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然问都问了,总没有不回答的道理,更何况办公室其他几个人都在看着。宁挽霁顿了顿,开口道:“我有我自己不方便的原因,没必要告知你吧?更何况,谁都有自己的秘密。我觉得强人所难这个行为很有问题。”
“哦?”戴微接着冷笑着瞥了她一眼开口道:“是不是觉得自己攀上高枝了拿到季总的独家专访,总编高看你一眼,你就觉得自己什么都行了,所以和我们这群人不是一路子的了,好找原因不和大家一起团建,之前上个月月底你回来什么事没有不说,还能接着负责新一期的栏目策划,我觉得真的挺有意思的。”
这是在含沙射影的讽刺她,宁挽霁听得出来,但问题也不在她身上,按照常理来说,戴微这么咄咄逼人,或多或少也会有同事站出来,但是俗话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宁挽霁最近在组内过分被重用大家都只想看她出丑,这阵子眼红她的人不少,因此戴微也只是其中的一个,把他们心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其他人会一边倒的支持戴微。
看其他人都沉默着,只有夏念汐起身扯住她的手,宁挽霁或多或少也明白了这就是事情的定局,人类永远不会感谢罗辑,更何况她这些天负责审核,对同组的成员也有些严苛,背地里的风风雨雨她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无非是嘲讽她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让她负责个工作,她就真的能提拔成高层,殊不知她只是本着对工作负责的精神,仅此而已。
宁挽霁性格在学校里的时候就容易冲动,凡事喜欢按照她能做好的最好的方向去做,只是因为能做到最好,她就不愿意做不好,更何况团队协作做事,总要有人唱红脸,否则谁都不愿意认真做,想把工作分摊给别人,那么工作就没法完成了。
有些话背地里心里其实都清楚,但是被放在明面上说,宁挽霁还是觉得有点难受,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我不想说别的什么,这个工作明明是谁能胜任,谁才做的,我做也不是因为我愿意,我想,而是因为它落到我头上了。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不太方便去团建,你没必要给我上升到这个高度,那你们呢?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吗?”
她知道自己这样子锋芒毕露的性格可能不太被人喜欢,现如今他们想听的无非是自己说愿意去然后再说一句不是他们强迫的。
一个同事在一旁开口道:“就是,其实我觉得,大家都去团建,宁挽霁你不去不太像回事吧?有什么事情可以拖到之后再办也不迟。你这不是扫兴吗?”
夏念汐刚想出口替宁挽霁说点什么,便听到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直到停在办公室门口,门口的女人穿着水蓝色西服,挽着头发,看起来艳丽而又慵懒,薛怡可声音很轻,却很严肃:“怎么。都闲得慌?马上下班也不是让你们摸鱼的理由。”
她冷冷地扫视了一圈,接着开口道:“你们怎么想的我心里有数,谁觉得自己能负责好这个策划,谁来找我负责,别开什么马后炮。对了,宁挽霁,你出来一下。”
薛怡可这番话一讲完,宁挽霁跟在她后面走了出来,上次冲动鲁莽的说要递交辞呈之后,她就没怎么再和薛怡可单独会面过,很多时候是和其他同事一起去主编办公室,总编那她去了几次,也不知道或者说不好猜测薛怡可的想法,如果说不生气不太可能,生气的话,她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和她解释。
她是个不喜欢为自己解释的人,无论解释什么,她做的事情都是真的。
走到大厅,几百名其他同办公区的同事还在赶工作,宁挽霁安静地跟着薛怡可走出办公大厅,看她手中捏了杯咖啡,红唇轻轻印上,而后回头打量她道:“年轻气盛是好事,可有的时候也得学会收敛锋芒。”
“主编……”宁挽霁抿抿唇道:“您方才都听到了?”
“一部分。”薛怡可撩起鬓边的碎发道:“你和年轻时候的我很像,我在二十几岁的时候也和你差不多,不过现在好很多了。”
宁挽霁的指尖扣进肉里,她接着抬头道:“我还是喜欢坚持我觉得对的事情,但我还是要跟您那天的事说声抱歉。”
“嗯。”薛怡可轻轻抬眸:“你那天什么都不说就要来和我交辞呈,可真行。说句实话,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在办公室里很多事情,讲究制衡之道,没人值得深交,但每个人都得交。”
她转过身接着开口道:“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你有你的苦衷,也有你的原则,但是,刀子不扎到自己身上是不会疼的,他们没有你的苦衷,只看到了你最近平步青云得到重视,不会去想这些东西放到他们身上,他们受不受得住。”
夕阳的余晖从落地窗洒了进来,宁挽霁轻轻垂眸,接着道:“我已经尽力和他们友好相处了,可是……”
“可是为什么,他们还不肯放过你是吗?”薛怡可抿了抿咖啡杯中的卡布奇诺,望向天边的火烧云,又重新把视线收了回来道:“宁挽霁,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去采访季时景吗,是因为这是总编下达给我的任务,你可能不愿意消耗人情,但这个社会,处处都需要消耗人情,且迫不得已。”
“至于他们。”薛怡可开口道:“同情所谓的弱者,孤立一切比他们优秀的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进来的时间不长,却得到重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故事想必你也听过,就不必我多说了。”
宁挽霁还是想不明白,但她好像又能听懂什么,根本原因是因为她还没能达到那个高度,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上徘徊,他们想在这个时候让她被排挤,哪怕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或者说,排挤掉她,就可能有自己得到重用的机会。
“算了,别再说了,你好好想想吧。”薛怡可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有二十分钟下班,你今天就提前走吧,回去认真想想我说的话。”
宁挽霁提前出了门,从电梯下去的时候,她脑子里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她以前不觉得自己这样直的性格是坏事,但总的来说也不算什么好事,她总觉得在团队合作里,开诚布公是好事,却没想到她认真负责,却能成为别人不待见她的理由,还有,过于优秀,也会成为被攻击的原因。
出了电梯,手机的铃声响起,是季时景的来电,那人声音很淡,轻声开口道:“下班了吗?”
“其实还没有,但是今天我被提前二十分钟下班了。所以我打算马上就去看爷爷,你告诉王秘书,今天不用他来接我了,我自己去就行。”
“……心情不好?”
听她声音明显能听出来语气有些沮丧,季时景接着开口道:“不用找王书越。”
“抬头,我在你对面。”
第30章 孩子
汽笛声鸣笛的声音响起, 好半晌宁挽霁才反应过来, 她没想到季时景今天会过来接她,按照常理来讲,最近负责开车接她的人通常是王书越,季时景公务繁忙, 不会有那么多的时间耗费在路上, 他今天会来,她很意外, 况且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他在这里等她, 有可能被其他人看到,可他一点也不在乎。
好在车窗的防窥视功能做的很好, 别人应该也不认识季时景的车牌号, 宁挽霁愣了一会儿,从马路的对面直直地跑了过去, 坐在车的副驾驶的位置上。
她边系安全带边看向身侧过分俊朗的男人,他侧脸轮廓极为好看, 宁挽霁顿了顿, 开口道:“你怎么会来?”
季时景微微抬眼,手将方向盘握住, 将车头调转, 开走,接着淡声道:“今天恰好没那么忙,能早点结束工作,就打算过来接你, 和你一起去, 对了, 晚上我妈叫你一起去吃饭,是爷爷的意思。”
“哦。”宁挽霁知道不能推脱,也没说什么,再加上苏妤人也不错,知道他们两个人是合同关系对她也挺好,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出身而嫌弃她,至于季如晦,她平时没怎么和他说话,也不好妄自揣度对方的心思。
“学长。”她低声开口道:“你突然来接我,我确实没想到,对了,我之前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季时景正开着车,不太方便侧着身子看她,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她,小姑娘从兜里翻出来一条领带,又收了起来接着道:“我忘了你在车上不方便看,算了等下我再给你吧。”
她语气似乎有点抱歉,接着开口道:“不好意思,是我考虑不周了。”
季时景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垂眸道:“没什么,也不着急在这个时候看,对了,怎么会突然想到要给我买礼物?”
“也不是突然想起来的。”宁挽霁试图把这条领带解释的没有什么别有居心的意图,接着道:“你之前送我的粉钻戒指说是新婚礼物,还给我买了很多别的东西,礼尚往来,我总不能什么礼物都不送给你,这也不是我做人的风格,我挑了一条Stefano Ricci的领带,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她说话很诚实:“太贵的东西我也买不起,像你平时穿的衣服都太贵,不符合我的消费范围,我只能挑领带给你。这个牌子的领带还都挺好看的,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风格,就按照你平时的穿搭来挑选的,希望你喜欢,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再去换。”
季时景知道这个牌子,算是奢牌,一条好点的领带也不便宜,宁挽霁大概花的也不少,但是对比他日常的用度来说,并不算很多,但他也不是太讲究的一个人,什么样的东西他都可以接受,遑论这是她的一番心意。
空气中冷寂了片刻,就在宁挽霁觉得不会得到季时景回应的时候,听到他这样开口道:“不用换,你挑的,我会喜欢。”
这句话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说话方式莫名的给人一种类似于调/情的感觉,声线冷淡而清冷,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也没有表情,但就是很让人心动,宁挽霁很难不把这句话延伸出别的什么意思,她的脸红了一瞬。旋即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自作多情。
“闹闹。”他接着开口道:“是你小名?”
“是……”宁挽霁愣了愣,接着开口道:“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你和老爷子聊天的时候,我听到你这么告诉他,后面他就这么叫你了。”
季时景回应道:“刚才为什么出来的时候不开心?谁给你脸色看了?”
“我还以为你那个时候没在听呢。”宁挽霁认真道:“这个小名只有家人会叫,别人都不太知道,小的时候我比较吵,整晚不睡觉,所以家里的人就叫我闹闹。那天爷爷问我,我才会说的。至于不开心,也没什么原因……”
“宁挽霁。”季时景的声音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撒谎的时候都很揶揄,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听到这话,小姑娘抬起头来,接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明天我不想团建,他们非让我去,我没办法推脱。”
宁挽霁言简意赅,她不太喜欢把自己的事情和别人倾诉,方才和薛怡可会谈那么多是因为对方已经听到了,她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这一说,所以没有必要告知季时景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也或许是,她不太想经常被他看到她狼狈不堪的模样。
“你不想去,他们也不该逼你。”他声音清淡,接着开口道:“如果你真的不想去,就直接明面拒绝,不必在意别人的想法。”
“……”宁挽霁顿了顿,接着道:“学长说得对,但如果万事万物都这么简单就好了。我小的时候觉得,为什么有的时候别人有错,我爸爸经常要告诉我凡事先反省自己,后面才发现,是因为别人永远不会认为自己有错。”
可总是反思自己,她也会觉得难过。
季时景和她不一样,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但他好像做什么都是最优秀的,而且他本来就是天之骄子,和她的位置不一样,所以他也不会理解。
“学长,当初你教我物理的时候,你其实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考到我满意的分数,我和你不同,你做什么都是最优秀的,可我要花很大的努力才能考到P大,即便考到P大,我用尽努力,穷其一生,也无法到达你的高度。”她说这段话不是为了怨天尤人,只是很简单的陈述。
“我也想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可我真的做不到。我们本来就是不同的。”她低声道:“有的时候我哪怕知道我想融入他们的样子格格不入,可同时我也清楚,人不能没有社交,如果我像你一样,我可以不在乎,但我不是强者,无法被人仰望。”
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一方面想融入进去,一方面又不想在这样虚假的应付里迷失自我,所以越来越像个跳梁小丑。
季时景不会安慰人,但他突然觉得她这样很累,可他好像就是最开始就是会对这样固执倔强又执拗的她有所心动。
漫长的红灯突然到来,季时景脚踩住刹车,侧过身回眸看到面前女孩子过分安静的侧脸,似乎她安静下来的时候变得极为乖巧,也不吵闹。
他默了默,任由宁挽霁勾住自己的手,接着低声道:“闹闹,你其实可以不必活得那么累。”
有什么事,他也可以替她分担。
“我知道。”
女孩子眸色清澈,眼睛湿漉漉的,好像被水汽浸润,像一头初生的小鹿,转过身看他,挠了挠他的手心道:“可我也想靠我自己,更好的活下去。我总要学会适应,磨平棱角,这个世界不会迁就我。”
所以她只能试图融入,只能变得更好,到达别人需要仰望的高度,才能不被人强迫,凡事只能靠自己,这是她一早就明白的道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
两个人路上没再说别的话,季玄策特别喜欢看宁挽霁带那个镯子,所以为了哄老爷子开心,下车之前她就把镯子给带上了。
季玄策最近接受准备接受手术,身体也好了不少,所以医生说过一阵准备做手术的时候再回来住院就行,可以在家呆一周,想着宁挽霁过门这么久了也没来吃过饭,季玄策当场拍板决定让苏妤叫保姆做一些家常菜,再在米其林餐厅定好一些菜送到家里来吃,听到这些宁挽霁委实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老爷子说没什么,反正花的是他的钱,孙媳妇高兴就好。
“哎呀。闹闹你可真瘦啊,是不是阿景苛责你,要我说,我们阿景不把老婆喂的胖一点是他的问题。”季玄策拉过宁挽霁的手接着道:“你看看你,多瘦啊,今晚多吃一点。”
宁挽霁扫了一眼季时景,看他没说话,接着道:“不是他的问题,再说了爷爷,我也不瘦……165,体重还有九十斤。”
“怎么不瘦?今晚多吃一点吧。”季玄策又道:“对了。闹闹我之前忘记问你,在哪里工作了?”
“《财经风云》,在那里做记者。”宁挽霁接着道:“一个很普通的员工,我没什么钱,买不起什么贵重礼物,所以也不能给爷爷挑点好的,上次的礼物也是季时景付的钱。”
她非常诚实的把真相说了出来,不过季玄策只是笑,没说什么:“你能挑就行,他付钱,也是你的心意。我不是很在乎这个,况且,阿景最不缺的就是钱。”
听起来就是很财大气粗的发言,怪不得一出手就能送她几百万的玉镯,怪不得马克思说工人阶级的死对头是资本家,真是男人听了会沉默,女人听了会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