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只告诉了李长青还不成,傅瑶还得知会徐励一声,傅瑶看着自己写下让徐励去寻何志良跟纪昌平寻回拜帖的字,想着徐励肯定会问他们今日去了哪里,徐励要是知道她去花楼“寻欢作乐”指不定要怎么训斥她呢――傅瑶只要想想就觉得头大。
这事是她理亏,不过好在没出什么大事――徐励的拜帖写明是给程烨的,应该不会被挪为他用做一些不好的事,只是流落在外边不太好但也不至于太糟糕――就是要应付徐励麻烦了点。
至于昨日那些女子……反正也没出什么大事……就不必再提了。
她今日想寻何志良和纪昌平,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想让他们对于昨天的事闭口不言――毕竟还是太丢人了些,可是眼下找不到那两人,傅瑶也没什么办法――只希望他们二人不会太过于长舌,把她的窘态说出去――不知道为何,傅瑶觉得那两人一定会宣扬出去的。
何志良说徐励以前没去过那种地儿,傅瑶是信的――徐励那冷淡的性子,连自己妻子也不闻不问的,对于寻花问柳之事,想来也不会热衷,再者依着他的清高劲,应该是耻于踏入那种地儿的。
上次丫鬟的事已经让徐励不满了,昨日的事……比上次丫鬟的事还过分。
结果她昨日一个不查,不仅去了还十分丢脸――傅瑶已经可以想象徐励会拿笔如何挤兑自己了。
说来也奇怪,徐励大多数时候跟她记忆里的徐励没什么差别,但似乎比她以为的多话――虽然都是用笔写下的的话――以前的徐励,大概连理她都懒得理吧。
不过也可以想象――现在的徐励比上辈子的徐励更讨厌她吧。
他讨厌她也属理所当然,任何人落入她跟徐励的境地,不讨厌彼此是不可能的。
这莫名的纠缠,也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虽然她并不介意徐励讨厌她或者说厌恶乃至憎恶她,但毕竟做了错事,傅瑶没办法坦坦荡荡,决定以后就放过徐励吧,除非不得已,否则她不会再折腾自己让自己再在不恰当的时刻变成徐励。
这次变回去,她得好好考虑一下回家之事了。
她许久都未曾见到舅舅舅母,心中不挂念是不可能的,前日见到舅母,傅瑶明显感觉阮如瘦了一圈――作为知州夫人,阮如平日里事情不会少,但是其实能让她操心的事并不多,哪怕是被说是自恋自大吧,傅瑶觉得阮如之所以如此,只怕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傅瑶,傅瑶要去京城,本就是阮如不愿意并且忧心之事,傅瑶行至半途,突然把傅家的下人遣走,如今又在外游荡不归――傅瑶稍稍一想,就觉得自己罪无可恕。
何况左之前说明年锦州会乱――她最好还是跟家人在一起共度难关比较好。
偏偏她跟徐励如今为何会变成这样她还没能弄清楚,她实在是不敢带着这样一个大麻烦回家。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等她变回去之后……便吩咐魏嬷嬷往锦州启程吧……实在不行,哪怕她不回锦州城内,在城外寻一处庄子住下呢,也好离舅舅舅母近一些。
不过在变回去之前,傅瑶还有一件事要做。
昨日虽然是个意外,不过也总算是弄明白了程烨跟徐励的嫌隙在哪里,说到底还是因着她的缘故――她以徐励的身份劝说了程烨不要参加今年秋试,其实她那些话也不算是有分量,毕竟徐励就对她那些话嗤之以鼻,不过是因为“徐励”跟程烨说的,所以程烨便信了,本来只是说不要参加明年会试,他信徐励,连今年的乡试也放弃了,结果这边“徐励”劝程烨不下场,自己却要应试,的确是看着有那么几分阴险、为“自己”扫除障碍的意思,听何志良他们的意思,只怕这其中还少不了别人挑拨,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见徐励跟程烨生了龃龉,有些人只怕乐得看戏呢。
她没必要再去找程烨解释,横竖等过几个月会试结束,程烨就知道“徐励”根本没有骗他,当初劝他的确是为了他好,根本没必要再澄清什么,无非就是再等几个月而已。
唯一的意外是徐励――她之前也试着劝过徐励,但是徐励总觉得她在胡说在危言耸听,根本看不进她写的那些字,否则也不会一意孤行执意要今年下场了,而且只怕不止是秋试,之后的会试殿试他也会走一遭。
他一向不听人劝,傅瑶本也想就这么由着他了,反正是他自己要去的,她劝也劝过了,他不听她也没办法,发生了什么事都与傅瑶无关,都是他自己的选择――程烨被她劝住不下场,徐励非要在今年明年一举参加乡试会试,程烨的命运被她劝说改动了,徐励偏要走程烨上辈子的老路――也由着他。
对于徐励的选择,傅瑶本不该有任何愧疚的,徐励无论选了什么样的命运都跟她无关――可是傅瑶说服不了自己说这一切都跟她无关,如果不是她改了唐婉的命数,如果不是她避免了徐励再守孝三年的命运,徐励不会选择在今年应试,就不会走上跟程烨上辈子一样的路。
她甚至劝说自己,徐励走程烨上辈子的路也没什么不好,不被重用,至少也不会树立那么多敌人,让徐励跟唐婉余生安稳度日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她还是心虚,徐励虽然性子冷了些……可总体上来说,傅瑶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一个好官。
就这样让他就此沉寂……傅瑶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好的事情。
改变唐婉的命运,对于徐励而言算是锦上添花,破坏自己跟徐励的婚事,对于徐励而言无关紧要――傅瑶做这些她能保证自己无愧于心,可是直接改变徐励命运仕途――傅瑶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她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徐励走上辈子的路,不好也不坏,与她无关便是了,徐励满意与否,她不在乎也不关心,可是如果徐励不满意上辈子程烨的命运,那她就成了罪人了。
宁可无功,但求无过――她不愿意跟徐励过多纠缠,所以他的命运她不好改得太过,大体维持上辈子的样子就好,她不嫁他,可是她给他留了唐婉,也算是不功不过了,她不会心生愧疚。
无论如何,她还是得劝一劝。
虽然对于徐励而言已经是老生常谈,傅瑶还是把之前的话再跟徐励叙述了一遍,她甚至想过,要不乡试那几天她把自己弄病变成徐励不让他下场……这其实也是让徐励跟程烨关系更快和缓的法子――但最后傅瑶还是打消了这念头,如果她那样做了,徐励只会怪她多事,虽然之后徐励的命运会回到上辈子的轨迹,可是这事会成为一根刺,对于没发生过的事人总是会好奇,万一徐励觉得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到时候只怕会迁怒傅瑶。
她跟徐励如今的纠葛是不得法,但是她不应该对徐励的命运多加干涉,她没打算担负徐励的人生。
尽人事听天命,她已经尽力了,徐励听不听是他的事,如果徐励非要走程烨上辈子的老路,有一天他后悔了,那也不关傅瑶的事,傅瑶已经尽力劝过了。
写完该嘱咐的话,傅瑶便不再多事了,安然睡去,翌日醒来,看到的果然是魏嬷嬷的脸。
看样子,她对于这些变化,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正想吩咐魏嬷嬷回锦州,魏嬷嬷给她递了封书信过来,反复确认这信是刚来的“自己”没有拆开看过,傅瑶接过信出了一身冷汗。
好险。
是舅舅左让人送来的信。
魏嬷嬷并不知道她偶尔并不是她,他她若是预计除了错,再晚一会回来,她就要露馅了。
更是坚定了以后不要轻易乱跟徐励互换的决心。
拆开信,傅瑶细细读去,半晌合了信让魏嬷嬷拿去销毁掉,有可能泄露她身份的东西,她都处理好了,绝对不会让徐励有可趁之机能知道她是谁。
魏嬷嬷听话退下,傅瑶自己却坐在那儿凝眉叹气――
锦州……看样子一时半会还是不能回。
第021章 凌萝
前几日作为“徐励”跟着唐婉去见阮如的时候,傅瑶就觉得阮如有些心不在焉,那心不在焉不是出于对唐婉的怠慢,而是心里有什么难解的事。
她在阮如膝下十几年,对阮如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只是她太久没有回家,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以至于阮如如此烦忧。
如今收到左的信,傅瑶总算明白阮如是因为何事而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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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时日,应该是傅瑶把房嬷嬷遣回京中后,没多久他便出发来锦州了。
房嬷嬷应该是把傅瑶的话带到了,之前傅瑶说房嬷嬷的分量不够,所以这次傅家直接把她的生父送来接她
傅瑶觉得他大概不是自愿来的,应该是伯父傅炜让他来,所以他才来的――若是他自愿的,这十几年里什么时候来都是可以的,可偏偏是现在。
他如今无官职在身,出行倒是无甚挂忌。
但是想想他丢官的缘由有部分是因为傅瑶――虽然傅瑶只是一个筏子而已――他来锦州的目的实在是令人担忧。
如果仅仅是来接傅瑶,倒也不会让左如此忧虑――可是傅悦髅髟诮踔荩却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行迹,按理说是来接傅瑶的,他却并没有登门拜访左。
若不是左在锦州经营日久,还发现不了这事。
左不明白傅韵胍做什么,便把此事写信告知傅瑶,让傅瑶自己做决定。
当然,无论她做什么决定,左都会支持她。
傅瑶不愿意这个时候回锦州――傅缘搅私踔菀膊桓嫠咦,要么是不把左放在心上要么是有其他考虑――比如说不知会左只要傅瑶出现他便直接将傅瑶带走,不管是哪个猜测,傅瑶都有些不乐意。
她希望傅跃粗刈,更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尊重一下自己,可是傅缘乃为让傅瑶不理解。
还有就是……她心中有种莫名的隐忧――如果她此刻回锦州,她可能以后都再也见不到左了。
傅缘搅私踔萑床簧张,大概是知道她如今不在锦州,但是他知道傅瑶一定会回锦州,他也许就是在锦州等着傅瑶回去自投罗网,只要她出现,就会被带到傅愿前被带回京中,他们大概连跟左好好告别的机会都不会给她。
左似乎也有这样的顾虑,所以问傅瑶是否需要多加派些人手来接她――傅瑶想了想,如果左亲自派人来接她,就代表左不相信傅圆幌嘈鸥导摇―虽然两家本就不和,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傅炜正如日中天的时候,不应该如此明显的撕破脸,傅炜如今在吏部,她怕傅炜在考核的时候给左穿小鞋。
可是她又不愿意就这样跟傅曰鼐┏恰―少不得要暂避锋芒了。
傅瑶想了想,回信告诉左说自己要去拜访亲戚,至于是谁,左能猜到,她便也不明说了。
万一这信要是被傅岳菇亓耍傅瑶可不想把自己行踪直接送到傅允稚稀
让人将信寄出去,傅瑶才将魏嬷嬷唤进来:“过几日便是表姐的生辰,恰好如今我们在松州地界上,便亲去向她道贺吧。”
傅瑶在外边游荡了数月,其实早就到了锦州附近,只是怕暴露身份所以才不敢回去,松州和锦州交界,先去松州暂避风头,若真有什么事,往回赶也来得及。
傅瑶做了决定,魏嬷嬷他们自然没有二话。
好在他们本就在松州地界内,并不需要太久的行路。
左家只有傅瑶一个女孩,凌家也只有凌萝一个女儿,凌家表舅上边没有长辈而表舅母昔年病重,所以也将凌萝寄养在傅瑶外祖母膝下,傅瑶跟凌萝从小便相识,一起读书习字女红玩耍,可以说是一道长大的,傅瑶京中也有姐妹,傅约淌疑的女儿、她同父异母的妹妹,长房傅炜家的长女、她的堂姐――这两人论血缘关系远远比凌萝跟她的血缘来得更近,可是那时候傅瑶没有见过她们,对于当初那个没有回过京城的傅瑶而言,凌萝才是她的姐妹――即使是如今这个跟她们打过交道的傅瑶心里,也还是凌萝更亲近一些。
虽然要算起来,她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后来因为凌家表舅调任的缘故举家去了松州,两州相距不远,傅瑶跟凌萝还是有往来,不管是凌萝来锦州还是傅瑶去松州,都是常有的事,所以虽然是临时起意,但是不管是魏嬷嬷还是凌家,都没觉得奇怪。
何况八月里,恰好遇上凌萝的生辰,傅瑶去凌家,就更顺理成章了。
徐励在这边留下的笔墨之类的东西,傅瑶每次都及时清理掉,这次却有张笺子快到凌家时,傅瑶才发现。
傅瑶路上把魏嬷嬷支开,看了看上边的话――徐励警告她不要多管他跟程烨的事――徐励存在的痕迹本就不能留,又提到了程烨,就更应该销毁。
趁着魏嬷嬷在外边,车里就自己一人,傅瑶在车内将徐励留下的笺子烧掉,看着它们慢慢燃烧发黑变会,上面的字迹一点点消失不见,最后倒了茶水将其冲散,刚想将纸张燃烧的气味扇去,马车突然停下,傅瑶听到魏嬷嬷的声音在外边响起:“表小姐。”
被魏嬷嬷称为“表小姐”的,除了凌萝,不作他想。
之前他们有让人提前一些告诉凌家傅瑶要过去,只是没想到凌萝会亲自来接她。
傅瑶起身想要下去,车帘却被人掀开,来人探身进来:“阿瑶。”
她顿了顿,似乎闻到了车内烧过纸张的味道,眼神微动,然而装作没闻到一般,笑坐到傅瑶身边。
正是凌萝。
傅瑶记得自己过去跟凌萝亲厚,可是那毕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自她醒来之后,除了身边的仆从,她再也没见过任何一个亲人,因此此时见到凌萝,难免有几分陌生而惶恐:“本来突然上门就已经是叨扰了,怎么好劳驾表姐亲自来接我……”
“这才几月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客气,”凌萝笑,伸手揉她的脸:“放心吧,倒也不是特意来接你,我在家中委实是闷得慌,听说你来了,这才找到借口出来透个气。”
傅瑶愣了愣――对于凌萝还有其他亲人而言,的确只是过了几个月而已。
“如今母亲将我拘在家中,”凌萝语气微微抱怨:“你也不早点来救我。”
这些埋怨的话,正是因为十分亲近才能说出口,顺着这感觉,傅瑶回想起以前的事,那些生疏与距离渐渐淡去,一种莫名的委屈突然席卷而来,傅瑶抱着凌萝的手臂:“阿萝表姐。”
凌萝看了一眼傅瑶还没来得及处理掉的灰烬,鼻子闻了闻车内的味道,以为自己上来之前傅瑶是在祭奠左柔,却也不点破,只是道:“好啦,我不怪你,不许哭鼻子。”
“嗯,”傅瑶点头,抱着凌萝的手臂不撒手:“阿萝表姐,好久不见。”本来不想哭,然而“好久不见”四个字说出来,傅瑶还是有些鼻子发酸。
凌萝点头:“是啊,上次京城有人来接你,你我分别之后……大概有三四个月没见到你了,对了,你什么时候从京城回来的?”
傅瑶将头靠在她肩膀上,轻轻摇头――她的亲人们啊,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不仅仅是分别数月而已,他们曾经分别数年,甚至曾经天人永隔。
上辈子傅瑶回到京城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凌萝――就连凌萝成亲时,她都没能亲自替凌萝道贺。
那时候左家已经被傅家打压贬谪,傅家不允许她跟外祖家的亲戚往来,她只是偶尔会听到有关于凌萝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