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没有开口提留人的话,唐婉也只是笑笑,自说自话:“把人送到了我也功成身退了,天黑了我便不留了,阿如你不必客气。”
她俩又客套了一会,唐婉方才离去,傅瑶盯着阮如的脸:“总感觉你俩在打什么机锋。”
阮如看了她一眼,装作不经意问道:“你们一路上说了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就说了几句闲话而已,”傅瑶将唐婉顺口提到贺循并且问自己对贺循的看法这事告诉阮如,省略了后边有关徐励的对话:“程家离我们家也不算太远,说不了几句话就到了。”
“只说了这些?”阮如看了傅瑶一眼:“那你有没有觉得她哪里有什么异样的?”
“就说了这些,”怕阮如不信,傅瑶边说边重重点头,至于后边一个问题的答案……傅瑶回想了一遍:“就只是闲聊两句而已,没什么异常的。”
她说着说着不太确定:“舅母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没什么地方不对,我也就随口一问罢了。”阮如看着傅瑶神色莫名――松了口气的同时似乎还带着一丝惋惜,随即又有些释然,轻轻巧巧将这事带过了。
第062章 选择
唐婉回到徐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唐婉在自己居处外边的灯下,看到徐励。
他似乎是在等她回来。
唐婉心中了然,挑了挑眉,随口招呼了一声:“昱之。”也并没有再说什么,径自往里边走。
唐婉没有叫他跟着,徐励踟蹰着开口:“夫人?”
唐婉一挑眉,偏头看他:“有事?”
徐励犹疑着点了点头。
唐婉明知故问:“什么事说吧。”
徐励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说什么。
唐婉便道:“既然没事你便回去歇着吧,天色也不早了,我今日也累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她说着便又要回去,徐励这才开口:“前几日请了贺大夫上门替夫人复诊……他有没有说什么?”
唐婉似笑非笑:“这种事你问常嬷嬷便是――你以前不是都问的常嬷嬷吗?”
徐励沉默,唐婉叹了口气:“放心吧,贺大夫说我这些日子调理得宜,已是大好。”
她看着徐励,故意又下逐客令:“你若是没有别的要问,便先回去吧,我也要歇下了。”
徐励脚步依旧没动,唐婉打量了他半晌,长叹一声:“罢了,你进来说话吧。”
徐励跟着唐婉进去,进去之后按着唐婉吩咐坐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唐婉接过常嬷嬷送过来的茶,饮了一口,看向徐励:“你请贺大夫上门,不仅仅是替我复诊对吗?”
徐励没有回答,唐婉也不生气,只是有些无奈:“请贺大夫登门这事你事先不曾与我商量――”他是在离开去书院之前才告知常嬷嬷让常嬷嬷告诉唐婉的。
唐婉到底还是有些气恼了:“你不与我透个底,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徐励看了唐婉一眼,没开口。
“我是你的母亲,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敢说能够猜到你的心思,”唐婉抚着额头,十分发愁:“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万一我会错意了呢?”
徐励依旧不言,唐婉便道:“你若不说出来,想来也并不怎么在意结果,既然这样,那你回去吧。”
她又在赶人,徐励却不能这样无功而返,只好斟酌着道:“我先前在左家遇见贺大夫,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不安,所以请他过来……想让夫人替我看一看。”
“这便对了,”唐婉点头,重复一遍方才的话:“你不说,我怎么能够知道你的意思呢?”
“唐家跟徐家是世交,我与你们父亲很小的时候相识了,长大后成亲结为夫妻,饶是青梅竹马,成婚之后,最初几年,也是有过些许磨合的――待得你兄长出生之后,我俩才算是生出了默契,”提起旧事,唐婉声音感概:“到后来,我俩不必开口便能领会对方的意思,那是因为在那之前我俩也曾经经过无数次沟通磨合――但若你们父亲是跟你一样什么事都不说的性子,只怕你看到的便是另外的情形了。”
“心照不宣心神领会是需要基础的,”唐婉语气无奈,“你是我生的,我都不敢打包票说能懂你的心思,以后你要成亲,你什么事都憋在心底,对着你的妻子什么都不说……却又奢望对方能够领悟你的心思吗?”
“说起来这事也是我的失职,我以前没教过你……大概是没有意识到这种事应该告诉你,如今再跟你说,也不知道你到底能不能听得进,”唐婉看着他,正色道:“昱之,有些事是要明说出来,对方才有可能会领会到的――虽然也有可能你说出来别人也不一定能领会,但至少比你什么都不说来得好。”
徐励默然,半晌才道:“所以贺大夫――”
“在跟你说贺大夫的事之前,”唐婉看了看他,意味深长:“有一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上次阿如带着阿瑶来,你跟阿瑶离开的时候,阿如跟我说了一件事,”唐婉故意说得慢条斯理的,见徐励看过来,这才道:“阿如说,对于阿瑶未来夫婿,他们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人选了。”
徐励本就端坐着,闻言更是挺直了背:“夫人为何不把这事告知于我?”
“你并未问过我啊,”唐婉轻轻一笑,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再说了,你不是不在乎吗?”
“那时我问你对阿瑶是不是起了心思,你是怎么回答我的?”他那时候可是立即否认了的,唐婉耸肩,面带笑容:“你都那样说了,我自然不好无端跟你说这事,你说是吧?”
徐励哑口无言,僵直着身体,声音喑哑:“是谁?”
“我想你心中其实也是清楚的,左家看上的那个人当然不是你,”见他想要张口,唐婉摇头阻止他,依旧慢悠悠地道:“但究竟是谁,她没有跟我明说。”
“我其实也好奇过会是谁,”唐婉说话慢悠悠的,也没看徐励:“但想着反正你也不在乎,便没有多问,横竖我是相信阿如的眼光的,她总不会害了阿瑶。”
“我虽然没问,但心里还是记挂着的,毕竟阿瑶也是我关心的晚辈,前些日子见到贺大夫,听闻他如今住在左家,我心中便有数了,”唐婉看向徐励,面上倒是有几分欣慰:“我倒是没想到,你在这事上倒是有几分敏锐。”
徐励喉间动了动,问出自己一直在怀疑却又不肯承认的事:“是贺大夫对吗?”
唐婉点了点头,话却没有说死:“大约是吧。”
“约莫是他,但也不一定就是他,也许还有其他人呢,”唐婉看热闹不嫌事大,挑眉道:“依我对阿如的了解,肯定还是有其他人的。”
徐励想到凌蓟,再度沉默。
纵然傅瑶跟凌蓟的的确确看起来只是姐弟,但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安心――凌家希望凌蓟未来的妻子能管得住凌蓟,傅瑶的确是能拿捏得住凌蓟的。
“我觉得是贺大夫的可能还是比较大,”唐婉看了徐励一眼:“只是我旁敲侧击问了贺大夫,他也并不知道这事――”
徐励闻言抬头看向傅瑶。
“但你也不必放心太早,”唐婉轻轻摇头,叹了口气:“阿如虽然没有跟贺大夫明说,但是努力将贺大夫挽留在左家总不会是随意为之,只不过因为阿瑶如今年纪尚小,所以才没有挑明。”
“我装作不经意问过贺大夫,贺大夫一两年内暂不会考虑婚姻之事,我想这便是阿如暂时没把这事说破的原因,”唐婉低头,“刚好左家还想多留阿瑶两年,不说破正好趁着这两年里再多观察观察,看看他俩是不是合适。”
徐励皱着眉头:“他俩不合适。”
“他俩不合适那谁跟阿瑶合适呢?”唐婉看着徐励,故意道:“我倒是觉得挺合适的――贺大夫虽然暂时无心婚姻之事,但他也并不讨厌阿瑶啊。”
“他是大夫不讨厌任何人,”只是曾经对徐励有过些许不喜但是也并没有太明显,徐励摇头,也不知道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自欺欺人:“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傅二姑娘未必就是特殊的。”即使他曾经说过傅瑶比其他人省心,也说明不了什么。
“或许是吧,”唐婉不置可否,看着他:“但未来谁又能说得准呢。”
徐励沉默:“傅二姑娘知道这事吗?”
“知道我今日为何晚归吗?”唐婉微微一笑,顿了顿才道:“我故意留到后边等着了阿瑶。”
见徐励看过来,唐婉才继续道:“我也试探着问了问阿瑶,她看起来的确是不知道这事的――这些都还只是她舅舅舅母的心思。”
“这便是了,”徐励稍稍松口气,想了想起身道:“傅二姑娘是个有主见有主意的人……她若是知道……不可能任由他们这般摆布。”
唐婉看着他:“所以你要告诉阿瑶这事吗?”
她继续追问道:“你要跟阿瑶将这事挑明吗?”
不等徐励回答,她径自道:“我劝你最好别。”
“虽然我这话别人或许不会赞同,但依我看来,阿瑶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只是她的孝心不是对着傅家而是偏着左家罢了,唐婉抬眼直视徐励:“这也是阿如没有之间跟阿瑶说的原因,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说了,阿瑶也许并不会拒绝。”
“据我观察,阿瑶如今对贺大夫、或者说对任何人都没有别样的心思,”包括对徐励――这话她没有直接说出口,只是意有所指地看了徐励一眼,随后又道:“但若是她知道左家的那些心思……保不准她会为了顺从长辈的意愿,认真考虑这事的可行性,左家没有把这事跟阿瑶直说,是因为希望她的选择是她自己的决定,而不是为了迎合他们的意愿而做出的选择。”
“若是阿瑶自己的选择,就算不是按着他们的想法走,只要那个人不是真的无药可救,想来他们也不会强行阻拦的,”唐婉上下打量了一番徐励,下定论道:“左家一日不说破,阿瑶一日不知道――这事便还不是定局。”徐励便还是有机会――虽然看着机会渺茫而已。
“你是我生的,若是可以,我自然也希望你能够得偿所愿,但――”唐婉眉头皱起,心中实在是没什么底气,只能长叹一声:“昱之,你对阿瑶好一些吧。”
徐励想说什么,唐婉又道:“你若还是像之前那般待她,只会将她推到待她更好的人那边。”
徐励默然无语,半晌才道:“夫人?”
唐婉装作不知道:“怎么?”
她不肯直接给他答案,非要他问出口,徐励踟蹰许久,声音低低的:“如何才算是‘好’?”
“这个问题复杂得很,”他肯问出口,唐婉便也不计较他声音的高低,只是这个问题的确不好回答:“但我想,最简单的法子,至少要是投其所好吧。”
第063章 所好
在没有“偶遇”唐婉之前,傅瑶原本的打算是继续找借口避开徐励的,她估摸着这种事多来几次,徐励或许会觉得她无礼,索性便不来了――但因为见过唐婉,总感觉哪里有些怪怪的,所以夜里思虑了一番,决定还是再见一见徐励。
午后徐励“如约而至”,他今日换了一身新衣,看惯了他一身暮气沉沉的穿着如今换了稍稍鲜亮的颜色倒是惹得傅瑶多看了他两眼――然后便察觉徐励脸色看着不怎么好,眼下有隐约的青黑。
傅瑶不去想他昨夜为什么熬夜,只是道:“徐励你若是困倦可以不必过来的。”
她在唐婉面前称他“徐二郎”,在凌蓟以及阮如面前喊他“徐秀才”,如今凌蓟还没过来,她便直呼其名,徐励面色稍霁,不过听清楚她说的内容……只是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连忙把头别开了。
他倒是没想到傅瑶能居然看出他昨夜没睡好。
傅瑶气色也不太好,好像看着比贺大夫要她忌口之后前清减了一分――徐励眉头微蹙:这才一个月而已,也不知道贺大夫要她忌口多久。
他今日只带了两册书,手中还拿着一个匣子,将书册放到案上,匣子也装作不经意地放在一旁。
匣子是傅瑶之前常着人去买的点心铺子的匣子,里边是傅瑶过去屋内常常备着的点心――之所以说“之前”“过去”,是因为如今傅瑶屋内这些东西都撤下了――据他上次跟傅瑶互换的时候观察所得。
傅瑶是看到那匣子了的,然而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没有再看了。
她认出匣子上的徽记,倒是狐疑地看了看徐励――不过也没说什么,也许徐励是为唐婉买的呢。
徐励见她没什么反应,将匣子往傅瑶那边稍稍推了推,见傅瑶抬头看他,徐励面上微热:“这是给――”后边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傅瑶看了一眼匣子,又看向徐励,不明所以――他给唐婉买的点心,为何故意推到她面前,难道是想让她替他猜唐婉的口味?
“表姐我来了,”凌蓟的声音有气无力地,整个人也没什么精气神:“今日天气这么好,应该出去赏秋景……委实不应该浪费在这种破事――”
他看到徐励,挺直了背,夹着尾巴跑到傅瑶身边,倒是惹得傅瑶多看了他几眼――怎么看着凌蓟似乎很怕徐励的样子?
凌蓟有苦难言――对傅瑶的眼神询问不敢回答,徐励还在这里呢,万一他的抱怨被徐励听去了回头又找了夫子……他的日子便又更加水深火热了。
当然他是不会放弃抱怨的……迎着傅瑶的眼神,小心翼翼道:“回头跟你说。”回头再跟傅瑶告状。
傅瑶便不理他了。
徐励轻咳了一声,凌蓟顿时正襟危坐,不过眼珠子还是没有安分下来,到处乱转,便看到了徐励放在桌上的匣子。
他伸手将匣子抓过来,面上终于带了分喜色:“还是阿瑶表姐你对我最好了。”
他说着便打开了匣子,拈起一份点心入了口,事情发生得太快,傅瑶都来不及阻止,只好惊愕地看着他,随后看向徐励――
徐励也有些措手不及,呆呆地看着凌蓟将东西夺走,迎上傅瑶的眼神,眼睛动了动,没说什么。
因着这一场变故,傅瑶自觉心中有愧,徐励将书册递过来,她没有像上次那般故意做出一副厌学的模样,反倒是认认真真看过一遍,徐励问她,她也没有故意装作不知道,而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她难得的配合令徐励心情舒畅,对着凌蓟也和颜悦色了许多,唯一介意的是那被打开的点心匣子就放在傅瑶跟凌蓟之间,凌蓟一边看书一边吃着点心一心二用,傅瑶却始终心无旁骛看都不看一眼――明明她之前很喜欢这些的。
凌蓟在一旁,徐励也不好问她怎么回事,只能时不时看向她,欲言又止。
今日无人过来打扰,徐励反而有些不习惯,斟酌了很久,忍不住问道:“贺大夫呢?”
傅瑶闻言抬眼看过来,徐励强自镇定:“不是说贺大夫每五日会替傅二姑娘你诊脉的吗?”
傅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开始问起贺循了?她这样想着,嘴上便也这么问了:“怎么你跟姨母一样都这么关心贺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