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抬眸子,眸色深邃而平静,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不是还低烧?来看什么?担心我下毒害你?”
“没有……我只是想来帮忙,感觉光吃不做怪不好意思的。”
这句话说的倒是事实,虽然她发了烧,但又不是没有手,虽然两个人已经结婚,但终归还算不得什么正经夫妻。
这句话说完,季时景看到宁挽霁摇了摇头,很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身上的少女感一如既往,就好像和当年没什么区别,变了的人只有他而已。
季时景不喜欢这么粉嫩的颜色,他家里的色调简单,黑灰白的调子,偶尔会有蓝色出现,整体是冷色调,就像他的人一样,冷静而有理智,粉色这种比较暖的颜色,如果不是宁挽霁,恐怕不会存在在他的世界里。
这套睡衣是宁挽霁自己选的,她喜欢美乐蒂,提出要求的时候,她还有点怕季时景觉得她幼稚,犹豫了半天,才将那一句:“学长,我能不能要一套美乐蒂的用品”说出口。
她已经二十五岁了,用这种东西,好像确实有点幼稚,但是没办法,她一直都很喜欢,在某些不被工作触及的领域,宁挽霁还是想着过得更顺遂自己的心意一点。
问的时候她还有点怕季时景会嘲讽她一句诸如你几岁了之类的话,喜欢可爱的东西总归是没有什么年龄限制的,她已经想好了据理力争的话,但是季时景没说什么,只是把采购清单原封不动的交给了管家。
季时景倒不觉得有什么,宁挽霁喜欢什么,或者不喜欢什么,都是她的个人选择,他从来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评判或者讽刺她,更何况,她高中那个时候就特别喜欢美乐蒂这种东西,喜欢的都是很可爱的小物件,给他递纸条用的都是三丽鸥的便利贴。
他声音很低,语气平缓,接着道:“都生病了,还要接着来帮忙么?”
“要的。”宁挽霁没犹豫,接着道:“休息了一会儿,药效已经上来了,没事的,况且,菜单是我点的,我一点也不做不太好。”
她爱吃的东西很多,对水煮肉片和水煮鱼这种东西也很是钟情,甜口的东西喜欢吃可乐鸡翅和糖醋排骨,季时景方才就是在给她做糖醋排骨,宁挽霁生病的时候口很刁钻,不是自己喜欢的食物一口都不会动,当年送她去医院看她生病宁可饿着也什么都不吃的时候,季时景就清楚了。
知道劝不住她,季时景也没再阻拦,他转身开口道:“你去洗菜帮我打打下手就好了。”
宁挽霁脑子糊涂的时候也比平时要放开的多,她踮起脚,穿着毛茸茸的睡衣走到季时景的身边,将菜拿到水龙头旁冲洗,她把袖子挽了起来,抬头看向季时景道:“学长。这个洗完了是不是就可以了?还有别的吗?”
季时景微微垂眸,走到她身侧,把她的袖子再往上挽了挽,接着道:“没什么太多需要做的了,你把鸡翅处理一下就好了。”
两个人之间距离过分的近,男人身上的雪松气息凛冽,宁挽霁感觉自己抬头就能撞到他的下巴,他的下巴刮得很干净,但抵在她的额头上,或多或少也会带来隐约的刺痛感,季时景撞见她水润的目光,神态自若道:“没挽好,容易湿。”
他指尖触碰过的地方带来阵阵酥/麻的感觉,季时景还给宁挽霁煲了汤,他母亲是广州人,在他小的时候就经常会给他煲汤,滋补温润,很适合现在生了病的宁挽霁。
玉米山药排骨汤的香气在厨房里萦绕开来,雾气蒸腾,季时景垂眸,望见宁挽霁怔愣的和自己手指尖相接的地方,低声笑了笑,接着道:“不用害怕。”
他似乎总在安抚她的情绪,但她其实不是害怕,只是每一次和他有肢体接触,好像都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而且,总是让季时景看到她过分笨拙的一面,宁挽霁为人又很好强,不太肯在这件事情上面认输。
季时景没说什么,但宁挽霁觉得自己心跳得过分厉害,她仰起下巴,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轻声开口道:“我只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的,但还是谢谢学长。”
“没什么。”
他声音很冷淡,也很轻,落在地上,像雪花飘落一样,让人看不透捉不到,连温度都是凉的,但却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
*
屋子里有CD音响,宁挽霁随便调了几首粤语歌在里面,她的歌单很杂乱无章,通常是自己喜欢什么就放什么,其实她也想学过粤语,但白话对她而言太难,她试过,还是觉得自己讲出来会很奇怪,索性不去丢那个人,但是喜欢还是会喜欢的,所以她会经常放粤语歌听,为了给做饭增添一些轻松的氛围,她调了几首歌放。
随着音乐的节奏响起,季时景这边的菜速度也很快,接近了尾声,看到她的小动作,最后一道菜可乐鸡翅端出来的时候,季时景微微勾唇道:“你喜欢听粤语歌?”
“嗯。”
被戳破宁挽霁也不慌不慢,她和季时景一起把菜端到了桌子上,接着道:“是很喜欢,也很喜欢听白话,不过我不会讲。”
她坐在桌子上,仰起头,够了那瓶桌子上的白葡萄酒,季时景微微皱眉道:“还想喝酒?上一次喝酒什么情况自己还不记得吗?”
“就一点点。”宁挽霁比划了一下,接着开口道:“没什么的,学长,你不用太担心,况且,你都说了要给我过生日,我任性一下总没事吧?”
白葡萄酒这瓶虽然价格不菲,但季时景也不太在意这件事,他烦心的是宁挽霁再次喝酒又像上次一样短片,但既然她这样说了,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重申了自己的原则:“只一点点。”
“嗯。”
宁挽霁心满意足的把瓶子打开,倒了一杯,抿进唇里,这瓶白葡萄酒有一定年份,味道醇厚,带有甜甜的果香,中和了酒精的烈度,喝起来味道并不辛辣。
她想了想,开口道:“学长,我记得你的粤语讲得就非常好,有机会的话你教教我好不好?”
宁挽霁仰起头看着他,目光里满是真诚,接着道:“我也想讲得像你那么好。”
巨大的水晶吊灯盘旋在头顶,夜已经深了,没开大灯,而是开了暗黄色的暖光,昏黄的灯光打在面前人的侧脸上,他侧脸轮廓隐没在昏黄光影里,季时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淡淡开口道:“为什么那么想学白话?”
理由就在唇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高中时候,她听季时景和家里打过电话,听得出对方是能讲一口流利的粤语,其实在那之前,她也没那么喜欢粤语,可是听他讲之后,开始变得不同。
她喜欢粤语,也只不过是因为喜欢他,所以爱屋及乌的会喜欢白话,而并不是因为她本来就多喜欢。
这样的理由很难启齿,而且面对面前人这样极浅极淡的眸色,说出口就变得更难。
思索了半天,宁挽霁也想不出到底该怎么说,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没什么,就是喜欢还不行吗?”
“行。”
季时景不躲不闪的望着面前的人,接着开口道:“季太太喜欢什么都可以。”
!
第19章 礼物
这一周都是假期, 宁挽霁没什么工作。准确的是, 夏念汐说听闻帮她请假的人是季时景,总编立即批下来了她的假,还再三叮嘱薛怡可不要为难宁挽霁,毕竟《财经风云》这家杂志社就隶属于季时景的望景集团, 执行CEO来打电话为了这种小事, 怎么样假都会给,还把她这周的工作减少。
职场就是这样, 很容易看人下菜碟,宁挽霁觉得是在意料之内的事, 只是给季时景添麻烦的事情让她有点觉得愧疚。
这一夜她做了很多的梦。
宁挽霁身体算不得什么很好,她中学时期身体就不太好, 总是容易生病, 她体质虚弱,发烧之后就容易精神恍惚, 多梦易醒。
这一夜也是这样。
五月份的北城进入了雨季,天气还没完全热起来, 雨下得久了, 大了,天气就会变凉, 幸好季时景家里自己装了地暖, 看她身体不好,把地暖的开关按着,才让她能够睡下,但她这一夜做了很多梦。
梦见中学时期的她和季时景, 很奇怪, 时隔多年, 那些记忆本来不会被想起,但是由于在梦里,它们又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高中时期,季时景和她其实本属于并不相交的平行线,是由于她的一些阴差阳错的操作,两个人的交集才变得多的。
那个时候她读高一,季时景读高三,差了两个年级,的确是没什么往来,她加入校学生会的时候面试的人是季时景,两个人一见面,宁挽霁就想起来,这是那天在校门口要没收她炸鸡的那个学长了,大概是那天的印象过于深刻,季时景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也想了起来。
两个人一开始应该并不对付,面试的其他学长学姐给宁挽霁都是高分通过,只有季时景留下了保留意见,就是待定的意思,宁挽霁当时心气高,不服输,看到高二的一个学长站在门口笑,散漫的扫了她一眼道:“别紧张,至少他没给没通过。”
那人校服外套也不好好穿,干净利落的短发,双手插兜,风吹过他的衣角,将他身上衬衫的尾摆吹起,倾斜的日光洒在他的头发上,勾勒出少年好看的侧脸轮廓,他语气淡漠而又随意,看了一眼季时景道:“老季,怎么为难人家小学妹啊?”
他说话声音很淡,带着一丝浅浅的勾人的尾音,男生长得很好看,和季时景的好看不太一样,高二那位学长的气质也是冷冽的,但却没那么感觉让人难以接近。
季时景放下手中的笔,轻声笑了笑,看了他一眼接着道:“江致知,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学生会了?我看你前几天执勤都没来。”
凭空猜测,很难看出来这两个人关系好还是不好,宁挽霁也不好过多自我臆测,但这两个学长都是北城中学的风云人物,每个人长得都过分的出众,在青春期,无疑是绝大多数女孩子的暗恋对象,宁挽霁本来还想是哪个学长会长得这样好看和出众,现在一想全明白了,这两个人是学校里最出名的两个,难为会有这么多女生来投学生会,大概率都是为了他俩。
宁挽霁当时报名只是为了加学分拿奖学金,也没想到过为了谁,更不会想到那天遇到了过分清隽冷淡的少年就是季时景,是那个从开学第一天就被同桌疯狂给她灌输到底有多好看多迷人的那个学长。
她愣了愣,看了一眼季时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给待定,却听到江致知很轻的一声笑,接着道:“执勤来不来,都不影响你工作不是?而且,其他人给满分你怎么给个待定?是想专门面试人家?”
“我和你不太一样。”季时景眉头微皱:“我没有招蜂引蝶的爱好。”
“哦?”江致知接着道:“这样,但我以前没看过你这么不果断,以前你大概就直接过还是不过了,头次见你给待定呢。”
他笑意散漫,少年明亮而又热烈,恣意而又潇洒,眉目俊朗,似有星河落怀,炽热的像一轮朝阳,所以后来遇见晏宁,再知晓她对江致知那些不为人知的苦涩的暗恋,宁挽霁便明白,年少时或许不能遇到太过惊艳的人,而江致知这样的人,晏宁很难不会喜欢他。
这一喜欢,便是整个漫长又苦涩的青春期,像是梅雨时节下不完的雨。
宁挽霁心里或多或少也知道,季时景为什么不给她过的原因,但想要争取的心还是没改,他那个待定大概率是给她面子,不想让她在那么多人面前难堪。
待定的理由其实非常简单,就是那天她违反校规带了炸鸡来学校,学校不允许带外来食物进课堂,这种食物会有异味,说白了,影响还是很不好,季时景那天在她无赖的行为之下把她放了过去,不代表他今天还会知法犯法,跟她同流合污,这件事在场的其他人不知道,江致知更不会知道。
那天学生会所有面试结束后,她主动去找了季时景,想找季时景搭讪的女生其实有很多,有胆子找的也有,不过被他拒绝了一部分之后,像宁挽霁这么直接去他面前堵人的还是头一遭。
找他也不是为了别的事情,就是为了和他谈一谈,学生会她是一定要进的,宁挽霁心里很清楚,如果季时景不同意她大概率是没什么机会进学生会的。
想进学生会的理由很简单,她中考进北城中学成绩不算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中游成绩,如果不能够拿到进学生会资格的话,她拿奖学金的概率就小了很多,而她想拿到奖学金,也减少一点家里给的支出。
她是真的很需要钱。
那段时间家里经济条件不是很好,宁挽霁父亲是在体制内工作,因为把她送到北城读书,一心想要她有更好的条件,不屈居人下,有更好的前途,背地里做了小本买卖,结果亏了三十万进去,她本来想去学习英语口语的钱就没办法和父亲张口要,奖学金成了她唯一的指望。
她爸爸宁砚当时说,我们宝贝闹闹只需要安安心心学习就好了,钱的事情不用担心,缺钱了就打电话给家里就好,但她总归无法做到这么没有心理负担的再去无度索求。
宁挽霁小的时候很爱哭,素来不是很安静的性格,所以她父亲宁砚给她取的小名是闹闹,活泼好动的珍宝。
季时景应该不知道她这么想进学生会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少年穿着校服的白衬衫,在走廊里,被明媚好看的少女堵住在那里,她漂亮的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瞳孔抬起来,凝望着他,声音很轻:“学长,我需要进学生会,刚刚的表现没什么问题,你为什么要给我待定?”
季时景慢条斯理的抬起头,接着道:“不是没让你进,是我需要想想,还有,你进了学生会之后还会监守自盗吗?”
这个词语用的很微妙,宁挽霁听他接着道:“还带头进来吃炸鸡?”
是两个连问,明显是在揶揄她,季时景不太会讲冷笑话,听得出来,他的考量大概也是认真的。
宁挽霁抿了抿唇,抬头道:“上次是个意外,我又不会一直监守自盗,况且说起来学长最后也放我进去了,我们两个准确的来说是同谋更为准确。”
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歪理邪说,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也的确算是一时心软犯了规,要较起真来,季时景也属于明知故犯。
他轻轻抬眼,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来:“歪理邪说。”
洒金的日光顺着少年侧脸的轮廓打了下来,他冷淡的眉眼被镀上了一层暖意,空气很安静,季时景低着头,最后声音带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无可奈何:“算了,下不为例。”
这句下不为例是浅浅的纵容。
后来他为了她有许许多多的下不为例,只是对她一个人。
*
早上醒来的时候,季时景已经出门了,昨夜的雨声滴滴答答,宁挽霁将窗帘扯开的时候,天已经晴了,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她抬起头,感觉日光有些过分的刺眼,季时景和她商量过,月底陪他回家,去见他父母的事情,想到这里,她难免有些忐忑,不知道豪门对儿媳妇的要求是什么样的,也不清楚她是否会符合他们心中对儿媳妇的期待。
白葡萄酒果然有点上头,她喝了白葡萄酒之后又做了什么,自己都有点记不太住,模糊记忆的尾巴是季时景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然后送到了卧室让她睡觉,她有勾着他脖颈说害怕不让他走,还是季时景给她讲了睡前故事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