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意思便是,药和蝶就是初代的…生-殖工具,他们要蝶和药结合,无休止诞下苗蝶称为新的蝶,这样就有无穷无尽的蝶供那些贪婪之人享乐。
芸娘又言。
“但是[药]炼造的成功概率极低。”
她语气漠然又讽刺。
“将人变成怪物,本就是逆天而为。”
“这阑珊处之中的少年几乎被炼了个遍,现在存活下来的,除了阿疏以外,还有慕容氏的幼子慕容晓,只不过阿疏是半成品,而慕容晓是失败品,并未投入使用。”
芸娘又道。
“成为药的第一步就是要成为[情魔],而阿疏只完成了这第一步。”
“情魔是极为难见的妖种,噬情与欲而生,成为情魔会对情-欲之事无限渴求,这样的人最是适合成为[药]。”
“只是将普通人改造成情魔那般,难上加难。”
“那祝如疏的双眼是因为改造而瞎的吗?”
“是的。”
“那药的毒性极强,几乎没有少年能够扛得住,偏生只有祝如疏成功了,他付出的代价是瞎了双眼睛。”
第61章 过往
人总是能为了自身的所欲所求, 不惜放弃自己的人性, 纵使化身成为丑陋的野兽,即便是啃食同类的骨血。
也要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
“可是最终为何…为何阑珊处成了现在这样?”
目前来说,缚蝶计划都只在他们面前展现了一个雏形,林鹭原以为, 他们所见到的, 便是缚蝶计划最深处的秘密,谁知, 他们竟想锻造提升修为的“永动机”。
“因为绾娘不甘心,因为阑珊处所有女子都不甘心匍匐在男人身下苟活, 过着犹如畜牲的日子。”
“绾娘并不是人,是妖, 是世间最纯良的妖。”
“绾娘那一族的妖怪就连生育后代, 也不需要旁人,他们向来都不沾染任何世俗情-欲。”
“而却因绾娘在诞子的最脆弱之时, 娇美容颜被旁人盯上,被捕猎称为了此处最特殊的蝶。”
“他们以阿疏的性命为要挟, 强迫绾娘留下。”
“那个反抗的计划是绾娘想出来的, 但是阑珊处所有人几乎都死在了计划中。”
“有一批蝶在客人面前自戕后,引起了缚蝶计划之中, 那些身居高位之人的恐慌, 自戕之人怨气最是骇人,便被他们连夜送到不知何处去镇压。”
林鹭闻言,已然知晓这个镇压的地方应当是“弯月村”,就是下山以后的第一个副本。
芸娘接着说。
“剩下的一些蝶, 由阿疏引路将孩子秘密送走了之后, 在阑珊处守卫最稀薄之时, 放了把大火将整个阑珊处烧得烈火冲天。”
这火是烧在每只蝶身上的,对于他们来说却如同自由的、飞往九天的凤鸟,那样无拘无束,令人神往。
阑珊处之中,有人高声尖叫奔向火海,有人在火海中翩翩起舞。
在那一日,大概是阑珊处中的蝶,来这里这么久第一次成为自己,第一日为了自己而活。
林鹭光是听着,便能想象出当时熊熊烈火燃烧之下,恐怖骇人的画面。
还是少年的祝如疏却承担着将众人从危难中救出来的责任,他要将他们都带出去。
所以他的母亲要他适应黑暗,要他摸过阑珊处地面上的每一块木板,要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来去的路。
他母亲分明是要他平安的出去。
年幼的少年可能会听到身后小孩稀薄的哭声,他眼睛瞎了,耳朵也是母亲拼尽全力救下来的,很多东西他都听不清,却能够嗅到鼻尖上,肉身烧焦后诡异的肉香。
他们说房子点着了。
祝如疏听到母亲和其他姨娘的哭声、喊声,他们人人都不曾喊着“救命”。
多数都在喊着。
“快走!”“快出去!”“保护好孩子们…”
被送出去的孩子多数还没到懂事的年纪。
母亲们只骗他们说跟着这个哥哥可以出去买糖。
阑珊处之外的地方,对于一群自生下来就没办法外出的小孩究竟有多大的诱惑呢。
祝如疏什么都看不见,他能感受到光和热那就像几年以前,母亲还拥着他的温暖怀抱。
他肩膀上究竟抗下多少,林鹭也不知道。
少年确实是药,他是阑珊处里每个人的救命药。
林鹭回神,听见芸娘问她。
“你的表情怎么像快哭了一般?”
芸娘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的面容是她无比熟悉的,只是魂魄却不再是她的孩子。
但是这个少女同她一般漂亮、温柔,比她的孩子多一些胆识和灵气。
芸娘的手虚脱着拂过林鹭的脸颊,眼泪滑落,林鹭
抹了抹眼泪,摇头说。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
“我们小鹭很喜欢他吧?”
林鹭意识到芸娘说的是祝如疏,她一直都明白自己对祝如疏的感情。
有时也会迷茫,攻略完以后她便会离开这里,若是产生感情,离别之时便会徒增伤感。
她矢口否认。
“我没有。”
林鹭既点头又摇头,她擦干了眼泪,直直盯着芸娘,表情却相当迷茫。
芸娘只笑,却没有点破,有些打趣道。
“我可看不到你们成亲之时了。”
—
林鹭四处都找不到祝如疏,最终才又去了那扇小门边,她猜到少年可能会去那处。
果然见他坐在门前闭目养神。
林鹭不知是不是错觉,祝如疏似乎既将此处当做自己安心藏身之处,同时又畏惧着这里,她走过去坐在少年身边。
林鹭问:“你在想什么?”
少年睁开暗淡的眼眸,摇头。
“什么都没想。”
“这里是什么地方?”
祝如疏缓缓扭头,同少女笑着说道。
“是我母亲的住处。”
林鹭觉得自己不太好继续问。
似乎母亲一词一向是祝如疏心口的伤疤。
少女有点踌躇,虽说祝如疏此人向来百无禁忌,心情大好之时就算是刀子插在他胸口也是笑着的。
他指着那个矮门说。
“这是我从前住的地方。”
那处小门之内。
是前一日,祝如疏掐着她脖颈问她“是谁”的小房间。
“那门时常拉不上,房中一片漆黑。儿时娘亲还会陪我一起睡,后来我将门缝透进来的那束光当做所有的期盼。”
祝如疏说。
“可惜,我总是能从那个口子里看到许多…男人和我母亲…我母亲被他们打,勒紧脖子,她弯得像一只即将飞天的白天鹅。”
“那时我觉得璀璨又美丽。”
“可是…后来那种场景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再后来,我眼瞎了,还是一直都听得到那些声音。”
“那些声音就像在我脑子里不停的回荡…回荡…我有的时候觉得,或许到我死的那天,那些人还在我耳边嘶吼。”
大概是祝如疏的表情过于平静,甚至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璀璨,林鹭从他脸上感受不到伤痛。
林鹭还没有听过少年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她说:“所以她是在保护你?”
“没有,她一次都没有保护我。”
“我摸了无数次这条路,手脚并用走了无数次,她从来都是冷冰冰地看着我。”
“她在乎她在众人口中的声誉,甚至不惜牺牲我,牺牲我的眼睛,又要让我将他们全部都救出来。”
祝如疏笑道。
“我只是称手又乖巧的工具。”
“她应当庆幸,自己死在我手中,若死在旁人手中,我会忍不住将杀了她的那人杀掉。”
祝如疏埋头玩着手腕上坠着的蝴蝶,他掐住蝴蝶的尾端,又强迫它停下摇摆的羽翼。
林鹭同祝如疏之间的气氛犹如结了冰。
少女想摇头说不是这样的。
她分明是爱你的。
可是她说不出来,祝如疏身上承受了多少苦难,不是他人的只言片语安慰便能愈合的。
“可你还是在为她报仇。”
林鹭试探,她怀疑才穿过来之时,那南宫府的灭门,确实是他所为,那么南宫府参与缚蝶便是铁板钉钉之事。
祝如疏许久没说话。
“是。”
“因为我看不得她死在旁人的手中,她对得起每一个人,独独对不起我。”
她死在他手中,却又是死在参与缚蝶计划的每一个人手中。
林鹭又凑近了些。
“所以为何总是在此处待着?”
“你的屋子里有些什么?”
“什么都没有。”
林鹭将门推开进去了,狭窄的隔间只摆了一张小到只能容下几岁儿童睡的床,旁边有个柜子。
少女摸黑打开抽屉,里面放了个簿子。
她再凑近一闻,甚至还有寡淡无比的昙花香,经过岁月的沉淀纸张也几乎吹弹可破,林鹭将纸张小心翼翼放在手心里,拿出去,递到少年手边。
拉着他的手轻轻摩擦着有些潦草的封面。
她念道。
“吾儿阿疏亲启。”
林鹭翻开第一页,那隽秀的字迹如同岁月开封,划开摸不透的干涸水痕,一笔一划都渗入了纸张里。
祝如疏虽表面上没什么反应,林鹭却也看到了他微微颤动的指尖,和略显紧张而吞咽的模样。
“你母亲写的。”
“嗯。”
林鹭翻开第一页。
“阿疏一岁了,他似乎从小便比寻常小孩儿乖一些,不爱哭也不爱闹,盯着我时还总爱笑。”
“阿疏三岁了,他会唤我母亲,会望着我笑,喜欢跟同龄人玩,喜欢吃甜的东西,喜欢看着天花板发呆,我的阿疏什么时候长大呢?”
“阿疏五岁了,芸娘的女儿总爱追着他屁股后面,阿疏很乖,来客人的时候不会哭,只是好像也不会笑了,他叫娘亲的次数变少了。”
“阿疏七岁了,我教他写字,阿疏很高兴,可惜人间的东西我没学上许多,明明还要教阿疏春天放风筝,秋天打马球,冬天堆雪人,可是我连窗户外的风景如何都不知道。”
“阿疏八岁了,他的眼睛看不见了,我曾看到他提着棍子,或是摸着墙边往前走,我看到那些人踩他的手,我心中揪着疼,可是我凶了阿疏,他心中也未尝不是揪着疼?”
“我的阿疏没见过春天万物复苏,没见过秋天五谷丰登,没见过夏天风轻云淡,更没见过冬天的纷纷落雪,他同我守在这小房子里,只有无边无际的噩梦和苟延残喘的明日。”
“阿疏若是恨我,那也是应当的…那也是…恨得的。”
第62章 彩头
那结尾处水渍干涸的褶皱, 林鹭仿若看到绾娘写字之时, 眼眶中落下绵长细腻的泪珠,泪痕长久而恒古的悬于她的两颊。
绾娘分明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着祝如疏。
祝如疏心中可能知晓,只是岁月和来路皆是如此,之后的多数时日他便不愿再去承认。
他本能的记得那些母亲缺少的时日, 记起在阑珊处之时昼夜不停息的梦魇, 还有无穷无尽的呻-吟。
母亲弥留之际,插入胸膛的匕首, 宛若解开了她脖颈上的枷锁,她翩然飞走了。
她为他留下, 到最后却只剩着祝如疏长久又孤独的留于这世间。
屋中静极了,只偶尔能听见少女念着手中信件和小心翼翼翻动这枯槁纸张的声音。
少女字音吐露缓慢又温柔。
其实那破本子里没有几个字, 林鹭甚至能看出, 都是匆忙留下的,她从头念至尾也未曾花费许多时间。
她抬眸, 看着眼前的少年同她入门之初,神色几乎无差, 只有淡然, 好似无论何种内容都无法激起他心中的波澜。
林鹭就这般看着他,她想从他神色中察觉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却始终什么都未曾发现。
少年神色苍白些, 他又着白衣,唇淡而薄,林鹭观之,又觉他浑身上下像是没上色的纸张, 只能见着那手中一隅翩然红蝶。
她往日之中, 只觉得祝如疏此人做事好无厘头, 莫名其妙得紧,后来在阑珊处才知,他幼时活得有多惨。
林鹭早该想到,一般这种神经病都有一个标配的悲惨童年。
毕竟世上之事皆是有因有果。
少年抬眸盯上她,刚好同林鹭走神的眼眸对上,林鹭回过神来,见着他对自己笑。
听着他说。
“冬日大雪,会飘至师妹的衣裳上,我每每触及师妹衣裳上的落雪,却觉我的掌心更冷上几分。”
林鹭没听懂祝如疏这话的含义,却开口道。
“旁人留给自己的痛楚并非只有一瞬,我知道师兄心中的伤疤是持久的,需要时间和他人的救赎。”
少女蜷缩在他的脚边,手抚上他冰冷的脸颊,祝如疏脸上多了几分难得的茫然之色,少女袖口处毛茸茸的,挠得他似乎心中也变得别扭又奇怪了。
少女还在耳边小声诱哄着他。
“若说我愿意当这个人,师兄愿意吗?”
祝如疏闻言一顿,眸中暗了几分。
他又觉得这一瞬,似乎真的要将自己全盘托出,将自己心中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交付给她,任凭少女践踏拆卸凌-辱,也会丝毫不知悔改。
他想张口拒绝,少女附身上前,将他所有的话都吞咽进肚子里,温润又湿热的口腔,特有的缠绕,还有少女身上特有的蜜桃香气,他的手被她拾起来,紧贴着自己的脸颊,似乎也变得暖和起来了。
祝如疏又一次回想那寒风簌簌却裹着明艳大火的冬日。
那满天大火是暖的,可偏偏也是那时,他在黑暗中,心却寒凉无比。
真的有那么冷吗?祝如疏在心中反复问着自己。
“好像不冷了。”他说。
少女原本扑在他怀中,却闻言又撑起身子,抬眸盯上他,有些疑惑问着。
“什么?”
少年笑着摇头。
“没什么。”
少女在他怀中安稳睡了过去,这些时日之中,林鹭少有能够睡得如此安稳了。
祝如疏怀抱少女,悄然小心将那破碎的本子收了起来。
他心中想,若是他弄丢或是烧掉,那她又该有多伤心。
—
第三日。
晨起天色一亮,沈若烟便换了大红喜服,坐在梳妆台面前,任着旁人收拾梳妆。
谁也不知道今日黄历如何、是否宜嫁宜娶,新郎新娘也早已在洞房花烛夜前便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