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喜欢各种各样的吃食,但是酒她很少碰。
她不是没有喝过酒,但是平日里喝的不过是果酒而已,而且多是浅尝则止,如今闻着这酒似乎比果酒更烈一些。
似乎曾经她作为“徐励”的时候,被纪昌平他们拉到的地方,提供的便是类似这样的烈酒。
那一次她也没喝上。
她还记得因为那烈酒,何文良和纪昌平二人两人酩酊大醉,差点坏了事。
说实话,傅瑶有些好奇这酒喝起来究竟跟果酒有什么不一样。
但也仅仅是好奇而已,她并不愿意去尝试烈酒这种事物。
徐励回过神来,面上热度降低了一些,偏头见傅瑶在看那些酒坛子,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酒坛子是普通的坛子,并无什么特殊的地方――但他也跟着她一起看,想知道傅瑶到底为什么一直盯着那些坛子。
察觉到他视线,傅瑶别开脸,继续看她这边道旁的花花草草。
徐励没说什么,傅瑶也不愿意开口,好在行了一会,牛车便停下了。
徐励扶着傅瑶下了车,前方是一条岔路,先前便说了,别人要往别处送货,不能将他们送到镇上,赶车的老伯有些歉意,给他们指了路,跟他们说一直往前走便能到镇上,傅瑶也并不强求,自是跟对方千恩万谢了一番。
傅瑶平日里出门身边都是带着丫鬟的,所以身上不带银钱,何况他们出事之前在船上,也没有用得到银钱的地方,不过刘三娘已经替他们付了车资,所以此时倒也不算为难。
傅瑶目送着牛车离去,徐励看着她:“想喝酒?”
傅瑶偏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哪怕是在家中,她也不可能碰这种东西,何况如今流落在外?
再说了,如今身边跟着徐励――据她所知,徐励是不爱饮酒之人,他向来自持,不会允许自己醉酒应该也不喜身边的人饮酒,她觉得徐励是在给她下饵:她若是说她想饮酒,他肯定要说姑娘家饮酒是不对的。
自觉自己了解徐励的傅瑶怎么可能会给自己找这样的不快?再说了,她的确不想饮酒。
徐励神色却是有些失落,傅瑶不理他,按着方才老伯指的路先行了一步。
徐励连忙跟上,与她并肩而行,走了一会又道:“要不我背你过去?”
傅瑶仍旧摇头,狐疑地看了徐励一眼――她怎么觉得今天的徐励好像有些奇怪。
一二里路而已,她又不是不能自己走,他干嘛莫名其妙说出这样的提议――是拐着弯儿讽刺她娇气吗?
她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呢!
第072章 回应
小镇不像县城或者州城那般有城墙围着护着,说是镇子,其实也不过是稍稍大些的村落而已。
傅瑶对于能不能在这镇上找到他们要的东西,表示十分的怀疑。
但无论如何,作为一个镇子,的确有跟村子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集市,比如说店铺,比如说客店。
附近没有驿站,他们要投宿,自然是要找客店的。
镇上客店不多,好像就只有两三家,毕竟不是人来人往之地,也不是什么交通要塞,今日不是集日,客店连歇脚的客人几乎都没有,门可罗雀。
傅瑶之前作为“徐励”的时候,已经跟刘三娘打听过了,往刘三娘口中说的老实可靠的那家走去。
来了客人店家倒是热情,虽然一开始傅瑶跟徐励打定主意不住在一屋,但如今人生地不熟,真要分开其实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安心――虽然信得过刘三娘的推介,但凡是还有个万一,万一遇到个黑心的店家,万一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根本来不及――比起可能的危险,傅瑶觉得还是徐励安全一些。
店内没什么客人,店家脾气也好,带着他们将每间屋子都看过,最后挑了间里边有个隔间的屋子――也算是无可奈何下的自欺欺人吧。
他俩都没跟店家特意说他们的身份与关系,店家也不多问,屋子确定下来,便是商议房钱,房钱倒也不贵,只可惜傅瑶身上是真的不带银钱,好在她身上原本带了一对镯子,给了刘三娘一只还剩下一只,傅瑶没带镯子的那只手刚摸向袖子下的手腕,还没摸到镯子,便被徐励抓住阻止,徐励朝她摇了摇头,将银钱付了。
徐励身上是带着银钱的,先前袋子在怀中,没有被洪水带走――先前的火镰也是挂在那袋子上的。
傅瑶昨日作为“徐励”换洗的时候见过,只是毕竟是徐励的东西,所以她没有打开,也不知道里边是什么。
徐励付了钱傅瑶便也不说什么了,倒也不算是占徐励便宜――她那只镯子不算上边的缀饰,光是镯身也有二两金呢。
当时求助刘三娘是救急救命,所以可以不在乎镯子的价值,如今店家是做生意的,当然不好跟对着刘三娘那般,还是直接用银钱好一些――主要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徐励身上带着银钱啊,就算是跟徐励互换她自己成了“徐励”,她也没有往徐励身上瞎摸的习惯,那袋子后来看见了,她都没有打开。
无论如何,徐励出了这银钱,傅瑶也不是非得跟他争,所以徐励拦住了她,她便也没说什么。
店家是一对夫妻带着几个伙计,傅瑶跟店家娘子打听了一下――果然跟刘三娘说的一般,附近没有人养马,所以他们想买马怕是不太可能,要买马的话,估摸着得到县城才可能会有,而且也不一定有,不过后日是集日,他们倒是可以等等碰碰运气,就算没有人卖马,到时候总有人要去县城,可以结伴过去。
傅瑶跟徐励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等一等――万一这几日找他们的人顺着线索跟过来是最好,要说他们一时还找不过来,那他们去了县城再想办法。
衣食住行,既然住行定下了,那衣食也得考虑起来。
店家提供吃食和热水,那便只剩下了衣了。
若是平日,傅瑶绝对不穿外面的衣服,然而如今事权从急,也没必要计较――其实她想计较也没法子,镇上有卖布的铺子,但附近毕竟都是村落,都是扯了布自己回去做的,并没有成衣售卖。
傅瑶倒是会裁衣,但平日身边有人帮着,做一套衣衫断断续续也得十天半月,如今就这几天工夫,做不来也没必要。
傅瑶费了一番唇舌,最后卖布的店家答应将给自家孩子做的新衣卖与他俩,他们家有两个孩子,身量倒是跟徐励傅瑶差不多,唯一的不足两个都是儿子,所以给傅瑶的那一套也是男子的衣衫。
傅瑶倒没说什么,说实话,可能正合她意――如今他俩流落在外身边又没有护着的人,衣着越是简单不显眼越好。
虽然店家说提供吃食,但既然出去了,他俩顺便在外边用了些吃食又买了些别的东西,回到客店时,已近黄昏了。
当时病着的时候,虽然是自己的身子,但是傅瑶也没敢擦洗得太过仔细,就连头发也只是随意擦了一下――这导致傅瑶回到自己身子之后,一整天都感觉不自在,不过在刘三娘家的时候,又不好大白天提出要沐浴,后来忙着修整他俩破了的衣衫,午后便出发离开,所以便一直忍耐着。
如今热水充足,傅瑶自然要好好将身上头上都洗净。
客店简陋屋内没有配有净室,外边的净室是好几间屋子共用的,不过因为现在整间客店只有他们两个客人,所以倒也勉强可用。
傅瑶仔细查看门窗,确认没有纰漏之后,才开始沐浴。
但说实话,心中其实还是不安得很,大概还是因为孤身在外的缘故,觉得特别不安全。
傅瑶自觉之前没有洗净,所以这次洗了挺久,没想到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徐励――徐励的衣服没有换,客店的男女净室是分开的,傅瑶原以为他自己去打理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没去。
他看到傅瑶出来,没说什么,傅瑶头发湿漉漉的也没工夫搭理他,连忙跑回他们的屋内了。
她回去便跑到了里间,徐励没说什么,傅瑶偷偷看过去时,见他拿了衣物出去了。
傅瑶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徐励方才是在外边等她、或者说,替她守着。
她不觉得徐励在外边是有什么不轨的心思,徐励不是那样的人。
傅瑶又有些心烦意乱。
徐励很快打理好自己,傅瑶一直躲在里间不出去,徐励后来问她要不要再用些吃食,傅瑶说不用,他便也没有强求。
天色渐晚,但其实他俩谁都没有睡。
流落在外,该有的警惕总还是要有的――这也是他们不敢离得太远的原因,要真有什么事,两人还能彼此照应一下。
两人都熄了灯,徐励等了一会,听到里边的人没有睡着,轻声开口:“你先睡吧。”
傅瑶沉默了一会,无奈开口:“你先睡吧,我还不能歇息。”
徐励首先想的便是她今日路上睡了一觉,是不是因为那个缘故,所以夜里失眠了睡不着――果然那时候他应该叫醒她的,只是……徐励想了想,若是再来一次,大概他还是不忍心吵醒她。
想到白日里的事,自然想到了白日里牛车上的那两次接触……徐励伸手摸了摸唇瓣,脸颊发热,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你睡吧,我守着便是。”
“无妨,你先歇息吧,”傅瑶摇头,声音有些苦恼:“我一时半会真的没办法休息。”
“为何?”徐励不解,顿了顿有些不放心:“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傅瑶无奈得很,怕他追问不休,说了实话:“我头发怕是干不了,不能就这么睡了,要不明日该头疼了。”万一因为头发湿着睡觉病了,得不偿失。
“怎么会?”徐励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他不太相信这个借口:他自己也洗了头发,但是已经干了,傅瑶比他早回来,不应该是这个原因,担心傅瑶其实是有其他事情――又想到他沐浴回来之后便没有见过傅瑶,心中更是不安,起身摸黑走到里间门外:“让我看看。”
“不必,”傅瑶当然不会答应,虽然他看不到,傅瑶还是摇了摇头,劝道:“你自己先歇息吧,不用管我,我尽量不弄出声响打扰你的。”
她越是不愿意,徐励越是不放心,担心傅瑶真的出了什么事,过去将烛台点起,重新回到里间的门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门道:“你若是真病了,到时候――”
到时候受罪的还是他……徐励没把话说全,但是他知道傅瑶明白,徐励声音有些焦急:“我进去了?”虽是问话,手已经附上了里间的门。
里间的门并没有上锁,徐励轻轻一推便推开了,进去之后一眼便看到了傅瑶,她正坐在那儿,里边只有她一个人。
徐励举着烛台四处照了照,傅瑶原本有些被吓到,见此反而有些疑惑:“你在做什么?”
徐励将烛台放在一旁,稍稍安心,这才想起自己闯入傅瑶屋内十分失礼,低声解释道:“我以为……你被人劫持了。”毕竟头发没干这个借口……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抬头看了看傅瑶的头发――她头发披散着隐隐带着湿意,不由得愣住:“所以你先前说头发没干……是真的?”
傅瑶点头,她也有些无奈――她头发天生比别人的浓密些,平日里也要折腾许久,今日店家的帕子不好用,她擦了许久,胳膊都发酸了,头发始终干不了,她又不能带着一头湿发睡觉。
她头发只有七八成干,傅瑶揉了揉手臂:“我歇息一会再继续,反正我看一时是干不了的,你先回去安歇吧,不用理我。”
徐励知道他应该听她的话出去的,然而鬼使神差一般,他上前一步:“我帮你吧。”
傅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狐疑地看向徐励。
徐励低头避开她的视线,声音喑哑:“你若是因为这样着凉……病了的话……总归是不好的。”
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也足以支撑他迎着傅瑶的视线,徐励看着傅瑶――还是有些担心她会拒绝。
傅瑶果然摇头:“不必――”
徐励已经走到她身前,扯过帕子盖住她的头,声音低低的:“我不想你生病。”
傅瑶想他大概是真的很不情愿跟她互换,所以才这般担心的吧――不好再说什么了,她的手也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
书院不允许带小厮进去,徐励平常自己打理,跟傅瑶互换的时候,魏嬷嬷她们怎么帮傅瑶的他也记得,学着魏嬷嬷她们平日的做法默默替傅瑶擦着头发,为了方便动作,让傅瑶转过了身子。
傅瑶没料到他会做这种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索性便沉默了。
店家的帕子不好使,花了快半个时辰,傅瑶的头发总算是擦干了,烛台上的蜡烛也所剩不多了。
徐励的手穿梭在她青丝之中,有些不舍得离开,然而也明白他应该离开了。
将傅瑶头发拢在身后,徐励看了看傅瑶露出的耳朵和脖颈,喉间动了动,连忙收回手,想到傅瑶一直没有出声,以为她是困了:“好了,你先睡吧……我……我出去了。”
他过去想拿先前放在桌上的烛台,刚握住,一直没有出声的傅瑶突然开口:“徐励――”
徐励拿着灯回头看她:“怎么了?”
傅瑶沉默了一瞬,终究还是继续:“徐励……你今天有些奇怪。”
徐励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说,心中有些不安,重复问了一遍:“怎么了?”
傅瑶看着被放在一旁的帕子:“准确来说,你最近一直都有些奇怪。”只是她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的。
徐励低头,迟疑了一会,终究还是开了口,只是声音轻轻的:“她们都觉得……我待你不好。”这个“她们”,包括唐婉,包括阮如,也包括萍水相逢的刘三娘。
若是以往,傅瑶肯定仰着头反问他――“难道这不是事实吗”――可是如今……傅瑶却只是低头:“所以呢?”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叫做‘对你好’,”徐励看着她的头顶,想了想道:“但今日听刘三娘的意思,‘我’昨日对‘你’那样,是‘好’。”刘三娘不知道真相,其实她看到的不是徐励对傅瑶好,而是傅瑶对徐励好。
所以他只是按着她先前做的,依葫芦画瓢――若是平常,徐励早就打住不会再多言,但是今夜……徐励看着她:“我也想待你好一些的。”虽然看到的依旧只是傅瑶的头发看不到她的脸。
傅瑶抬头看着他:“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想对我好一些?”
徐励没料到她会这般直白地追问,呼吸一滞:“因为――”
傅瑶打断他的话:“其实我知道。”
徐励有些不敢置信:“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傅瑶苦笑――还能有什么原因呢?她迎着徐励的眼睛:“徐励,其实你不必做这些――你不必对我好的。”
轮到徐励问她:“为什么?”
“因为得不偿失,”傅瑶顿了顿,轻轻摇头:“不是,应该说你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可能如他所愿嫁给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与其费了心思最好没有结果,还不如从不曾费心,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结局早已经注定的话,付出的越多心中越是不平,那不如一开始便不曾付出――傅瑶继续看他:“徐励,你无需对我好,没有这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