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问题吗？”周昊理直气壮地说，“江总监都说了么，让我做好分内的工作。我分内的工作就是审你们交上来的方案，其他的都往后排吧，我什么时候审完了什么时候给你统计。”
游鹿深呼吸，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被他气到。
其实她很清楚周昊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难为自己，甚至昨天在她转达江意的任务安排时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说她的方案有问题，一开始她还会生气，气到晚上睡不着觉，但很快她就想通了。
对周昊这种人，说什么都没用的，真要较劲下去，那工作就没法开展了。
游鹿对他说：“好，那你先慢慢审，慢慢玩，场馆统计的事情你什么时候做好了什么时候给我就可以。”
周昊瞥了她一眼，继续低头玩自己的游戏。
游鹿看看他，没理，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晚上去医院的时候，游鹿带着所有做好的材料给了江意。
江意问：“今天又当受气包了？”
“我什么时候是受气包了？”
江意指了指自己打开的材料：“我让周昊做的统计，他没做吧？”
江意熟悉部门每一个人的做事风格，每一个人交上来的材料从细节上就能看出很大的不同，这份明显是游鹿做的。
游鹿说：“我怕他耽误事，索性自己做了。”
“总帮别人干活，以后有你受的。”
“我当然不会总帮别人干活了。”游鹿说，“我心里有个账本，都记着呢，你真当我是傻白甜啊？等着看吧。”
于是周四总经理叫他们去汇报的时候，游鹿在周昊抢功劳的时候，游鹿不仅表面这份统计表是自己做的，还十分“不下心”地说出了他上班时间玩游戏并且消极怠工的事情。
都是打工人，谁怕谁啊，大不了撕破脸皮呗。
因为这件事，周昊算是彻底记恨上了游鹿，开完会，他挡住游鹿的去路，怒目圆瞪地质问她：“你就是跟我对着干是吧？”
游鹿抱着笔记本站在那里看他，不卑不亢从容微笑：“周主管，我只是就事论事，大家都是来工作的，没必要故意针对谁。”
“但我就是要针对你。”周昊毫不掩饰自己对游鹿的厌恶，“你算个什么东西，走了狗屎运进了公司，真当自己有本事？”
游鹿懒得多跟他废话，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有没有本事不是你说了算的。”游鹿留下这句话，绕过周昊离开了。
江意不在公司的几天，游鹿忙得不行。
除了自己手头的任务，还要频繁地跟余总他们开会讨论“沉浸式富江展”的事宜，这场活动已经进展到中后期，运营部和策划部已经联合出了宣传方案，第一波预热也已经开始。
游鹿每天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到公司，晚上下了班还要去医院――不只是探病，更是和江意讨论工作。
在忙得两只脚都不沾地的时候，她甚至会恍惚，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传说中的“职场精英”。
在她疯狂加班的时候，宋冉已经搬了过来，不过因为她太忙，都没能帮对方搬家。
每天晚上游鹿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很晚，宋冉十分贴心地给她做宵夜，两个女孩子坐在客厅的小茶几旁边吃边聊。
“对了，你跟那个纪总发展得怎么样啊？”宋冉八卦起来。
突然提起纪淮，游鹿愣了一下。
宋冉捕捉到她的反应，小心地问：“怎么了？没成啊？”
“我俩本来也没什么。”
“不会吧，上次他来的时候，我看你俩挺暧昧的啊。”
游鹿吃了口面，犹豫了一下，对宋冉说：“你还记得我的‘白月光’吧？”
“当然了，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学长，你为了他守活寡这么多年呢！”
“什么守活寡啊！才不是那么回事儿呢。”游鹿说，“如果我说，我知道他是谁了……”
宋冉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使劲儿按自己的人中：“等一下！让我缓缓！”
看着她夸张的表现，游鹿有些哭笑不得：“别闹！”
宋冉笑了：“烘托一下气氛嘛！”
她凑近了问：“该不会就是那个纪总吧？”
宋冉说完，努力回忆了一下，但那个人对于她来说没有太多的印象，只是记得是个穿白衬衫的帅哥而已。
“一开始我也这么以为的。”游鹿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宋冉，也坦白了自己已经知道她真正的“白月光”就是江意。
“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宋冉说，“你都知道是他了，那就追啊！”
游鹿撇撇嘴，愁眉苦脸地看她。
“干嘛？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那个江意已经拒绝了你？”宋冉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说，“臭小子，竟然敢拒绝我家小鹿，等我帮你收拾他！”
游鹿被宋冉逗笑了，拉着恨不得大半夜冲出去帮她“报仇”的人解释说：“不是，我是觉得自己很奇怪。”
“怎么了？”宋冉坐回她的旁边，“你不是挺喜欢那个江意的？”
游鹿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对宋冉说：“我有些搞不清楚了。”
她告诉宋冉：“你知道的，这些年我一直想着那个学长，把他当成了一个完美的梦中情人。后来遇见江意，我不知道怎么，竟然稀里糊涂的就开始对他心动。”
说到这里，游鹿停顿了一下。
过了会儿，她才继续说：“可是，当我刚刚意识到我应该是喜欢上了江意时，纪淮出现了，他告诉我他就是那个让我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人，然后我心中的天平就开始摇摆了。”
她看向宋冉：“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见异思迁的渣女，根本没有真正好好地爱过谁。”
她一边说，一边皱起了眉。
宋冉认真地听着，想着，两个人都安静了好半天。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吧。”宋冉打破了这种让人不安的宁静。
“你说。”
宋冉问游鹿：“如果纪淮的谎言没有被拆穿，在你以为他就是学长本人的时候，他对你告白了，让你当他的女朋友，你会答应吗？”
游鹿愣住了。
她尝试着想象那个场面，长久的沉默和思考之后，她摇了摇头。
“你看，答案这不就有了吗？”宋冉笑盈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其实你喜欢谁已经很明显了。”
宋冉说：“让我猜猜啊，其实你当时之所以会在江意跟纪淮中间摇摆，未必就是真的见异思迁，而是一种好奇。”
宋冉话音落下的时候，游鹿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对，好奇。”游鹿说，“在我得知纪淮就是学长的时候，并没有预料之中的狂喜，而是有些不知所措，之后就是好奇。我好奇我喜欢了这么多年、幻想了这么多年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想多看看他，想多了解他，我想靠近他，但和他相处的时候，那种感觉跟我和江意在一起时是完全不同的。”
“你还是很清醒的嘛。”宋冉说，“就是这么回事咯。”
宋冉说完，满足一笑说：“哎呀，我可真是恋爱大师。”
困扰了游鹿多天的问题就这样被宋冉一语道破了，她突然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果然，感情这种事情只有当局者迷，旁观者只需要轻轻指点一下，立刻就明晰了。
“更何况啊，纪淮也根本不是那个学长。”宋冉说，“这个骗子，差点坏了一段好姻缘！”
“什么好姻缘啊……”游鹿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低头吃面，“我跟江意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她是这么觉得的，纪淮也是这样想，那天跟游鹿在医院门口分开之后，他一直记着游鹿的那句话，她对他说：你输给他了。
你输给他了。
这对于纪淮来说简直像一句魔咒，让他连续失眠，近乎神经衰弱。
他不服，不认输，他这辈子最不愿意承认的就是自己输给了江意。
在两人的较量中，他已经输了太多了，这一次他说什么都要扳回一城。
还有机会，一定还有机会。
工作日下午，纪淮准备好一切，打电话给游鹿。
“纪总有事吗？”游鹿这边刚忙完喘口气，看见纪淮来电话的时候，条件反射一般有些烦躁。
自从上次两人吵过架，几乎没有过正面交锋，即便因为开会不得不碰面，游鹿也从来不直视他。
她知道自己这样把私人情绪带到公司显得很不专业，但她实在没办法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能做的就只是尽量做好自己的工作。
“你现在有时间吗？能不能到场馆来一趟，这边有些布置上的问题需要当面和你确认一下。”
游鹿有些头疼，她使劲儿按了按太阳穴，然后说：“好吧，我现在就过去。”
她挂断电话，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收拾东西准备出去。
“腾瑶，你看见周哥了吗？”大家出外勤要提前跟主管报备，游鹿扫视四周，没见到人。
腾瑶扭头看看周昊的工位：“午休之后就没回来。”
游鹿急着出去，索性不等了：“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他回来的话你给我发消息告诉我一声，我给他打电话。”
腾瑶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让她路上注意安全。
游鹿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想着别耽误进度，火急火燎地往外跑。
从公司到场馆，坐地铁要四十多分钟，步行和换乘的路上她几乎都是用跑的。
好不容易到了场馆，游鹿进去后一边往里走一边打电话给纪淮。
还没见到纪淮，她先听到了熟悉的钢琴曲，是那首她最喜欢的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她觉得奇怪，循着声音来到了场馆的一号厅，一架钢琴摆在那里，纪淮正坐在琴凳上弹奏这首曲子。
游鹿一瞬间就明白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工作需要她来确认，这只不过是纪淮又一次用这种借口把她骗出来。
她转身就要走，被追过来的纪淮拉住了。
“有意思吗？”这一次游鹿真的生气了。
“我知道如果不这么说，你一定不会来。”纪淮对她说，“我只是想向你道歉，也最后再为自己争取一把。”
“你用欺骗我的方式来为自己的谎言道歉？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游鹿无奈又气愤，她对纪淮说，“纪总，别再耍我了。别在我面前演什么深情的戏码，别再骗我也别再利用我。我今天之所以会来这里，完全是因为我尊重我的工作也尊重你，可是你从来没有尊重过我，哪怕一次。”
她往后退，跟纪淮保持距离：“别再费心了，我不是你用来伤害江意的刀，永远都不会。因为我跟他是站在一起的。”
她说完，最后看了纪淮一眼，转身离开了。
纪淮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觉得愤怒，而是觉得悲哀。
就像很多年前，他看着爸爸牵着江意的手离开，而他只能站在原地默默地望向他们的背影。
这种感觉，一模一样。
是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他久久地站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眼。
游鹿步履匆匆地从一号厅出来，被气得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炸开了。
她看了眼时间，抱怨自己为了这么件破事折腾一趟浪费了好多时间。
就在她匆匆忙忙地往外跑时，突然瞄到场馆外面的路边站着一个熟人。
“周昊？”他怎么会在这儿？
周昊鬼鬼祟祟地四处瞄，像是在焦急地等着什么人。
游鹿迟疑了一下，侧身躲到了柱子后面。
“我知道偷看很不道德，但我本来也不是什么道德标兵！”游鹿很快说服了自己，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盯着周昊。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人有猫腻。
果然，几分钟后在路边停了一辆车，周昊开门坐上了副驾驶。
车没开走，那两人似乎在里面说着什么。
这辆车游鹿觉得有些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她看不清楚车里的情况，于是掏出手机打开了相机功能。
她放大拍照倍数，刚好拍到了周昊从对方手里接过一个厚厚的大信封的画面。
“这是拍电视剧呢？”游鹿忍不住嘀咕。
车里的两人“交易”完，周昊从车上下来，那辆黑色的轿车也很快就驶离了这里。
回去的路上，游鹿仔细打量照片里的画面，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辆车还有车上的人了！
她想了想，觉得事情可能不太妙，于是没有回公司，而是直接去了医院找江意。
“别睡了！”游鹿到医院的时候，江意正在睡觉。
这些年江意一直忙工作，几乎没什么休息时间，难得趁着住院的时候好好睡一觉，结果刚睡着就被游鹿叫醒了。
“这才几点你就来了？”江意怨念地说，“你翘班啊？”
“我是来打小报告的。”游鹿拿出手机，把照片给江意看。
江意看着那几张照片，眉头紧锁。
“这是咱们的一个合作方。”游鹿说，“当初竞标的时候，这家给出的条件竟然全部刚好满足我们的需求，一丁点都不差，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就好像他们提前知道了我们全部的底线。”
“我知道了。”江意没有立刻表态，只是让游鹿把这几张照片发给了自己，“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回去之后先不要声张。”
“好。”游鹿说完，江意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今天去那儿干嘛了？”
被他这么一问，游鹿突然心虚了起来。
“工，工作啊。”
“工作？你今天有什么工作是需要去那里做的？”
游鹿目光游移，不敢看他，发完照片就准备开溜。
“你给我站住！”江意叫住了她，“是不是做贼心虚？该不会你也吃里扒外了吧？”
“我才没有呢。”游鹿说，“是纪总叫我去的。”
“他又找你干嘛？”江意当即不悦，气得差点脑袋又撞了墙。
“你那么激动干嘛啊！”游鹿解释说，“也没什么事，就是解释一下那天你们在病房里说的话。”
她说完，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暴露了什么，当即就慌了。
“我们在病房说的话？”江意停顿了一下，然后面露喜色，故意挑挑眉，问她说，“你都听见了？”
游鹿抿嘴，想要假装无事发生，边往后退边盘算着该怎么逃。其实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走，只是慌张，不知如何是好。
“站着别动！”江意喝住了她。
游鹿站得笔直，不动了。
“你吼什么吼？脑子好了啊？”
“你别转移话题。”江意坐在病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起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