却不把她扑倒?
最后一个她不好意思问,于是问了最保险、最不容易冒犯到他的一个。
“世界上有那么多美丽浪漫的地方,你为什么偏偏选择这里?”
林峤像个乖乖小学生一样坐在木墩上,捧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野菜鸟蛋汤,眨巴的大眼睛写满求知欲:是喜欢受虐,喜欢遭罪吗?
两人的关系已不像前几天那么生疏,能回答的问题,简昱舟不吝告诉她。
“我的一个好朋友,应该叫好兄弟更确切些,他告诉我,如果遇上一个女孩,一定要和她到非洲的原始森林过上两个月与世隔绝的生活,没有外界纷扰,脱离花花世界的繁华,只有彼此。”
空气中响起一声促狭的轻笑,“所以你是被‘好兄弟’给忽悠了?简叔叔,你可真单纯。”
不知想到什么,简昱舟的表情逐渐凝重,“我是替他来。”
林峤:“……”还嘴硬。
这破地方,但凡脑子没大病都不会想来。
自从来了这儿,住进五平方的破棚屋,她没有一天不后悔。
如果当初强硬一点,问清楚目的地,也不至于被骗来当野人,回想起来都是辛酸泪。
不信他不后悔,她继续揶揄道:“他怎么不自己来?”
“他来不了。”
“为什么来不了?”
“他死了。”
谈及死亡,简昱舟异常平静,情绪如谈论天气般没有任何波动,但周遭空气却忽地漫出悲伤,将林峤眉眼间的嬉笑凝固。
她脸上的自责肉眼可见,“简叔叔,我不是故意触及你的伤心事。”
也许是气氛到了,也许是想念逝者,简昱舟突然想多说两句。
他缓声道:“当你身边只有她,而她身边也只有你,当优点和缺点无限放大,如果你还能忍受她,而她也能忍受你,那她,或许就是对的那个人。”
“……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封闭的环境中,时间被迫延长,日日面对同一张面孔,面对同一个人,如果彼此都没有发疯,反而越走越近,那说明,是合适的,一生也不会看腻。”
说话时,简昱舟直视着林峤的眼睛。
两个人对望着,透过彼此的瞳孔,读到更深层的期望,以及渴望。
直到这一刻,林峤终于明白,于简昱舟来说,这就是他想要去验证的浪漫。
为他自己,也为逝去的兄弟,验证一场“摒除世俗、唯剩你我”的浪漫,在这场浪漫中尽情敞开心扉,去接纳、去拥抱、去征服、去证明。
原来这就是他突然转变态度,对她细致入微的缘由。
他在尝试接纳她、拥抱她、征服她,努力尝试爱上自己的妻子,努力让自己的妻子接受他,谁叫他们结婚前没有爱。
“吃完饭去抓鱼吧,我想喝鱼汤。”林峤突然说。
迎上她灿若星辉、明若初阳的笑容,简昱舟的心情也跟着放晴,轻轻“嗯”了声。
待他低下头去喝汤,耳边再次传来她清亮欢快的声音,“简叔叔,你抓鱼的时候,我陪你。”
“……别的,也陪你。”
后一句话声音很低,像是不经意的呢喃,但话语中的认真和郑重,简昱舟听出来了,并再次回应,“嗯”。
第10章 和三十二岁老男人的代沟
旅行快结束的时候,部落里有人结婚,林峤和简昱舟被请去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