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死病发作极烈,宿主没法活太久,因此只要切断传播,自然可以遏制。”莱纳斯说,他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微弱缓慢。
路易沉默了一下。
他知道莱纳斯说的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莱纳斯毕竟是从最好的教育体系中选拔出来的佼佼者中的最佼佼者,能做到这种事情也不稀奇。
“我记得,在信仰紊乱的时候,会有神降临,这是你们的预言。”路易说道。
“我不知道,我至少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莱纳斯说道,“只有一个学院能看到预言书。”他说的是实话,路易的手贴在他的耳后,他的心跳告诉他,他并没有在说谎。
“她是哪里人?”路易问道。
“她的姓氏是雪国的。”莱纳斯说道。
路易当然知道这一点,这完全是一句废话。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路易问道。
“一起谋生。”莱纳斯说道。
“你是打算和我闲聊到第三天早上吗?”路易质问道。
莱纳斯出了口气。
“您知道我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神明。”白发青年慢慢地说,“我坚信这个世界是物质的。”
路易轻轻地笑了一声。
“您很狡猾。”路易说道。
莱纳斯微微地喘息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阿比盖尔跟着自己很危险。
然而好像,无论是拉尔曼还是路易,他们关注的核心都在阿比盖尔身上。
如果她真的和预言中的救世主条件相吻合的话。
莱纳斯的手撑在地面上,他看着自己苍白的手,他并不清楚他们是从什么地方判断出来的,既然路易来找自己,那倒也可以向他打听一下。
莱纳斯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己还真是个自大的家伙啊,自己毫无魔法天分,无论是龙的气息,还是巫师的气息,没有一个能感觉的到的,而且他活了这么大就没见过以太他老人家的尊容。
居然敢说什么。
要保护她。
路易轻轻地敲了一下马鞭。
“莱纳斯主教,三天就是七十二小时,就是四千三百二十分钟,就是二十五万九千二百秒。”路易笑着说,“虽然三天之后,我还是要恭喜您又是一个全新的人了,可以去继续生活了。”
“但是这二十五万九千二百秒,您想怎么度过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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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凡夫俗子
◎她是无与伦比的危险◎
“您到底希望我做什么?”莱纳斯轻声问道,“我就算说了,这对你来说,有什么用处吗?”
他抬起了头,金色的眼睛看着路易的脸,“您想要什么?”
路易闻言怔住了一下。
“啊,这个吗?”路易轻声说,“我又不是需要你来告诉我,救世主应该长得什么样子。”
“她做过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情吗?”路易问道,“比方说,轻松地杀死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敌人之类的。”
“她没杀过什么。”莱纳斯说道。
路易的手放在了他的耳后。
他没有说谎。
“我听闻有一位龙骑士在栗子港附近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了。”路易说道,“是她干的吗?”
“不是。”莱纳斯说道。
“说谎会下地狱的,莱纳斯主教。”路易说,“不过想起背叛是要下最底层的,莱纳斯主教,你不在意说谎这种小事也很正常。”
路易笑了笑,走了过去,他抬起头,望向那狭窄的窗户落下的一线微光,莱纳斯趴在地上,视线里只有自己放在黑色地板上的苍白的手。
路易给自己点了根烟,火柴的火苗跳动了一下又熄灭了。
他抽了一口。
然后他在窗子上弹了弹烟灰。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莱纳斯。”路易轻声说,这个家伙的精力还真是让人发疯,已经过了两天,不间断的审问中,他依旧没有说出什么可以给他留作证据的话。
是的,路易也好,红山执政官也好,他们都不能把莱纳斯怎么办,当然更不愿意主动把莱纳斯交给他的老东家。
但是他们可以通缉阿比盖尔。
只要有证据。
冒充救世主也好,掌握不被容许的力量也好,作为世俗权力的他们完全可以通缉这个少女。
那个名为阿比盖尔·冯·霍恩海姆的少女。
拉尔曼抽出了一把小刀,他看上去心烦意乱,对于手中的羽毛笔显得十分粗暴。
他知道教廷帮他摆平了这件事,仁慈的教宗宽慰了他。
“很多时候,再渊博的学者也有可能被诡辩术所打败。”教宗的来信表现了十分的慈爱,“重要的是,拉尔曼博士,你是如何看待莱纳斯的想法的。”
“他究竟是受了何等力量的蛊惑,才会背弃我们的。”
拉尔曼思考着这个问题。
莱纳斯想要什么?
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打算去投奔的君主,也似乎不打算成立自己的教派,以得牟利。
他想做什么呢?
拉尔曼之前不算了解莱纳斯,他们并非在同一学会,他只是听闻过这个人年少有为,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得到了被教宗接见的殊荣。
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穿着一身红衣,站在六位主教的中间,看上去泯然众人,他沉默不语,对整个针对某一起女巫案的审判的庭审中一言不发。
在最后他将自己的字条扔进了投票箱。
最后的结果拉尔曼记得很清楚。
五票有罪。
一票无罪。
他那时候并不知道那一票应该是谁投的。
现在他知道了。
那一票必然是莱纳斯投的。
白发的青年用手撑着脸颊,低着眼睛看着案卷,看上去十分的恭顺。
但是却又有一种淡淡的悲伤。
他身后是精美的壁画,出自大师的手笔,是十年的心血之作,是黄金和宝石装饰着的厅堂,他似乎是感觉到累了,盖住了眼睛。
高大的窗框的阴影投在他的身上,划出了一道道深灰色的线。
好似鸟在笼中。
只不过这是黄金和珐琅精心雕琢的牢笼,所以外面的人无不趋之若鹜,岂有人会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地方。
拉尔曼最终将信纸推到了一边,把羽毛笔戳进了墨水瓶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尊敬无比的教宗回信,无论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感觉都是冒昧而草率的。
太阳要出来了,此时的空气冰凉而带着某种冰碴一样的味道,拉尔曼站了起来,拉开了窗帘,低下头,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
工人们已经在昏暗的灯光下准备去上工了,街道无声而拥挤,第一波准备接受救济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拉尔曼将手放在了玻璃上,感到了透骨的寒意。
然后他看到了阿比盖尔。
金发的少女站在某个摊位前,拿起了一个罐子,仔细地端详着。
拉尔曼推开了门,跑到了街上。
他的书房的对面是一条颇为有名的旧物市场,而阿比盖尔正蹲在那里,在里面似乎想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她蜂蜜色的长发被她简单地结成了两股,带了一顶黑色的漂亮的羊毛帽子,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看上去就像个女学生。
她对着手中的罐子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这是圣露西的遗骨。”摊主说道,“如果你要的话,算你个便宜的。”
阿比盖尔揭开看了看。
应该的确是死人的骨头会,但是死的是圣露西还是圣玛丽,还是隔壁家玛格丽特那都完全不好说了。
“圣露西,是谁?”阿比盖尔终于问出了一个问题。
“是位圣女,在一百年前的圣战之中,不幸罹难。”她听见一个声音说道。
她半回过头,看到了拉尔曼。
他茶色的眼睛下面淤积着深深的青色,看上去完全没有睡好。
“唉,起的很早吗,博士。”她弯起了眼睛,一只手抱着罐子,另一只手抬起来挥了挥,“吃早饭了吗?”
拉尔曼怔住了。
“莱纳斯呢?”他下意识地问道。
“他在吃国家饭。”阿比盖尔漫不经心地说,抬起头看了看钟表,“还能住一小会的国家住房,说不定已经在退房了。”
“圣露西怎么了?”她好奇地追问道,“这个骨灰有什么奇效吗?”
拉尔曼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了自己一板一眼回答的声音。
“人们认为这个可以保佑自己武运昌隆。”拉尔曼说道,“据说在身上带上一包,就可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阿比盖尔思考了两秒钟。
“您完全不想当圣女的是么?”拉尔曼轻声问道,两个人沿着熙攘的街道向前走着,阿比盖尔的目光始终落在各种五光十色的旧货上。
“啊,”她闻言转过了头,“圣女有什么好处么?”
“受众人尊重,可以消弭邪恶,匡扶正义。”拉尔曼说道,“这个世界如此不幸,您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阿比盖尔轻轻地摇了摇头。
然后她又点了点头。
“这样啊。”她轻轻的笑了一声。
“拉尔曼博士,我问您,”她笑着说道,“您说想要向我效忠,是真的么?”
“是的。”拉尔曼回答道。
“那么,你希望得到什么呢?”阿比盖尔笑着说。
“信仰是不需要回报的。”拉尔曼说道。
阿比盖尔沉默了一会。
“您希望您被利用了么?”拉尔曼问道。
阿比盖尔转过了头,望着天际出现的白色,灰白色的晨光照亮了少女的脸,她突然笑了起来。
“是啊,”阿比盖尔笑着说,“为什么不利用我呢?”
“这个世界这么辛苦,”她伸出手指了指远方,“为什么不利用我呢?”
“这世界上缺作威作福的人吗?”阿比盖尔笑了一声,“缺人上人吗?”
“缺信徒么?”
“缺追随者么?”
“拉尔曼博士,您对我说过,预言中说,如果是救世主降临的话,她需要的是因为引导者。”阿比盖尔轻声说。
“既然要引导神,走你们想要的道路。”
“为什么不利用祂呢。”
“还是说,”阿比盖尔转过了头,绯红色的眼睛直接看着他的脸,“你要利用的只是有神存在这件事,救世主会被世界派来,你们无论怎么反抗都是无济于事的,和我一样盲从吧,因循守旧吧。”
“是这个意思吗?”
拉尔曼张了张嘴,试图说点什么出来。
“冯·霍恩海姆小姐,”拉尔曼终于吐出了几个单词,“您所说的,无异议是异端的想法,您是希望被通缉吗?”
“不服从就被通缉么?”阿比盖尔转过了身,两个人站在道路的两边,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
“我不希望这种事情的发生。”拉尔曼说道,“您毋庸置疑很强大,为什么要把您的生命和才华浪费虚掷了呢。”
“她毕竟还年轻,对于年轻人来说,多给她一点时间来选择人生的道路应该是可以给予宽容的吧,拉尔曼博士。”
两个人同时回过了头。
白发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晨露浓重的街道上,他走了过来,伸出手来轻轻地放在了阿比盖尔的肩膀上,让她低下头行了个礼。
“那个,”阿比盖尔低着头,“拉尔曼博士,我很抱歉我的无礼,这个圣露西的骨灰罐就送给您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用处,我毕竟也不是什么坏人,不太喜欢打架,”她说道,“如果是您的话,能够物归原主也是很好的。”
拉尔曼被这个转折弄得猝不及防,阿比盖尔一把把罐子塞到了他的怀里,然后表示了十足的歉意,转身走开了。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这个少女,好像捉摸不定,喜怒无常似的,像是什么艳丽的动物,会在一瞬间展露出无比的危险,肆无忌惮地把你的灵魂刺伤,然后又恢复了精致而乖巧的模样,让你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
和自己的心。
然而,三天后,他得到了消息,这个骨灰,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真品,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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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雪国来信
◎冯·艾德里安的邀请函◎
“诺,这是你的船票。”阿比盖尔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递给了莱纳斯,白发青年看上去很疲倦,他漫不经心地拉着自己的外套,看着手中的地图。
“我们从爱洛伊斯港下船,然后从爱洛伊斯山翻过去,就可以到雪国了。”阿比盖尔打了个哈欠,表示地图这种东西我早就背熟了。
莱纳斯金色的眼睛侧过来看了一眼她,然后垂下眼睛看着地图。
“也许不会这么顺利呢。”莱纳斯轻声说道,“有人要找你的麻烦。”
“这样。”阿比盖尔说道,“所以你在研究在哪里把我扔下一个人溜之大吉吗?”
“你这样我会很受伤的,莱纳斯。”阿比盖尔装模作样地说道。
“那倒不是没想过。”莱纳斯轻松地说,“但是知道你有麻烦之后,感觉把你一个人扔下有点不太好。”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虽然我觉得你的麻烦应该不是我能干涉的范畴。”
“好吧好吧,”阿比盖尔不满地说,“我知道,我不是什么绝色美女,又不擅长恭维人,也不会做饭,还特别能吃,我就是应该被抛弃的。”
“我现在就蹲在路边哭去了。”
莱纳斯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摸出了一枚金币。
“给你的启动资金。”他郑重其事地说,满脸都写着尊重与祝福。
“什么启动资金啊。”阿比盖尔说道。
“就,如果碗里没有一个面额值钱的硬币,应该不会有人扔太多钱。”莱纳斯回答道。
阿比盖尔选择跳起来打他的后脑勺。
“不行,别碰。”莱纳斯捂住了头。
“那怎么的,我还要感激您的慷慨和对我的事业的支持吗?”阿比盖尔问道。
“那样当然是最好不过了。”莱纳斯认真地说。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正经人。”阿比盖尔忍不住说道。
可能不管怎么说,莱纳斯毕竟今年才二十三岁,阿比盖尔揉了揉眼睛,太阳刚刚升起来,她看了一眼票上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