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书有些犹豫到:“主子,若此密道只是烟·雾·弹,岂不是会暴露了这么久以来的伪装?”
柏衍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
“本王何时说过要用现在的身份去查探青楼?”
“主子的意思是?”
“明日夜间,你带侍卫乔装扮做山匪下山打劫,一路大张旗鼓杀进“潇湘馆”,无须避人耳目。”
第69章
四月二十六, 亥时。
扬州城的街道上,来往的客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商贩也开始收拾剩余的货物做好了闭店的准备。
还未来得及将店门关好, 一声高过一声的脚步踩踏在石板路上的响声, 骤然在空气中炸开来。
一群高大威猛的壮汉穿着粗布麻衣, 头上裹满布巾看不清五官,但露出的皮肤上, 横亘的刀疤在夜色里格外的骇人。
他们的腰间挎着大刀, 像是弑杀的怪物,就这样沿着街尾一路冲了过来。
看清街上的情景, 还在收摊的商贩刹时魂不附体, 连滚带爬的躲进了铺子内的柜台后面。
用颤抖不止的手捂紧了嘴, 唯恐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在今日命丧黄泉。
街道上脚步声闷重又密集,每一刻都让人心惊肉跳, 但迟迟的没有传来厮杀和求饶的喊声。
脚步声从街尾开始, 在街道上制造了骇人的效果后,又在另一头消失。
惊心动魄的时刻过去, 亲历过的每一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等到自己安全下来, 又忍不住开始却猜测, 这些看起来有如阎罗的嗜血匪徒,今日的目的地会是哪一座宅子?
辰时一刻, 潇湘馆内正是热闹的时候。
推杯问盏, 酒意正浓。
无论是大堂内, 或者是半遮半掩的厢房中,来客无一不是左拥右抱。
动作放浪之下, 衣衫已经褶皱,领口早就错位。
客人的脸色渐渐被喝下的酒液熏红,一双眼睛冒着青光,紧紧的盯在妓子的身上。
与此同时,手中也没有闲着,早就耐不住的钻进了衣衫,引得妓子含媚轻笑。
急色些的,已经搂着人,往房间内里去了。
潇湘馆规模不小,每日迎来送往忙个不停。
以防发生混乱的情况,大门处和大厅内都有强壮的护院看守。
这么久以来,除了有些喝醉酒闹事的客人,一直都是太平无事的。
原本是从江湖中高价请来的人,在这里也没了什么用处,反而是每日好酒好肉的招待着。
日复一日,便自然的松懈了神经,放松了警惕。
值守的护院已经见惯了潇湘馆中淫·靡的做派,对于所闻所见不为所动。
像是木头一般杵在原地,只等着换班下值。
石板路的另一头,突然响起一声暴喝,将门口的护院从走神中惊醒。
一时除了惊慌,忘了做出其他的反应。
“杀进去。”
带头的匪徒,一声令下,身后的人已经飞速的朝着潇湘馆冲了过来,还差几步就要进入楼中。
惊慌过去,会些武功的护院,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做出了习武之人该有的应对。
几人拔刀前来做挡,其余的则想要退进楼内将大门紧闭。
可惜终究是太晚了。
许久没有开过封的刀口,又怎么拼得过精心打磨的锋利大刀?
一声接一声的哀嚎,馆外只剩下倒地翻滚的狼狈护院。
而手脚利落,几乎是分毫未伤的匪徒,已经尽数冲进了沉浸在声色犬马之中的潇湘馆。
——
“咚咚咚”
“武哥”
一声大过一声的门板敲击声,在不起眼的小巷中格外的响亮。
连续的敲击过后,紧闭的木门终于被打开。
壮汉一身衣裳还没完全套上,就草草的出来开了门。
“怎么了?这么急?”
他抬起头来问敲门的人。
这幅面貌,除了金陵城中出现的人贩子,还能是谁?
敲门的人,一身衣裳已经被刀锋划破,身上七七八八的分布着些刀口,但并不能致命。
他面色仓皇的跑来这里,还有些气喘吁吁。
“武哥,潇湘馆出事了。”
“什么事?”
被称作武哥的人,看清来人周身的情况,一张脸沉了下来。
“一群蒙面的匪徒从天而降,二话不说杀进来就是四处搜刮,馆内的护院顶不住,已经乱成一片了。”
话音刚落,“武哥”便急迫的抓住护院的衣领,一双眼睛瞪得有如牛眼一般。
“下头的事被发现了吗?“
护院被大力扯住衣领,呼吸不顺,连着咳了几声,忙唤道:“武哥,您先放开小的。”
“武哥”不耐烦的甩开自己的手掌,紧盯着急喘不止的护院。
“快说!”
“小的来时,下头还未被发现,现在便不知道了。”
壮汉捏紧拳头站在门口,越想越是心惊。
下头的事,决不能被发现,否则等在前头的便是人头落地。
现在只能找人去解决潇湘馆内的匪徒,看了一眼浑身瘫软的护院。
从江湖中高价招揽的武林人士,竟在关键时候如此的不顶用,壮汉失望又不耐的转回了头。
潇湘馆的秘密,牵扯甚广,一刻也耽搁不得,需要去找出面拿主意的人。
巷子两边通向的地方,截然不同。
壮汉的第一反应是习惯性的迈向了左手边,急促的走了几步之后,又骤然停下了脚步。
想起大师曾交代过的话,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暴露他的存在。
壮汉知道,此刻不能往右边走。
大师还说过,实在是无可奈何的时候,宁愿先舍弃李谓自保。
今日的结果还不知会如何,贸然请出大师,着实没有必要。
那就先去找李大人,他的手中有人能用。
若匪徒没有发现下头的存在只搜刮了财务就走,那便罢了。
若是馆下的事情被暴露出来,便让李大人派人将匪徒灭口。
无论如何,决不能让背后的生意暴露在人前。
打定了主意之后,壮汉再也没有犹豫的转身回去,沿着院门右侧的巷口,一路飞奔了出去。
——
扬州知府的内宅中。
半夜被人从小妾柔软的怀中叫起,李谓满脸的不虞。
正是做着好事,酣畅淋漓的时候,却被人坏了兴致,如何能高兴得了。
从小妾身上抽身而起,引来床榻上的女子难捱的呼唤声,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让李谓更是舍不得。
草草的套了一件衣裳,出门之前还不忘转身对着满是抱怨的妾室安抚一番,狠狠的揉搓了一把手中的滑腻。
“等爷回来再好好收拾你。”
门外的管家已经等得有些着急,但室内半晌没有动静,让他几乎要忍不住跺脚。
等候多时,李谓终于出现在门边。
对着管家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斥责:“大半夜的干什么呢!有什么事明天说不行?”
管家承了怒气,只能诚惶诚恐的求饶:“老爷恕罪,只是外面发生了大事,奴才不敢耽误。”
夜色已深,一阵风吹过院中,有些湿冷的凉意。
打了个寒噤,扯了扯胸口歪斜的衣襟盖好周身。
对于管家说的话,李谓的脸上满是不以为然。
扬州自来富庶,生活安闲惬意。
自李谓上任以来,一次天灾都未曾遇到过。
在私心里,李谓自认为已经将扬州这座城池,牢牢的把控在了手心之中。
在这这偌大的扬州城,平日里发生的最大的事,便是杀人越货的人命案。
若真是如此,明日去将人抓来审问就是了,何至于扰了他的好事?
“能有什么大事,慌里慌张的。”
用责备的的眼神看着满脸急迫的管家,李谓的意思很明显,若是管家说出的不算是大事,那可是要挨罚的。
“老爷,阿武刚才急匆匆的过来,说潇湘馆下头要被发现了。”
“什么?”
几乎是在听清楚的一瞬间,李谓已经溢出了一声惊呼。
潇湘馆内的秘密,可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
若是被人发现,这把刀便会立刻斩断他的脖子,李谓怎么可能不慌?
开始的不以为然,已经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原本还想着尽快将人打发走,回房与小妾继续好事的念头,一瞬间便如同被冷水当头泼下,蠢蠢欲动和燥热,瞬间散了个干净。
留下的,只有惊惶。
“人在哪里,快带我去。”
在管家的指引下,李谓恨不得立刻飞奔到阿武的面前,将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在急促杂乱的脚步中,本就没穿好的鞋,很快便被甩落在了小径的花丛中,在漆黑的夜色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光脚踩在小径铺陈的细小鹅卵石上,从脚底传上来的刺痛感,让保养得宜、细皮嫩肉的知府大人刹时间哀嚎不止。
尽管如此,脚步却不敢停下。
“快说,怎么回事。”
顾不得脚下的刺痛,李谓飞奔进前院,一刻也没有停歇,询问同样面色焦急的阿武。
“大人,潇湘馆中进了打劫的匪徒,护院难敌对手,潇湘馆危险了。”
李谓的心原本就被吊得高高的,听了阿武的话,更是摇摇欲坠。
“密室被发现了吗?”
腿有些软,声音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大人,小的急着赶过来,尚且不知啊。”
想到最坏的结果,李谓的腿再也坚持不住的彻底软下,晃动着在靠椅上坐下,脑中飞快的思索着对策。
阿武见李谓一时没有想出办法,出声提醒:“如今看来只有大人能力挽狂澜了。”
李谓抬头看向阿武,分辨着他的意思,但没有耐心看懂。
“有什么主意,快说!”
几乎是急得用吼的,但声音早已是嘶哑无力,听着有些刺耳。
“大人,无论如何,灭口最为稳妥。”
阿武的话,让李谓一下好像来了精神,腿脚也不再无力。
再度从靠椅上站起,在室内不停的来回踱步。
匪徒向来凶狠,若是要对抗,需要的人不在少数。
李府中的护院平日里管管院子还行,若是派他们出去,根本抵不了事。
看阿武的意思,是想要自己去调城防营的兵。
李谓刹时有些惊醒过来,顾虑也渐渐浮上脑海。
城防营虽然在紧急时能受知府的调派,但稍有不慎,后面的隐患却颇多。
若是让这些兵士前去,发现了潇湘馆中的猫腻,到时候众口悠悠,如何能堵得住?
更坏的是,若是有人暗中像朝中告发,自己立刻便会人头落地,这身后的泼天富贵,又让谁来享受?
李谓越想越不安心。
就算是自己死了,“大师”立刻就能换个身份,继续找下一个合作的人,几乎不会受到什么大的影响。
自己冲在前头,做了这挡箭牌。
李谓当然是不甘心的。
可是潇湘馆的事总要解决才行,决不能让潇湘馆的秘密暴露在明面上。
若是没能制止得住,那自己这个知府也就做到头了。
没了这个职位,也就失了合作的价值,图谋的大业便不会再有他的位置,此后这身后的富贵又要怎么维持下去?
到底是选择相信,还是不信,在李谓的心中不停的摇摆着。
“犹豫不得啊大人,匪徒再厉害终究是势单力薄,耐不住我们人多。”
见李谓来回的脚步随着自己的话停了下来,阿武再接再厉的劝到:“大人您想,只需借抓捕烧杀劫掠的劫匪,抽调五百城防的兵,必能制住匪徒。理由正当,兵士绝不会有所怀疑。”
“到时候将劫匪关在牢中,灭口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仿佛已经预见事情会像自己所想的那样,阿武的脸上甚至带上了自得的笑容。
听了阿武的话,李谓原本还在犹豫不决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就算是不调兵,等潇湘馆暴露在人前,自己也讨不了好果子吃。
既如此,便搏一搏。
李谓最终点了点头,下了决定:“好,我这就去调兵。”
“李大人真厉害。”
原本气氛紧张的空气中,突然响起除了李谓、阿武、管家之外的,第四个人的声音。
室内三人,闻之色变。
第70章
扬州城, 潇湘馆。
扮成匪徒的安书带着下属,一路冲进了馆内,装作搜寻值钱的财物, 四处翻找。
随着最后一个护院倒下, 和人群不停的逃窜, 匪徒畅通无阻的到了楼梯转角处,不起眼的厢房中。
真相近在眼前, 时间并不充裕, 已经无暇去寻找密道的机关。
侍卫合力将靠墙的博古架掀倒在地,再用利斧砍击回声空洞的墙面, 数十次之后, 终于破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