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如此也便罢了,关键是司星珩长相十分讨喜,哭的抽不上气,还要举着藕节似的双手搂住嬷嬷脖子,平白无故的惹人疼。
全府都瞧着原本啼哭不止的司星珩,被霍祁抱起后,安静的趴在他肩头睡了过去。
司星冥目瞪口呆,霍元帅大喜过望,上下嘴皮一合,照顾司星珩的事儿就落到了尚且年幼的霍祁头上。
从这以后,霍元帅和司星冥打仗父女兵事半功倍,一路驰骋好不快活,留着霍祁自力更生的养着司星珩那个瓷娃娃。
京城里同岁的小姐们都开始张口喊了爹娘,可小女孩一岁时还闷闷的不出声也不说话。
府上的老人都说是没有亲人在身边,学话自然慢了些。
霍祁将此事放在了心上,跟着老嬷嬷学了一个月,才浅浅学会一款简单的发型。
他深觉这玩意可比耍武练剑困难了上百倍。
当天晚上两眼一抹黑,他手忙脚乱的给小女孩扎了个翘头翘尾的独角辫,听见她喊了声,
“祁哥哥。”
那年她刚好一岁半,学会了第一句话。
“你哪会记得这些。”霍祁悠悠然的勾住司星珩的发尾,十分感慨。
“那你后来怎么在石经寺弄成那个模样?”司星珩哪记得一两岁时候的事,她印象中的霍祁就是极有权势的邻家哥哥,待她也不错。
于是她赶紧转移开话题,看见霍祁懒倦的侧倚在床边,对襟合缝处敞开,锁骨下是隐隐约约的线条。
司星珩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忘记了自己刚刚想追问的事情。
“时间不早了,还不睡吗?”霍祁瞬间做出了决断,下床躺到了司星珩整理好的地铺上,“地上凉,你到床上去。”
“可是你身上还有伤。”司星珩摇头拒绝,当务之急是让霍祁养好身子,免得愧疚心日夜缠绕着自己。
就算知道了霍祁受伤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和皇帝串通好的,司星珩也相信霍祁不会有害自己的意思。
她倔着没动,反而是霍祁自然的靠近,他的眼神悬若峭壁,暗含着波涛汹涌的岩浆,炽热而直接。
“快上去,听话。”霍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司星珩犹豫片刻,脸上一红,抿着嘴唇慌乱的蹬掉鞋子,爬上床扯过被角盖好。
中药的留香夹杂着一股乌木的淡雅香味,像初雪后的霜白松树一样清澈干净,骤然充斥满她的嗅觉。
“明日你呆这里,哪也别去。”霍祁严责了府上,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擅闯进来。
“嗯。”
——
司星冥房门前密密麻麻跪着许多人,夫人和小姐都不在,碧丘自然不敢自作主张,只好窝在偏房装聋作哑不出声。
司星府的旁系和下人早被上次霍祁的一手吓破了胆,这回直接不打就招。
“侯爷,您就把私通外族的钱币交出来吧。”
还有些本就是司星冥的外族家眷,早看不惯这个作威作福的窝囊侯爷,“这可是族姐的府邸,难道要毁在你这个外姓男手里?”
怀夏和怀冬两兄弟静默的站在一株苍天大树下,光秃秃的树枝上吊着奄奄一息的几个人。
碧丘看着在外原本风风光光的侯爷,此时衣衫不整的被吊在树上,身底下跪着个哭哭啼啼的司玉。
侯爷张了张嘴,却发出来声音。
怀冬做惯了抄家灭族审讯的事,此时倒比怀夏熟练的多。
怀夏按着主公上一次的方式,不到半个时辰就把偌大一个府邸完全控制起来,回头来看怀冬正撇着小刀在侯爷身上刮什么。
“哥你可别把他弄咽气了,主公留着他还有用处。”
他走近去看,侯爷身上密密麻麻的小口子,却没有鲜血往外渗。
但是时隔几秒便有滴浓稠的血珠,牵着线般凭空滴到下面跪着的司玉头上。
那可比头上悬着把刀更折磨心态。
侯爷心如死灰的默在那里,充耳不闻府上人的叫喊。
倒不是他多有傲骨,实在是他确实不知道库里的钱币为何会跑到契戎人手上,还恰巧被霍祁逮到。
他的目光聚在身上最疼痛的腹部,那种疼到失去知觉时,偏偏来几下让人抓耳挠腮的瘙痒,就像是剜开的伤口短时间内又在自愈,接着再被刨开,永无止境的肌肤破裂才最是撕心裂肺。
视线顺着就到了司玉身上,他亲眼瞧着司玉踩着全府的命去巴结霍祁,眼见着这几日她次次鬼鬼祟祟出入府上。
可见她现在脸色苍白、浑身僵硬,在被血滴一次次刺激下抖的厉害,不像是她做的。
“侯爷可想清楚了?若是将军过来,或许连命都保不住了。”怀冬与怀夏虽是一母同胞,但不似怀夏一般长了个娃娃脸。
他挥手招来了两团黑影,推来一个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圆笼,笼子里面密密麻麻钉满了尖刺。
“这要是把人放进去,按着这个石子儿小路一滚,玉小姐您说,
您还有活路吗?”
司玉顺着怀冬指的方向一看,惶恐的埋下头。
怀冬一把掐住司玉的脸蛋,强迫她抬起头,看着往日里最亲近的小厮被装进笼子。
“玉小姐亲自来推推?”怀冬锢住司玉的手腕,玉指往木笼边缘一碰。
笼子顺畅的一路翻滚,小厮的惨叫一声叠过一声,直至最后听不见声响,怀夏才挡住了笼子。
开笼的时候小厮居然尚存有一丝气息,只是被开膛破肚后的内脏淌到雪地里,还冒着热气。
怀夏无所谓的捡起翻滚过程中被扯住撕裂的大腿,丢到司玉面前。
连接处抖动的神经还在喷着鲜血,怀冬抵着让司玉捡起来。
碧丘透过纸窗往外瞧,直直停在司玉两人身上,脸色被吓的煞白。
小姐天天和这些人待在一起,为何都不会害怕的。
跟着小姐时霍府的人分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云层中逐渐穿刺过金线,太阳光被光秃的枝丫切割成了灰暗和橙红的交织线,霍祁一身雪衣,踏着血红色的赤轮而来,散发着淡淡华彩。
怀冬两兄弟皆停下手中动作,和一团团黑影聚成有序的队形。
“主公来了。”
第19章 命案
霍祁跃下马,提前候在门口的怀夏领着他进去。
“主公,两个人都仔细盘问过了,嘴硬的很。”在他看来那侯爷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该直接提回霍府大牢,主公完全没有必要亲自来一趟。
“嗯。”霍祁颔首,仰头看异象的天色,按时辰这会阿珩应该还睡着吧,他叫回怀夏,“我出来的早,你安排厨房做些点心送回房里。”
“啊?那这里?”怀夏揉了揉冻的通红的鼻子,冬哥是个常年值外勤的,习惯了嘴和手快脑子一步,因而很少贴身陪着主公。
万一到时候说错话惹主公生气,他无缘无故又成了替罪的受气包。
霍祁面无表情的摆摆手,自己往里面走去,“赶紧去。”
任劳任怨的怀夏牵着马,又回了霍府。
司星府里其他地方空空荡荡的,再加上司星冥住的小院外本就不大,很容易就顺着抽搐声找到怀冬所在的地方。
树上吊着的几个人早已奄奄一息,就剩下侯爷还有些神志。
怀冬没有与他过多纠缠,一遍遍的提溜起下面跪着的小喽啰杀鸡儆猴,全都是些平日里对司星珩不敬,或者敢出言冒犯的下人。
霍祁朝屋内的碧丘点头招呼了声,披风一扬坐在临时搭起来的主位上。
他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息让人觉得拒人千里、不敢直视,只能将自己的姿态低到尘埃里。
怀冬提刀砍向树桩,紧绷的绳索“啪”一下断开,侯爷直挺挺的砸到地上,被两个黑影用膝盖毫不留情的抵着后背抓起来。
“侯爷当真是好骨气。”霍祁慢条斯理的扣着扶手,伸手召怀冬,“让余下的人都散了。”
剩下的人他也不好越俎代庖,便等司星冥回府自行处置吧。
他若无旁人的解下披风,踱步上前面对着侯爷,修长的手指抚上他微微颤抖的脖颈,就像被暗夜魔魂提住了命门那般透着渗人。
众人在嘶哑的惊叫声中回身,望见霍祁还似平常般清傲矜贵,然而眼底快速飘窜过一抹猩红色的火光,周身上下都散发着深渊一般的危险。
他玩味的勾起唇角,微蹙的额头淡漠而冷硬,温情又云淡风轻。
拇指稍微拨弄着侯爷的喉结,微微一用力。
“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
侯爷脖子上留下手指粗细的一个血洞,粘稠的液体混着支离破碎的烂肉往外奔涌,平整的截面上有种被烧焦的痕迹。
霍祁蹲下身瞥了眼昏过去的司玉,将手指的血迹在她肩膀上蹭了蹭,从怀里拿出一块清透的玉佩,系在侯爷腰间,表情没有丝毫的起伏,眼底戾气一闪而过。
府上留着的都是上次在霍祁清剿下死里逃生的人,此刻早已被吓得失去了理智,只恨刚刚腿脚太慢,哪还顾得上这侯爷的生死。
“处理下,太子会来取。”霍祁打了个手势,立马就有人上前拖走司玉和侯爷的尸/体,井然有序的把地上的蜿蜒的血迹清理干净。
他依然立在枯树下,眼睛里又重新染上清澈的笑意,嘴畔勾勒出一抹绝美的弧度。
碧丘屏住呼吸看完霍祁的所有动作,直到扎眼的鲜血从侯爷脖颈处喷射而出,她才慌乱倒吸一口凉气,心跳如鼓。
少年就像饫甘餍食后安然静滞的清俊玉树,深致儒雅下毫不遮掩的勾着漠然的嗜血与冷酷。
她陡然倒退一步,不敢再抬头,心中惊疑不定,霍将军这个样子,要不要告诉小姐呢?
——
“主公,这...”怀冬遣散开暗卫,见着怀夏不知道跑哪去了,只好局促不安的跟在霍祁身后。
他原以为霍祁会吩咐些其余的事情,却没想到带着他径直走到了成衣铺。
这成衣铺是京城最大的衣料坊,最初是靠卖稀奇布料起家,收揽着最时兴的款式颜色,但凭着精湛的手艺,便只做达官贵人的生意,就算如此,也有不少一掷千金的小姐们慕名而来。
怀冬杵在门口,精壮的身材比一般人高出一个头,引来不少小娘子疑惑打量的视线。
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千盼万盼可总算把去而复返的怀夏给等来了。
“行了哥,你回去吧。”怀夏冲店里的老板娘打招呼,瞧着自家哥哥还一脸痴愣的不开窍,点拨了两句,“珩姑娘在府上连件像样的大氅都没有,只能披着毯子呢。”
怀冬不解的眯起眼。
刚刚不是才从司星府出来吗?为何不顺便打包一些送回府上?
怀夏沉默的扁起嘴,把怀冬推搡出去,“你还是去干你那些杀/人/放火的事儿吧。”
说完他催促的挥挥手,脸上挂起憨笑,颠颠的迈进门槛找到主公,接过霍祁手臂上搭着的一件藕荷色提花氅衣,怅然叹道:“也不知道珩姑娘有没有大年祈福的新裙。”
他抚了抚红门面上挂着的红丝绒平罗衣裾,细密排线、精巧染绣,可价格实在昂贵,以至于挂了许久都没有人买走。
霍祁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最后掌柜的喜笑颜开的弯着腰,恭恭敬敬的将两个金主送出来。
怀夏双手提的满满当当,面满春风的跟在霍祁身旁。
许多推着小车叫喊的小贩见着怀夏的架势,都靠上前推销自己摊位上的好玩意。
随着商贩们拥簇的越来越多,怀夏连忙挡在霍祁身前开路,一边摆手一边强制的挤出一条通道。
一只手突兀的拍在霍祁左肩,粗鲁的用不知哪里的方言嚷嚷着,说罢就要出手去拿怀夏提着的衣衫。
霍祁右手抓住肩膀上的手背,反身掐住大汉的手腕。
他身上的阴寒森冷的气息逐渐开始外泄,仿佛没使多大的劲,可大汉额头上已经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只有大汉自己知道,若是再用力反抗一下,手腕上搭着的修长手指,瞬时就会掐断他的经脉。
“我们可以出钱买。”大汉嘴上说着,眼神却开始乱瞄。
怀夏警惕的朝后退了几步,避开隐约靠近的几个身影。
他双手被占的满满的,实在行动不便。
几个人也不和怀夏斗,只管拖住他的脚步,其余的就开始伸手抢衣衫。
呼哨之后,又有些外族模样的人从人群里窜出,将怀夏紧紧围住,一拥而上的猛扑上去。
怀夏身子立刻往后平移,灵活的躲开抓过来的招式。
霍祁挑眉眯紧细长的眸子,心底莫名腾起一股躁气,不耐烦的翻身腾空,毫不客气的踹在大汉胸前。
他身子赫然倒飞出去,摔在缠住怀夏的几人身上。
几人狼狈的爬起,一人颤颤巍巍的将手放到大汉鼻子下,惊恐的瞪大了眼,周围的商贩见势纷纷尖叫逃窜。
“快跑啊!”
“当街出命案了!”
要是早想到这个容颜如玉的谦谦公子,竟是如此杀/人不眨眼,他们才不会贪图那点钱财去靠近。
若此时还不跑快点,恐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热闹的街市顷刻间鸦雀无声,连路过的人也抑制住内心的好奇匆匆而过。
怀夏停在几人身前,让霍祁先过去,他留下斩草除根。
“等等。”霍祁清冷的声音响起。
怀夏以为又有异状,本能的把提着的包裹往肩上一甩,右手就摸上了藏在腰间的短剑。
不料霍祁指了指前方,“去买一串。”
怀夏抬头,顺着霍祁的视线望出去,一个年近古稀的老爷子扛着比人还高的草靶,上面整齐的插着包着米纸的冰糖葫芦。
晶莹剔透的糖浆裹着大小均匀的山楂,散发着酸甜的香味。
大概是腿脚不便,饶是经历了如此骇人的一幕,老人家颤着胡须站起来,身子却是没移一步。
“是......”
怀夏苦笑一声,心想主公今日可真是极好的兴致。
霍祁交代完事情,平静的就像一面镜湖,身后的影子却潜藏着阴气凛人的杀气。
跨过几个人的瞬间,凄厉的嚎叫声四起。
——
司星珩忙里忙外的在雪地里点燃一只火炉,在壁沿上温着一壶新启出来的梅子酒。
酒香飘满了整个院子,太子逸然坐在霍祁的房间里,看着她吃力的搬着面前的东西。
上回她躲在霍祁怀里,他也没来得及仔细瞧清楚样貌。
这时她随意的披着霍祁房内的薄被,秀发迎着风微微飞舞,粉艳的玉腮上点缀着淡淡的颊红。
奇美的雪景里更衬的如脂般的肌肤绝美,娇小的身材宛若精灵般动人气韵。
女孩专注的盯着火炉上扑腾的玉液,时不时用捡来的树枝翻动着下面烤着的地瓜,眸子澄澈如水,灌着摄人心魄的灿然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