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忌眼前又浮现起刚刚她在纪珣面前笑意盈盈的模样,攥着缰绳的手不由得手紧道指骨都有些泛白,嫉妒和愤怒在心中翻江倒海。
回到帐中,姜云静简单梳洗了一番,然后便直接倒在了床上。
抬头时,见谢忌还坐在那没走,想了想,说:“时间不早了,谢将军请回吧。”
谢忌却恍若未闻,放下手中的书,叫迎霜打了水进来。
“今日我就在你帐中歇息。”
姜云静一听,登时清醒了,立马坐了起来,“不行!”
“为何?”
姜云静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能在我帐中歇息?”
谢忌一脸坦然,放下手中巾帕:“你我是夫妻,同床共枕不是理所应当?”
见他要朝自己走来,姜云静赶紧把被子一拉,紧紧攥在手里。
“我们,我们现在还没正式……”
说到这,姜云静顿住了,正式什么呢?说到成亲,他们也确实是成过亲的。
谢忌瞧出她的迟疑,趁机接话道:“还没正式什么?当年你我可是已经过了三书六礼,也在众目睽睽下拜过堂的,难道娘子要赖账?”
说话间,人已踱着步走到了床边,他身量极高,一逼近时姜云静只觉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心顿时紧了起来。
“那也不行,反正,反正你不能在这过夜。”
谢忌只是笑了笑,一伸手就毫不费力地掀开了她抓紧的被子,神色悠然躺了下来,也不管姜云静,直接合上了眼睛,真像是要就这样睡觉的样子。
姜云静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人,怎会有人如此厚脸皮?
见撵不走他,姜云静心中气恼却又无法,暗道他想睡那就让他睡个够吧,自己去一边的塌上将就一晚也行。
于是,抱着一床薄被就准备下床。
可腿刚迈出去,忽然被一双大手握住,她瞬间失去平衡栽倒下来。
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扑倒在谢忌身上,虽然隔着一层被子,可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硬邦邦的胸膛。
姜云静瞬间就红了脸,挣扎着要爬起来。
谢忌一手将人扣住,似笑非笑,“娘子这是投怀送抱?”
“明明是你绊倒了我!”
谢忌点点头,也没否认,慢悠悠道:“那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是要去哪?”
“我不要同你睡,我去塌上。”
见人要走,谢忌干脆一掀被子,将人裹进了怀中,柔声道:“塌上寒凉,睡一夜会着凉的。”
姜云静被他一双手箍紧,挣脱不得,语带讥讽:“谢将军又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要是回去,我也不必去塌上睡了。”
谢忌没说话,只目光在她眉眼间温柔流连。
姜云静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了脸。
“今日为何不开心?”
不开心?姜云静怔愣片刻,原来他看出来了。
一时间又想到了元若溪的事,神情黯淡了几分,敷衍道:“没什么,与谢将军无关。”
“与我无关?”谢忌不辨喜怒地笑了笑,目光沉沉对上她,“那就是与别的人有关了。”
姜云静嘴唇动了动,垂下眼睛没说话。
见状,谢忌嘴边笑意渐渐散去,唇贴到她颊边,轻轻摩挲:“我猜猜,是和纪珣有关?”
姜云静一愣,瞬间明白过来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了。
“同他有关又怎样?谢将军也管不着。”
谢忌手指轻抚着她流畅的下颌,抬起眼:“你已同我成亲,怎能为别的男子伤心?”
“谢将军还真是健忘,同你成亲本就并非我愿,不过情势所迫。”
“也是,”谢忌轻笑一声,可声音却凉了下来,一字一句道:“所以,你心里还有他?”
姜云静对上他的目光,心头忽然泛起一阵酸涩,别过脸:“我心里谁也没有。”
谁也没有?谢忌无甚意味地勾了勾唇,松开手,躺了回去。
“没有便好,就算有,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姜云静脸色一变,转过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说好一年的!”
谢忌嘴边浮起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抬手拨开她额间一缕掉落的发丝:“唔,我后悔了。”
第77章
“唔, 我后悔了。”
谢忌撑着胳膊目光深深地看过来,姜云静一时分辨不出他是认真还是说笑, 心中浮起一丝慌乱。
与虎谋皮, 她就不该信他的。
顿了片刻,眼冷了,声音也冷了:“谢将军是要做言而无信的小人么?”
谢忌嘴唇轻勾, 笑得浑不在意:“我是说过答应一年后放你走,可没有答应你一年后嫁给别人。”
“你……”
还未说完,谢忌便捧起她的脸, 俯身吻了下去。
压抑了一晚上的嫉妒和怒气在此刻失控,在辗转贴紧的唇间烧成燎原的火, 恨不能让彼此都焚毁在这片刻的炙热里。
他吻得又急又凶,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揉进身体里一般, 带着某种惩罚的意味。
姜云静挣扎着, 几乎喘不过来气, 只能胡乱地捶打着他肩膀。
谢忌却将她的手一把握住, 贴到自己的心脏前, 薄唇轻咬上她发烫的耳垂:“泱泱, 你心里无人,我心里却有你。”
掌心传来有力的鼓动声,一下, 又一下。
姜云静仿佛被烫着, 猛地缩回手,嘴唇还在微微发麻, 伴随着尚未褪去的一丝炽热。
过了片刻, 她忽地笑起来,语气是毫不掩饰的讥讽:“谢将军说这些是想要重修旧好?”
“我……”
谢忌动了动嘴唇, 却被她玉指轻轻按住。
“谢将军还真是情深义重,三年过去了,还对旧人念念不忘。可惜,我并不是三年前的姜云静了,恐怕这一腔情意将军也只能错付了。”
谢忌眉头皱起:“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姜云静面上浮起一层怒气,“当年被你欺骗,是我识人不清,自作自受。”
“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谢忌脸色僵了僵,艰难开口,“可这三年我确实对你念念不忘,留在我身边,泱泱。告诉我,你要如何才愿意?”
说完,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目光带着几分渴求。
姜云静甩开手,冷冷看着他:“我是不会留在你身边的,若谢将军真的还顾念我们之前的一点情谊,就该放了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强迫我留在你身边!”
“放了你?”谢忌被她陡地激怒,目光染上一丝疯狂,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不可能,除非我死。”
姜云静浑身的血瞬间冷了下去,扬手就给了谢忌一个巴掌。
她用足了全力,谢忌脸上浮起绯红的红印,在昏沉的夜色中看着有几分心惊。
姜云静面无表情打量他片刻,却不料忽地俯身下来,凑到他颊边,柔软的唇轻轻擦过她方才打过的地方,尚未散去的热辣痛感同她双唇柔软的触感夹杂在一起。
谢忌身体一僵,不知她这一冷一热的态度究竟是何意,可鼻间的馨香传来,久违的温柔让他心脏立时开始狂跳起来。
他一把将人抱紧在怀中,溺水一般朝着她的唇吻了过去,边吻边低声说:“泱泱,留在我身边,泱泱……”
少女的唇如同芬芳柔软的花瓣,谢忌深深攫取着其间的甘霖,如久旱之人一般,索取无度。无论怎样似乎都不够,吻到最后他已经是头昏脑涨,身体也跟着燥热起来,仿佛有一团火消散不去,快要将他焚烧殆尽。
就在他意乱情迷之时,姜云静却忽然开口叫了声,“陆玄京。”
谢忌动作骤然一停。
姜云静察觉到他的反映,微微一笑,贴在他耳边低语:“方才我说错了,我心里其实是有人的。”
谢忌神情一顿。
“只不过,是个死人。”
说完,姜云静毫无留恋地撤开身体。谢忌这才明白,方才她热情回应的并不是他,而是那个死了三年的人。
他目光霎时间变得阴郁非常:“他不就是我?”
“你?”姜云静挑了挑眉,伸出小指看了看,“你连他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若是能你死换他活,那该多好。”
谢忌的神色顿时十分难看,嘴唇抿紧成一条线。
姜云静对他的反应毫不在意,笑了笑。
“这一年,我会尽量把你当做他,这样或许能不那么恶心。”
秋猎结束,大部队又浩浩荡荡地回了上京。
姜云静依旧与纪知瑶同行,也许是因为那日的事,回程倒是没有见到纪珣,就连纪知瑶也安静了许多,没有再拉着姜云静说个不停,只是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地朝着她的方向瞟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憋了小半日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几分愧疚小声开口:“泱泱,那日是我不好。阿兄已经告诉我了,说你又定了亲,若我早些知道,决计不会帮他瞒着你的。”
姜云静温和一笑:“不知者无罪,此事又怎能怪你?再说,其实没什么,我这次本就是同你一块,遇见阿兄也并不奇怪。”
纪知瑶听了,神情轻松下来,坐得离姜云静又近了几分,皱了皱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似的:“那日你没打招呼就走了,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呢。”
姜云静想起当时被谢忌掳上马的一幕,淡淡道:“怎么会?那日我饮了酒,有些不适,一时没看见你,便先走了。”
“我就说,泱泱你一定不会生我气的。”纪知瑶笑眯眯地拉起她的手摇了摇,不过,转瞬又想到什么,假装生气地板起脸,“不过,你定亲的事怎么都不同我说?快同我说说,是哪家郎君?”
说起这件事,姜云静还真有些头疼。思量片刻,还是决定跟纪知瑶坦白,毕竟,她早晚要见到谢忌。
于是,略微一顿:“其实……对方你也认识。”
纪知瑶一脸讶异,连珠炮似的问道:“我认识?是京中子弟?哪户人家?”
姜云静被问得心中发虚,想了片刻,谢忌应该也算谢家人,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承平侯府谢家?”
“谢家?”
纪知瑶嘴顿时张得老大,谢家这一辈人丁不旺,三房加起来男子不过四个,还未成亲的除了大房谢衡的弟弟谢昀之外,就只剩下三房的谢岭了,她自然立时就把后者排除在外。
“难道是谢昀?”纪知瑶眉头皱起来,摇了摇头,“谢昀可不行,长相平平就罢了,还是个书呆子,说话都结巴。”
说完,又想到这是姜云静议亲的人,赶紧补道:“我没有说他坏话的意思,只是这确实是实情。”
姜云静尴尬笑了笑,摇头道:“不是谢昀。”
纪知瑶愣住了,笑僵在了嘴角,“那是谢岭?”
“不,不,”姜云静忙摆手道,“也不是谢昀,是……”
谢忌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纪知瑶就先捂着嘴惊讶道:“难不成是谢衡要休了林妙之娶你?”
姜云静:……
趁纪知瑶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之前,姜云静没再犹豫赶紧吐出了三个字:“是谢忌。”
纪知瑶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谁,主要是谢家二房没了太久,而谢忌回来又单开了府邸,一般人在谈起谢家时总会忘了他也是承平侯府的人。
可怎么会是谢忌?纪知瑶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道:“你说谢将军?”
姜云静点了点头。
这下换纪知瑶傻眼了,纵使她对谢忌毫无兴趣,可多少也听过他的传闻,知晓有多少京中贵女们想要嫁进谢将军府上。
虽说她自己觉得泱泱自然是配得上谢忌,可按常理来说,这桩亲事也实在有些离奇。
镇定片刻,纪知瑶好奇心上来,赶紧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同我讲讲,谢将军为何会突然跟你提亲?”
姜云静顿了顿,说:“其实也不是很突然……”
纪知瑶蹙眉不解。
“他是三年前同我提的亲。”
接下来,姜云静花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跟纪知瑶讲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期间,纪知瑶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末了,一脸复杂地又确认了一遍:“所以,谢忌就是陆玄京?”
姜云静点了点头。
纪知瑶张着嘴好半会儿没说出话来,回过神来后抓起姜云静的胳膊,兴奋道:“这也太离奇了,简直比我往日看过的话本子都精彩!”
姜云静倒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难怪那日他在会仙楼外单单收了你的帕子,难道是那时候就认出你来了?”
说起这件事,姜云静也有些想不明白,有些不确定地说:“那应该只是巧合吧,照理来说他没看到我。”
“怎么可能那般巧?不过,若是巧合,那就更有缘了。当日那般多人,偏生就收了你的帕子,这就叫……”纪知瑶歪着头想了片刻,忽地一笑,“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姜云静心头揣摩着这个词,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纪知瑶光顾着替她高兴,并没有发现姜云静的异样。想到当年那些人说过的闲言碎语,如今只觉得解气。
于是,嘴上浮起抹得意的笑:“要是林妙之知道了这件事,脸色肯定很精彩。这些日子她打着谢忌的旗号,攀上了九公主,成日里狐假虎威的,看着就让人生厌。”
“九公主?”
纪知瑶忽然想到,九公主也对谢忌有意,顿时有些后悔方才嘴快了。
“九公主之前在庆功宴上看上了谢将军,不过泱泱你不用担心,你可是谢忌明媒正娶的妻子,何况,你们经历了这样的事,同别人自然是不一样。”
姜云静浅浅一笑:“我不担心。”
她巴不得有什么九公主、十公主逼着谢忌去娶,这样,自己也好早日重获自由。
姜云静没想到的是,那晚自己把话都说到了那个程度,第二日谢忌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入了夜就跑到她营帐里来。
见她冷着一张脸,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拿了书或公文在一旁看,闲适得仿佛在自己家中一般,偶尔还会抬起头笑眯眯地看她一两眼。
抬手不打笑脸人,姜云静只能咬着牙当这人不存在。
一想到还要同他虚与委蛇大半年,姜云静就不免心烦意乱。再加上他那日发疯时又说出了那样的话,她心中隐隐担忧,若是一年后他当真不肯放了该怎么办?毕竟,如今的他权势煊赫,要对付她简直是轻而易举。
这种情况,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对付谢忌这种一百个心眼子的,不可没有后手。
……
姜云静回府后,自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姜云姝的事闹得那般大,第二日便传回了姜府。
姜修白听说后,气得脸色铁青,直接仰背倒了过去,然后便一病不起了。他素来最重声名,如今养出的女儿惹出这样的事,可谓是清誉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