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比盖尔微微吃了一惊, 路易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似乎是想要证明他所言非虚,让她打开它看看。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肩章和一对领章。
上面的花纹显示他是神域的一名连长。
“我当然很好奇这件事了。”路易平淡地说,“虽然说胜败本兵家常事,但是对于神域来说,这样的损兵折将实在不太正常。”
“虽然我们部队不是什么精锐之师,”路易抽着烟,火星在夜色中明灭着。
“但是也不至于会输到这种程度。”
阿比盖尔突然明白了什么。
“没错,这个秘密的背后,大概就是那个人吧,”路易轻声说道,“他们的运气很不好,他们不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怪物。”
“大概是其名为欧文·多弗莱斯的新人吧。”
“也许你听到过一个说法,叫做慈不掌兵。”路易说道,“所有用来称赞一个军人的词汇用在那个名为欧文·多弗莱斯的人身上,都没有任何问题吧。”
二十七岁的路易·斯特拉斯已经不做军人很多年了,他的军装被他挂在柜子里,扔上一包干燥剂,像是装裱什么古董一样陈列了起来,他很快也将脱下这身警察制服,跻身执政官的行列。
他心情很好。
好到从信箱里拿出信件的时候还觉得今晚的黄昏是如此的柔美明亮。
然后他悠然地拆开了火漆,信件是他的老上司寄来的,多半是庆祝他的晋升。
路易手中的黑伞和嘴里叼着的烟同时掉在了地上,他抬起皮鞋来碾灭了烟蒂。
这并非是老上司对他晋升的庆贺。
而是一片讣告。
他的老上司,战死了。
他曾经呆过的那支部队,在芙罗兰的山地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路易当时被某种寒意所包围,这是他闻所未闻的惨败,因为有着圣鸦和龙骑士的增援,神域的铁蹄向来是所向披靡的。
这是发生了什么。
让他们的翅膀没有飞到半空中了吗,让吾父之眼无法看到未来了吗。
路易拉上了门,靠在了门厅里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他生性不爱流泪。
尤其是在这么荒唐的情况下。
越是遇到这种事情,他的大脑似乎就要比平时更加的冷静锋锐,路易坐了下来,将近日里的报纸一张张地翻出来,希望从里面找到一丝端倪。
最终他在一个角落看到了一个名字。
地区对的上。
一位新人,被授予了最高荣誉的鸽血红勋章。
此人名为欧文·多弗莱斯。
“欧文·多弗莱斯。”路易轻声重复道,他找到了在参谋部工作的朋友,得到了某些关于这场战斗的情报。
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虐杀。
他们比圣鸦所带来的情报要晚了一天进攻,极快地腰斩部队,分割包围。
对方用半个团的兵力包围了一个师团。
那里的地形三面环山,因此是神域一直以来重点防御的要塞,他们在上面修建了无比坚固的堡垒。
“对方不知道什么人,用圣鸦的情报将他们骗出堡垒全军出击,但是并没有找到敌人,因此将军决定暂时在外面扎营一夜。”
“第二天发现他们已经占领了我们的要塞,我们精心修建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要塞,凭借那么一点兵力怎么可能打回来。”
“我们自己修的要塞,成了我们自己的棺材板,就是这么的残忍。”
谁干的。
路易轻轻地重复着那个名字,欧文·多弗莱斯。
他素来敏锐如野兽的直觉告诉他,就是这个人。
“然后他们从上方放火,山谷里的人当然不可能有幸存者。”
“所以,全军覆没。”
这就是欧文·多弗莱斯的出道战。
和所有自古以来的名将一样的残忍与血腥。
“据说他们想要投降,”路易轻声说道,“但是不知道是因为语言不通还是什么缘故,欧文·多弗莱斯并没有接受。”
“第二年那个山谷里开满了花,比别处都要繁茂无数倍。”路易说道,“可能是因为死人的油脂实在太过甜美了吧。”
阿比盖尔点了点头,她看着远处的星星。
“是不是和你认识的欧文·多弗莱斯感觉并不是一个人。”路易笑着问道。
阿比盖尔笑了笑,“谁知道呢。”
“我所认识的欧文·多弗莱斯,大概也和你认识的让人感觉不是一个人吧。”阿比盖尔轻声说道。
这算是某种诡辩法了吧,她笑着想,莱纳斯素来不喜欢这种杠上开花的套路。
也许在路易看来,维和文森特是精神病院预备役,欧文是个可远观最好别亵玩的大魔王,莱纳斯在突发恶疾。
自己最好早点弃暗投明。
也许他说的完全没错呢。
阿比盖尔看着远处的星星想,她知道,也许维和文森特的确流着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血液,而欧文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希望自己能帮他。
莱纳斯的话,放在她的世界,估计也是个大新闻级别的突发恶疾。
路易说的都没错。
“说起来,这个故事其实欧文讲过。”金发的少女笑意盈盈,开口说道。
路易微微吃了一惊,“这样吗?”
“是的,”阿比盖尔回答道,“他提起过自己的初战,你猜的没错那一场的确是他打的。”
“他们那个时候节节败退,所以两个团的团长都把残兵交给了他,加起来大概还剩下半个团的兵力。”阿比盖尔说道,“不过有一件事。”她竖起了一根手指。
“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被杀掉了的话。”
“欧文也不知道。”阿比盖尔轻声说,垂下了眼睛,“他包围完成之后就昏倒了,因为他已经连续作战超过三个月了。”
“当他睡醒的时候,估计骨灰已经凉了。”
路易的脸色微微地动了一下。
“也许他说谎了呢。”路易说道,吸了一口夹在手指间的烟。
“当然了,他倒是完全可能说谎,”阿比盖尔笑着说,“但是我又不知道后面的结局。”
路易沉默了。
他的烟已经吸完了,他将熄灭的烟头扔了下去,伸出手想要再取出一根来,但是却又停下了。
“他也可能没有说谎。”路易恢复了滴水不漏的样子,露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毕竟这不过是一个和我无关的故事罢了。”
“和你很有关吧。”阿比盖尔抓住了他的袖子,“路易·斯特拉斯。”
“第一个故事也好,第二个故事也好,其实都是你的故事,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你的人生,不就是被这些故事改变着的么?
路易白色衬衫上装饰着黄金的袖口,代表着这个青年的地位,不知道一个普通人到底要付出多少才能换来这点黄金。
年轻的执政官看了一眼星空,他的神情没有什么改变。
“我不过是个旁观者罢了,”路易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您应该知道,世界上心肠最硬的人莫过于执政官。”
“碰巧我就是一个。”路易收回了手,轻轻地扶正了自己的袖扣。
然后他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阿比盖尔知道他说谎了。
“路易·斯特拉斯毕竟也不是什么魔鬼。”莱纳斯说,“我觉得他肯定还是属于人类的范畴的。”
好吧,他说的没错。
当然阿比盖尔也没有把这位执政官直接划分到什么非人类物种中。
路易将烟盒扔进了抽屉里,他坐了下来,将自己的肩章和领章放回了柜子里,他忍不住摸了摸,金线是粗粝的,让他的手指有了切实的痛感。
然后他关上了柜子的门。
路易·斯特拉斯素来自诩心如铁石。
但是他突然似乎听见了某些亡者的声音。
“少抽点烟。”
“明天说不定就死了。”
“就算被人打死,也不能抽烟抽死啊,说出去多难听。”
“好像有点道理。”
路易坐回了桌子前,他拉出了一张纸,开始起草文件。
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要呼唤我去你们那边的话,还为时过早。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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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两个真相 ◇
◎只是可能我的王,根本不希望我活着回来吧。◎
“诺, 给你。”一本书被递给了金发的少女,她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 “谢谢。”
管理员听说她是执政官路易·斯特拉斯的表妹之后, 当然拿出了十足的服务热情,很快就帮她找到了属于禁区的黑魔法书。
这不是图书馆。
而是管制物品局。
北方高地省是个交通要道,因此它的管制物品局占地面积十分可观, 有数个大仓库,如果说想找到什么意外之喜的东西,来这里当然是很好的。
少女转过身, 往外走着, 突然间她灿烂的阳光被人挡住了。
路易·斯特拉斯站在她的面前, 低下头看着她的脸。
“哎, 我以为您在开会呢?”阿比盖尔笑了起来。
“在神域我们一般不会管表哥以您相称。”路易慢条斯理地说道, 伸出一只手撑在了墙上,虽然他知道这只是个象征性的阻拦,但是这个少女似乎没有什么违背他意愿的意思。
“你自己进不了仓库么,还需要我的名字。”路易问道。
“啊,”阿比盖尔理了理头发,漫不经心恬不知耻地说,“自己翻很麻烦啊, 现在可以喝着咖啡,吃着点心,等着别人把所有的都找过来, 还给你介绍着。”
路易微微地偏了偏头, 阿比盖尔感觉自己从他的脸上读出了两个字。
“就这?”
的确就是这个原因。
能够白嫖坐在凉丝丝的魔晶石边上, 吃着甜品吹着风, 看着别人为自己跑来跑去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你若是留在神域首都的话, 每天都是这样的生活。”路易将手放了下来,转过身往外面走了。
“总是这样就感觉不自由了,”阿比盖尔振振有词,“人类总是贪得无厌的,我也是。”
路易不置可否地沉默了一会。
“您的确还是个人类吗?”他问道。
“我哪里看上去不像个人类?”阿比盖尔反问道。
路易抬起了一根手指,“您不无助。”
不需要面对是不是必须毁灭一些东西才能保全另一部分的痛苦,不需要给各种东西排上轻重缓急的顺序,她没有这样的痛苦。
没有这样的痛苦的家伙,还是人类吗?
“你想吃什么吗?”路易只是问道。
“哎?”阿比盖尔好奇地问。
“想吃什么和仆人说就好了,没必要来这种地方蹭吃蹭喝,”路易说道,“还有,恕我冒昧,能看看您拿了什么吗?”
阿比盖尔倒是很坦然地从包里摸出了那本书,递到了路易的面前,“就是这个。”
“《山羊诅咒的起源和神秘》”路易念出了黑色封皮上的如尼文。
“您还认识这个。”阿比盖尔说道,“我觉得您并非巫师。”
“但是我经常去查封巫师的非法集会。”路易波澜不惊地说,将书还了回去,“您难道想要代替马卡尔,维持雪国王室的秘密吗?”
“不是,只是很好奇原理罢了。”阿比盖尔打了个哈欠,“您也知道,巫术的本质是平衡,自然界中的以太,人身体中的以太,光明物质与暗物质。”
“如果是近亲结婚是强力的富集的话,可能是暗物质的极大富集,也可能是光明物质的。”她笑着说,“所以他们最后想要得到什么呢?”
路易沉默了一会。
“您知道讨论这些是违法的。”他说道。
“是的,”阿比盖尔笑着说,“但是您都和我说过龙的事情了,您也在调查不是么?”
“您还和我说,”少女走快了两步,站在了他的面前,微微弯着腰,看着他,“你相信世界上有神的确存活着。”
路易淡蓝色的眼镜凝视着她。
他细长的手指玩着自己的衣角,将高档布料揉着皱巴巴的。
他出了口气,绕过她继续向前走了。
阿比盖尔看着他的背影,他肩膀挂到了一家人挂在门外的圣物,它掉在了地上,路易·多弗莱斯一脚踩了上去,擦的油亮的皮鞋狠狠地在上面研了过去,似乎带着某种恨意,然而他又站住了身,用两根手指将它拈了起来,挂在了原处。
“我是个可悲的男人,”路易淡漠地说,“早早地就知道了自己这辈子能做到的事情极为有限的那种可悲的蝼蚁般的男人。”
此世被最为严厉禁止的实验有三个,一个是黑暗生物的诅咒与回归,一个是以太富集实验,这是莱纳斯年幼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情。
然而第三个实验的名字,他却一直不知道。
他只知道,尚且没有人做过这个实验,所以没人被以这个实验的罪名而处决,官方当然也不会公布这个实验的名字,因为如果想让大家都蠢蠢欲动的话,莫过于禁止它。
然而。
莱纳斯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自己已经基本做完了前两个实验。
他也已经得到了可以反复验证的成果。
这个时候第三个实验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神的定义证明。
莱纳斯默默地将桌子收拾起来,被断颈处死的老鼠横尸当场,他捏起它们软绵绵的尸体,扔进了木盒子里,打算将它们埋葬在一起。
“从前有人把两个实验都做过了么?”他曾经好奇过这个问题。
“没有。”有研究过的同学回答了他,“因为黑暗生物太过强大,没有哪个研究者能研究足够多的样本,更何况骨鲸那种生物,还没人敢试着还原它呢。”
“如果只用小型的来实验的话,这无异是不严谨的。”同学说,“然而以太富集实验,好像很多贵族都喜欢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也许嗅到了里面埋藏着的黑暗和秘密,没有谁公开了结果,绝大多数的人都终身沉浸在里面,就像是上瘾了一样。”
“不过,好像的确研究以太富集,可以创造出足够强大的生物,比方说龙,甚至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