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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彦犹记前世带兵闯入逆图谋反的首辅府上时,郁晚枯瘦、香消玉损的模样。
他后悔曾因身份悬殊,而对她说尽违心之言。
上天怜悯,让他重生,他愿不再隐藏对郁晚的爱意。
心切地等着十二岁的郁晚再次前来流民窟,
然这次他在街口未见到那娇憨的身影,而是前世待自己有恩的义父提前站在了他面前。
【小剧场】
郁晚及笄已过一载,上门的聘礼请帖被退回不少。
某日,霍彦同义父前来做客,
郁府竹林中,郁晚拿着两份请帖,故意问:“霍公子见多识广,可否帮我瞧瞧这两份请帖何人是良配?”
一阵清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请帖应声落地。
霍彦挽过郁晚的腰,将人拉近自己,低哑道:“你故意的?”
郁晚抬手摸了摸霍彦紧蹙的眉头:“所以霍公子,何人才是我的良配?”
霍彦颔首,吻上怀中人红润的唇:“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提亲。”
第33章
◎一件带着温度的大氅披到自己身上◎
戌京城外, 南华门。
今儿个天气甚是晴朗,昨夜大风吹散了天上的厚云,天穹清透得紧, 却也又冷了好些,处处都泛着冷冽。
终是到了布施的日子, 晌午魏氏命家丁们将前一日做的馒头和豆包, 以及早上现熬的红豆粥满满当当装上拉货用的骡车。
几名家丁护着这些吃食平稳地走在前面, 宋家女眷则坐在马车里跟在其后。
南华门相比其他两个城门, 离城中心最远, 这附近大多是百姓所居,相对务实,那些极其高雅或是风尘的买卖在这里都撑不得多久, 所以世家们很少会来此处。
穿书来的这些时日,宋抒然确实还从未往这边来过,此刻心里甚是新奇, 但凡听到外面有点动静, 她就要掀起帘子瞧上一瞧, 脸上难掩惊喜。
这一片区域全然不同她所住的地方,虽繁杂不减, 却多了更多烟火气息。
“阿媃, 把帘子放下,嫣儿病才好, 莫要让她吹了风。”魏氏坐在马车最中的位置, 见风因车帘来回开合而一股一股进入车厢, 便轻轻叮嘱着。
宋抒然连忙收回卷起帘子的手, 转回身子朝着魏氏委屈地“哦”了一声, 接着又看向坐在对面的李紫嫣。
李紫嫣衣服穿得厚实极了, 脖子上还围着一个淡粉色的绒毛围脖,看起来确实是大病初愈,还不能吹风的样子,可眼尖的她还是从缝隙间瞧见脖子上的些许淤色。
她敛了敛神,关切问道:“嫣姐姐身子真的没问题了?”
被她冷不丁瞧了一眼的李紫嫣急忙揪紧围脖,对上她的眸子,瞬地又躲开了视线,柔声道:“已无大碍,阿媃妹妹不用担心。”
“那便好,嫣姐姐一会莫要劳累,也要躲着些风口。”宋抒然淡淡笑着,眸子却始终在李紫嫣身上打量。
这几日宋府上下都忙着布施,李紫嫣身份是客,魏氏与荣锦自然不会叫她来帮衬这辛劳的事,府里上下都有的忙,很少有人注意到李紫嫣这几日做什么。
两日前,李紫嫣的丫鬟突然说自家小姐病了,这两日需修养,恐怕都没办法出屋。
魏氏听说后关切说要去看看,却被丫鬟制止,说是已请过郎中,不过是受凉发了烧,还望不要去探望了,怕染了病气给魏氏。
话已至此,魏氏自然不会执意还去,便叮嘱丫鬟多多照顾李紫嫣,若是需要什么尽管向她来提。
自此,李紫嫣就真的两天没在宋府里出现过,府里的人没察觉,但宋抒然可是叫自己人时刻盯着李紫嫣行踪的,所以这两日李紫嫣可有在府上她再清楚不过。
昨晚忙了一天回抒阁后,还来不坐下歇息会,婢女就来报说李紫嫣傍晚时分悄悄回了府,这两日均似住在四皇子府上,从未回来过。
这事叫她很是意外,今日一看李紫嫣脖子上的隐隐痕迹,更是震惊。
李紫嫣竟然又如原书一样向盛衡自荐枕席,把自己给了去。
在这个节骨眼,李紫嫣跑去盛衡府上,还顺利进入,想必不只是李紫嫣的一厢情愿,更是盛衡的变相接受。
她自知恶意猜测他人不对,但忍不住想盛衡在这个时间接受李紫嫣,或许正是因为她已被圣上指婚嫁与盛祁,盛衡从她这里似乎暂时得不到什么东西了,但李紫嫣还可支配,便转移目标,打算再从李紫嫣入手。
且宋宏暂交兵权,势力比原先弱了很多,宜南富商财力虽不及兵权,但却也有用武之地,盛衡必不会错过。
既然富商之女愿意,其又何乐而不为?
盛衡向来是聪明的,顺其自然地给自己留了后手,而李紫嫣终是再次得到盛衡的人,恐怕这几日心里都是甜蜜。
可是自荐枕席这种事,怎能真的寻得到爱自己的人?
眼前这女子,明明是重生,却再一次重蹈覆辙,完全没有醒悟。
她心里不禁替李紫嫣哀叹,看过去的眼神也不知不觉中变得满是遗憾。
这没有任何掩饰的眼神叫李紫嫣很是不自在,她立即自己掀开帘子往外瞅了瞅,见到已经靠近城门,长舒一口气,又将帘子撂下,看向魏氏,欣喜道:“姨母,就快要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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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安排在南华门外布施的世家女眷有两家,一家是她们将军府,另一家则刚好是要为宋抒然筹备成亲之礼的礼部尚书李大人府上的女眷。
两家马车在经过城门时恰巧遇见,魏氏便带着宋抒然下马,与礼部尚书的夫人打招呼。
李夫人是个性子热情的女子,待人待事都甚是上心,自从听说七皇子要成亲,晚上睡觉前都忍不住要和夫君讲讲自己对成亲礼的想法。
今儿个见了宋抒然,更是高兴,她不过是乖巧地打了个招呼,李夫人就喜上眉梢。
“果然还是要养女儿,小棉袄似的,想想我那三个儿子,就来气。”李夫人满眼羡慕地看着魏氏,“小姑娘唯一一次的成亲,定马虎不得,我回去常与大人念叨着,让他挂在心上,你们放心。”
魏氏感谢着李夫人的上心,见时辰已经不早,约着下次一起喝茶叙一叙,两家便不再耽误时间又各自上了车,朝自家的方向继续前行。
出城门后向东又行了一公里,终是到了指定的位置,那片空地前已经有不少百姓在等待,有来凑热闹讨喜庆的,也有日子贫苦真的求吃食的。
宋抒然下了马车瞧着那些列着队等待的贫苦百姓,心里不由得动容,这戌京虽然国土已是安稳,可贫富差距依旧明显,有不愁吃穿的富足家庭,就会有日子艰辛的贫困门户。
然让所有人都衣食无忧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善的,需朝廷上下坚持不懈的探索才可,这事任重道远,可无论哪个朝代又会屡屡被朝廷内的勾心斗角所耽误。
她叹了叹气收回思绪,发现家丁们已经将吃食全部从车上卸下来,放到安排好的木桌上,接着又在桌子后面搭起了棚子。
这棚子是用来为全府上下避风的,在寒风天里站上半天,也不至于会沾染了风寒,累时还能有个歇脚的地方。
待一切准备妥当,宋抒然便站在最旁侧的位置帮母亲发起豆沙包,因为周围有御卫司的兵将巡逻,所以排队的队伍整齐有序,无人敢加塞或是耍个无赖。
宋抒然一边发着吃食,一边朝四处打量着,试图找到兄长或是那个多日未见的人的身影,然瞧了一圈这周围有至少三名兵将在,却是无一人熟络。
心里莫名有些失落,但想着御卫司有三个城门要守,兄长和盛祁为避嫌不分在这边也是理所当然。
她自己劝过自己,收回视线才正要叹口气,却无意间瞧见不远处的一颗树后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在朝这边紧张地探望着,在对上她视线的一瞬间,女孩又立即躲回到树干后面。
可那树年份不大,根本没法完全挡住女孩的身影,浅黄色的粗布衣裳依旧看得清晰。
宋抒然瞳眸一动不动地一直看着那棵树,半晌瞧见女孩又探出了头,女孩似乎是没想到她会一直盯着这边,身子瞬地僵住,好一会才从树后走出来。
宋抒然连忙提起一筐豆沙包出了棚子,朝着女孩所在的位置跑了出去。
女孩乖乖地站在原地,她跑到面前才看清女孩穿得有多单薄,此刻正怯怯地看着她,身子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太冷。
宋抒然想着要主动向女孩示好,从筐里拿起一个豆沙包递了过去:“给你,红豆陷的,沙沙绵绵可好吃了。”
女孩愣了一瞬,缓缓接过豆沙包,但却没有吃,而是放进脏脏破破的衣服口袋里。
半晌才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可以再给我几个吗?弟弟妹妹病了,没办法出来,其他门前的大人不让我多拿。”
宋抒然看着女孩这般害怕的样子,才明白为何她不敢过来,只敢站在树后,看来她之前在其他城门前领吃的时是被重重地训斥了。
毕竟领吃食这种事基本都是按着人头算的,而在大家眼里,一个小孩子更是没有成年人的需求大。
宋抒然连忙点点头,提着筐子给女孩看:“有好多呢,你叫什么名字?弟弟妹妹又在哪?”
“我叫小荟。”女孩回答着,接着哆哆嗦嗦地伸手,朝着城墙指了指,“弟弟妹妹都在家,一进城就是。”
若小荟家就在城墙边,想必就是最边缘的位置,大抵也会是最简陋的。
一个孩子,穿得如此单薄,刚刚或许还受了委屈,想想就甚是可怜。
既然小荟的弟弟妹妹已经病了,总不能再让她也病倒。
宋抒然二话不说解开了自己披风的系绳,将披风褪下披到小荟身上。
或许是被她这一动作吓到,小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抬手就要把披风扯下还回去,却被她强行按住,她假装严肃道:“莫要推脱了,你若也病了弟弟妹妹怎么办?”
她根本没有问小荟父母的事情,明明小荟自己也是个孩子,却为了弟弟妹妹跑出来要吃食,想必父母是不在身边的。
若是父母都外出挣钱,养家糊口也罢,但弟弟妹妹生病了也没有一人回来,恐怕他们的父母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听到她的话,小荟立马停下了推搡的动作,手紧紧抓着披风,抬头眨了眨眸:“谢谢姐姐。”
临近冬至的天比想象的还要刺骨,宋抒然跟在小荟朝城里走去,走出没多远便在凌冽寒风中感收到寒意,她出门前寻思今儿个要在外站很久,已经穿得足够多,可没了披风却依旧不抗冻。
这戌京的冬当真是冷得认真。
宋抒然在心里不断腹诽着,身子也忍不住缩了缩,尽量不将冷意表现出来,想着一会回到棚子的时候,一定要抱着荣锦带来的暖手炉好好暖和暖和。
这才刚想着,忽地肩上有了重量,一件带着温度的大氅披到自己身上,上面还飘着似有似无的檀香气息。
第34章
◎若是可以,她倒是想帮他改一改这性子。◎
心蓦地漏了一拍, 宋抒然下意识回头看去,看到盛祁站在自己身后,正不悦地敛着眉。
眼前这人她有几日没见过了, 这次再见面,对方竟然已是自己的未婚夫婿。
一想到如此, 本就因寒冷而快速跳动的心脏, 变得更加不可控制。
她上下打量着盛祁, 看他穿的是御卫司的黑色虎啸锦服, 这衣服她见过宋廷之的, 为了行动方便,做得并不厚重。
盛祁明明还要巡逻,更不要说骑在马上时寒意又会甚一些, 待她回去还能有个棚子,可盛祁却是什么也没有,哪怕他身体再健硕, 也定是扛不住的。
宋抒然心想, 几天前她才把他害得那么惨, 现在更是不能再吭他才是。
抬手抓住大氅的绒领,想要褪下大氅还给眼前人, 可动作还未做出来, 盛祁就好似已知晓她要作甚,先她一步伸手把她领口的绳子牢牢地系了个结。
系好后, 还语气生硬道:“披着, 知道叮嘱别人, 不知道顾着自己?”
这话听上去冰冰凉凉, 但却有着别扭的关切, 宋抒然不住怔了一瞬。
她鸦羽般的睫毛微扇, 低头看了看因为绑得太快,所以系得并不好看的同心结,那结歪了不说,两个环还一大一小。
她噗嗤笑出声,将两个环拉到一样大,这才仰头又看回盛祁:“殿下怎在这里?”
盛祁冷淡道:“巡逻,经过而已。”
“哦,那殿下去忙吧。”她敛着笑,眼睛弯得如月牙般,接着一个转身甩动大氅,朝站在不远处等她的小芸走去,嘴上还刻意念叨着,“臣女也要忙呢。”
她信盛祁是巡逻没错,但后又补充的那句经过而已就显得掩耳盗铃,她方才又没有看到他,若真只是经过,大可不必来找她。
这人当真是别扭得紧,不仅是对她,对待他人也是这般,心里虽是关切,但却总要不在意似的表现。
正是因为这样,大家才觉得他孤高冷漠、阴鸷消沉。
若是可以,她倒是想帮他改一改这性子。
果真,走出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声不情愿的“啧”,接着便是大步跨来的脚步声。
盛祁的声音从旁侧传来,虽仍是冷淡的,却多了些焦灼:“你可知那孩子是何身份?就敢一个人跟着去?”
听到盛祁的问话,宋抒然步子一顿,她刚刚还只是觉得盛祁是因别扭性子而与她较劲,却不成想原来是在担心她的安危。
细细想来,盛祁所担心的不无道理,利用小孩子骗人的事,无论在哪里都屡见不鲜。如果小芸真是的是别有用心,她跟去肯定会有危险。
可她方才第一眼见到小芸时,就打心里觉得这孩子是真诚的,所以才会毫不犹豫,未再思考其他。
现在盛祁穿着御卫司锦服出现在此这么长时间,小芸若是心里有鬼,早就跑掉了,不可能还站在原地等着她,所以大抵如她预感一样,那孩子就是纯粹的。
但以防万一,有些事确实小心些好。
若是有盛祁跟着,那便就算真的遇到什么事,也不用担心了。
“臣女是来布施的世家女眷,今日保护臣女的安危是御卫司的职责。”她侧眸看着盛祁,眸子里是透亮的灵动,“如此,便麻烦御卫司统领护上一程。”
听她这般理所当然地讲着无理取闹的话,盛祁略带诧异地挑着眉,几日不见,这丫头似是比之前更“肆无忌惮”了。
他不去理会她,侧头轻咳了下,背着手先她迈出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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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抒然笑盈盈地跟上去,与盛祁并肩走在小芸身后,进入城门向前又走了一里地,小芸便如之前所说,朝着右边拐了进去。
这一片都是较为简陋的房屋,多以泥瓦和干草、油纸为主,不像城中大户人家的砖墙大院,这里的房子一个挨着一个,紧凑得很。
走出大概百余米后,小芸终是停在一间破破的瓦片房前:“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