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沈若烟很少画这般浓烈的妆容,少有的浓妆艳抹,同她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容却丝毫不冲突,林鹭围在旁边,甚至还窥出几分妖冶。
“师姐,你也太美了!”
少女眼冒金星,盯着沈若烟这张娇媚容颜。
林鹭眼睛都亮了。
沈若烟玲珑的身材被红衣衬得明明白白,不像林鹭,穿了一身红衣分明就同过年那桌子上摆着的喜庆福娃没什么区别。
果然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当御姐的天赋,比如她。
像沈若烟这样优质的脸蛋和身段,出生就是当女主的命,林鹭眼睛都要看直了,就差没将口水流在沈若烟裙摆上了。
沈若烟被少女这副样子给逗笑了,她第一次穿如此艳丽的颜色,心中尚且有几分不安的忧虑。
“师妹,我这模样当真不奇怪吗?”
“怎么会奇怪,南宫信那小子还不得被师姐迷的团团转。”
林鹭话说着急了,称呼南宫信连一声“师兄”都不唤了。
“林师妹…”
沈若烟没听过林鹭这般这么直白又热情的夸赞,自然羞怯。
清露从屋外走进来,将二人对话听了个大概,再见着林鹭如此模样,更是心生欢喜。
“千真万确,别说我儿子了,就是我这么个女子见了也得多看上几眼哟!”
“伯母怎么也学着师妹笑话我。”
“烟儿怎么还唤伯母?”
清露凑了过去,笑得眼眸都眯成了一条缝。
“怎么也需跟信儿一起唤我一声娘亲才是。”
沈若烟报赧,却还是乖乖唤着。
“娘亲…”
沈若烟自小便没了母亲,是父亲和牧如景一手带大的,两个大老爷们都粗枝大叶的,自然没法照顾着小女孩的性子,所以从小沈若烟都希望有个女子能让她唤娘亲。
就这么一声她的眼中也含着泪花了。
“怎么还哭上了!大喜的日子可不兴落泪呀乖宝。”
清露着急,想去擦沈若烟眼角的珠泪,却又碰不到她,便无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沈若烟自己将眼角的泪擦尽,模样楚楚可怜,她抬眸道。
“娘,我只是太高兴了。”
“那就好那就好,不是南宫信那小子欺负你就好!”
在拜堂之前,按照之前商议的习俗要蒙眼抓新人。
原本给四人都备了蒙眼的布条,沈若烟有盖头,祝如疏本来眼睛便是瞎的,只得南宫信将那布条缠在眼睛上。
少女刚准备抓着手中的布蒙在眼眸之上时,祝如疏却将她的手抓住,把他自己平日里时常用着的那白布条缠着少女的眼眸上。
一片微凉的漆黑后,祝如疏将其系好后,这才松开,林鹭将那白布的四角扯了扯,鼻尖还嗅着少年身上的墨竹香气。
她脸颊一片红,这才又想起昨日同少年那一吻。
林鹭觉得她这一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四个人排在一起,围成一个大圈,随着清露的声音,四人开始踩着前一人的步子往前走,大圈转动起来了。
直到清露喊停之时,才可以去触碰周边之人。
“停。”
林鹭这种方向感极差的菜鸡,两步就转得头晕目眩了,腿一偏直接撞进了一个人怀中。
直至祝如疏冰凉的指尖贴上她的脸颊,她这才确认。
生魂皆在身后,少年将她搂在怀里,面向着另一边,用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夫人可还满意这个彩头?”
少年的声音是淡的,听不出分毫情绪,只是这称呼却让林鹭觉得恍若隔世。
像是又回到了魇鹩幻境中。
林鹭自然是不甘示弱陪他演着戏。
少女笑,怀中那春桃儿的气息好似尽数散在祝如疏衣襟上,他听见怀中人道。
“王爷要抓,便要抓紧了。”
那边南宫信和沈若烟也碰到了一起。
少年将她拉扯在一边,新人也开始拜堂成亲了,而祝如疏至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过林鹭的手。
“师兄还要抓多久?”
林鹭还想抬手给新人拍掌,谁知祝如疏勾着根本让她抬不起手。
祝如疏那神色像是这事儿不是他做的。
“不是师妹让我抓紧一些吗?”
林鹭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自然也知晓这疯批手是没那么轻易松开的,她也懒得挣扎了。
反正又不会少两块肉。
—
高堂之上。
就清露一人坐着,林鹭和祝如疏作为沈若烟的“娘家人”皆站于一旁。
人少魂多,七嘴八舌还算热闹。
在这时,房中忽然飘至一阵浓烈的昙花香。
那阑珊处外的大门之外猝然响起了紧凑又急促的拍门声,一阵一阵,毫不停息。
甚至还能听到门外那些人恶声恶气道。
“听客栈老板说他们就是来了晏清!”
“可是这…附近荒郊野岭的,这里面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呀。”
另一个声音细一些的男人说。
他们是慕容氏周边的修士,自然是为了悬赏而来。
几十个人举着点亮的火把,靠近了阑珊处朱红的大门。
将门撞开了。
昙花气息迅速扩散,甚至传到了他们这里面。
生魂们原本因这喜事神色都还算不错,此时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飘飘忽忽四处逃串。
这拍门的声音让他们无比烦躁、恐惧,像是听到了什么旁人抓耳捞腮的可怖声音。
沈若烟皱紧眉心,她凤冠霞帔衬着容颜越发艳丽。
“人追来了。”
第63章 破阵
客栈外, 风雪连天。
前一刻见着天空尚且还放着晴, 日出艳阳,屋外那山崖的雪尖儿都隐隐被拔高了些。
谁知。
那一行四人刚走,天上没一会儿便犹如蒙上了雾霭,雪纷扬, 越下越大。
见着越来越的风雪, 那妇人抬眸有些担忧,问了问旁边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
“这雪若下越大, 他们可如何去得了晏清。”
那汉子顺着妻子的目光看了过去,果然见着那瓢泼的大雪, 将料峭的山尖儿都掩了个大概。
脚下更是一踩一个深浅雪印儿。
汉子盯着脚下踩出来的脚印叹了口气。
这客栈是他们夫妻二人苦苦经营起来的,尚有数十年的历史。
往年晏清之处的兵器工厂尚且存在之时, 来往行人匆匆, 住店的人多,自然生意便还不错。
那几年也算是锦衣玉食。
只是后来的那场大火, 葬送了武器工厂,更是葬送了夫妻二人的财路。
靠着这么一间破旧的客栈, 都无法维持着日常生计。
要说为何不走。
那便得说起五年前慕容氏的少主慕容姜雨曾来此处。
那日也是雷雨交加的雪夜, 风霜吹刮过破旧的窗楹,那汉子披了件衣裳打算去将窗户和客栈大门拉严实了。
谁知在风雪大作之时, 诡寂的屋子外面响起了叩门声。
来人是个身拥雪绒裘衣的姑娘, 姑娘微微抬眸,露出一张娇俏的小脸儿,她身后跟着几个粗壮的黑衣侍卫。
小娘子喘着气,抬眸模样清丽, 想来这样的身板在如此风雪中定然难以前行。
汉子本说不让他们进来, 这大半夜的能来些什么好东西。
可是那姑娘身后黑压压的侍卫, 让他实在是不敢拒绝,这便将几人迎了进来。
姑娘进了屋子,摘下头上的雪绒连帽。
妇人见动静大,便也披了衣裳从屋内走出来,见着这姑娘年纪尚轻,生得明艳动人,安安静静的,带着几个随行侍从歇于此处。
青葱指尖都被冻发青了。
妇人见她生得可人,又粉雕玉琢,说话轻声细语,颇有教养。
雪裘衣裳里面是一身淡黄色劲装,青丝高束,背着一把比她高上些的剑,腰间坠着银丝边玉佩。
一见便让人觉着不似普通人家的姑娘,像出身名门。
再者身后背着一柄剑,妇人虽说在这山野之中,好歹见过晏清来往的修道士,便能辩驳出。
这小娘子约莫是修道士家的女儿。
她见着这小娘子身后几个随行侍从已然上楼进了房,妇人便上前同那貌美小娘子闲谈了两句。
“姑娘,屋外风雪这般大,不知你们从何处而来?”
那小娘子约莫没想着这妇人会同她说话,微微一愣,才抬眸露了个礼貌谦和的笑容,只言二字。
“巽城。”
小娘子话说得含糊,只说了个大概的城池。
妇人又问:“是要去往何处?”
小娘子抬眸看了她一眼,妇人见着她的眼神却有些心惊。
这年纪看起来尚且不足十六的小娘子,眼神审视过她,看起来比寻常年纪的姑娘更成熟、更多了几分老成。
那姑娘仿若在探究,她究竟想问些什么。
妇人怕她误会便道。
“小娘子你误会了,我只是见着此处偏远,山中风雪又深,夜间尤冷,你看起来年纪尚轻,怎么就在此穷乡僻壤中,就是我见着也有几分心疼。”
那妇人说话向来直来直往,没有弯弯勾勾的肠子。
那姑娘本就看起来楚楚可怜,她又身影单薄,听着妇人如此一番话,她一愣神,不知怎得泪花顺着脸庞落了出来。
妇人自己没有孩子,见着这小姑娘这幅我见犹怜的模样,自然也心生几分怜爱。
“谢谢姐姐。”小娘子抬起一双发红的眼眸,朝她脆弱一笑,便不再多言。
晨间,风雪停歇。
几人在此处休整一夜等着雪稍停,才得继续赶路,走前那姑娘将随身携带的令牌交予夫妻二人,只道。
“我名唤慕容姜雨,若有难处,可去巽城慕容氏寻我,见此如见人。”
“诸位留步,就此别过。”
妇人见着那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偌大又白茫茫的雪深处。
后来。
妇人身子久病衰弱,汉子爱妻心切,终日寻医问药,爱妻身子没见好,前几年间的钱财尽数用尽,走投无路之时才去巽城中寻上慕容姜雨。
少女差了巽城最好的医师,将妇人治好。
但是少女开出的条件是,要他们就在那处开着风雪客栈,打听路过那处的每人一个从何处来,又要去往哪里,定期告知予她。
以及,告知过路人关于晏清的传闻,将有意者尽数引到那处。
作为交换,少女每月会给他们补偿月钱,维持夫妻二人的生计。
头顶是救命之恩,夫妻二人自然无法拒绝。
那之后,便在此处呆着,日复一日,一恍又过去了五年。
而前几日,他们却迎来了慕容姜雨自巽城传来的死讯。
—
汉子盯着那四人的去路道。
“生和死哪儿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决定的,若是他们真的躲不过这风雪,那就是他们命中该有此劫。”
妇人闻言点了点头,虽忧心却也随着他又进了屋子。
直至后来。
来的几位腰间悬剑的修道士将悬赏画像举至二人眼前时,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心中了然这悬赏令像的人竟是在此处歇脚的四人。
几个五大三粗的修道士也是因为慕容氏高额的悬赏而来。
见着二人的神色不对,便知定然是见过。
妇人一见便觉得那四人纯良至极,不像能做出那般事的人。
最初还帮着掩藏。
妇人被掐着脖颈举过头顶之时,汉子忍着眼中的泪,颤着腿,才如实告知几人去向。
他将爱妻抱在怀中,眼泪长流,恶声恶气道。
“都说了!万般皆是命,我们如何能拦得下来。”
妇人缩在他怀中不敢说话,眼中含着泪花,脖颈被掐得泛着青色。
她只觉得,那四人之中的红衣小娘子像极了慕容姜雨五年前。
—
人追至门前,这婚是结不成了。
众人面色凝重,听着拍门声过后,门外那些修道士粗声粗气的说话声越来越近。
眼下几人伤势未愈,在慕容氏之时尚且不敌死士,他们不知来人究竟是何种路数,是否是慕容氏内部死士。
若真是,有他们好受的。
死士不顾自身死活,只在意主人交代的任务是否完成。
只靠着祝如疏一人,恐吃力了些。
再者,他们再如何说也是御云峰之人,若是不顾身家贸然同其他世家之人起了冲突,恐污了御云峰名号。
这算是沈若烟需要考虑的。
其余三人,自然不会有此忧虑。
尤其是林鹭只知,若是不将他们打倒,那么死的就是他们几人。
沈若烟已然将血红的盖头掀起来,露出一张倾城绝艳的面容,却被愁色压得死死的。
林鹭出声问道:“此处可有出口?”
一旁的清露摇了摇头,她自然也没想到会成这样。
“没有,进来便出不去了。”
“若是那几人破门而入,自然是免不了一场恶战的。”
少女转头,抬眸盯着祝如疏,饶是如此危机关头,他也丝毫未有别样神色。
少年神色苍白淡然,抱手立在一旁,闻言这才垂眸,仿若在“看”着林鹭。
少女问他。
“师兄,若是只有你我二人,有几成胜算?”
他闻言,微蹙眉心,似乎思及什么,这才露了个有些微妙的笑容。
“师妹觉得呢?”
林鹭微微思索道。
“七成?八成?”
林鹭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能力的,不对,是原主有几分能力。
即便是没了术法,还是有能够让她保命的能力。
只要关键时刻,她不掉链子手脚发软,那便一切都好说。
少年闻言嗤笑一声,像是她说了什么有趣的话一般。
“若是我同师妹二人,会有六成胜算。
他微微停顿,笑意又深了些。
“若是只我一人,那便是十成。”
林鹭有些不解,歪头问道。
“为何?”
为何加上她反而胜算下降了?
“因为师妹笨手笨脚,若你在一旁,我需分神出来时时盯着你。”
祝如疏笑容是温柔的,他出口而出的话却带了一稍恶劣。
少女这才反应过来。
气得她上气不接下气,便有些不愿同少年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