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也不理他,背对着他坐下跟刘三娘闲叙。
昨日刘三娘看到傅瑶脚上没有鞋子,但是她说自己的鞋子傅瑶穿不上,让她女儿到别家给她寻了一双新鞋子过来,傅瑶昨日作为“徐励”谢过了,但今日穿上才发现鞋子不大不小刚好合脚,可见刘三娘十分细心,因此作为自己特意再谢一次,顺便找了个话由:“多谢三娘的鞋子,刚好合脚。”
“能穿上便好,”刘三娘笑笑,“我昨儿还有些担心,怕你穿着小了。”
“正好合适,”傅瑶也笑,真心实意恭维道:“三娘这眼力真的是太厉害了。”她根本没有摸过或者量过傅瑶的脚,只凭看一眼,便知道傅瑶穿多大的鞋,还能在村中找到刚好合适傅瑶的鞋子,实在是不容小觑。
“那是,”刘三娘倒是有些自得,她看了看傅瑶又看了看傅瑶身后的徐励,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我昨日还有些担心……怕你俩其实不认识……今日看到你大好,显然你们是一起的,总算是放心多了――我就说嘛,看你俩面相都很和善,不像是坏人。”
傅瑶听她这样说,只能尴尬一笑,想到昨日他们过来时,刘三娘最开始看到“他”,的确是有些防备的。
刘三娘又看了看徐励,低声跟傅瑶道:“你家那一位今日看着跟昨日有些不太一样啊。”
傅瑶眼皮一跳:“有什么不一样?”他俩不会在只见过一天的人面前这么快便露了马脚吧,若是真这般容易被人看出来……那以后可怎么瞒天过海?
“昨日看他似乎挺健谈的,”刘三娘看了徐励一眼,凑近傅瑶低声道:“今日看重似乎有些不好接近。”
“不用理他,”傅瑶摆摆手,心中舒了口气――她还以为刘三娘眼力真的就这般厉害,看出他俩的不对劲呢,怕刘三娘多想,傅瑶连忙道:“他平日里其实就是这般寡言的。”而昨日跟刘三娘说话的人,其实是她,说着傅瑶又有些迁怒徐励――说到底还是他的错!
“他平日里都这么不爱说话的?”刘三娘有些不信,见傅瑶点头,咋舌道:“但他昨日不是这样子的……我还以为是不是昨日招待不周……毕竟家中实在简陋……”
“没有的事,昨日多亏了三娘,”刘三娘太敏锐,虽然暂时无碍,但傅瑶怕再待下去真的会露馅,本来还想在这里多待一日的,如今看却是不行,傅瑶既然打定主意要走,便问刘三娘:“三娘,从这里去镇上要怎么走?”先去镇上,看看能不能找到途径去县城乃至州城,一步一步来。
“从这里走到镇上也要走好久的,再说了你们也不认得路,”刘三娘不疑有他,也不强留他们,只是看了看傅瑶又看了徐励一眼,叹气道:“我回头帮你们问问,看今日村上有没有人要去镇上的,到时候捎带一程。”
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傅瑶连忙谢她,随即又想到别的事:“对了三娘,你们住的地方在村口,离道上近,找我们的人若是经过可能也会过来问路,这几日若是有人来找我们的话――”
刘三娘赶忙道:“放心吧,我们什么都不说,不会告诉他们你们往哪去了的!”
“不是,”傅瑶呆了呆,随即笑道:“不是的,我们是希望三娘能帮忙传个话,告诉他们我们往哪去了的。”
她怕刘三娘误解,解释道:“三娘先前也说了,我们看着不像坏人……昨日我――我们说的的确是实情,只是因为落水流落此地的,不是什么在逃的人,三娘不必担心。”
刘三娘没料到自己会错了意,小心地看了傅瑶一眼:“你们俩……不是私奔出来的?”
“啊?”傅瑶没料到刘三娘会有这样的误解,不过还是澄清道:“不是的。”
刘三娘不放心:“真不是?”
“真不是!”傅瑶哭笑不得,就差跟刘三娘发誓:“我俩真不是私奔出来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刘三娘拍拍心口,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想岔了――因为看姑娘你不像是嫁过人的样子……所以便以为……”
傅瑶才意识到,这是刘三娘第一次称她“姑娘”――原来是一直不清楚她跟徐励的关系也不清楚她婚否所以多想了。
傅瑶本来想偷乐说徐励看着那么像坏人吗以至于让刘三娘生出那样的误会以为他是拐带了女子之人,但是还没等笑出来,突然想起昨日的“徐励”是自己,摸了摸脸,有些不放心:“我……他这么像坏人的吗?”
“当然不是,”刘三娘连连摆手,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这事真的是我自己想岔了,你俩面相看着都很和善――否则的话,我也不敢收留你们呀。”
“三娘你想多了,我们没有私奔,”傅瑶偏头看了徐励一眼,轻哼了一声:“我才不会跟他私奔呢!”跟徐励私奔那她得是多想不开――除非她之前在水中的时候撞坏脑袋了,不,她觉得就算是自己撞坏了脑袋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刘三娘有些不好意思:“这真的是――”
“我就说嘛!”刘三娘拍了拍腿,自觉找补道:“你俩看起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当然用不着私奔犯不着私奔!都怪我想多了!”
她说着一脸了然的样子:“看你俩的情形,只怕是好事近了吧。”
徐励闻言抬头看了傅瑶一眼。
傅瑶背对着徐励没看到他的情形,只是听了刘三娘的话却是笑不出来的――她可不想被人视作跟徐励是一对的,正色道:“其实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刘三娘这就不信她了:“姑娘也别闹脾气了,姑娘先前说他不爱说话――昨日姑娘病着的时候,你看他急的说了那么多话……可见他心里是多看重姑娘。”
傅瑶心道废话,昨日面对刘三娘的人是她,病着的那是她自己的身体,她能不心急吗?要是徐励,只怕才不会心急呢。
说到底,能救她的只是她自己,要靠徐励……没把她气死就算不错的了。
只是这话不好挑明,傅瑶只能无奈地笑笑,不好再过多解释自己跟徐励的关系了――再解释下去,昨日她帮自己换衣的事情没法说清,虽然她觉得她跟徐励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刘三娘不会理解。
罢了,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其实也犯不着非要辩个一清二楚,委实是没必要。
傅瑶叹了口气。
刘三娘继续道:“姑娘是跟他在闹别扭?”
傅瑶已经没心情解释了,随口应了两声,徐励闻言,又看了傅瑶一眼。
刘三娘好奇心似乎被勾起:“姑娘是为何生他的气?”
傅瑶想了想,她生气的原因可多了,上辈子的、这辈子的――给她一本书也写不下。
刘三娘笑着摇头:“姑娘是气他话说得少?”
傅瑶不置可否,不愿意深谈:“大概是吧。”
徐励低着头,没有再看过来,耳朵却忍不住想要继续听下去。
“其实呀,话多话少倒也无妨,”刘三娘感叹道:“有时候说了什么不重要,关键是看做了什么。”
傅瑶知道刘三娘是好心开解,只是她跟徐励的情形不能一言概之,只是也并不反驳刘三娘――其实也是没必要。
刘三娘又不是她,刘三娘不会知道,关键在于,徐励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人与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傅瑶长叹了一声。
似乎是察觉到傅瑶的敷衍,也明白傅瑶不愿意谈论,刘三娘笑了笑,也自觉多言并不生气:“姑娘我出去帮你们问问今日可有人要到镇上去的吗。”
第071章 异样
他俩运气不错,今日午后有人要去镇上附近的村子送酒,刘三娘帮他俩跟人说好了,捎带他们一程。
村上有户人家酿酒,正好明日隔壁村子有喜事,让这边送几坛酒过去――虽然不是去镇上,但是那个村子离镇上不过一二里地,走过去的话也不会太久。
傅瑶觉得他俩不好再在刘三娘家叨扰,跟徐励商量――跟徐励说了一声,徐励也点头同意。
不仅仅是怕再待下去两人被刘三娘看出什么端倪,如今傅瑶已经病好,两人继续待一屋中也不太好,偏偏已经过了一夜,这时候又不好特意再分开――再说了,刘三娘家也没有多余的屋子。
傅瑶长这么大、活了两辈子,偶在庄子上见过牛车,但自己坐上牛车还是第一次。
平日里出行多是在马车里,少有能这般不受任何遮挡地看着车外的景色,傅瑶感觉十分新奇。
但这新奇也没有持续太久,午后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即使如今才四月,傅瑶晒了一会太阳,牛车摇摇晃晃的,她就有些犯困了。
说来说去,还是怪徐励,要不是他早上扰醒了她,她也不至于现在就犯困。
徐励如今手边无书,但不妨碍他在心里回想书上的内容默默在心里温书,待得身边渐渐安静下来,徐励自是察觉到了,偏过头去,便看到了头正一点一点的傅瑶。
这个时辰若是睡了,只怕夜里会睡不着,徐励本想将傅瑶叫醒,然而伸出的手、本来想要推她肩膀将她叫醒的手迟疑了一瞬,绕过她背后到她另一边的肩膀,将她身子揽过来,身子也向着傅瑶轻轻挪近了些。
傅瑶本来就昏昏沉沉,徐励没用什么力气,她便往他身边倾斜过来,最后头一偏靠在了他肩膀上。
徐励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窝里的人,他的理智他的原则在告诉他他应该将傅瑶推开推醒,然而揽着她的那只手臂扬起,却只是扶住了傅瑶的头让她不至于因为路面的不平导致牛车的颠簸而让她身子向着远离他的方向偏移,顺便用袖子替她遮挡住头顶有些灼热的日头。
徐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物――他换回了他们原本的衣物,被扯破下摆的外衫傅瑶找刘三娘要了针线重新锁了边,看着仍旧是一件完好的衣衫只是样式微微改变了些,傅瑶身上的里衣换上她自己的衣物,只是她的外衫过于显眼,在这乡间明显不合适,因此外衫仍旧是刘三娘的。
她是因为忙着这些午间没有小憩所以才犯困的,徐励心中找了好几个借口替眼下自己的行为做了辩解,虽不至于心安理得,但总算是能说服自己――应该也能说服傅瑶?
牛车很慢,从刘三娘他们的村子到镇上要差不多一个时辰,况且他们还要提早跟人分道扬镳,徐励本想着快到时叫醒傅瑶,然而傅瑶没睡多久便醒来了。
她是被阵阵酒香勾醒的。
她一开始便知道牛车上摆着的坛子里装的是酒,先前醒着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睡着之后,那酒香不知为何一直往她鼻子里钻,傅瑶鼻子动了动,努力的嗅了嗅,酒香并不是从前面传来的,只是眼前似乎蒙着什么东西,什么都看不见。
徐励感觉她醒来了,担心她质问为何她会在他怀中,低头想要解释,傅瑶确认酒香应该是从身后传来的,稍稍撑起身子抬头想要向后看去,他俩本就靠得很近,如今一个人低头一个人抬头,傅瑶的唇便划过徐励的唇角。
徐励想要解释的话顿时卡在喉中一时之间忘记了开口。
路上没有其他人,他的袖子遮挡着傅瑶的脸,赶车的人背对着他们,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看得袖子遮住的方寸之地发生了什么,除了他跟傅瑶――
除了他以外。
傅瑶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向后的的举动,睁开眼睛发现挡住她的是徐励,坐直了身体:“你――”
从傅瑶醒来到傅瑶开口,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徐励终于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先前要跟傅瑶解释的话,哑着声道:“日头太大,我只是怕你中暑了。”说这话的时候,仍没有将抬起的手移开,他的袖子依旧盖在傅瑶的脸上,仿佛是在给他增加说服力。
傅瑶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思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如今正靠在徐励身上,原来徐励是在解释这事,傅瑶了然,不置一词,倒是有些奇怪:“所以你中暑了吗?”
他的脸发红,两人离得这般近,他脸上的热度向她袭来,约莫是病了吧――想到这里,傅瑶没说什么,想要坐直身体,牛车却在这时候不知是磕到了什么,她那边的车轮带动着车板向上弹动了一下,顺便也带动着两人的身子也跟着晃动,傅瑶本就还没坐直,被这意外带着身子向着徐励的方向倒去,他们本就离得近,脸几乎是面对面的,她这一倒,脸便朝着徐励贴去,她的唇也落在了徐励唇上。
这跟刚才的那次不一样,刚才傅瑶半醒之间只是浅尝则止,徐励也心知只是意外――如今当然还是意外,但是――
唇上传来的柔软与热度是真实的。
他的身子被傅瑶推着向后倒去刚好靠在车子的围板上,先前为了让傅瑶睡得安稳些他稍稍侧了身子,所以如今的情形是他向后靠着,傅瑶覆在他身上,他的手还放在傅瑶头上,袖子遮挡住傅瑶的半边脸,同时遮挡住外人窥视的袖子之下,傅瑶的唇贴在他唇上。
他们在亲吻,或者说,傅瑶在亲他――这个认知让他面上的红与热又多了一分――虽然他知道傅瑶肯定不是故意的,但是――傅瑶亲了他。
这是比他让傅瑶靠在他身上睡觉还要出格之事,但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或者说他不想推开也不愿意说任何破坏此情此景的话,他甚至莫名希望这瞬间能一直这么下去。
这一次,傅瑶是睁着眼睛的,徐励能看得傅瑶双目瞪大似乎是惊到了,但是这一次,至少她是清醒着的。
但傅瑶很快起身,她的头抬起,她的脸离开了他的,徐励的手还放在她头上,那一瞬间有过想将她的头重新按回方才的地方的念头,然而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傅瑶伸手扯住他抬起的胳膊,借力坐直了身子也顺便将他的手拉开。
第二次的接触比第一次更久一些,然而也仍旧只是瞬间的事情,傅瑶没想到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坐直了之后尴尬地开口:“这路似乎不太平的样子。”
饶是理由充沛无可辩驳,耳朵也还是不由得红了,她大概也是中暑了吧。
她以为徐励会趁机说些什么,比如说她不端庄说她投怀送抱有失体统之类的话,虽然是意外,但的确是她朝着徐励扑过去的,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不爱听那些训话,身子绷紧了身子打算不管他说什么都要反驳回去,然而徐励也跟着坐直了身子,嘴上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傅瑶狐疑地偏头看了徐励一眼――徐励没有在看她,不过脸和耳朵似乎比之前更红了些。
无论如何,他不说她不爱听的话总归是让她耳根清静了些,只是傅瑶仍觉得尴尬不自在,手撑着车板稍稍远离了些。
才四月,还没到一年最热的时候,怎么感觉这般闷热。
傅瑶收回视线,不敢再看徐励,眼睛看了一会车后的路以及她这边道旁的景色,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傅瑶想要看看前方的路,背对着徐励扶着她这边的围板转过身子――然而看到的只是赶车老伯的背影。
倒是又闻到了酒香。
路上颠簸,有一个坛子的泥封破了,酒香正从那个破口顺着牛车行驶带起的风向后袭来,难怪她觉得酒香比之前更浓烈了些。
傅瑶鼻子嗅了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