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舒林猛的抬起了头,“如果我随便杀死了什么人,并且告诉他们您已经死了,不也可以么?”
“整个弗罗兰都希望我死。”翡雯轻轻地笑了一声,“整个世界都希望我这位血腥女王离世。”
“你不能辜负这个世界的期望。”红发女王说,然后她将剑强硬地放在了妹妹的手里。
“但是杀死王的人会被诅咒的。”舒林说,“您不希望我有一条被诅咒的生命吧。”
翡雯轻轻地笑了笑,她绯色的嘴唇微微地张开。
“不,我希望。”她说道,“我爱你,我也恨你。”她轻声说,“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也没有活着的愿望。”
“我为什么如此依靠你呢,我一直憎恨这一点,所以,我会诅咒你。”翡雯轻声说。
被赐福的生命,是可以被神明找到的,那个金发少女确定了这一点。
如果被诅咒的生命呢。
“现在看来,祂没有权力控制堕入世界背面的生物。”阿比盖尔斟酌了一下词句。
红发的女王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意。
“我懂了。”她说道,然后她抬起了手。
阿比盖尔看着这个红发的女王慢慢地将自己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取了下来,然后抛向了半空中,划出了一条漂亮的抛物线,落到了她的手里。
“你好像拿着这个有用。”翡雯说道。
“据说是的。”金发少女说。
“那你拿去吧。”翡雯冷淡的说。
“您也要诅咒自己吗?”阿比盖尔问道。
“不,”翡雯轻声说,“我怎么可能诅咒我自己。”
“此后的事情,不必您多管了。”翡雯淡淡地说,“您不如去设法搜集透镜,然后找到所谓的以太之井。”
“我多少也是弗罗兰的女王,该尽的责任我是会尽的。”
舒林睁大了眼睛,翠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
她怔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您会诅咒我的是么?”她笑着问道。
“是的。”翡雯淡漠地说,“我诅咒你,永远背负着弑王的罪名,永远作为最可悲的奇美拉生存下去。”
红发少女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然后下一瞬间她拔剑出鞘。
“遵命,陛下。”她单膝跪在了地上,拿起了姐姐的手,烙下了一个炽烈的吻。
“诅咒我吧,陛下。”舒林轻声说道,“如此我方能心安理得。”
“下地狱居然会心安理得。”翡雯嘲讽地说。
“是的,”舒林说,喃喃自语,“我天生就该在地狱为王。”
她握紧了剑柄,走到了翡雯的身后。
“不敢看我的脸么?”红发女王讥讽道。
“不是。”舒林回答道,她低下了头,“只是。”
“只是,想抱抱您罢了。”她说道,剑锋横上了女王纤细优美的脖颈,然后用力一割,血液迸溅了出来,她用指尖蘸起了一点,放进了嘴里。
“是甜的。”舒林轻轻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赐诅咒于我身吧。
她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请诅咒我吧,如果能和姐姐在一起,无论是诅咒,还是地狱,好像都成为了某种甜蜜的词汇。
因为她如此真诚而热烈地爱着姐姐啊。
她们一母同胞,从出生前就握紧彼此的手,躺在同一片温暖的羊水之中。
她们为什么被分离了呢,本来就应该在一起的。
舒林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她站在廊下,看着姐姐穿上了男装,她说自己要去学校了。
“为什么,姐姐不带我一起去呢?”她问道。
女孩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舒林也会去的。”
姐姐从来不骗我。
我也从来不骗姐姐。
我们从一开始,就坦诚相见,没有一丝一毫的隔阂。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笃信姐姐是爱我的,我也是爱姐姐的。
“舒林,”少女牵着她的手,走上了高楼,“舒林,如果世界上,只有舒林一个人爱姐姐,怎么办呢?”
她抓住了那只手。
“姐姐还需要很多人爱么?”
翡雯笑出了声,“被所有人讨厌突然感觉没有那么可悲了。”
“毕竟舒林会一直爱我的不是么?”
“是的。”她虔诚地发誓道。
她可以对所有的神明发誓,不,她的神明从来都只有姐姐。
姐姐可以为她做到一切事情,姐姐永远不会离开她。
她从未想过没有姐姐的人生。
舒林垂下了眼睛,看着手中的鲜血,她露出了一个平淡的笑容。
然后她温柔地放下了尸体,亲了亲她的额头,走了出去。
“我审判了恶王。”红发少女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现在,我将加冕为王。”
如果是巫师的话,能看到她周身缠绕着黑色的雾气,即使是最纯洁神圣的赐福,也无法靠近她。
她从来并非天佑的君主。
姐姐的诅咒,应该比神明的赐福还让人安心,舒林想,所以在命运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被分开了。
她无数次质问这种宿命。
然而现在她漠然了。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背负着如此荒诞的宿命向前挺进着。
因为那位神明从来对我们没有半点怜惜。
祂也许会从我们在苦难中,在遗憾中的挣扎中得到乐趣吧,如此摆弄这个世界,俯瞰着一切。
但是我们会在这种荒诞中变得疯狂。
疯狂到即使折断自己的手脚,也要从夹缝中为自己寻求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意义。
我们不是工具,也不是财产,更不是资源。
我们是人类。
邪恶的。
欲壑难填的。
令人摸不着头脑的。
从来缺乏理性的。
人类。
希望每一位攫取了至高权柄的人,都能记得这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常识。
我们是人类。
没有逻辑的,也不太聪明的人类。
如果说我们从这种污秽中得到了什么。
也许是更加荒诞的无逻辑的非理性的东西。
也许应该叫做,爱?
(未完待续)
第106章 诅咒我身 ◇
◎它们难以表达,但是却一直以来,都深深地怀揣着这种感谢。◎
巧合。
巧合这种东西, 如果时间足够长,总是会出现的。
翡雯诅咒了舒林, 路易诅咒了自己, 而文森特的母亲诅咒了他。
这个世界最主要的三个国家的实际最高统治者,如今都是该被诅咒的罪人。
他们享受不到恩赐,但是也没法被全自动全天候监管了。
这绝对是个巧合。
但是如果时间足够久的话, 巧合总是会出现的,这是一条久经验证的真理。
阿比盖尔想,不知道那位大人到底想没想过, 这个世界上会出现这种巧合呢。
金发少女抬起了手, 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两枚戒指。
如今只差教宗手上的那枚了, 最难得的三块宝石透镜就尽数属于她了。
却除疾病的白夜雪, 震慑黑暗的血玫瑰, 她认真的看着它们。
如果说白巫师是要搜集它们的话。
自己应该是把它们归还才对。
那么失主是谁呢?
她伸出手,给笼子里的圣鸦添了点谷物,然后托着下巴看着它。
莱纳斯把它的眼睛蒙了起来。
“明明长得还是挺像乌鸦的,为什么是白色的呢。”阿比盖尔自言自语道。
“有些动物会天生是白色的。”莱纳斯回答道。
“我听说过,人类一般认为遇到它们是好兆头。”阿比盖尔像好学生一样举起了一只手。
莱纳斯笑了笑,然后又叹了口气,“但是对于它们来说, 是疾病。”
“如果天生白色的动物,在种群之中会很不受待见的。”莱纳斯轻声说,“他们会放逐它, 讨厌它, 伤害它。”
“那岂不是很可怜。”金发少女说。
“所以这是病症。”莱纳斯说, “对它们来说, 是沉重的负担的病症。”
阿比盖尔坐了起来。
她安静地看着圣鸦, 然后她伸出了手,将笼门打开了。
“我给你把眼睛上的布摘下来,你可不许出卖我。”少女郑重其事地说,圣鸦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听懂。
然后它眼睛上的布条被揭了下来,它一瞬间看清了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
那是一块纯白色的宝石,就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彻骨寒凉的暴风雪,但是风雪的后面,人们总是相信,会有自己等待的归人和暖黄色的灯光。
白色圣鸦眨了眨眼睛。
然后阿比盖尔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它的羽毛徐徐地蜕变回了黑色,它逐渐变成了一只普通的乌鸦。
然后它张开嘴,叫了两声,落在了少女的手腕上。
阿比盖尔眨了眨眼睛。
“那么说,”她轻轻地对自己说,“白夜雪将被归还给白鸦。”
“血玫瑰,应该是要归还给黑龙吧。”
这么多年,辛苦了呢。
金发少女想,然后她打开了窗户,将黑色的乌鸦放了出去。
看着它在雾山优美的山脉中消失了。
它应该会找到自己的同类,然后娶妻生子,然后过上正常的生活吧,金发少女双手合十,许下了心愿。
希望你过得好。
莱纳斯,阿比盖尔想,她不知道莱纳斯去哪里了,她的确有些想念他了。
如果他还在这里的话,大概会赞同她的想法吧。
我将把所有白巫师攫取的都归还,我将消弭一切伤痛,我将让这个世界回归自己应该走的路。
然后,我应该去哪里呢。
她感到了一阵茫然,然后她继续看向雾山的山脉。
欧文·多弗莱斯提起自己的家乡的时候,总是带着某种非凡的自豪。
也许我也应该还乡,阿比盖尔想,我也是有故乡的人。
路易抽出了信纸,集中所有的白鸦和黑龙,这是阿比盖尔的要求。
看来她应该是找到了解放它们的办法了,黑发青年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黑龙倒是好说,自己消灭了龙骑士团,所以暂时所有的黑龙都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但是白鸦暂时还是教宗的东西。
潘西不知道能不能指望的上。
路易微微合上了眼睛,手指敲着沙发扶手。
过了一会,他的确是想到了一个人。
拉尔曼。
我的好朋友拉尔曼,他自嘲似地想了想,拉尔曼现在应该很恨自己吧,自己不止刷了他的卡,甚至还帮他顺便搞了个神罚。
然而他的门铃响了起来。
“拉尔曼博士想要见你。”秘书说道,路易抬起了手,“请他进来。”
这是什么诡异的巧合,路易忍不住想。
栗色头发的博士走了进来,他没有多说话,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你来找我干什么?”路易将烟盒递了过来,拉尔曼摇了摇头,他并不抽烟,但是这不妨碍路易每次都给他递烟。
他们就是一直这么鸡同鸭讲地相处的。
拉尔曼拿起了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你来做什么?”路易问道,拉尔曼摇了摇头,“怎么的,不欢迎我么?”
“没有,非常欢迎。”路易说。
拉尔曼低下了头。
“哦。”他淡漠地说。
“你看上去瘦了很多。”路易说。
拉尔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毕竟最近的确发生了很多事不是么?”
“是啊。”路易感叹道,给自己点上了烟,抽了一口,“太多事了。”
“是你做的吗?”拉尔曼问道。
“我,怎么可能。”路易吐了一下舌头,“您是多看得起我啊。”
“那么,是莱纳斯么?”拉尔曼问,他又喝了一口咖啡。
“可以说一半算他的责任吧。”路易漫不经心地说,“你还是那么介意他。”
“没有。”拉尔曼反驳道。
“救世主小姐给我写了一封信。”拉尔曼轻声说,“她希望我能帮她召集圣鸦。”
“你有这个权限吗?”路易问道。
“曾经有,”拉尔曼说,“但是自从你刷了我的卡之后就没有了。”
“应该是暂时停职吧。”路易说,“你要不然试试争取一下。”
拉尔曼沉默了。
“我为什么要帮助这个世界的阴暗面呢。”他说道。
“你都已经帮过一次了,再帮一次也无所谓吧。”路易平淡的说,“就算你现在迷途知返,神明会放过你吗?”
“我不需要神明放过。”拉尔曼郑重地说,“我只需要,我自己可以过得去我自己。”
“那么,”路易笑了笑,“你觉得,这位神明真的仁慈而万能吗?”
拉尔曼吹了声口哨,一只圣鸦从敞开的窗子飞了进来,然后落在了他的手上。
白色的鸟用头蹭了蹭他的手指。
“不知道。”拉尔曼轻声说,“但是,圣鸦为了我说谎了。”他说道,“关于你借了我的卡的事情,他们询问了圣鸦。”
“它们告诉他们,我的卡是被你偷走的。”拉尔曼说,“所以我只是关了几天紧闭。”
“圣鸦会说谎么?”路易问道。
拉尔曼点了点头。
“是的。”拉尔曼怜爱地摸着鸟的头,“我从前也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轻声说,“它们大概是真的把我当成朋友了吧。”
“你一直将它们视为神明的化身,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们。”路易说,抽了口烟,“所以它们把你当作朋友,也很合理吧。”
拉尔曼苦笑了一声。
“我是把它们当神明的。”
“那岂不是更好。”路易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拉尔曼低下了头,将头埋得更低,然后圣鸦轻轻摩擦着他的脸,将他刚刚流出的泪水擦干。
“它们居然也会觉得人类是它们的朋友吗?”拉尔曼低声说。
“我想很有可能吧。”路易说,“德·莱克那种人渣,他的龙还是对他的死亡感到了悲伤。”
拉尔曼沉默了一会。
他想起了某些往事。
他受命照顾圣鸦已经有七年了,自从他获得了博士学位之后,他们认为他严谨而虔诚,因此给了他照顾吾父之眼笼舍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