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凌蓟如今可能正逍遥自在,傅瑶想到自己日后的悲惨遭遇有些不平,也不知道凌蓟的县试如何了,说实话,傅瑶觉得凌蓟希望不大,虽然先前徐励特意专门替凌蓟辅导了一番,但想到他俩性子不和,想来收效不大。
不过凌蓟如今也还年轻,今年县试中不了秀才也无妨,就当作是积攒经验下一场再战便是,毕竟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跟徐励一样早早中了秀才。
如今已是四月中旬,想来县试的结果已经公布,只可惜他们先行一步,没办法得知第一手结果,至少要等到了京城之后,才可能知道凌蓟今年到底中没中。
不过安慰凌蓟的话,怕是如今就得好好想想了。
四月正是雨水多的季节,前几日下了一场持续数日的暴雨,他们一行被迫耽搁了几日,如今雨停了,他们也得尽快继续启程――左必须要在五月之前述职,若是晚了,只怕有些人又会不安生起来无事生非。
说到底,如今少帝虽然一时占了上风,但瑞王执掌权政多年,早已经根深蒂固不可能轻易撼动,所以左这个新加入少帝阵营的人,难免会成为瑞王一脉的眼中钉肉中刺,轻易不能出错,尤其是迟到这种低劣的错误。
暴雨虽停了,但是江水依旧湍急,他们又是逆流而上,船难免有些颠簸,傅瑶在船舱内待得有些头晕,照例到了船尾的甲板上透气,也照例在后边的船中一眼看到徐家的船以及站在船头的徐励。
船身随着湍急的江水晃荡,傅瑶觉得不自在,想再含颗梅子清醒一下,装着特意制的梅子的小瓷罐却以及快空了。
魏嬷嬷今日有事要忙不在身边,加之是在船上也没有别的外人,她身边只跟了两个丫鬟以及一个听使唤的粗使婆子,见梅子快没了,吃食这种东西又不好经过别人的手,那个略微年长的丫鬟跟傅瑶说了一声便离开去给傅瑶拿新的梅子,船尾便只留了另外一个小丫鬟以及那个粗使婆子。
毕竟在自家船上,傅瑶平日里都只是坐在那儿,也用不了太多人伺候。
嘴里没东西压着,傅瑶觉得胸口闷得难受,站起身来呼吸着雨后的江风,焦急等待之间,突然感觉自己身后被一股大力袭来,重重地推了一把她的肩膀,傅瑶本就站在船舷边上,一时没防备便直直往水里坠落。
即使已经入夏,但江水还是十分冷的,傅瑶没防备呛了一口水,暴雨之后江水浑浊,这一口下去感觉自己嘴里全都是沙土,傅瑶努力吐着口中的泥沙,抬头看向船尾――那个看起来有些眼生的婆子站在她原来站着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被江水吞没,伸手扶着那个小丫鬟――似乎是打晕了那小丫鬟防止她呼救。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傅瑶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被水流裹挟着远离了左家的船。
傅瑶张口想呼救却又被灌了一口水,呛得难受咳了几声的功夫差点被水淹没,挣扎着想要往自家的船那边挪却越来越远。
谁也没料到途中会出事更没料到自己人会对傅瑶下手,船尾除了了小丫鬟和婆子再无其他人,傅瑶知道就算等另外一个丫鬟回来只怕也来不及了,如今只能寄望于其他船上有人看到她将她拉上去。
不过看起来她今日运气并不是很好,因为天色不好,天有些阴沉沉的看着要下雨,所以其他船上都没什么人出来。
而就这一小会,傅瑶已经被水流冲出了好几丈。
傅瑶眼睛沾了水,有些看不清前方,但是好像看到先前离开的丫鬟回来,扔下了手上的东西跑回去叫人,那个婆子也在装模作样喊人――傅瑶看到有人跳下来,但是他们离得已经太远了,等他们到了她的位置,她估摸着早就离得更远了。
傅瑶感觉自己越挣扎被流水裹挟得越远,后边的船听到呼救声,努力想要抛出绳子让傅瑶抓住,然而还是离得有点远,绳子根本够不着。
傅瑶想要抓住绳子但是没抓住,身子又被水流带往后边。
后边的船只有人想要伸出东西将傅瑶拉上去,但也是不得其法,反而因为侧身想要去抓绳子的动作又被带着顺着水流往前了一大段。
江水湍急,多一个人下水或许只不过是多一个遇难的人罢了,傅瑶不希望更多的人出事,朝着已经下水和其他船上正要下水的人摆手让他们上船去――如今她只能祈求自己能够有好运,至少能够保住性命。
只要保住性命――她一定还是能够回去的。
她好像隐隐猜到那人为什么要将她推下水了――她自认为自己不曾与那人结怨,不至于让人对她下如此黑手想要她的命――只怕还是跟傅家有关。
她早料到自己进京会惹来傅家不快也能想到傅家不希望她进京尤其是不希望她跟随升迁的左进京,但是万万没想到傅家在途中居然便对她出手――更没想到傅家居然能在左家重重防守之下买通了人对傅瑶出手。
这样的人不能留在船上――
否则那个目睹了过程的小丫鬟只怕不会有好下场,甚至左和阮如可能也会出事――
她必须尽快找机会告诉左发生了什么,不能让那人撒谎掩饰,不能让那人留在船上再有机会伤害其他人……
傅瑶忍下心中的慌乱,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既然现在只能随波逐流那只能调转了身子护着自己的头部避免受到重创。
正想着自己之后应该如何做,手臂突然被人拉住――
不是叫他们不要下水了吗,怎么还有人――
来人的一只手下一瞬间缠到了傅瑶腰上,傅瑶没工夫多想,也没有挣扎着想要挣脱,然而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人居然是徐励,差点气死过去。
第067章 别扭
傅瑶睁开眼睛,目之所及是被江水冲刷得圆润的沙砾。
感觉全身没有力气,全身冰冷――她不会是撞到了什么礁石然后全身失去了知觉吧?
不对……傅瑶看着自己眼前的手臂,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她的衣服,身体也还是她的身体,按着她跟徐励如今这莫名其妙的情形,若她真的出了事,她应该变成了徐励才是。
傅瑶莫名有些恐慌――徐励不会是也出了事吧?
之前她发现是徐励下了水抓住自己之后,本想开口叫徐励回去,孰料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巨浪过来,后来的事她就不清楚了。
她似乎昏了过去。
那徐励呢?
她昏了过去也没跟徐励互换,徐励不会是……真的出事了吧?
虽然她如今恨不得跟徐励毫无瓜葛,但也不愿意看到徐励因为她而出事,徐励要真的出了事,她要怎么跟唐婉交代?
胡思乱想之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吟,随后感觉身上的重压消失,傅瑶终于能够动弹,还没缓过劲爬起来,身子突然被人掀开仰面朝上,傅瑶闭上眼睛,身子突然被人揽住:“傅二姑娘?傅二姑娘你怎么了?”是徐励的声音。
他的声音有些大,傅瑶皱起眉头,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徐励的脸――原来他没事啊。
先前她动弹不得,原来是因为徐励压在她身上――害她虚惊一场!
“傅二姑娘你没事便好,”徐励扶她坐起来,见傅瑶始终没有回答,有些不放心,重复问了一遍:“傅二姑娘你怎么了?”
傅瑶低头看了看他依旧还环着自己肩膀的手臂。
徐励见状立即将手收回。
他们双腿还在水中,傅瑶想要起身,只是常年被水冲刷的河床有些湿软,傅瑶刚站起来便感觉自己的脚陷入河沙之中,差点摔倒。
徐励连忙扶住她,傅瑶把脚抽出来,两人退后几步到了没有水的地方,徐励看到她脚上没了鞋袜,松开手回到原地,傅瑶看见他身子弯下手已经碰到了水面,似乎是知道他想做什么,连忙开口阻止:“不用了,不在那――应该是先前就掉了。”傅瑶的绣鞋比较浅,许是在水中挣扎的时候便脱落被水冲走了。
徐励闻言便重新回到傅瑶身边,视线忍不住落在傅瑶赤/裸的脚上,又连忙别开。
傅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趾头,脚上还沾着泥沙,想了想重新回到江边,徐励默默跟在她身后,看她将双足濯净,重新站回满是沙砾的岸上,地上的沙砾虽然圆润,但赤脚站在上边也是硌得慌,徐励将自己脚下的鞋子脱下:“傅二姑娘要不你着我的鞋?”
傅瑶看了一眼他的鞋子,摇了摇头:“大小不合适。”
顿了顿又道:“而且你的鞋子也是湿的。”
徐励没说话,将鞋子倒过来,倒出了得有半碗的水――傅瑶说的没错,着鞋子暂时是不能穿了,他将水都倒出来后将鞋子放在一旁,希望能让鞋子稍稍干些。
如此一来,两人便都是光着脚了。
他们不知道在江中漂了多久,如今天色已是黄昏,估计再一会,天便都黑了。
他们也不知道漂了多远,他们原本行船的地方江水湍急,如今这地江水倒是平缓,离他们出事的地方只怕不是一小段距离。
傅瑶看着江水发呆。
她身上的衣服仍旧是湿的,贴在她身上,江风吹过,不一会儿傅瑶身子便冻得发抖。
徐励过来问她:“傅二姑娘,我们是在这里等还是先离了这儿找到有人的地方?”
傅瑶想了想:“他们肯定派了人沿途来寻我们,先在这里等着吧。”
“如此的话,”徐励抬头看了看天色,建议道:“天快黑了,我们是不是得把火生起来,取暖把衣服烘干,而且点着火的话他们若是经过也更容易注意到?”
傅瑶点头。
上游的那场暴雨似乎并没有波及到这地方――除了带来的洪水以外――岸边的地面是干燥的,徐励和傅瑶找了些枯枝树叶,找了一处石头挡住的地方,他身上带着火镰,让傅瑶忍不住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时人都喜欢在身上备着火镰,平日里也无甚用处,”徐励跟她解释道,努力敲出火星:“倒没想到这时候有用了。”
傅瑶点点头――当然知道如今男子习惯在身上佩戴这种东西,她看的那一眼又不是怀疑徐励,徐励特意解释倒是多此一举了――她只是觉得,或许她以后也应该随身带着这东西,虽然以后未必有用,她应该不会再遇到这样的糟心事了吧。
就算有火镰,这火生得也有些艰难,徐励努力生火的时候,傅瑶又去寻了些枯枝,徐励拦不住她,心中一急,火星落在枯叶上,这火总算是生起来了。
徐励穿上了还是湿着的鞋打算再去搬一些大一点的木头,傅瑶要跟着,徐励连忙道:“傅二姑娘你留下来看着火别让它熄灭了。”
他看了看傅瑶的脚:“你脚上没有鞋子,万一要是被扎到了也不好。”
傅瑶便没再说话,点点头让他去了。
徐励来来回回搬了几次,应该是凑够了烧一夜的木头,而这时候天也彻底黑下来了。
徐励一直再走动,傅瑶一直在火边,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干了七八分,只是余下的那几分湿意让人觉得身上有些不自在――不过也只能如此将就着了。
徐励寻找可以做柴火的木头的时候遇到了一株野桑树,用衣服包了一包回来,如今洗净了捧给傅瑶:“傅二姑娘你先将就用这垫垫肚子,等明日他们过来找到我们便好了。”
傅瑶默然接过,徐励给她的桑葚每一颗都是乌黑饱满的,倒也不酸。
这个时候不是挑食的时候,傅瑶默默地吃着,依旧没怎么说话。
徐励拨弄着木头让火烧得更旺些,火光映着傅瑶的脸,她的脸始终沉静,徐励却始终有些不安。
傅瑶似乎在生气。
而且是在生闷气。
徐励偷眼看了好一会,到底是怕她气出什么好歹,悄悄往她那边挪了挪:“傅二姑娘?”
他觉得他似乎知道傅瑶在生什么气,低头道:“之前……在水中是权宜之举,并不是故意唐突……先前没醒来的时候也是……傅二姑娘你别生气。”
傅瑶看了他一眼,他原本坐得比较远,风一直将烟往他那地方吹,傅瑶往石头那边靠近一些,低下头:“外边风大,你坐过来些吧。”
徐励愣了一瞬,手足有些僵硬地往傅瑶身边靠得更近一些。
当然他也没有贴近傅瑶,在距离傅瑶一掌多远的地方便停下来不再靠近。
饶是如此,这几乎也是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候了――当然,在水下以及在江边的时候不算,那是事出有因。
徐励看着傅瑶的侧脸,终究还是问出了口:“傅二姑娘你还在生气吗?”
傅瑶偏头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
傅瑶心中郁郁,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徐励下水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心中当然是生气的,可是徐励下水是为了救他,这让她心中就算有气也无处撒。
这次不同于去年三月落水那次,那次没什么危险,就算明知道徐励那时候可能是想“英雄救美”,她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事后嘲讽徐励,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明眼看得到的危险,徐励不顾危险下来救她――她这时候若是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听起来就很像是恩将仇报。
只是――傅瑶心里想了想,果然还是越想越气。
“徐励,”傅瑶实在是忍不住,瞥了徐励一眼,声音闷闷的:“我听说你当年中秀才的那一次,是中的头名?”
徐励不知道她为何这样问,倒是能听出她语气不善,看向她的脸:“为何突然问起这事?”
“你当年拔得头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傅瑶追问,“还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徐励只是看着她:“怎么了?”
“徐励,你不是傻子吧?”傅瑶还是越想越气,眼睛看着徐励,双颊鼓起:“你应该能权衡利弊知道什么做才是最好的――为什么偏偏选了最危险最不可预期的法子?”
徐励看着她,没有接话。
“你我之间的情形,你就应该好好呆在船上,等我找机会通过你将我的所在告诉舅舅他们!”傅瑶长叹一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们两个都流落在外边,靠等他们来寻――不知道要等多久!”
徐励声音呢喃:“当时没想那么多……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你就不是那种会一时冲动的人!”至少她知道的徐励,应该是冷静而自持的――傅瑶听到这话这话更不开心了,她看着徐励:“我觉得以你的脑子,根本不用多想,只要一瞬间便能、便该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的,可你――”
傅瑶是真的骂不下去了:再怎么说对方都是为了救自己,这样指责他似乎有些倒打一耙忘恩负义些――虽然她依旧还是气徐励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原本的打算――只要她能活下来,她便能找到机会跟徐励互换,互换之后便能告诉左自己在什么地方,也能提醒左小心提防那个将她推下水的人。
她想起来了――那个人跟傅家有些关系。
当初左去将她带回家的时候,曾经作为左柔的陪嫁跟到傅家的那些人也都被带回来了,只除了一个:那个婆子的女儿。
因为那个女儿嫁给了傅家的一个小管事,所以不愿跟着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