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漂亮的妹妹啊,可惜不是他的。
蔺浮玉淡淡看了他一眼,声音温凉:“走吧。”
一行人一起回了临云宗。
因为望月派弟子暂住的峰头在西面,他们刚刚到山门时,便该各自分开。
临走时,江梅引漫不经心问:“那个魔物你打算怎么处理。”
蔺浮玉声音清冷:“交给宗门。”
江梅引看着蔺浮玉,神色莫名,笑了一下:“那再好不过了,明日再见。”
他偏头,笑吟吟看着蔺绮,瞳仁乌黑如玉。
江梅引把手中星盘递给蔺绮,他语气斯斯文文的,一派清贵公子的模样:“我炼的小玩意儿,就当给妹妹的见面礼。”
蔺绮眨了眨眼睛,偏头看了蔺浮玉一眼。
蔺浮玉先是冷冷扫了江梅引一眼:“我妹妹。”
而后,他温温柔柔看着蔺绮:“织星盘,这东西品阶不低,有点用处,可以拿。”
织星盘?
蔺绮记下这个名字,打算待会儿问问蔺浮玉,这个有什么用处。
她接下星盘,语气软软糯糯:“谢谢师兄。”
江梅引听见她的称呼,眉眼轻弯,轻轻笑了一下:“哎,师妹。”
“师妹,我们明日再见。”他语气温和。
蔺浮玉不虞:“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离他远一些。”
“……”
江梅引气笑了:“蔺浮玉,我还没走呢。”
他正想和蔺浮玉理论,这时,有青衣弟子匆匆走来,说掌门找他,江梅引轻轻啧了一声,叹口气,和望月派弟子们一起往西去。
蔺浮玉和蔺绮一起走进山门。
蔺绮垂眸,看着手里的星盘,好奇道:“哥哥,刚刚那位师兄是谁?”
蔺浮玉抿了下唇,简单解释:“江梅引,天行榜第三,望月派首席。”
蔺绮点了点头。
她想起江梅引之前说的话,又回忆起街上那个跪地叩首的少年,问:“哥哥,那个魔物是出来杀人的吗。”
“应当不是。”蔺浮玉语气很轻。
蔺绮问“那他要做什么,宗门会怎么处置他,关进苦牢吗?”
她想起,之前那个杂役就被蔺浮玉打进苦牢了。
这应该是很重的一种刑罚。
“不知。”
蔺浮玉摇摇头:“至于宗门,应该会直接绞杀吧。”
蔺绮轻轻拈了下指尖,诧异:“直接杀?”
“嗯。”
蔺浮玉眉眼有些淡:“魔物为祸世间,理当绞杀,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她抬头看蔺浮玉,青年长睫垂下,似乎有些出神。
走了一会儿,蔺绮又看见那座刻着“命在苍生”的石碑。
她声音软软的,换了个话题,又问:“哥哥,您也想去容涯仙尊座下修行吗。”
蔺浮玉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蔺绮的话,反应了一会儿,才颔首,回答:“嗯。”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笑,眉眼微弯,清冷的眸子里,像是藏了疏星碎影般。
蔺浮玉说:“所有剑修都想,我自然不能免俗。”
蔺绮望了那石碑一眼。
她忽然想起,蔺浮玉是上一届的天行榜榜首,此次仙门大比,他不可能掉出前十,去仙尊座下修行的人里,必然有他一个。
“那哥哥今年就能去了。”蔺绮乖乖道。
蔺浮玉温声笑了下。
这时,山道上,忽而落下清清泠泠一声问好。
“兄长。”有人开口。
是在向蔺浮玉问礼。
第19章
整个仙门,会叫蔺浮玉兄长的只有一个。
——宗主自小养大的女儿,临云宗内门小师妹,蔺轻梨。
蔺绮抬头,往山道前方望去。
只见一清艳少女被几个宗门弟子簇拥在最中间。
蔺轻梨站在高处的青苔石阶上,长身玉立,白金长裙委地,葱白指节握着着一颗红艳艳的柿子,柿子上还带着水光。
她垂眸看下来,看见蔺绮的时候,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惊艳。
少女身后是午后的旺盛昼光,她逆光站着,轻轻抬起下巴,语气慵散,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你真漂亮,我喜欢你。”
蔺绮怔了下。
蔺绮眨了眨眼睛,声音软软的:“我吗?”
“笨——”
她轻轻皱眉,顺着石阶走下来,脚步轻快,在蔺绮眼前的两层石阶上停住。
她双手交握背在身后,倾身向前认认真真看这个陌生的师妹。
两人目光相接,蔺轻梨对上蔺绮湿漉漉的瑰丽眸子,鬼迷心窍似的,她伸出手,冷白指尖轻轻戳了戳小猫儿软绵绵的侧脸。
她理所应当道:“当然是你啊,难道我还会喜欢兄长吗?”
蔺浮玉沉默了,他垂眸看着两个妹妹,目光有些凉。他真的不是很明白蔺轻梨。
好乖好软。
蔺轻梨轻轻拈了下指尖,心里漏了一拍。
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很不妥,像个登徒子一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恼羞成怒:“你怎么都不躲,笨死了。”
“那我躲开。”眼前的漂亮师妹声音小小的,似乎有些害怕,想往后退。
“不准躲!”蔺轻梨急急出声,很凶,“也不许害怕我!”
她拉住蔺绮的手,把还沾着水珠的柿子放在小漂亮手心,声音软下来,干巴巴跟她商量:“这个给你,我是好人,你不要害怕我。”
蔺绮听她说话,心里有点想笑。
然后她就笑了。
小漂亮笑起来,眉眼弯弯,清透瑰丽的瞳孔里,水光潋滟,像一场盛大的春天,她看着蔺轻梨,眸光湿湿软软,声音轻轻的:“好呀。”
蔺轻梨看着她,愣了一会儿:“你比秦罗衣那个恶毒女人还好看。”
“在内门没见过你,你是外门哪个峰的?你为什么会跟在兄长身边,你……”蔺轻梨顿住,忽然记起今日芝长老跟她说,兄长带蔺绮下山买衣裳了,她巴巴开口,自问自答,“你是蔺绮。”
眼前的少女好像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眸中的光亮黯淡下去,有些失魂落魄。
她直起身,抿了抿唇:“大小姐,对不住,刚刚冒犯您了。”
蔺绮的声音软糯糯:“没有冒犯。”
“就有!”蔺轻梨大小姐当惯了,见不得人反驳她,下意识反驳回去,等她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耳尖涨红,她一把抢回蔺绮手心的柿子,“不给你了,你是大小姐,什么都有,必然看不上我的柿子。”
蔺浮玉微微皱眉,语气略带斥责:“轻梨。”
蔺轻梨看了蔺绮一眼,神色复杂,没说话。
她顺着山道下山,原来跟在她身后的外门弟子们纷纷跟上。
山门往下,走过一个传送阵法,就是人间。
人间下着雨。
蔺轻梨心里闷闷的,她没打伞,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周围的外门弟子为了讨好她,一个劲儿地说。
“小师姐,您看看那个蔺绮,像首席师兄的小尾巴一样,怯懦胆小,哪有半点比得上您。”
“小师姐,您别难过,宗主只打算为您办生辰宴呢,再过几日,全仙门都来恭贺您的生辰,那个蔺绮就让她吃风去吧。”
“首席师兄刚刚竟然因为她训斥你,他一定是被蔺绮迷惑了。”
“很快就是仙门大比了,到时候您拿个天行榜前十,就能去容涯仙尊座下修行了,您可千万别因为这点小事乱了心情。”
“……”
蔺轻梨是内门小师妹,外门弟子都称她为小师姐。
蔺轻梨听着他们的话,心里忽而产生一丝烦躁的情绪,她微掀眼帘,凉声开口:“蔺绮没有生辰宴?她为什么没有?”
几个外门弟子七嘴八舌道。
“当然是因为宗主疼爱您了。”
“应当是宗主怕您受委屈,才只给您办的。”
“小师姐,您可是天生道心,对宗门价值非凡,哪里是她一个废灵根能比的。”
“闭嘴,你们吵死了。”白衣少女皱眉。
蔺轻梨想起刚刚看到的小漂亮,她眉眼弯弯,温温软软说好呀,说没有冒犯,心里的郁气升腾而起。
她有些厌烦。
笨死了,怎么会有那么笨的人。
她抢了蔺绮的十六年啊。
蔺绮就应该恶毒一点,应该厌恶憎恨她,应该在她面前高高在上居高临下。
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软软糯糯地看着自己,一副天真单纯的样子,好像她蔺轻梨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一样。
她掩下眉间的冷戾,说:“她怎么能没有生辰宴。”
外门弟子看她状态不对,试探着开口:“因为她没价值?”
“放肆!你才没价值!”
“她可是大小姐,她必须有价值,她必须有生辰宴!”
“小师姐您对她……”有人试探着开口。
蔺轻梨冷冷剜了说话人一眼,恼怒道:“蠢货,我当然是讨厌她!”
小跟班们深觉君心难测,讪讪:“是,是。”
***
蔺绮并没有把山道上的事放在心上。
她在霜雪天的传送阵法前,就乖乖和蔺浮玉告别,独自一人进了霜雪天。
她走进楼阁时,看见一层长桌上,摆了满满一篮新鲜的柿子。
柿子圆溜溜红艳艳,上面还挂着水珠。
幼虎独自一只虎,趴在长桌上,雪白虎爪爪里拿着一颗圆柿子滚着玩儿。
蔺绮看见柿子的时候,怔了一会儿,半晌,轻轻笑了下。
楼阁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又添置了许多物件儿,暖石铺在角落里,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呼噜——”
雪白爪爪扒扒蔺绮的袖摆。
蔺绮坐在长桌边,眼都没抬:“听不懂,等阿稚。”
虎崽崽睁大了眼睛:“呼噜呼噜。”
它手舞足蹈,很激动,想告诉蔺绮那个做饭的小白脸的身份。
它想说仙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虎崽崽懵了。
它诧异地拿爪爪捂住虎口,眨了眨眼睛。
蔺绮觉得它古怪:“怎么了。”
虎崽崽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呼噜。”
天机不可泄露。
嗷嗷嗷嗷这个秘密只有它能知道!
它果然是仙尊选中的虎!
蔺绮懒得再管它。
她拿出先前,蔺浮玉给他的芥子袋,蔺浮玉说,这些都是戒律堂的师兄师姐们给她的。
里面放了一本剑谱,一把木剑,几颗灵果,几十颗品质上乘的灵石,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法器。
她翻开剑谱。
这是最基础的剑谱,每一个动作都简单至极,画像小人旁边,却认认真真标注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心得小字。
剑谱很新,墨迹也是新添的。
剑谱上标注的字很漂亮,风骨峭峻,银勾铁画,一笔一划都极为清晰深刻。
和戒律堂卷宗里的批文很像。
——这是蔺浮玉写的。
蔺绮拿起木剑,走到霜雪天的簌簌风雪之中。
她按着画上小人儿的第一个动作,手腕摆动,重重向风雪里劈了十几次。
只这十几次,她便觉手腕酸软。
这样必定不对。
蔺绮不大开心,她从来没修过剑,也不知道修剑应该是怎么样的。
她坐在风雪里,将蔺浮玉的注记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又一遍,一次次调整姿势。
她一直挥剑,挥到天色暗沉。
到最后,木剑似有千钧重,她手一软,木剑哐当坠地,蔺绮坐在风雪中,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连去拿剑的力气都没有。
她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想拿云镜问问蔺浮玉,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蔺绮揉了揉手腕,有些郁结,忽而想起林清听的许诺。
她看着手中木剑,心想,容涯仙尊是剑道至尊,林清听是仙尊使者,剑术应当也很厉害。
于是,蔺绮轻轻阖上眼睛,微垂首,双手交握。
“仙尊在上……”
温温软软的声音落在风雪中。
林清听彼时正在望月派的小院里,听见自家祖宗叫他,虚空画了张传送符就过来了。
他刚到霜雪天,就看见袖袖跪坐在漫天风雪之中,鲜红裙摆铺开,霜白的碎雪落在她乌黑的长发上。
她的衣裳已经被雪打湿了,长睫沾了雪,轻轻颤抖,她像是一尊精致漂亮的雪娃娃。
大概是因为有求于人,她难得虔诚一回。
轻轻软软的话直入林清听的识海,带着点湿湿的潮气,林清听怔了下,笑得有些无奈:“祖宗,你在雪里待了多久了。”
苍白漂亮的手伸出去,覆在蔺绮的长发上,掌心蓝光浮现。
刹那间,蔺绮感受到一阵温热的暖意,暖意自上而下,流淌在她的血脉经络里,很舒适,蔺绮不自觉眯起了眼睛,像是被取悦了一样。
她看着林清听,眨了眨眼睛:“没有多久。”
病弱青年垂眸看她,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嗓音温沉,低低斥道:“撒谎。”
他五指微微收拢,一抹蓝光自掌心散开,直直飞入天穹灰白的云霾之间。
蓝光没入云霾的瞬间,厚重的云雾乍然散去,霜雪天的雪停了。
月光洒下来,流在青年苍白的侧脸上,林清听将手收在袖摆里,偏头轻轻咳嗽了两声,眉眼轻弯:“你想要什么。”
蔺绮还在因为霜雪天乍然放晴而震撼。
她怔怔看着林清听,下意识说:“这个我可以学吗?”
“哪个?”林清听问。
蔺绮看了一眼天上清冷的月亮,乖乖道:“改变霜雪天的天气。”
青年又笑:“这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把戏,用不着特意学,你以后就会了。”
蔺绮有些懵懂:“以后?”
“嗯。”
林清听颔首:“等你化神。”
蔺绮:“……”
那可太后了。
第20章
蔺绮沉默了。
她坐在雪地上,垂眸,不是很想开口说话。
清白的月光泻下来,落在她莹白的指尖上。
她眨了眨眼睛,忽而想起第一次见这个病秧子时,他浑身病气,披着风雪站在烛光下,斯斯文文地说风雪太大行走不便。
骗子。
明明他抬个手,就能让霜雪天的风雪停下来。
林清听,太过神秘也太过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