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为聘——怡米【完结】
时间:2023-05-20 23:19:05

  虽视线扭曲模糊,但她笃定,那会儿徘徊在门外的人,就是唐九榆。
  无论何时,在她的心中,唐九榆都是一轮能照亮她视野的骄阳,可如此优异的唐先生,有属于自己的似锦前程,不该被她这个内里早已千疮百孔又心有所属的人绊住脚步。
  **
  白露时节,麦香与桂香交织,漂浮于秋阳中,沁人心脾。
  经过夏的直晒,一阵阵阑风伏雨,给人们送来了亢爽和清凉。
  裴衍带着妻儿与湘玉城道了别,踏上了寻药之旅,在麦浪翻滚的田园,体验起不同的人生。
  雪霖已经断奶,为了让孩子吃些蔬菜瓜果,秦妧收起了车里的零嘴,拉着裴衍去溪边捞鱼,想要在傍晚给孩子熬上一锅鱼肉汤。
  在田边老农的手里买好蔬菜,秦妧又借了捞鱼的网兜,等拿到溪边时,见裴衍已脱去布靴、卷起裤腿,赤脚下水了。
  “当心些,给你。”将网兜递给裴衍,秦妧蹲在溪边开始指挥,“石头下面有很多。”
  雪霖也学着娘亲的样子蹲在地上,紧张地看着爹爹忙前忙后,还配合着不停拍手,可拍来拍去,却发现爹爹一条也没抓到。
  小小的孩童“咦”了一声,尾调上扬,不解地看向娘亲,然后做出一个令人忍俊不禁的动作——
  站起身,岔开脚,啪叽捂住了娘亲的嘴,还嘟起嘴,“嘘”了一声。
  秦妧拿开儿子的手,尴尬地摸摸鼻尖,自觉地不再指挥。
  不过,连儿子都发觉出是她指挥有误才抓不到鱼的,溪中的男子怎会甘愿听她“差遣”?
  见岸边的小妻子不再乱指挥,裴衍暗暗提唇,眸光渐渐认真起来,没一会儿就捞了十来条马口鱼。
  坐在岸边穿靴时,余光扫到小妻子靠了过来,好笑地问道:“不是要一展厨艺?为夫将食材都给你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秦妧用肩头撞了撞他,“我乱指挥,你也听令?”
  “娘子是要养家糊口的,为夫还需听话才有肉吃。”
  吃肉......
  不知是不是这段时日两人太过放浪,秦妧一时分不清他是字面的意思,还是别有深意。
  察觉出她有会错意的可能,裴衍反手撑在岸边的鹅卵石上,朗笑起来,笑声震动胸膛。
  看得出,自从脱离了裴衍这重身份,他像是焕发了新生,整个人落拓清朗了许多。
  秦妧被笑得薄了脸儿,伸手去掐他的面颊,“不许笑。”
  裴衍止住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时辰不早了,别让雪霖饿肚子,去做汤吧。”
  “熬糊了怎么办?”
  “那你们娘俩只能吃干粮了。”
  “你呢?”
  “喝你的汤。”
  那嗓音含着浓浓的宠溺和包容,那身影融入秋日晚霞,使秦妧即便在羁旅的路上,心也是安稳无忧的。
  她点点头,“我厨艺还可以,你放心。”
  “嗯,好。”拍了拍妻子的腰,裴衍朝雪霖招招手,等小团子一蹦一跳地靠近时,伸手一捞,带着小团子倒在了溪边,欣赏夕暾之恢弘、聆听遏云之美妙,彻底适应了新的身份。
  也许心怀爱意、知足常乐,处处都可随遇而安。
  雪霖躺在爹爹的手臂上,笑嘻嘻地蜷缩着小身板,眉眼与秦妧极像,带着股慧黠。
  当闻到鱼汤的香气后,裴衍抱起儿子走到篝火前,浅尝了一口汤汁,“鲜美。”
  甭管是不是真话,秦妧欣慰于他的捧场,凑上去吻了吻他的侧脸。
  裴衍转眸,淡笑问道:“当着孩子的面,羞不羞?”
  秦妧觉得脸臊,下意识看向蹲在一旁盯着他们的雪霖,不知该如何解释适才情不自禁的一吻。
  然而,没等她斟酌好用词,后脑勺忽然被一只大手撑住,紧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与身侧的男子吻在了一起。
  “唔。”
  轻轻推开男子,秦妧脸更红了,再次看向雪霖,刚要胡诌个理由糊弄过去,却听身侧的男子解释道:“汤勺不够用,只能这样喂你娘喝汤。”
  秦妧:“......”
  他是怎么做到佻达儇狎却面不改色的?
  作者有话说:
  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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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都是老狐狸。◎
  夜里, 三人在马车里依偎而眠,不知过了多久,裴衍忽然搂住妻儿, 动了动耳尖,唇边泛起浅浅的冷嘲。
  同时意识到潜伏危机的秦妧睁开眼, 却窝在裴衍的怀里没有动弹。
  蛰伏在树丛中, 早已盯上这对小夫妻的山匪们对视几眼, 刚想要一拥而上, 却不知被何人从身后偷袭, 纷纷翻白眼栽倒在地。
  听见倒地声,秦妧起身,挑帘看向窸窸窣窣的树丛, 知是裴衍的隐卫出了手。
  身退隐居的秦先生,无论何时,都有一群重情重义的下属跟随, 这就是裴衍在用人上的厉害之处吧。
  “没动静了。”放下帘子, 秦妧看向还在轻拍儿子的男子, 小声提醒道。
  裴衍眼帘都未动一下,“不必理会, 魏野会处理好。”
  次日, 一行人继续上路,直奔可能会生长那株草药的山脉而去, 几日下来, 却是一无所获。
  裴衍揉了揉妻子的头以示安慰, 之后就倚在马车的小窗前翻看起地形图, 规划起前往下一座山脉的路线。
  就这样, 一行人在寻寻觅觅, 重燃斗志和希望落空的循环中度过了中秋、寒露,亲睹了枫叶染红、枯黄、凋敝,一转眼步入深秋,离裴劲广的行刑已不到二十日。
  秦妧不知婆母和裴悦芙是怎样的心境,但能明显感受到裴衍的沉默,与刚从湘玉城离开时的他判若两人。
  每晚哄雪霖入睡后,他都会坐在郊野的山坡上,望着皇城的方向,不知是在回忆过往还是在消解悲鸣。
  秦妧默默看在眼里,在途经一座小城时,悄然买下一支紫竹洞箫,藏在了箱笼中,在又一次见到裴衍独自坐在萋萋草地时,将洞箫递了过去,没有解释什么,只陪坐在一旁,任秋风萦绕周身。
  摩挲着洞箫的竹节,裴衍犹豫了下,还是反手握箫,抵在唇边,吹奏起了乐曲。
  峦壑泼黛,绿野苍茫,嵌入靛蓝夜色中的男子,通过吹奏,化无形为有形,纾解了悲鸣。
  半晌后,裴衍刚想拉秦妧起来一同回马车,却见一名身穿劲衣的男子出现了在视野中。
  可没等裴衍做出反应,卧在树杈上的魏野怒喝一声,纵身跃下挡在了夫妻二人面前,拔出了佩剑,“是你!”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从魏野手里救走裴灏的那群高手的头目,曾任过裴劲广的副官,名叫宁越。
  **
  皇城,刑部大牢。
  从乌漆墨黑的小径来到牢前,一路都是阴冷森然的,引路的侍从手提六角纱灯,为肖逢毅照亮了行进的路。
  身穿鹤氅、脚踩羊皮靴的男子,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冷。
  “王爷,到地儿了。”
  侍从与狱卒打过招呼后,躬身来到肖逢毅面前,毕恭毕敬道。
  肖逢毅理了理衣袂,慢悠悠走进大牢,在一声声或是疯癫或是哀嚎的叫声中,走到了最里面的牢狱前,意味深长地看向端坐、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原本漠着的脸泛起笑,亲自将一个食盒放在了牢柱旁,“裴兄可住得习惯?”
  双手双脚被锁链束缚的裴劲广抬起眼,透过一缕缕打结的墨发,看向昔日的好友,没有半点好脸色。
  面对疏离和无视,肖逢毅没有计较,慢慢蹲下来,任由华贵的衣料垂落在地,沾了一层浮尘。
  “行刑日愈发近了,小弟是特来作别的。放心,裴兄不会身首异处,待处决的那晚,小弟会亲自为裴兄收尸,以报答裴兄当年的关照。”
  多讽刺的奉承啊,听得裴劲广忍不住发笑,“敬成王能爬上异性王的位置,可不是老夫能关照的。按着爵位,您是王,老夫是侯,打一开始,老夫就该认清形势的,怎能不自量力,与王爷称兄道弟呢?!”
  肖逢毅不怒反笑,为他倒了一碗果饮,递进牢柱中,“都这样了,裴兄还是嘴不饶人啊。”
  可下一瞬,手腕就被肖逢毅重重扼住。
  随着瓷碗落地,肖逢毅一转腕骨,脱离开桎梏,却又被裴劲广牢牢扣住手掌。
  缚在腕部的锁链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看起来,两人像是握手言和,可各自使的力道,都足够掰断孩童或老人的骨头。
  斜后方的狱卒立马慌了,哆哆嗦嗦地想要掏出鞭子,“大胆囚徒,快、快放开!”
  “嗐!”肖逢毅大喝一声,制止了狱卒的喊叫与举动,仍与裴劲广暗暗较着手劲儿。
  两人昔日的功夫不分伯仲,可裴劲广已数十日不曾食过一顿像样的饭菜,又乏于操练,力气大不如前,在长久的僵持中,有种抽搐的疼痛感。他强行抽回手,掩在囚服中,五指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略胜一筹的肖逢毅露出了颇为得意的浅笑,又为他倒了果饮,语调却变得不再友善,“奉劝一句,有的吃喝就别端着了。如今还有谁会像本王一样,对一个猪油蒙心的叛徒温言细语呢?”
  话落,他站起身,掏出帕子擦拭起被攥红的手,“若是可以,本王会在圣上面前申请为你收尸,再寻个山岗埋了。至此,你我恩情一笔勾销。你也别怨本王无情,有今日是你自作自受罢了。”
  裴劲广掷了瓷碗,浑浊的眼底映出肖逢毅身穿鹤氅的矜贵模样,抬手握住了牢柱。
  “肖逢毅,别以为你当年舍命救驾的诡计无人识破,老夫只是看在情分上,放了你一马。奸佞小人,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嘈杂窃窃的氛围中,其余囚犯没有留意他们的暗中较量,但斜后方的狱卒注意到了,不禁冷汗淋淋。
  肖逢毅眯起同样不算清澈的眼,陷入沉思。裴劲广若真有他的把柄,早该在他率兵攻城前就已散播出去才是,还会等到他战功赫赫地重获天子宠信吗?
  虚张声势罢了!
  谩笑一声,他似没有在意,阴郁着脸离开了。
  被晾在一旁的裴劲广撸起袖口,看向自己被伤的右手,压了压嘴角。
  在听见威胁的话后,肖逢毅选择直接离开,必是以为他恫疑虚喝,但事实非也。当年那场救驾,虽策划周密,却还是被他发现了端倪,只不过证据不足,无法直接扳倒肖逢毅而已。而且,他的话无人会信,说出来还会有污蔑之嫌。但裴衍不同,裴衍还有圣上的信任在。
  握了握发疼的右手,他踢开倒在脚边的瓷碗,倒在了木床上。
  **
  深夜黑沉,裴衍目送宁越离开,一个人靠在车厢外,手里捏着一封宁越转送的信函。
  裴劲广在得知领兵攻打他的主帅是肖逢毅后,就将宁越送出了城,并叮嘱宁越,在他落败后,寻到裴衍,转交这封信函。在信中,他提出了几点对肖逢毅救驾一事的怀疑,还提供了一些佐证。
  拢了拢身上的布衫,裴衍将信函装进了袖管里。太子年幼,不该由居心不良的臣子辅助在侧,即便那些证据不足,但裴衍还是忧虑太子今后的路。
  如今,一心扶持太子的重臣只有肖逢毅。若是除掉肖逢毅,势必会使太子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若是不除掉,在太子登基后,很可能面临肖逢毅把持朝政的局面。
  这就需要朝廷再培养一个重臣,在必要时候代替肖逢毅,成为太子的刀与盾。
  裴衍想到的人是承牧。
  储君身边一日不除奸佞,裴衍自认一日不得安眠,想来,寻药的事要暂且放一放了。
  与秦妧商量后,一行人当日即改道,留下四名隐卫先代为寻找药草。
  为了尽快赶回皇城,他们在临近的城中买了马匹,弃了马车。
  经过两个月的练习,秦妧在骑乘上没有吃力,方向感也大大提升。
  雪霖则被裴衍背在身后,傻傻地望着一纵即逝的沿途景色。
  **
  晨曦微亮,刑部大牢内落针可闻,裴劲广倚在床角望着细窄铁窗外即将下沉的月,想起年轻时鲜衣怒马的往事。
  当年,恣意洒脱,没有勾心斗角,是他最开怀的日子,后来,他被权势蒙蔽了双眼,友尽、情尽,到头来镜花水月一场空。
  忽然就有些悔恨了。
  牢门前传来锁链声,狱卒端着托盘走进来,“先生,小的来给您送早饭了,都是热乎的,快起用吧。”
  两菜一汤,还有米酒,裴劲广哼笑一声,“伙食不错,至少不是残羹冷炙。”
  “昨夜小的话重了,还请老先生别介意,那都是演给敬成王看的。”狱卒为他斟了酒,还像模像样地为他夹菜,讨好之意明显。
  裴劲广扯了扯腕骨和脚踝上的枷锁,端起酒,习惯性一嗅。
  像是看出他的疑虑,狱卒笑道:“先生放心,不是鸩酒。”
  说罢,还往自己掌心倒了一捧,当着裴劲广的面饮下,又拿起备用的木筷,一一试菜。
  裴劲广敛眸看着,“我已失势,巴结我可没用,还白费了你的酒。”
  “小的也不是巴结您,就是心虚,不敢招惹大人物,想跟您赔个不是,以免遭殃。”
  遭殃?那要自己可以出狱才行!裴劲广自嘲地摇摇头,接过酒,一口饮尽。
  狱卒又为他斟酒,道了声“慢用”,便躬身退了出去。
  裴劲广没有动饭菜,一杯接一杯地灌酒,仿佛酒比饭菜能够解忧。
  倏地,一只飞虫落在颈间,他抬手拍开,挠了挠被咬的地方。
  **
  内阁官署中,杜首辅趴在书案上小憩,今日虽休沐,但内阁还有堆积如山的案牍等着他过目,根本无暇休息。
  自从内阁少了裴衍,他的担子愈发沉重,估摸着天子是不打算允他致仕了。
  花白头发的老者侧脸枕在手臂上,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却在这时,听见了门侍的惊呼声。
  “启禀阁老,刑部那边来报,裴劲广出事了!”
  闻言,杜首辅腾地站起身,差点打翻案上的公牍。
  听完门侍的禀告,他吹灭烛台,匆匆赶往刑部大牢,被铁栅栏挡住了去路。
  栅栏外全是内阁六部的官员。
  这时,两辆马车驶来,刑部尚书和肖逢毅从各自的马车上下来,拨开人群向里走。
  见到两位股肱之臣,刑部尚书带着他们一同进入牢房,将其余人挡在了外面。
  牢房内,太医们正在为皮肤发青的裴劲广救治,三人了解过情况,得知裴劲广的脸上和颈间有几处咬痕,乍一看像是蚊虫叮咬,但咬痕微微发黑,显然是毒虫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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