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阿比盖尔笑了一声,“他们觉得我很可怜,所以积极地对我伸出了援手。”
“我很感谢他们。”她轻笑着说,“无论是帮我挡门的人,还是帮我上下楼梯的人,我都很感激他们,他们肯定是觉得我很可怜。”
“但是那很要紧吗?”她看着自己的鞋子,笑了笑,“他们切切实实帮助我了。”
“他们让我没那么可怜了。”
“这不是很幸福么。”
文森特屏住了呼吸,喝干了下一杯。
“这种药剂真的能克制我的血脉么?”他问道。
“暂时处于实验阶段。”阿比盖尔说,“但是人活着又不是为了去死的,所以只要还有可能,你就得喝下去。”
文森特点了点头。
他其实不懂自己为什么还要挣扎,他已经把自己的情报送到了,他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留恋了。
但是阿比盖尔希望他活下去,为此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些奇奇怪怪的古书,然后照本宣科地给他配了一堆药剂,然后用充满希望的大眼睛看着他,敦促他全都喝下去。
文森特只能拿起杯子,用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气概喝了起来,他没有想到阿比盖尔会和他聊起自己从前的事情。
“活着这件事不是为了什么。”阿比盖尔说,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子上,“就是想活着而已,这个理由就已经很高尚了。”
文森特沉默地拿起了另一个杯子,然后一饮而尽,他感觉自己沸反盈天的血液暂时被压制了下去,恢复了平静。
“如果说你不该出生的话,那么我这种连走路都学不会的孩子都有很多人喜欢呢。”阿比盖尔说,“所以什么不该活下去,什么被诅咒的血脉,都是胡扯。”
“如果有什么白巫师诅咒了你,那就把他打死好了,所有的诅咒,只要从物理层面彻底消灭施咒人都能得到解除,”阿比盖尔伸出手,敲了敲一本厚重的黑书的封皮,“所以只要你振作起来,找到白巫师,说不定之后还能结婚生子,过上幸福的生活。”
如果从前有人和文森特说这种话,他只会笑笑表示您说笑了,我这种人是不会有那种快乐的结局的,但是现在这个少女说出来,他没来由感受到了某种笃定和确信,好像那样的结局的确是自己这样的人也触手可及的,自己这种人也可以抬头看向太阳。
也会有自己的春天。
那样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不用随时随刻都担心自己会伤害别人,也不用和自己血液里的嗜血和疯狂做斗争,那样的感觉真的存在么。
他从会呼吸以来,就没有感受到过那种感觉。
自由的感觉。
他到现在为止,都是自己这可诅咒的血脉的奴隶而已。
恶魔的血。
半血之兽。
“她在帮半血之兽解除诅咒。”潘西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这位救世主小姐暂时有点不务正业啊。”
路易接过了火柴,将自己的烟也点燃了,“老实说,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务过正业。”
“那,”潘西伸出手,在脖颈上比划了一下,“你我的脑袋,现在还牢固吗?”
“我猜,暂时固若金汤。”路易说,他拿起了一份地图,“如果我能让你成为新的教宗,你登基的时候,这里就会开放是么?”
“按照礼仪,是的。”潘西说,他抽了口烟,“但是如果说白巫师已经注意到了我们所作所为的话,他还会把自己的秘密打开给我吗?”
“那倒是。”路易说,他玩弄着手中的烟,过了一会,“不过我们毕竟还有另一个办法不是么?”
“另一个?”潘西挑起了一根眉毛,“您还有另外一位声名不错的候选人么?”
“不是,”路易笑了笑,“我是说,我们为什么不问问现在的教宗呢。”
“他肯定是见过在大教堂最内部的秘密不是么?”路易说道,“如果他被某种魔法保护着不能向我们吐露的话。”
“那么祂会给你看的,因为你就算看了,也没法和人说。”路易笑着说。
“那还有什么用了。”潘西漫不经心地说。
路易转过了蓝色的眼睛,一瞬间变得冰冷而危险,“嗯,我知道,您对您的神祗尚存旧情。”
黑发青年微微凑进了几分,冰蓝色的眼睛冷漠而残酷,“但是我想,祂暂时还远在高天,比起得罪祂。”
“我当然不想得罪您了。”潘西说。
路易笑了笑,“我们不是朋友么?”他伸出冰冷而潮湿的手拍了拍潘西的肩膀,“朋友之间最好不要说这种话了。”
潘西咽了口唾沫。
他明白,自己正被这个黑发青年绑在贼船上。
“翡雯通缉我这件事怎么办?”潘西选择转移一个话题。
路易弹了弹烟灰,他露出了一个平淡的笑容,“让她通缉好了。”
“我们也可以说,欧文·多弗莱斯,是翡雯杀掉的。”路易说,“圣鸦给了我情报说,翡雯对欧文的忠诚总是保有怀疑。”
“我正好手下有一群饥饿的剧作家,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面包,他们无论多么奇巧的故事都能编出来。”
“更何况,现在全世界都在怀念欧文·多弗莱斯。”路易平静地说,“这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不过翡雯真是个疯女人啊。”潘西抽了口烟,“把我们的红衣主教的脑袋,一下子就砍下来了。”
“我们的权势,早就不行了。”路易说,他的目光落在了窗外,“那些任务,只能靠人工运输,毕竟圣鸦。”
“是吾父之眼。”
“不是我们的眼睛。”潘西说,“预言不是说,救世主小姐会解放他们么?”
“你没有任何办法催催我们这位救世主小姐么?”红衣主教理了理自己的领子,“我记得莱纳斯倒是对她有些影响力,但是现在莱纳斯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路易没有回答。
莱纳斯对阿比盖尔有影响力,这件事他当然可以确定。
但是就算是莱纳斯在这里,他也不会要求阿比盖尔去做什么的,路易想,而且圣鸦与黑龙的秘密,想必已经藏在这些手稿里了。
我们是要复仇的,路易想,用我们的手来复仇。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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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遗憾和爱 ◇
◎你在为什么祈祷◎
“姐姐。”红发少女静静地站在花庭的一边, 看着坐在庭院之中的女王。
翡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她染的绯红的指甲合上了手中的剧本, 然后放在了一边。
“怎么了。”
舒林王女走了过来, 她安静地坐在了姐姐的膝下,将头放在了她的大腿上,“姐姐,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嗯?”翡雯用鼻子吹出了一个音,“为什么不安呢?”
舒林摇了摇头, “姐姐, 有一件事想问你。”
“问吧。”翡雯轻轻地把手放在了她的头发上。
“父亲也好, 弟弟也好, 欧文·多弗莱斯也好, 是都是姐姐的意思么?”舒林轻声问道。
翡雯静静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花园,“是的。”她坦荡地说。
舒林静默地抱紧了姐姐的腰,“这样啊。”
“但是我的确不知道欧文·多弗莱斯到底是怎么死的。”翡雯平静地说,“你似乎不是很希望他死。”
“嗯,是这样的。”舒林回答道,她们从来不对彼此说谎。
“我倒是希望欧文·多弗莱斯可以继续效忠弗罗兰。”舒林说。
“他死去了, 神明对你有什么好处么?”舒林问道。
翡雯抬起手,支着自己的脸颊,“的确是有的。”她看着凋敝的花园, “但是说实话, 有些失望。”
“那倒也是好事, 说明神明不像从前那么慷慨了, 能够给予那么多了。”舒林轻声说, 声音又细又软,就像是小动物的低喃,“我想,也许现在的世界让他很疲于应付吧。”
“我猜也是。”翡雯说,然后她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叹气呢,姐姐。”舒林问道。
红发的女王抬起手,将头上的王冠拿了下来,在手里摆弄着,过了一会,她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妹妹的头发上。
“唉,”舒林抬起了手,然而她的手腕被姐姐捉住了,“别动。”翡雯说,“站起来,站到那边去,让我看看。”
她命令道。
舒林站了起来,站在距离翡雯几步的地方,抬起眼睛看着翡雯,“姐姐?”
“感觉还不错吧。”翡雯问道。
“不太好,”舒林抬起手,扶了扶王冠,“太重了。”
“的确很重。”翡雯说,她的手指戳着自己的额头,“说实话,我不太喜欢欧文·多弗莱斯。”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了。”舒林问道。
翡雯低下了眼睛,看着地板上的一片落叶出神。
她第一次见到多弗莱斯的时候,也是一个冬日。
年轻的军官毕恭毕敬地跪在她的脚下,他是个纯血的雾山人,有着霜白的头发和绯色的眼睛。
“听说雾山人身体都不太好。”王女关切地问道,“多弗莱斯卿要多加保重才是。”
年轻军官感谢了她的关怀。
翡雯忍不住对这样的生命,产生了一丝悲哀。
雾山是注定走向消亡的生命,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少了,虽然弗罗兰的神谕之一就是要保护雾山人的数量,然而他们却没法真正的繁荣壮大。
出生的时候就套上了沉重无比的枷锁,他们的生命不过是一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开放的花。
却又假装自己有在好好的活着。
到底他们是骗子,还是其他人是傻子呢。
雾山人越来越少了,阿比盖尔翻阅着教堂里的档案,现在已经在人口负增长了。
这个畸形的老鼠房可能马上就要崩溃了。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雾山人,就会感觉很悲哀。”文森特说,他看着走来走去忙着自己的生活的白发人们,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这样的。”阿比盖尔说,抱起了双臂,“但是他们自己好像并不能完全领会这种悲哀。”
“这样也许是幸福的。”文森特说,“前提是,他们永远都在雾山里。”
白茫茫的雾海锁住了前路,无声无息地笼罩着这块土地。
“说起来,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文森特说。
“什么事?”阿比盖尔微微转过了头。
“莱纳斯,是雾山人吗?”文森特问道。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文森特自言自语道,“除了雾山人之外,世界上是没有多少天生白发的人,但是他的眼睛又是金色的。”
“雾山人只和自己结婚。”他喃喃自语道,“所以莱纳斯和雾山有关系吗?”
阿比盖尔想起了那个秘密,德·莱克在临刑前带着某种幸灾乐祸道出的秘密。
金发少女挠了挠后脑,“怎么说呢,他反正是没和我说过。”
“这样啊。”文森特说,“但是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以太富集是完全正常的水平。”
“看来是我多心了。”
“你担心他会受到雾山人血统病的困扰么?”阿比盖尔问道。
文森特点了点头,“从出生开始,就被迫面对某种难以逃避的命运这种事。”
“我是受够了。”他轻声说,“我今天要回雪国去。”
“这样。”阿比盖尔说,她没有看文森特,“你做好决定了么?”
“是的。”金发青年点了点头,“我会杀死维。”
他攥紧了拳头,“如果她回到雪国的话,我会杀死她的。”
“她也可能一直呆在荒郊野岭。”阿比盖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文森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也许吧。”他弯起了翠色的眼睛,“希望如此。”
“说起来,文森特,你只有雪国王室的一半血统,但是为什么受困扰这么大呢,”阿比盖尔突然问道,“我倒是遇到过雾山人和别人结婚,然而他们的孩子完全正常啊。”
“有两种可能,”文森特想了想,回答道,“一种是雪国王室的以太富集程度远超过雾山人,另一种可能是,我父母之间刻骨的仇恨让他们的血液没法好好相处。”
“那文森特恨自己的父亲么?”阿比盖尔轻声问道。
文森特笑了笑,他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地面。
“这里反正也没别人,”金发青年笑着说,“那我就直说了。”
“妈的,他就是个人渣。”文森特·冯·艾德里安说道,然后笑了出来,他从烟盒里摸出了一根烟,给自己点上了。
“我恨他,也恨我母亲。”文森特笑着说,然后抽了口烟,“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了。”
“恨的不得了,如果我能见到他们,我肯定会由衷地说一句,建议绝育。”他吐出了一个烟圈,“有本事她去把他绝育了啊。”
“虽然这么说,肯定好多人会说我未免太恶毒了。”文森特垂下了眼睛,又抽了口烟,“妈的,我就是恶毒怎么了。”
阿比盖尔笑了笑,“难免会这么想,外人当然可以善良客观面面俱到,但是即使懂很多道理,依旧会仇恨也很正常。”
文森特笑了笑,然后他抬起手擦了擦眼睛,“我肯定要骂他们,你们知道我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吗?”
“我一点都不想大度地说什么原谅。”文森特说,“可能我就不是什么高尚的人。”
“说起来我问过欧文他恨不恨自己的父母,随随便便地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没有尽到义务就早早死去。”文森特轻声说。
“欧文怎么说的。”阿比盖尔问道。
“他说,他从来没想起来恨,倒是很想念他们,无论什么事情,都会想到,如果他们看到就好了。”文森特说,他又抽了口烟,烟越来越短了。
“为什么我们从出生开始,就是命运的奴隶了。”金发青年轻声问道。
阿比盖尔沉默了一会。
“也可以说,我们出生的时候,这个世界根本懒得给我们什么希望和未来,我们的一生都被迫和这种荒诞对决。”阿比盖尔说,“无论它给我们安排的路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的,短暂的,还是漫长的。”
“我们都在顽强的对决着。”金发少女伸出手,“也许就是这样的吧。”
阿比盖尔想起莱纳斯曾对自己说的一些一知半解的东西。
“如果说出生的时候,圣鸦就能看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真相。”莱纳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