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只会让我心生困扰觉得无所适从……”她一直坚信,她了解徐励,毕竟他们曾有过三年的婚姻,即使相处得少,但是她是了解徐励的――可是这辈子,她比上辈子更早遇见徐励,这辈子的徐励渐渐的跟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分开变成两个人,若徐励变成她不认识的样子,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她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面对什么都能做到无动于衷,可是她必须坚定不移――她不能也不会再嫁给徐励的。
所以,对于她而言,最好是徐励不要改变,就维持着她所知的模样:“你无需对我好,就跟以前一样,你无视我便好,甚至你讨厌我都行――那样的话我会自在一些。”这样她也会更轻松一些。
徐励不明白:“我为何要讨厌你?”
傅瑶看着他:“你说他们都说你对我不好,你该知道是因为我的缘故,我――”
她本想说她是故意的,顿了顿,改口道:“我性子本就如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肯定不符合你对自己妻子的期许,而且我也不会改的。”
徐励摇头,想起白日里他不过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镯子,她便故意跟他说――“我本就是这般庸俗之人,就爱这些俗器”――
“你不需要改,”徐励喉间微动,将手上的烛台放回桌上,烛光摇曳中,徐励壮着胆走过来坐在傅瑶对面,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你也不必总在言语上贬低自己。”
他知道……他知道她有时候故意在他面前做些不恰当的举动说些不合适的话……他知道她故意挑衅他。
傅瑶瞬间将手抽回,又发现了两个徐励的不同,这让她有些心慌意乱――这两句话不是她知道的那个徐励能说出的话来,她嫁了三年的那个徐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只会提醒她要端庄,提示她不要耽于玩乐――甚至说这些话他都懒得亲口对她说,而是让别人过来跟她传话。
他们两个是不一样的……傅瑶这个念头刚升起,傅瑶便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这点轻微的疼痛不至于让他们互换,傅瑶深吸一口气――她不能被表象迷惑了,徐励之所以会有不一样的表现,是因为如今她还没有嫁给他,万一她真的又嫁了他,只怕他还是会原形毕露变成她认识的那个徐励,她不能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虽然只是一瞬,但手上还残存着那细腻柔软的触感,徐励还在回味,见傅瑶的动作,来不及阻止,只来得及一只手抓住她方才伤害自己的手,一只手覆上她刚才拍打的地方:“你也别伤害自己。”
他的手灼热,热度从手上面上传来,傅瑶的心却瞬间冷下来,她舒了口气――他怕她伤害自己,是因为他不想两人互换,他那些话都只是迷惑她的手段,她要时时清醒小心警惕,才不至于被他误导骗过了。
“你常说你不是我心中妻子的模样,但其实我对于未来的妻子……并无特定的期许,不过如今她的模样倒也逐渐清晰起来,”徐励没将手收回,望向她的眼睛,看着她却不敢直视她:“她……也可以是你的模样……”
傅瑶瞪大了眼睛,瞬间抓住了关键的字眼,什么叫“也可以”是她的模样?
随即冷静下来――这才是正常的,徐励对自己的妻子没有过设想,所以是谁都可以,是她也无所谓――这倒也符合她对徐励的了解。
傅瑶长舒口气,这辈子徐励有些改变,但大体是没变的,他还是她知道的那个徐励,她不必为此心生慌乱。
“我并不讨厌你,”徐励见她没有避开他的触碰,心中欢喜,她既然不闪躲,他便也没有将手收回:“不管你是什么模样……我都不可能会讨厌你的。”
傅瑶心中默默替他的话做注解――因为他从来都不会讨厌任何人,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一样,一视同仁,她没有特殊到足以令他讨厌――是她高估自己了,看样子她还得再接再厉。
“至于无视你那更是不可能,”徐励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澄澈语气郑重:“你已经在这里了,我不可能看不到你。”
傅瑶心中清明――哦,果然是因为他俩互换的缘故,所以不得已而为之。
徐励想看傅瑶的回应,然而桌上的烛台燃到了最后一刻,终于熄灭,屋内瞬间漆黑一片。
他没有等到傅瑶的回答,也看不到傅瑶的神情。
傅瑶不可能回应他的。
两人在黑暗中相对沉默了一瞬,徐励手指微微动了动,收回手:“你先歇息吧。”
他从没有在别人面前――即使是唐婉面前――这般剖心过,说出这些已然耗尽他全部的力气。
他没有等到傅瑶的回答――他也不敢等傅瑶的回答。
第073章 举人
徐励一早便醒来了。
里间没有声音,本来想将傅瑶唤醒的,然而在里间门外站了一会,想到昨夜的事……到底还是有几分心虚。
在外间默了一会书,听里边还是没声音,看看天色不早了,徐励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找了店内的伙计,请对方帮忙到外边买几样早点。
店内虽然也提供早点,但是客店到底不是专营吃食的,请的厨子厨艺普通,做的东西并不合傅瑶的口味,昨日他们来时用了一些,傅瑶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看脸色便是不太喜欢,所以后来他们便没在店内用餐了。
虽然不是集日,但镇上的一些店铺也是开着的,只不过没有集日热闹而已。
因为傅瑶没起,又没有其他人守着,徐励自己并不敢离开。
待得早点买回来,徐励才听到里间有动静。
又等了一会,傅瑶才从里边出来。
徐励看到她的模样,不免有些发呆。
卖布的店家家中两个孩子都是读书之人,因是兄弟,这俩身衣物样式是一致的,徐励呆住倒不是因为傅瑶穿了跟他差不多的衣服,而是因为她今日将头发简单地束起,又穿着那样一身衣衫,一晃眼看着,颇有些像男子。
他以往看到傅瑶的时候,不说她身上的衣物总是鲜艳显眼,头上的发髻发饰也是精致精巧,面上自然也是精心打理的,所以以前他都未曾察觉过――其实傅瑶跟凌蓟的模样,是有几分相像的――如今傅瑶面上不施粉黛又做了男子的法式穿了男子的衣衫,乍一看过去,真以为是个少年郎。
傅瑶的外祖母跟凌蓟的祖父是兄妹,两人有几分相似也是寻常,只是想到唐婉先前说的那些话,说左家其实早已经在替傅瑶物色夫婿,凌蓟又说凌蓟想找的是能像傅瑶那样制得住凌蓟的姑娘……傅瑶跟凌蓟的亲缘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傅瑶跟凌蓟长得像可以说是亲戚长得相似,也可以认为是有夫妻相――总之对徐励而言并不是什么有利之事。
看样子总得想法子令左家或者凌家断了这念想才是――偏偏就算解决了凌蓟,可能还有贺大夫,或者还有其他人。
偏偏这事只是他一个人需要烦心的――傅瑶自己根本不知道左家私底下的所为,他也不敢跟傅瑶提起,他几乎可以想象,傅瑶若是知道左家的打算,怕是不会违背左家的意愿,要问原因的话,她会拿他过去说的话来堵住别人的嘴,大抵是“父母之命”一类的话――左阮如虽然不是傅瑶的父母,但在傅瑶心里肯定是赛过傅缘模说是胜似父母也不为过。
经过昨夜,本来徐励对于今天见傅瑶有些忐忑――他昨夜说了他平生不会说的话,不知道傅瑶听过之后怎么想的,她是更亲近他还是想要远离他,他醒后傅瑶没有出来的那段空隙里,他心中不安了许久,然而傅瑶似乎没受影响,她待他倒是寻常,不亲近不热络,但也没有避之而不及。
徐励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失落还是应该欣慰。
他昨晚说的话,似乎没在傅瑶心内泛起一丝涟漪,仿佛他从未说过那些话一般。
徐励也只是纠结了一小会,看到傅瑶似乎喜欢今日的吃食,便不再深究了。
其实食物的味道倒是一般,不过胜在新奇,徐励先前特意说让伙计买的当地特色的东西,傅瑶没见过没吃过的东西,她自是喜欢。
他以前没机会跟傅瑶一道用膳,就算傅瑶去徐家那次,有长辈在旁他也不好多看她,如今身边没别人,总算是可以好好观察她,他如今发现了,傅瑶吃东西时不爱说话,寻常人不注意看不出她对食物有什么偏好,但徐励一直在看着她――她看到好看的东西眉眼会微微弯起,若是味道喜欢,食物入口的瞬间,仿佛能看到她眼里的光。
以往食物对徐励而言,只是果腹之物,他对食物从没有特别的上心或者偏向,但看傅瑶用得开心,似乎眼前平平无奇的食物似乎令人食指大动。
不过他也只是偷偷看着,傅瑶似有察觉看过来时,他便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看向别处了。
傅瑶原本只是感觉有些怪异――好像有人在窥探一般,不过抬头看了看,这附近只有她跟徐励,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如今人在外边,难免有些草木皆兵吧。
她胃口小,稍用了一些便停下,她倒也不闲着,又去找店家娘子打听事儿。
店内没其他客人,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店家娘子倒也乐意跟傅瑶闲叙。
傅瑶问了些风土人情,问了周围人干什么营生,问明日镇上人多不多,卖些什么东西,问到卖布的铺子掌柜家两个孩子在何处读书,得知县城有家书院,傅瑶顺势问书院内有没有什么名人,说着说着,倒是提起个人来,说县上有个举人,他外祖家最近家中有喜事,前几日经过镇上,这镇子上读书人少,似乎也就出过这么一个举人,因此也算是一方名人,故而店家听闻其人路过特意出去看了一眼,只不过举人的外祖家离镇上不远,所以并没有在镇上留宿,傅瑶随意问了一下举人外祖家的所在――说来也巧,昨日送酒的老伯要去的也正是那家,今日恰好是正日子。
傅瑶倒也没多想――虽然听闻这举人是有马车的,但毕竟并不认识对方,也不知道这喜事要办多久――横竖他们明日是要想法子走的,倒也不曾动过求助这举人的意思。
却没曾想,第二日有辆马车停在客店门外。
不过那时候傅瑶和徐励都不在客店中,他们一早便出了客店,去往集市卖牲畜的地方――正如这几日其他人跟他们说的一样,这个小镇上没有人卖马,至于马车更是没有。
倒是有人牵着头骡子在卖,奈何骡子又老又病又脏,他俩互相看了一眼,都没作声。
最后决定还是先想法子去了县城再说,反正这骡子……傅瑶是不愿意骑的,就算买回来洗干净了,傅瑶也不愿意。
徐励想起阮如说过傅瑶不骑马,虽然这骡子不是马,但看着也差不多,何况这骡子情形的确不好,又没有配套的车子,因此徐励并不纠结。
集市人多,徐励拉着傅瑶的手往外走,许是人多怕走散,傅瑶也没挣脱他,虽然没有找到他们要的东西,但徐励心情倒是愉悦。
小镇地方虽小也不出名,但今日人仿佛突然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整个小镇好似顿时活了起来,颇有些热闹。
人多之后带来的货物也多,就连平日里闭门的店铺今日也开门迎客。
虽然没买到马,但他们今日或者明日定是要离开的,从小镇到县城也等半日工夫,如今时候尚早,但是也得准备一些食物――其实主要还是看见傅瑶喜欢,便借口说路上用得到便买下了。
他们正买着吃食的时候,客店的伙计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说有人在找他们――傅瑶原本以为是来找他们的人到了,兴冲冲跟着伙计回去,却看到一张没见过的面孔。
店家出来解释,傅瑶才知道着就是昨日店家娘子跟她提过的那个举人。
傅瑶不认识这人,偏头看了徐励一眼――徐励当然也不认识,他平日里书院那些同窗都不曾理会,更不可能认识这个距离锦州这么远的举人――就是不知道这人找他们是为何事。
那举人自诉姓辛,倒是很快说出来由――先前刘三娘问傅瑶徐励是不是读书人,傅瑶随口说了声是秀才,这话后来被刘三娘告知了送酒的老伯,老伯席间跟人提过一嘴说有一个年轻的秀才坐过他的车去了镇上――单单是秀才倒也无所谓,那“年轻”二字的确是惹人注意:县试三年两试,秀才或许偶尔会有,但年轻的秀才到底也算是凤毛麟角。
傅瑶了然,心知辛举人是有意结交徐励,便不再多话。
徐励虽然平日里不常与人相处,但毕竟在书院多年,辛举人要跟他探讨学问,他倒也不虚,那辛举人本意是想着徐励如今是秀才,他是举人提点一下徐励结个善缘,只不过彼此往来了一会,面上倒是少了几分倨傲,最后假装才知道徐励也要去县城一般,邀请徐励跟他一道,路上也好继续探讨探讨学问。
傅瑶有理由怀疑,他问的那些问题若是徐励答不上来的话,他判定徐励不堪大用,是不是就不提邀请他们同行之事了。
但好在,这也是徐励跟傅瑶想要的结果。
看到傅瑶时,辛举人多看了傅瑶几眼,被徐励微微挡住之后才问起傅瑶的身份,傅瑶本想自己回答的,然而徐励抢着开口道:“这是舍弟。”其余的便没多说。
傅瑶也不反驳――出门在外,也没必要跟外人解释太多,徐励说她是他弟弟便由着他吧,再说了,她今日的装扮,看起来也的确像是个少年郎。
至于别人信不信,随他们去吧。
辛举人只带了一个赶车的随从,马车不大,但是三人还是坐得下的,借口天热,徐励请对方将马车门窗敞着,徐励让傅瑶坐在他身边,隔开了傅瑶和那举人。
辛举人好像突然对傅瑶也颇感兴趣,一连声问傅瑶年岁几何读过什么书可曾参加县试是否也取得功名――傅瑶怕自己声音露了馅,看了徐励一眼,徐励便替她答了:“舍弟年方十五,平日里不爱读书就认得几个字罢了,不曾参加县试,没有功名在身”
傅瑶听他说自己“就认得几个字”,不免抗议了两声――不过也没当着外人的面反驳,她也知道徐励这样说是想打消那举人对傅瑶的关注,万一他也要跟傅瑶探讨学问呢?
偏辛举人似乎没把徐励的话当回事,又问傅瑶都没读过什么诗――
徐励变了变脸色,坐直了身体挡住辛举人的视线:“舍弟这两日病了,嗓子有些不太舒服,不好多说话。”
许是看出徐励面色不愉,辛举人便不再围绕着傅瑶问话,面色如常地跟徐励说起乡试和会试的经历来。
徐励没参加过会试,因此只是听着,当然也有几分不太想说话的意味,不过也没让辛举人太过冷场――毕竟他们如今正在辛举人车上呢。
去县城的一路上,便是在他俩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度过了,到了县城,辛举人又盛情邀请他们“兄弟”住到家中,虽然这一路上辛举人帮了他们大忙,但是住到对方家中是不可能的,徐励自然道谢着拒绝了。
见辛举人马车走远了,傅瑶才终于长呼一口气――这一路上可把她憋坏了。
她乜了徐励一眼――虽然她自己没打算跟辛举人说话,但不能说跟不想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徐励见她又看向辛举人远去的方向,不放心的问她:“喜欢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