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这些年里，兄长也熟悉了那边的人情地貌，”傅瑶依旧笑，故意畅想着，“或许我可以现在就给兄长去信，让他们帮我相看好人家，我直接从京中发嫁，到了地方便成亲――”
“不行！”徐励急了：“你不能这般随随便便就嫁给别人！”
“怎么会是随随便便呢，”傅瑶道，“我相信兄长不会坑害我，找的人定然是可靠的。”
徐励心急：“但你这样一走，只怕是再也不会回京――”
“那是当然，”傅瑶也不反驳，“徐大人放心，我会让兄长特意选个安土重迁留恋故土甘于平凡不恋栈权柄之人，我们夫妻就在那边好好生活，此生都不会到京城来打扰徐大人的。”
“可你若远嫁，我――”徐励原本想说“我怎么办”，但很快改口：“左大人他们怎么办？”
“虽然舍不得舅舅舅母，但人生不就是如此的吗，”傅瑶坦然，“大不了我多与他们书信往来便是了。”
“你不要走――”徐励低下头，到底是装不下去了，声音低低的求她：“我离开京城，你留在京中――哪怕你嫁给别人也行，总之你不要走。”
顿了顿，他又道：“你不要考虑辛子青，他依附了瑞王。”
“我知道，”听到他提醒，傅瑶点头，状元郎是瑞王的人，她上辈子就知道了，不过他好心提醒，她也不好不领情，气也消了大半，言辞恳切，“你不必走，我走才是最合适的――姨母身子不好，万一你外任之地是个荒寒苦凉之地呢，姨母身子未必受得住，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姨母考虑，京中有最好的大夫，你留在京中也有最好的前程――权衡利弊得失，你应该比我更擅长才是。”
“再说了，我在京中嫁不了别人的，”既然京中那么多人都觉得她跟徐励有什么，平时还好，但若是联姻，怕是多多少少会有些介意，傅瑶无所谓地笑笑：“所以远嫁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选择。”
“可是――”徐励握紧了手，指骨发白“我希望你留在京中。”
“正如你之前说的，你的去留跟我没有关系，那我的去留也同样跟你没有关系，”傅瑶用他的话回应他，“你走还是我走，你在京城或者是我在，没什么不一样的。”
“那不一样的，”徐励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离开，终究是会回来的。”但她一走，他们此生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相见，
他没把话说出来，但是傅瑶懂了：“那不是正好吗？”
“我再也不回来，对你对我都是一件好事，”傅瑶看了看左右，先前没来得及屏退跟着她的人，所以如今许多话便不好说得太细，“远离京城也就远离了是非，你跟我的事……便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再说了，其实远嫁也并不一定就再也见不到舅舅舅母了，等过了几年，风波便也平息了，到时候我还是可以带着我夫婿回来探亲的――我离开，这是多多赢的局面，再合适不过了。”
她说的那些，徐励根本不敢顺着她的话想象：“可是――”
“就这么说定了，”傅瑶不理他，拍了拍手，“我回去跟舅舅舅母商量商量！”说着便要走。
徐励伸手想叫住她，又生生止住，想了想只能寄希望于左他们舍不得她不会答应了。
傅瑶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于徐励那句叫她以后不要再来找他的话到底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对了，今天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你放心，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来找你的。”
当着身边这么多人的面，被他这么说，傅瑶脸色多多少少有些难看，顿了顿，将他的话反送回去：“你也是――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就算你来，我也不会见的。”
她说完便转头继续走了，徒留徐励自己呆立在原地。
傅瑶回到家中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沉思了一下，虽然觉得没必要，但还是吩咐下去：“以后徐二郎若是再来，只说我不在家中打发走便是了，不必再往里通传，不必告知舅舅舅母，也不用跟我说起。”不过看他今日的态度，应该是以后都不会再来的了。
傅瑶心里莫名有些堵。
第128章 不通
虽然当时跟徐励说他不用走她走是一句气话，但回过头冷静下来想了想――似乎也是可行的。
关于她跟徐励的关系猜测越来越多，虽然如今大多数都还只是往男女之事上边想，但被议论得多了，难保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跟徐励之间的异样。
她离开京城暂避风头，未尝不是一种解决之道。
她这样想着，立刻便跟舅舅舅母说了。
左和阮如一听到她说要暂时离开京城，自然是不答应，阮如安慰她：“阿瑶你无需理会外边的人说什么，更不必为了他们委屈自己。”
傅瑶摇头：“我没有觉得委屈。”
见他俩似乎不信，傅瑶顿了顿：“当然，要说没有一点困扰那是骗人的。”
阮如道：“那就更不必要了――”
“嘴长在别人脸上自然是由得别人说，”傅瑶轻轻摇头，“但我们也没必要跟人辩解，必要的时候避其锋芒也是明智之举。”
他俩同时沉默，左打量了她许久，干脆问她：“你这个‘避’是躲避那些流言、还是只是想躲避徐家那一位呢？”
傅瑶咽了咽口水，本想含混过关，但被他俩那么盯着，最终只好坦言：“若是二者兼而有之呢？”
左摇头：“那也没有必要。”
“别人说什么由得他们说去，又不会少一根汗毛，”左摆手，“至于徐家那边――”
他微微蹙眉：“他自己的选择，与你何干？你没必要为了跟他赌一口气便做到如此地步。”
“我承认，我的确是有一点点赌气的意思，但我想着要离京，不仅仅是出于赌气，”傅瑶摇头，“虽然说别人说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若是总听人提起，多多少少也有些心烦，至于徐励那边，我知道他未必是因为我而起了这样的打算――他自己也说了不是，但是别人未必会这么想，到时候别人会开始说是我逼走他的……他不在京城倒是无所谓，反正这些话传不到他耳中，但我还在京中，是我每日要听着这些……”
“再说了，就算如今他说不是因为我而离京的，但万一哪天他反悔了呢？”傅瑶垂眸，“虽然他外放之后也许也会有好前程，但那也只是‘有可能’，万一他离京之后发现处处受掣肘，最后庸庸碌碌一生不得志……哪天回想起来，岂不是要怨了我？”
阮如幽幽道：“他怨不怨你……有那么重要吗？”
傅瑶答不上话来，半晌才道：“就算他不怨，由得旁人说舌，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到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是我逼走了他，那我的名声――”
左打断她：“你在意这个？”
他俩的眼神太过透彻，仿佛完全将她看透了一般，傅瑶败下阵来，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们，只好撒娇道：“我知道没有必要……但我还是想出门散散心。”
“再说了，兄嫂常年在外，我们也有数年没有见到他们，也不知道小侄儿他们过得如何，是不是长高了些？”傅瑶顿了顿，“若是麻烦兄嫂他们的话……我回林州也可以的。”虽然左在锦州待了十余年，但如今他们都来了京城，锦州毕竟也只是客居之地，她一个人回去不太像样，再说了，锦州毕竟还是徐励的祖籍。
虽然林州的族人不太好相处，但林州毕竟是左家的祖籍，她虽然不姓左，横竖有左在，左氏的族人也不敢苛待她，想来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罢了，”左叹气，他不可能让傅瑶一个人回林州，虽说那些人看在他面上不敢磋磨傅瑶，但毕竟远隔千里，鞭长莫及，再者说万一傅家看着傅瑶不在他们身边不知道会不会又要生事，他知道傅瑶是一心想要离京了，复又长叹一声，“你要出去散散心也行，去你两个兄长那里各自小住几日便罢，一来一回，也几个月过去了，京中事多，过不了多久就没什么人记着你俩那点小事了，散了心便尽快回来。”
他顿了顿：“不许跟上次那样，磨磨蹭蹭不肯回家！”
傅瑶听他松了口，连忙保证，阮如神色还有些担忧，傅瑶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遇到辛磊的事情告诉他俩。
虽然她其实觉得遇到辛磊这事没必要担心，关于她跟徐励的流言已经够多了，多一个人看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哪怕辛磊是个多嘴长舌之人，将她“私下”跟徐励见面的事说出去，对于傅瑶来说，也不过是债多了不愁。
反正她现在都打算离京了，辛磊说不说出去，其实都无关紧要了。
她唯一有点介意的是――当时辛磊叫住她的时候，语气的确是有几分兴奋的，加之当年辛家就有意无意说起亲事，傅瑶不得不怀疑，辛磊其实还没死心。
当然，傅瑶不觉得是因为自己――辛磊之所以如此，主要还是因为徐励，他之所以不放弃，主要还是想要跟徐励攀上关系。
也许如今知道她并不是徐励的妹妹，辛磊应该便歇了心思，并且他应该立刻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毕竟如今外边关于她跟徐励的谣言纷纷扬扬，辛磊跟徐励是同年，肯定有听说过。
傅瑶就知道――这世间哪有男子不介意自己未来的妻子跟别的男子纠缠不休的，徐励非说他不介意――傅瑶根本没办法相信，她情愿相信徐励是别有用心。
她只能感概，要是一开始徐励就这么识相便好了。
但如今也还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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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左答应了，但真的要走，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一时半会也走不了。
徐励安安静静了几天，傅瑶觉得他应该是真的不想再搭理她了――所以就算她说自己要走，他也没什么反应。
傅瑶气闷了几日，唐婉下了帖子邀请阮如见面――阮如问她的意思，傅瑶无所谓，但是她也想去……虽然唐婉没有邀请她。
这也理所当然，她自己拒绝了徐励，作为徐励的母亲，对她没半点怨言也说不过去，也许唐婉跟徐励一样，以后都不愿意再见她了……
她终究还是伤害到了无辜之人。
阮如打量了她好一会，总算是点头，不过回了唐婉的帖子约在了城外而不是去徐家。
唐婉没什么异议，到了约定的日子，阮如还是带上了傅瑶。
唐婉看到她，有些意外但是没有说什么，傅瑶知道自己如今不受欢迎还不请自来，因此只好低着头闪避唐婉的视线。
唐婉看了看傅瑶，迟疑了一下，没有要求傅瑶避开，而是问阮如：“我听说，阿瑶你打算离开京城？”
傅瑶闻言抬起头――虽然左答应了，但是如今他们还没有对外说这件事，唐婉是怎么知道的？
她垂目――是徐励告诉她的吗？
傅瑶掩住心中的起伏，假装没听到她们的对话，阮如也好气：“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唐婉没有回答，只是道：“不必如此的，昱之他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跟我商量说要谋求外任的。”
她轻轻摇头：“跟阿瑶没关系，阿瑶没必要如此。”
“没关系，阿瑶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京的，”阮如也跟着摇头，“前些日子收到她兄长来信，他们的小孩说想念他小姑姑，我们想着我们也许久没见到他们，我跟阿瑶舅舅没办法离京，只能让阿瑶帮忙走一趟了。”
虽然用的是傅瑶之前撒娇找的借口，但是阮如说出来，似乎可信度便高了许多，她没有过多强调不是徐励的原因，反而更显得是跟徐励无关了。
唐婉有些不放心：“但我听说……”
她看了傅瑶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阮如：“你们打算在那边替阿瑶相看人家？”
傅瑶瞬间有些紧张――这句气话，她可没有跟左和阮如坦白。
阮如看了傅瑶一眼，没有戳穿她，只是笑道：“自然。”
“阿瑶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相信他们会替阿瑶好好把关的，”阮如没有否认，反而顺着唐婉的话道：“这样对他们两个都好。”
她还记得傅瑶的要求，反过来劝唐婉道：“我听说你家那一位也打算离京，阿瑶不是因为这个才走的，但我们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但其实没有必要，阿瑶离开之后，想必不会在有人提起这事，你们且安心留在京城便是。”
唐婉心急：“那阿瑶还回来吗？她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这也说不准，”阮如不直接回答，只是道，“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阿瑶你不必走的，”唐婉终于看向傅瑶，“我们不希望你走。”
傅瑶愣了愣，到底忍住了没问她话里的“我们”指的是谁。
阮如叹气：“阿婉你不必如此的。”
“你们说你们离京不是因为我们觉得的原因，阿瑶离京也同样不是，”她安抚唐婉，“你们不必离开，如果你们也决定离开，那只能说这只是个巧合，我想我们都没必要就此事再作讨论，反正横竖我们谁都无法劝服对方，这事便就此打住吧，我们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想离开，但阿瑶的事……你们也不必在意。”
“那不一样，”唐婉摇头，说了跟徐励差不多的话：“昱之外放之后……以后终究还是会回来的。”
“但是若是阿瑶决定远嫁，怕是以后都不会回来，”她顿了顿，说了徐励没说过的话：“那样的话，昱之便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傅瑶深吸一口气，狠了狠心道：“那也许他本来就不该有这样的念想呢？”
她本来还只是有些赌气，如今听唐婉这样说，那她就更是非走不可了。
她今天第一次开口，阮如连忙阻止她：“阿瑶，我们说会话，你出去逛逛吧。”
傅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而且她在这里唐婉或许不会自在，点头告辞。
她们约的地方在城外佛寺中，不过傅瑶没有什么心情礼佛，也没心情闲逛，只在外边等她们说完话。
阮如跟唐婉说了许久，两人终于出来，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唐婉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家一道回城，唐婉的马车在后边，路上阮如安慰了她说没事，傅瑶还是不太放心，听到外边人说左来接她们，傅瑶总算是提起些精神，掀开帘子想跟左打招呼。
谁知却看到左跟徐励在一起。
她眨了眨眼睛――徐励让唐婉找阮如，然后他自己去找了左来劝她吗？
她轻哼了一声――不是说以后不理她了吗？干嘛还做这样的事。
不过他俩神色淡然并无交谈，似乎没有达成什么共识的样子，傅瑶心下安定，看徐励朝着这边走过来，有心想要嘲讽他一句，谁知道徐励却似没看到她一般，径直往后边走去了――唐婉在后边。
傅瑶没说出的话顿时噎在喉中――他好像是说到做到，往后都不打算理她了。
阮如见她半天不说话，出声问她：“怎么了？”
傅瑶坐回马车中，声音闷闷的：“没什么。”
“明明这个结果是我想要的，”她一直希望跟徐励划清界限再无瓜葛，如今他的确这样做了，傅瑶抚了抚心口，“怎么我好像不太开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