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如疏一夜为她擦了好几次眼泪。
回回都是说着说着人就哭出来了。
林鹭此时再回想, 甚至觉得不堪入目啊, 怎么就一直哭唧唧的。
【你是不是又给我开什么落泪模式了?】
系统委屈。
【宿主这完全就是您自己的主动反应,与我无关啊。】
但是思绪到此处就断掉了,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昨夜如何晕过去的。
少女坐在床上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思索着难道是祝如疏将她敲晕过去了?
不像。
林鹭问:【我昨天怎么晕过去的?】
系统说:【因为期限将至, 宿主的身体就有了衰弱的趋势。】
这样啊。
系统回答完后, 又急急同她说。
【今天是宿主最后的期限了, 若是今天无法将沈知节杀掉,宿主的灵魂将会与身体一起陨落在这个世界中永远无法返回。】
原来这就是着急把她叫醒的原因。
林鹭从晨起之时便有感觉,身体不若往日,她下床有些质疑道。
【我真的能打得过沈知节吗?】
系统理所应当:【当然不能,但是宿主就算不去也会死,倒不如用命来试试看。】
【说得也是。】
身体衰弱导致她做什么事都慢极了,一切感官像是被放大、放缓了。
就连系统的话她都需要反应许久。
穿衣裳要翻来覆去整理许多次,才知究竟要从哪边穿上去。
还有衣裳每一层的暗扣和系带,她系之时指尖一直都在发抖,后来索性系得乱七八糟,将衣裳拉上了。
林鹭出房间之时,屋外得晨光又鲜活了半分。
今日晨间得光亮似乎同往日不大一样,撕开黑夜口子的晨光竟有几分隐隐的血色。
林鹭带上了袖中的青萝,还有夏蝉衣给她戏千丝。
她推开门出去,见着院中随着微风摇曳的一株一株桃花,却有几分晃神。
淡然的香气沁人心脾。
是春日。
系统说:【沈知节此时正在后山的冰室,宿主现在可前往那处。】
林鹭的住处去后山需要跨过眼前的长廊,她脚下急急,走到长廊上后,衬着有几分血色的晨光竟见着长廊上有几处骇人的暗红色印记,她隐约能辨别出那是干涸的血迹。
少女的眉心紧蹙着,顺着蹒跚的印记,一路看了过去。
不知为何,她心中砰砰直跳,竟有些迈步出脚步。
那触目惊心的血色印记一路蔓延到长廊尽头,她曾经驻足停留过的,那间连其上挂着的锁都落了灰的屋子。
林鹭神色苍白,她好似知晓了些什么,嘴唇微微颤抖后,她声音有几分干涩地问系统。
【这是谁留下的?】
系统说:【祝如疏。】
少女身形似乎有几分不稳,她抬手指着那处紧闭的房门,又开口问。
【那里,有谁住过?】
系统说:【祝如疏。】
系统的电子音过于冰冷,犹如一个一个巴掌抬手打到了少女脸庞,她深吸一口气。
原来那日听见的,痛苦的喘息声并非幻觉。
而是祝如疏…
她在那处印记旁边停留了一会儿,从林鹭的视角看过去,那尽头处的屋子犹如一个漆黑的怪物,不停的,将人的血肉嚼碎后,往里面吞噬着。
林鹭脑中一片空白,她迈开腿,最终还是打算先往后山去。
如果她将这一切都划上句号,不只是祝如疏,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不用再如此痛苦了。
*
天际之上,被薄薄的、宛若血色般的红色光晕撕扯开的口子更大了几分。
沈知节夜夜都在冰室中,他夜里从不睡觉,只是在冰室中打坐休息,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如此,他早已习惯。
只是今日似乎有几分不同。
他将狭长的双眸睁开了。好似察觉到来此的究竟是何人,他竟敛起眉心,露出几分笑意。
他的笑容是冷的,含着几分趣然和隐隐的兴奋。
冰室中不知何处来的一阵风,抚过那冰室中,冰床之上赤-裸的枯骨,还有那盏灯芯落了灰的,未曾点亮的长明灯。
“咻—”地一声,高台之上坐着的男人消失了。
*
林鹭方才到冰室之外,她有了原主的能力,就能够大概感受到若是强行闯入其中,必然会导致她这具如今本就破旧羸弱的身体更加无法消受,从而致使身体更早一些殒命。
在完成任务之前,林鹭是无比惜命的。
正当她踌躇究竟要不要进去之时之时。
系统突然出声提醒她。
【来了。】
林鹭还未曾反应过来,她只是大概听到系统似乎说了些什么。
【什…】
还有一个字没有说出来。
便被一股极其强硬的力量撕扯出了系统的虚妄之境。
冰室之中的沈知节却先一步从冰室中瞬移出来,掐上她的脖颈,将少女举了起来。
瞬息万变间,林鹭又如何能反应过来。
她被男人掐紧脆弱的脖颈提了起来,双脚悬空后,她本能地将脚往后踢着。
“唔……”
沈知节的神色却有几分悠然,却好似只是在同门内弟子进行着正常的沟通对话。
他神色中甚至含着几分薄薄的笑意。
“来寻我,所谓何事?”
林鹭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得开始发青。
在此情此下,她的任何动作都无法逃过沈知节的眼睛。
林鹭费劲地从苍白的唇中挤出这几个字。
“我已经知晓…你究竟在打算些什么了…”
她想用对话暂且将沈知节的注意力吸引走,然后再尝试将青萝抽出来,脱身。
沈知节闻言,还在勾着唇边笑。
他甚至都还没有去寻林鹭。
她却自己找上门了。
知晓又如何?
林鹭和祝如疏在沈知节看来都是无比愚蠢的。
沈知节不懂,祝如疏为何会觉得,自己会帮他留下林鹭呢?
沈知节自己想要长相厮守之人都只剩下几缕微弱的魂魄,自然也见不得旁人好。
在孟青竹死后,他心中便被冰室中终年的雪封冻住,他从来都不做这样的好人。
他用固魂钉,本就是想控制住祝如疏或者是林鹭其中一人,让他们二人生育出灵体,成为孟青竹复活的寄宿体。
原本是想让沈若烟来。
只是可惜,祝如疏至始至终都未曾对沈若烟动情,而情魔若是动了情,这一生就只有这么一次,所以只能用林鹭了。
不过最终结局是好的就行。
只要能够复活他的爱人,无论是牺牲谁,沈知节都不会说一个“不”字,纵然是他自己,抑或是他和孟青竹的女儿。
固魂钉将祝如疏的力量吸收,他如今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强了。
沈知节眸色微动,若是他还尚且在能力最强之时,又何须用这些办法。
从上次对上祝如疏起,他便是消耗了生命力与其进行战斗,看起来才像是赢得轻松的模样。
实则,已有些强弩之末的端倪了。
少女挣扎着,将袖中的青萝中心的拉环穿入指尖,她将青萝一扬,划出凌冽的血色剑气。
林鹭自己都被剑气震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更被说被她击飞在半空中的沈知节了。
少女眉眼一扬。
“所以我今日来取你狗命。”
林鹭在心中问系统:【我以前怎么不知道青萝这么厉害?】
系统回答:【原主本来就厉害,不然怎么会是女魔头。宿主之前使用青萝的时候基本都是在原主功力被锁住之时,自然无法发挥出原主全部的力量。】
【可是这具身体不是已经衰弱了吗?】
【衰弱是因为宿主即将魂不附体,身体和灵魂割裂导致的动荡使宿主虚弱,但是原主自带的力量不会衰弱,以及系统已为宿主开启短暂的能力增强通道,时间有限,如何使用就要看宿主自己了。】
沈知节被林鹭的剑气所伤,他擦了擦唇边的鲜血,往后退了两步,神色却越发扭曲、兴奋,他将手中的佩剑握紧,那佩剑的剑柄上生长出的刀刃狠厉的刺入神沈知节的手腕,他笑得愈发癫狂,拖着剑步步靠近林鹭。
手中的佩剑呈现出猩红之势。
“呵…哈哈哈哈……”
林鹭见状眉心一簇蹙,她能明显感觉到沈知节的力量在增强,好似是因为那佩剑开始汲取他的血液作为驱动燃料了。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沈知节的手腕往下滴。
林鹭真的有些不解,他们修道界怎么都是这种不把命当回事使用的东西啊啊啊啊!
方才她还能够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力量能够与之抗衡,可是现在,沈知节剑挥过来的那一瞬间,力量几乎是压倒性的。
林鹭一边将袖剑扬起来挡沈知节的攻势,一边呼叫系统。
【啊啊啊啊你那什么力量能不能再借我点!要撑不住了!!】
然而此时此刻系统又像死机了一样。
没关系,她已经习惯了。
林鹭硬着头皮上也不是一两次了。
那剑似乎在不断的吮吸沈知节的血液,导致他的薄唇看起来越发苍白,但是剑身受了血液的润泽却愈发鲜艳。
你来我往地打上一轮,沈知节地动作却越发轻盈,而林鹭半点好处都占不到。
她甚至还被沈知节手中的剑所致内伤,口中莹着一口污血。
林鹭已然竭尽全力,沈知节的模样却还甚是悠然,像是随便挥出去的剑气都能将林鹭杀死。
沈知节手中拖着剑,虽说他占了上风,但是难免还是被林鹭手中过于灵活的袖剑所伤,周身也有几处深浅各异的伤口。
他穿着玄色的衣裳,自然不大看得出来。
他缓缓底下,同屈膝半跪在地上的林鹭平视,林鹭抬眸瞅见他神色中无比冰冷的笑意。
“呵…若是想要我的命就那处些真的本事来。”
沈知节站起来一双狭长的眼眸睨着她,他向来只对能力出众的强者感兴趣,林鹭既是御云峰弟子又是合欢宗宗主,他原以为,她应当有几分本事的。
谁知也不过如此。
沈知节冷声道。
“好歹也是我御云峰门中弟子,怎得如此废物?”
从沈知节的佩剑开始吸血后,林鹭便有些乏力不敌了。
沈知节本就没有想要将她杀了,只是想将她抓起来,以此就可以胁迫祝如疏为他造灵体。
现如今来看,就是固魂钉也用不上了。
*
夜半,房中一片寂静。
祝如疏原本想沈若烟和南宫信二人走后,他就将衣裳换了去林鹭那里。
他想起少女,微微一顿。
夜里她竟然同他说着说着便晕了过去。
如何都唤不醒。
祝如疏摸着少女冰冷的脉搏,那处还在微弱的跳动。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少女身体的衰弱。
自从固魂钉穿插在他的骨骼上,他竟也变得羸弱起来。
祝如疏唤不醒她,只得将手腕处割开,将自己的情魔之血喂入她口中,少女在梦中有些不安,如何都吞咽不下去。
少年在床前坐着,他静默了一会儿,任由着自己的鲜血将少女冰冷的唇瓣温热起来。
他抬手吮吸着自己的血液,倾身渡入少女口中,强迫她吞咽下去。
其实他自己也有些茫然。
这样真的能好过来吗?
他不知道。
可是如今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祝如疏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当真如沈知节所说的那样,那么固魂钉对她不一定会有效果。
他不蠢。
只是任何有用的办法他都想试一试。
祝如疏却在沈若烟和南宫信走后,那口中不断溢出的污血几乎未曾停下来过。
他怕在林鹭面前太过于狼狈。
冰冷的月色铺陈在他房中的地面上,零零散散,宛若破碎割裂成无数块的玉盘。
少年苍白的神色甚至比月色还冰冷上几分。
他如瀑般墨色的青丝顺着月色一同铺陈散落了一地,他穿着单薄的白裳,只有口中溢出的鲜红血液同墨发和白裳形成鲜明而又浓墨重彩的对比。
他在哪月色之下,一坐便是漫长的一夜。
他用内力去抑制着不停涌出的污血。
直至天色逐渐破晓,划出一际亮色,他才停止下来。
祝如疏将衣裳换了,便准备去林鹭的住处,他虽然眼盲,但是却心中能够知晓时日究竟过去了多久。
谁知他却来迟了一步。
破晓之际,林鹭却不见了。
他俯身摸着温度渐渐散去的被褥,神色有几分难得的木楞和茫然。
祝如疏心中却难得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她究竟去了何处?她会去何处?
少年脑中一片空白。
他甚至还有预感。
纵然做了这么多,他似乎快要失去少女了。
漆黑的世界中,蓦然浮现出那日他们成亲,他眼前短暂闪过的少女的面容。
“滋——”
那画面又在他脑中闪过一瞬后,消失了。
祝如疏抬手,指尖翻飞中施下一个法术。
那微弱的一缕白光不知从他指尖飘往了何处。
顷刻间,少年睁开眼眸,他眼中血红一片,血泪从眼眸之上缓缓滑下,他通过冰裂瓷镯的追溯,找到了林鹭所在的位置。
“冰室。”
少年将眼中的血泪擦拭干净,漠然的神色中好似对那血泪带来的疼痛视若无睹,他飞身往御云峰后山的冰室去。
他知晓,若是冰室,那她应当是自己去找沈知节了。
*
沈若烟夜里未曾睡好,便在天亮之时起身,打算去前厅中寻她父亲。
夜里,南宫信一直守在她床前。
结果二人一起去扑了个空。
若说是时日尚早,他们便又等了一个时辰,却还是未曾见到沈知节人在何处。
往日此时,她父亲应当早就在御云峰正厅中处理公务了才是。
谁知正厅中却空无一人,就连往日殿中的弟子也没了踪影。
沈若烟知晓肯定是牧如景提前将所有人都遣走了。
南宫信道:“师姐,再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沈若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