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后山冰室。”
*
天几乎透亮了。
林鹭不知晓她已经是第几次被沈知节重伤,被他的剑气震退很远,她口中抿着鲜血。
在旁人看来,少女的眼神却仍是有几分挣扎的不屈。
那猎猎的风吹动着少女的衣摆,她浑身是伤,只能跌坐在地上,就算是用青萝支撑着,她也有些站不起来了。最初林鹭还能感受到疼痛,到后来却浑身似乎都麻木了,只有鲜血还在流,却像是痛觉失灵了。
沈知节未曾想到,林鹭能同他打上一两个时辰,能接下他如此多的招数。
他眼中几乎是鲜血侵染出的红色,隐隐有几分兴奋的意思,他同林鹭说道。
“若是将你的手臂割下,祝如疏会是什么模样?”
“若是将你的四肢斩除,你还能接我这么多招数吗?”
他很想看看,祝如疏失心疯的模样,是否跟当初他失去孟青竹之时一样。
他早就说过,祝如疏同他是一类人。
他们都会为了喜爱之人去不择手段。
剑的尖端处在地上滑动,声音刺耳极了,少女费力地抬眸,却见着他拖着剑缓缓向她走来,还有他神色中卷着的那几分癫狂。
少女动了动嘴唇,轻声骂道。
“疯子…”
沈知节似乎真的要这么做,斩除她的手臂抑或是砍去她的四肢。
他好似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只是林鹭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去抗争。
系统不是说好的她能够打得过沈知节吗?如今来看,她怕是要死在这个世界里了。
沈知节高举手中的剑,挥剑的一瞬间,林鹭条件反射性将眼眸闭上了。
谁知剑却未曾劈在她身上。
少女手腕处的冰裂瓷镯清脆作响。
另一只手,手腕处的溢光珠流光溢彩,在她腕间无比滚烫。
沈知节剑劈过来的瞬间,溢光珠以少女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将她包裹在其中,那血色的剑气劈上来的瞬间,竟被挡了回去,几乎要反噬在沈知节身上。
那血色剑气纵然是反噬在沈知节身上,其迸发出的威力过大,林鹭甚至都因此被击退了两步。
旁边不知何时,却又出现一道泠泠剑气直直朝着沈知节的方向,狠厉地劈了过去。
此剑的主人似乎含着杀心。
林鹭往后退了好几步,却背靠着一个冷冽的怀抱,那只冰冷的手将她的肩膀扶住,少年怀中冷冽的松香气几乎同时撞入了她的鼻悉,顷刻之间,她好似被人定身了。
溢光珠形成的浑浊屏障将二人紧紧包裹在其中。
祝如疏微微垂眸,倾身在少女的唇边印上一个浅淡的吻。
在来此之前,他的指尖一直都在颤抖。
将少女拥入怀中以后,祝如疏却又觉得如今他什么都不畏惧了。
他倾身,温声问她。
“为何不唤我同你一起来?”
第104章 骗局
林鹭半靠在少年的怀中, 她甚至都不敢相信, 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林鹭以为他不会来。
纵然被吻之时,她人都是呆的,跟沈知节打架后劲儿未免太大了,林鹭除了能感受到周身疼痛之后的麻木以外。
此外就像将外界的声音全部屏蔽了一般。
就连撞入祝如疏怀中, 唇上被他印下一吻, 她都恍惚了许久。
谁知道他会来呀。
祝如疏要和沈知节狼狈为奸,还不听她的劝。
这人当真是奇怪。
林鹭看着他, 面容的苍白衬着唇上的一点血色,让少年的笑容看起来更妖冶了些。
他唇上那一点血色是方才吻她时, 她唇上的血。
林鹭挣扎着动了动身子,想和他说些什么。
谁知怀中的戏千丝碌碌地滚了出来, 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 那接头的地方土壤被打开。
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香气。
林鹭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还未曾反应过来之时, 祝如疏先一步将她抱起来飞远了些。
戏千丝中弥漫出白茫茫的烟雾,伴随着异香之气, 那宛若炮筒般的戏千丝。
林鹭之前就觉得这玩意是像烟花一样在天空上炸开的。
果然。
烟雾散去后, 一阵白光倏地飞上天空,在御云峰的半空中炸开, 成了一个巨大的、经久不散的蝴蝶图案。
祝如疏将她抱在怀中, 嗅着笔尖上极其熟悉的思维,和耳边炸开的声音,他神色敛了几分,不知在想什么。
林鹭抬头一看, 她大概能够知晓, 这玩意应当是个信号弹, 但是受召集的人究竟是谁呢?
沈知节见此景,方才对上林鹭有几分兴奋,后来祝如疏来了,再后来那天空中绽开的蝴蝶图案,他神色微微下沉,手中的佩剑又握紧了半分,眉眼往下压。
那佩剑的剑柄上伸出的匕首,再次刺入他手臂,鲜血淋漓,顺着匕首缓缓注入了佩剑中。
这一点力量还完全不够。
那信号弹响彻在御云峰的上空,尖锐的声音宛若一声又一声尖利刺耳的悲鸣。
方圆数里地,抬头便能看到这宛若生长在上空,即将扑开蝶翼的蝴蝶。
戏千丝所带来的气流将几人的衣裳都吹了起来,还吹起了少年腕间血色摇曳的蝶,它攀附于少年的手腕处,竟宛若随着风蹁跹起舞,要挣脱束缚去追寻自由。
生魂常常都只寄生在阴暗处,他们怕见日光,更不能离开尸骨粉碎的地方。
林鹭盯着半空中无数的虚影,擦了擦眼睛,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苍白的虚影应当是…生魂。
她抖了抖嘴唇,瞳孔在微微颤抖,她指尖将祝如疏的手臂抓紧了。
“是…生魂。”
少年一顿,他嗅到那异香之时,心中便已经猜中了几分。
这香气是蝶特有的,从阑珊处中逃脱出来的走散的蝶,会通过这个去辨别同伴。
少年将下唇咬得有几分紧,他出声。
“嗯。”
还有萧蓉和夏蝉衣他们也闻风而来,不仅是他们,还有一些林鹭从未见过的人,这就像是一种特定的信号,见到这个信号的,曾经是蝶的人都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那些生魂在白日间是半透明的白色人影状,几乎无比迅速地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宛若飞蛾扑火般“咻”的一声,像集结起了一束光亮,朝着不远处的沈知节扑了过去。
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蝴蝶,扑闪着半透明的翅膀。
他们头顶的天空还是戏千丝后,留下的蝴蝶印记。
虽是晨间,上空的颜色却是宛若黄昏般的血红色,透露着一些诡异。
沈知节见状反应极快地躲了过去,他手中的佩剑嗜血之后,力量无穷无尽地从剑身翻涌了出来。
他手中的剑一挥,将那些生魂尽数斩下,宛若斩落了蝴蝶的翅膀。
沈知节的血尽数浇灌在佩剑上,他唇瓣上血色尽失,却还宛若癫狂般将血液源源不断往佩剑中注入。
他将手中的剑一横,嘴角勾起几分不屑的笑,好似嘲弄生魂不自量力。
他们这样,除了死不会再有第二条路。
沈若烟和南宫信在去后山的路上便看到了头顶天空不正常的昏色和绽开的蝴蝶,她停下脚步,神色严峻。
此景就像,山雨欲来。
萧蓉第一眼第一眼就看到了在祝如疏怀中,伤痕累累的林鹭。
她的心像纠成了一团,眉心皱紧。
在出阑珊处之前便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以戏千丝为信号,召之必至,见者必杀。
他们作为活下来的蝶,踩着死去之人血肉模糊的尸骨,为了就是这么一天,能将仇人斩杀,已慰藉阑珊处死去的无数亡灵。
连萧蓉也不知,戏千丝竟在林鹭手中。
夏蝉衣眼色紧紧盯着沈知节,她眼眸中酝酿着恨意。
戏千丝的异香能够提升蝶的直觉,分清楚周遭究竟谁身上有绘文,谁是友,谁是敌。
此处只有沈知节。
而沈知节,夏蝉衣在阑珊处时便无意中见过一次。
她想来过目不忘,自然不会记错。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这些年她养起来的人,他们手中的剑都淬着她特制的毒药,只要将其划伤,便能折磨那人,让他死相惨烈。
夏蝉衣死死盯着那将生魂斩除的沈知节,她咬牙道。
“上。”
夏蝉衣身后的众人齐声道。
“是!”
随即提着手中淬了毒的佩剑冲了上去,同沈知节缠斗在一起。
沈知节立在其中,手中的剑越是挥舞,他好似越发兴奋。
直至将周遭的生魂几乎斩除后,和那几个预先冲上来挥舞着手中武器的女子。
沈知节甚至都未曾动,他只是抬手将剑一挥,周遭一片尸骸遍地。
那些女子竟然顷刻间就被他斩杀了。
林鹭神色微动。
虽说方才沈知节也很强,只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比刚刚同她对打的时候又强了许多。
还有那地面上新鲜的血液,方才还鲜活的人被他全然斩杀。
沈知节眼中酝酿起无尽的癫狂,他手中的佩剑上,他自己浇灌而上的血液和那剑下亡魂的鲜血交缠在一起。
林鹭看着眼前触目惊心的场景。
为什么系统不愿意告诉他,戏千丝竟然是这样用的,竟然会死这么多人。
林鹭问。
【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这东西是怎么用的。】
系统停顿了许久才冰冷地说。
【请宿主分清楚这里是书中,并非宿主所存在的现实世界。】
那些生魂和蝶确实对克制沈知节起了一点微薄的作用,消耗了他的部分力量。
只是,这都是他们用死亡和鲜血换来的。
林鹭一想,如果是站在系统的角度,它当然是希望自己不择手段都要去完成这个任务。
萧蓉见她神色,竟来宽慰她。
“宗主,不要觉得愧疚,这都是我们所有人应当踩出去的路,若不是为了杀了这群狗贼,谁又愿意活在这世上?”
“世间所有事,都需要付出对等的代价,站在此处的每一个人,他们都不会后悔。”
系统冰冷的说。
【宿主的觉悟甚至没有书中的人高。】
随即,它冰冷的电子音消弭在耳边。
萧蓉这样心思细腻的人,又怎会没有发现林鹭早已不是她从前所熟知的那个宗主。
林鹭在蛛丝马迹中,早已暴露了许多。
况且,这是原著中所存在的第二世界,所有书中的人物都有了自己的思想,都不会再循规蹈矩按照原著的思维和定性来做。
林鹭恍恍惚惚念出萧蓉口中所说的那两个字。
“代价……”
要是最初未曾犯下恶果,用怎会用人命为代价进行偿还。
萧蓉循循善诱道。
“若是不将他斩除,这才是对不起所有人。”
沈知节站在鲜血淋漓的正中央,他的脸上扬着癫狂的笑容,似乎手中带血的剑锋会虽是落到他们之中任何人的身上。
这是。
沈若烟和南宫信终于到了此处。
林鹭最初同沈知节打的时候是在冰室之外的空地上,但是由于林鹭节节败退,她已经被沈知节从冰室之外打到近乎在御云峰的决战峰的空地上了。
期间。
她本来想用烧魂术,谁知那火星刚从她手上冒了出来,就立马熄灭了。
系统只说。
【烧魂术需要宿主同身体具有极高的适配度,临近灵体脱离,就无法使用烧魂术。】
意思就是烧魂术用不了了。
系统又说。
【即便不是适配度的问题,宿主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使用有80%的可能会当场暴毙。】
林鹭:【…我谢谢你啊。】
沈若烟和南宫信一来便见到她父亲将一个女子斩杀在剑下,他周遭都是鲜血淋漓的死人。
在她心中那柄向来只惩奸除恶的剑终于堕落在恶念之海了。
剑灵吞噬宿主的鲜血,来为宿主提供力量,这本就是逆道而行之事,向来被修道之人所摒弃。
此举虽说能够在短暂的时间中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但是。
同样极有可能会反噬使用者,产生心魔。
此法还危害身体,极易殒命。
尤其是像沈知节这般已经站在巅峰的人,力量多,会反噬的可能性就越大。
沈若烟见此,像是被旁人用指尖掐住了喉咙。
如今一切都摆在她眼前,她没办法再为她的父亲开脱。
她转眸再往旁边看,看到了浑身伤痕累累的林鹭。
沈知节双眸越发红,好似已经被心魔所吞噬,他见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心中才知,他算计了此事如此久,终究却还是被旁人所算计了。
他将手垂下,低头盯着自己双手模糊的鲜血,事到如今,他对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全然没有后悔的心思。
他抖着微怂的肩膀,被所有人围在中间,他抬眸,其中还有他同孟青竹的女儿。
这确实是一条毫无退路的路。
剑灵反噬着他的身体,他恨恨抬眸,擦去唇边鲜血。
“我只是想让她活过来。”
林鹭被祝如疏放了下来。
她神色凌然,只说。
“这并非你伤害他人的理由,你知道你为了救她究竟牺牲了多少无辜的人吗!”
此刻她好似并非她自己,萧蓉抬眸,仿佛恍惚间竟然看见了自家宗主的影子。
沈知节缓缓抬眸,看着她森然一笑。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这些人的生与死与我又有何干?”
他笑得有几分癫狂,另一只手微微抬起,抿紧嘴唇,指着旁边的祝如疏喝道。
“若是现在死了的人是她,我不信你不会像我这般费尽心思都要她活过来!”
祝如疏闻言微微抬眸,他神色淡淡的,他的指尖在袖口之下已然攥紧。
林鹭回眸,看着祝如疏有几分微不可闻的压抑神色。
沈知节看着他们二人,他声音冷冷地,轻声道:“倒是蠢笨不堪。”
他又转眸看向沈若烟。
眼眸中却多了诡异的温柔,像是在透过沈若烟看别人。
“烟儿…你的容貌当真是同你娘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只是,她日日活泼好动,而你,却又乖巧又懂事。“
沈若烟闻言,自从听牧如景说了以后,她听见沈知节那二字“乖巧“,瞳孔蓦然放大,手中的软剑握紧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