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道:“舅母怎么说的。”
“阮夫人自然是不答应,”徐励依旧不看傅瑶,“先前你也说了,我那样是给你添了麻烦……这谢礼,我受之有愧。”
傅瑶哑口无言――虽然那的确是事实,但是他不收,左家或者她到底是欠了他一份人情,再说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阮如不可能答应的。
这世间最难偿还的便是人情债,傅瑶皱眉:“那你想要什么?”
顿了顿,想起他之前说的话:“你跟舅母说了什么?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我这次出来匆忙,京中的宅邸年久失修,需要修缮的地方很多,”徐励轻咳了一声,终于把视线移回傅瑶身上,正色道:“我平日温书需要清静,怕他们扰了我……所以请阮夫人允许我暂时借住左家。”
傅瑶狐疑地看向他:“为什么?”
就算他说的是实话――也没必要非得借住左家吧,他这种人,平日里生怕跟人有所牵扯,怎么愿意跑来左家“寄人篱下”?
徐励再度避开她目光,不回答她的疑惑,径自将要说的话说完:“再说了,先前你答应过我的……隔日空出半个时辰与我……我想了想,两家之间到底是有些距离的,若是每次往返登门,太过频繁难免惹人注目,还是住得近一些比较好。”
“阮夫人似乎不知道这事,”徐励语罢稍稍停顿,有些忐忑地看向傅瑶:“你没把这事告诉阮夫人吗?”
傅瑶愣了愣――她的确是没有把答应过徐励的这事告诉阮如,所以先前他说有事要跟她确认便是这个缘由?
傅瑶瞪了徐励一眼:她先前跟阮如说起那几日经历的时候,的确没有提起这事,虽然她不知道那夜她怎么救鬼迷了心窍答应了这种事,但是她事后觉得徐励应该也只是随口说说――虽然她也知道,徐励不是那种随口说事的人,然而始终是心存侥幸,所以便也不对阮如说起这事。
没想到他果然还是当了真。
傅瑶有些气恼,虽然心中不情不愿,但那事的确是她答应过了的,如今徐励找上门来要她履行承诺,她反悔似乎也说不过去――主要是就算她想反悔,徐励也未必让她如愿,他又不肯收受左家的谢礼,到时候只怕是有得缠磨。
他说的也没错,若是别人看到他时不时出入左家难免会多想,让他住左家反而更掩人耳目。
傅瑶心中懊恼,明晓了他的来意也只能点头:“我会跟舅母说的。”她当初就不该随口答应的,看如今给自己闹出这般的后续来!
徐励松了口气:“那便从今日开始?”
傅瑶皱了皱眉头,能拖则拖:“我先跟舅母说一声再说。”
说罢她便让人送徐励出去――反正她才不会亲自送他呢。
待得阮如送了贺循归来,傅瑶连忙跟她解释:“舅母,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说这事的。”
她还是有些气恼:“我当时随口答应了之后也没放在心上――我原以为以他的性子,若是我装作忘记了,他大概也不会厚着脸非要我履行承诺的。”
说着傅瑶又叹气:“是我太想当然了――看样子功名前程于他而言,还是很重要的,居然能够让他舍得下脸。”
“既然他这般在意自己的前程,”傅瑶无奈,“那便由着他吧,免得到时候他又有借口怪罪我。”
阮如闻言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笑着摇头叹气,没说什么。
第078章 哑谜
离开生活了十余年的锦州到了京城,要说傅瑶还有什么记挂的事,大概就是凌蓟的学业了。
她本来以为不管凌蓟中不中,凌蓟或者凌家都会来信告知一声,三月末凌蓟考完,四月无论如何都应该出了榜,如果四月送出信,六月他们应该便收到了消息――虽然他们举家离家锦州,但还是留了些人,若是凌蓟中了秀才,留在锦州的人应该给凌蓟送上贺礼顺便来信告知他们的――可不管是凌家还是左家留下的那些人,都没有送出信来。
傅瑶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凌蓟今年怕是没有中。
其实不中也是寻常――就凌蓟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想中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等到六月中旬还没收到任何消息,傅瑶想着自己应该写信安慰安慰凌蓟,顺便将自己近来给凌蓟还有凌萝他们买的礼物送回去――信写好了还没来得及安排人送出去,却听说凌家表舅母来了京城。
凌家表舅母来京城听说是要参加一个婚宴――凌蓟和凌萝的大哥的妻子的娘家的舅舅的隔房的侄女的婚事――这层亲戚关系约等于无,属于听说了送份礼就算当作不知道也无所谓的关系,哪怕凌家的大表嫂自己都不甚理会的人家,傅瑶是觉得实在是不值得劳烦凌家表舅母自己亲自走一趟的。
但是凌家表舅母真的来到了京城。
顺便送来了凌蓟中了秀才的消息。
傅瑶着实是意外得很。
凌蓟居然中了?怎么就……中了?
凌家表舅母显然是很开心的,满脸欣慰地对阮如道:“我对阿蓟也没多大的期望,也不妄想他更进一步中个举人或者进士什么的,中了秀才我便满足了,如今小有功名,也是时候将他的婚事提上议程了。”
阮如看了傅瑶一眼,笑了笑:“也是,虽然年纪都还小,但是早些定下来也不错,过一两年等他们大一些了,成婚刚好。”
傅瑶低头用着点心,没察觉阮如的视线,倒是自觉自己明白了凌家表舅母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原来是为了议亲顺便将好消息亲自告诉他们呀,那个远亲的婚礼反倒是其次――或者说,就是个由头而已。
作为凌蓟的表姐,又是跟凌蓟从小一起长大、亲如手足的玩伴,傅瑶自然关心凌蓟的婚事,正想问凌家表舅母是相中了京城哪户人家的姑娘,凌家表舅母却转移了话题:“话说起来,阿蓟能得中秀才,还是多亏了徐秀才,放榜之后,我本亲自想带着阿蓟去徐家登门道谢,却被告知徐秀才早就离开了锦州。”
“徐秀才帮了我们家阿蓟这么大一个忙,我寻思着,必要当面感谢才好,”说着凌家表舅母又长叹一声,“本来是应该将阿蓟拉过来的,可不知阿蓟闹什么别扭,死活不肯来――”
傅瑶听着话在心里偷笑――凌蓟肯定是怕了徐励,怕自己跟表舅母到了京城又被表舅母扔给徐励磋磨。
可是凌蓟不来,如今受折磨的便只有自己,想到此处,傅瑶便也忍不住叹气:“我倒是想阿蓟来的。”这样的话,受苦的就不仅仅是她了。
凌家表舅母闻言跟阮如对视了一眼,面上笑意更深:“回头我让他到京城来陪你,你俩从小便亲近,阿蓟也听你话,正好替我多管管他。”
从小到大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凌家随意将凌蓟丢到左家一呆便是大半年的事也不是没有先例,傅瑶并未多想,点头道:“也好。”
阮如轻咳了一声:“所以阿你今日过来,是想见徐秀才?”
“对,”凌家表舅母点头,“昨日我让人往徐家在京中的宅邸送了帖子,想要登门道谢,奈何徐家的人说徐秀才不住在那边,不好作主――其实我也明白,这是对方不愿居功之意,但作为受其恩惠的一方,总不能真的就心安理得,因此我着人多问了几句,才知道徐秀才如今借住在表兄家中,我们家跟徐家过去没什么往来,虽然是为了答谢,贸然登门的确还是有些冒失,既然徐秀才如今借住在府上,表嫂与唐家又有些渊源,想着让表嫂帮忙引荐一下,应该更妥当一些,况且因着这一层关系在,徐秀才想来也不会过于推拒。”
阮如想了想,点头:“也好,那待会我随你一道过去。”
傅瑶算了算时辰:“徐秀才今日出去了,这时候应该差不多回来了。”
她摇了摇头:“不过也不一定,还是着人先过去看一眼吧。”
她说着唤过自己身边的丫鬟,嘱咐道:“你往西院那边走一遭,找李长青问问徐秀才是不是已经回来,若是徐秀才已经回府,再回来跟我们说一声。”
说完傅瑶转向凌家表舅母:“还是先问一问,这样也不至于扑了空。”
凌家表舅母便又笑:“还是阿瑶细心。”
傅瑶赧颜――其实她就只是为了拖延而已,再过一会,就到了隔日徐励要给她讲学的时候了,这拖上一时半刻的,待会徐励要见客,那就没工夫理她了,刚好她便可以借机偷懒了。
阮如看了傅瑶一眼,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不过也没说她什么,只是继续跟凌家表舅母闲话家常,等去探路的丫鬟回来。
徐励住的地方离他们说话的地挺远,等了许久丫鬟才回来回话,知道徐励如今正在,阮如起身朝凌家表舅母道:“那阿我随你过去吧。”
傅瑶也跟着起身:“舅母你还有事要忙,我带表舅母过去吧。”刚好趁机跟徐励说她待会便不听他讲学了。
阮如额角莫名突突直跳,直觉地想要阻止:“阿瑶还是我去――”
“让阿瑶陪我吧,”凌家表舅母却是摇了摇头,过来抓着傅瑶的手,朝阮如道:“先前是我想岔了,让表嫂陪我一道过去固然是好,但我们两个长辈难免有些逼迫之嫌,似乎也不太好。”
她抓着傅瑶的手:“阿瑶跟阿蓟是同辈,跟阿蓟又向来亲近,让阿瑶
跟我一起过去,和缓一些。”
“表嫂你先忙吧,”凌家表舅母起身向阮如暂告辞,“我与阿瑶一道过去,等谢过徐秀才,等这心头事了了,回头再找表嫂叙叙家常。”
阮如面色忧虑地看了看她俩,犹自想劝:“阿瑶――”
“舅母你放心吧,”傅瑶还在为自己的小心思得意,“我带表舅母过去,然后便回去歇着了。”
阮如仍然忧心忡忡,但在她俩身上来回看了又看,咬咬牙道:“也罢,阿瑶你替我走一遭吧。”
傅瑶便带着凌家表舅母往徐励如今暂住的地方去了。
徐励住的地方在西边,离正院挺远,过去还是要费一番工夫的。
但再远也还是在一处,就算傅瑶有心拖延,距离两人平日约定的时辰,还是有一会的。
傅瑶有些惋惜。
刚想让人过去通传,前边的门便被人从里边打开了,一位嬷嬷从里边出来:“傅二小姐来了,二少爷正等着呢。”
傅瑶将人送到,本来要走的,然而手被凌家表舅母拉着,想着的确不好撇下亲戚自己一走了之,便一道进去――见到徐励之后直接跟他告辞也是一样的。
徐励正坐在树荫下捧着书卷,听到嬷嬷将人带过来,立即放下手中的书册,转过身来,似是觉得有些太过刻意,轻咳一声掩饰道:“你今日怎么想到要过来――”
徐励已经在左家住了有些时日了,今日却是傅瑶第一次踏足他住的地方,听到他说的话,只当他不欢迎自己――傅瑶并不意外,毕竟上辈子他不喜欢傅瑶去他的厢房书房等地――虽然心中有数,傅瑶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我这便走了。”她本来也不乐意踏足有他的“地盘”,巴不得立刻离开呢,才不会给他机会训诫她呢。
“我不是――”徐励呆了呆,有心想解释:“你来我自然是――”
顿了顿,终究是说不出口,又轻咳了一声,低敛了眉眼:“我不过是暂居此处而已,说到底这里还是府上的地方,你……想来自然能来的。”
傅瑶先前没想到此节,闻言愣了愣,随即扬起头:“那是,这府里上上下下我哪里都去得!才不需要征求你的同意呢!”
徐励手心握起挡住嘴角掩住笑意:“是,你哪里都去得……往后你也可以常来。”
“我才懒得来呢!”傅瑶想都没想便拒绝,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皱了皱眉头,想起正事:“我是陪表舅母过来的。”谁要“亲自”来见他了,要不是有事,她才不想过来呢。
自她们进来,徐励便一直低着头,连傅瑶都不敢看,自然也没注意到她身边的人,如今听她这样说,这才抬起头,先看了傅瑶一眼,然后才看向傅瑶身边的人。
凌家跟徐家尤其是徐励并无什么往来,因此徐励并不认识凌家表舅母,傅瑶想了想替他俩引荐道:“这是我凌家的表舅母,阿蓟的母亲。”
“凌家……”徐励沉思了一瞬,朝凌家表舅母行礼道:“秦夫人。”凌家表舅母本姓秦。
他的声音莫名消沉了些,看了傅瑶一眼,没说什么。
他说着请她们进厅内说话,傅瑶有心要溜:“你与表舅母有正事要说,我便回去了。”
“你稍等片刻,”徐励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拉住她,然而手微微抬起便很快收回,看了秦一眼,低头道:“我与秦夫人说完话,便与你一道过去――今日的功课还是不能落下的。”
说着他便向秦道歉:“秦夫人对不住,我俩事先有约,待会要一道读书的。”
秦知道以前在锦州凌蓟便是跟着傅瑶一道受徐励教习,一时也没多想,只是道歉道:“这事是我思虑不周,放心吧,不会耽误徐秀才太久的。”
说罢朝傅瑶道:“阿瑶你稍等。”
傅瑶眼见着走不了,不免有些失望,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自己不应该撇下凌家表舅母自己一走了之――可是就是不愿意跟徐励多待一会……尤其还是徐励住的地方。
徐励听到秦开口便松了口气,将两人迎入厅中,吩咐人上了茶点,不忘劝傅瑶道:“如今天热,你们一路过来,用些消暑的茶点瓜果,降降暑。”
傅瑶瞥了他一眼――怪不得感觉他有些过分殷勤,原来是怕她中了暑他受罪呀。
这样一想,傅瑶便依言坐下了。
徐励见她不忙着走了,这才看向秦:“不知秦夫人寻晚辈是为何事?”
“是为小儿阿蓟的事,”知道他们待会还有事,秦并未多做铺垫,直接将来意说出:“先前我家阿蓟幸得徐秀才指点,今年得中秀才,思来想去,他能中秀才,多亏了徐秀才――如此大恩,必须当面跟徐秀才道谢才是。”
徐励摇头:“秦夫人客气了,凌三郎得中,是他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我家阿蓟什么德行,别人不清楚,我作为母亲我还不清楚吗,”秦失笑,轻轻摇了摇头:“他呀――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都十几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一样一团孩气,做事又没个定性,若不是先前徐秀才特意点拨了一段时日,这次中秀才的人里,定然是没有他的――我知道,徐秀才不愿承认是谦逊不居功,但我作为母亲的,徐秀才帮了我们家阿蓟这么大一个忙,我们心安理得毫无表示却是我们的不是了。”
“为答谢徐秀才,我们备了一份薄礼,万望徐秀才收下,”秦让人将礼物送上,见徐励还要推辞,连忙道:“徐秀才若是不收,我们心中只怕是难安。”
徐励仍想拒绝,傅瑶在一旁帮忙劝道:“你便收了吧,先前你的确帮了阿蓟,阿蓟谢你是应该的――你不接受的话,难不成是想表舅母一直寝食难安记着你这份‘人情’?”“人情”二字她故意加重了语气,显然是对上次他拿“人情”说事还是有些不满。
徐励默然,突然转移话题道:“冒昧问一句,秦夫人此来京城,只是为了这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