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为何这么多年,府中连个侍妾这般伺候的人也没有。
霍祁站在原地,右手空落落的垂在身侧,见着司星珩身段很轻,盈盈一握的腰身挺得笔直,像那翩翩欲坠的蜂蝶,踉跄着朝初亭走去。
司星珩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思绪空荡,眼前就像是漆黑的洞口,她不敢再往前。
她竭尽全力的扯出一个牵强的苦笑,往杯中斟酒,可手就跟不听使唤似的,抖的快握不住壶柄。
初亭遮住眼底的黯然,覆上她的手,替她稳住心神。
司星珩触电般缩了一下,明明此次是封赏司星冥的庆功宴,可周围羡慕嫉妒的声音里,焦点都是霍祁。
首座上有无数将领高谈阔论的说着霍祁的功绩,也有数不清的明枪暗箭等着他跌下高台的那一刻。
即使她活了两世,对此也一窍不通,更别说帮他的忙。
“等会去车上等我。”霍祁寂然的看着她,做了个口型,便抬步向席座走去。
她不敢直视他看她的眼神,似乎能感觉到他润物无声的笑容,和他靠近时身上清贵熠熠的香味。
“今日两国同喜,本汗也是带了些佳人助助兴。”可汗身后的年轻男子迅速会意,起身朝门外拍手示意。
塞外悠扬起伏的笛声扬起,几个女子掩面踏着碎步上前,停在官位较高的大人桌前。
她们穿着异域开放的衣衫,圆圆的肩头挂着镯玉的串帘,腰部更是敞开一大片春光,细软缠绵。
衣袖并起,飘然旋转,数十条水袖清扬而出,直端端挡住了霍祁回座的路。
领头的女子身子灵动的像一条蛇,银灰色的瞳孔紧勾着霍祁,肩上的银铃随着晃动发出轻响,每个动作自然而流畅。
霍祁好笑的带起唇,置若无物的坐回位置上,渺然若雪山冰泉,精致儒雅,高不可攀。
不苟言笑的面孔上挂着冷冰冰的神情,显得傲然无理,拒人以千里之外。
舞女丝毫不在意被忽视,如梦的舞姿不停,一直绕在霍祁身边,直到笛声忽毕。
司星珩口干舌燥,全身都在发冷,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不一会又觉得额头发烫,燥热的像被塞进了炭火堆,被架在火上烤似的。
初亭忧心忡忡地掰回她的视线,试探着问她,“我们走?”
反正众人现在兴致正浓,无人会注意到他们这边。
司星珩颔首,圆眼湿的像沾上露水一般。
她撑着桌角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拼命的想驱除心中顾忌的想法,但是心一翻腾又想到她一直不愿面对的情形。
她眼帘低垂,手指来回搅着手绢。
国公一脸兴致勃勃,幸灾乐祸的瞧着霍祁的模样,出言称赞,“可汗实在是用心了,陛下该赏这位舞女才是。”
他这话一出,有些入朝时间短的臣子纷纷煽风点火,说着美人配英雄的风凉话。
霍祁脸色骤然一变,仿佛笼上一层寒霜。
而一些老臣皆冷着脸,静静的端着酒杯呈敬皇后。
他们谁都知道皇后便是如此获陛下青睐的。
当年皇后尚还是皇长姐府里最低贱的舞女,生日宴时凭借一曲刻意编排的霓裳羽衣舞,一举捕获圣心,进宫即是专宠。
先皇后去世后,皇帝破例封了毫无家室的舞女成了皇后。
此时叫皇帝赏,无非是两种结果,要么是得罪皇后,或是会得罪霍将军。
开罪这两人都是得不到好果子吃的。
“国公说,该赏些什么?”皇后容色未变,双眼如寒烟笼罩的墨玉深坛,噙着淡淡的霾色。
她毫不在意众臣对她出身的议论,侧头给身边服侍的秦嬷嬷耳语了两句,便恬淡温婉的笑起来,绝俗的清丽像一朵夏莲,馨香悠远。
国公此时才反应过来,缩着脖子不再言语,而底下附和人失了领头羊,也瞬间偃旗息鼓,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依臣之见,便赏一剂舞莲散。”霍祁冷冷道。
舞莲散,顾名思义是一种奇毒,服用之后食用者会一直跳舞,直到力气耗尽,经脉尽断,全身散架才会停。
国公陡觉身上汗毛涌立,他知道,是霍祁说完话后,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的缘故。
霍祁一甩衣袖,闪过一丝阴冷的眸芒,回身而去。
“谁再做这些无畏之举,便是在和本将军作对。”
“听懂了吗?”
——
宫里歌舞升平,映的长廊下两人的身影寂寥无声。
司星珩腿有些软,初亭赶了两步替她稳住身子,眼见着就到了宫门停着的马车,却猝然听见老嬷嬷的声音。
“珩小姐,请留步。”
她认出是皇后身边的嬷嬷,礼数周全的福了一福,“嬷嬷什么事?”
老嬷嬷认可的暗自点头,让开半个身子不受她的礼。
能让霍将军在酒宴之上不顾礼法也要护住的人,她不敢怠慢。
司星珩没想到皇后竟会突然召她入宫,只好托初亭回席告诉母亲一声,便跟着嬷嬷走了。
左右皇后与母亲是旧识,还是霍祁的姨母,想必是也是为了今日的事,大概便是来劝自己识趣一些罢了。
秦嬷嬷并没有将司星珩直接领回皇后住的凤仪宫,而是在前引着绕路去了宫里偏僻的明华殿。
殿内清净无扰,白色的烟气从金炉里渗出,如烟似雾的穿梭来去,四处收拾的井井有条,不难看出时常有人居住。
嬷嬷看出司星珩的拘谨,推开窗户向她招手,“这是离霍将军最近的地方,您住两天,有些事自会明白。”
窗外竟是正正好对着凤仪宫的庭院,成群的梅树含着花苞,争相绽放。
——
屋内未点灯,月光藏在云后,透过窗如被捣碎般落进来,清辉与阴影交错,暗淡的光隐去了房内纤瘦的身影。
月色孤冷,如素缟一样的银辉,孤凉的镀在霍祁的玄衣上。
“别喝了,歇会。”皇后衣摆叠在腹前,发丝盘的一丝不苟,风韵犹存。
霍祁依言轻靠在梅树上,挺阔如松的身姿微蜷,鹅黄色的梅花哗啦落下,落至肩头滑过他身上。
司星珩站的久了,脚踝处传来些许阵痛,她扶着坐下来,便从窗边望见皇后与霍祁一站一跪,皆埋着头思索着什么。
“娘娘,您先回吧。”
霍祁手中把玩着小巧的酒壶,腊梅簌簌的落下,占满了他肃厉的长袍,显得有些惨然。
皇后想起霍祁第一次从匈奴腹地回来时,扛着震慑朝野的卓然战绩,但也似这般失去生机,一动不动的躺在院子里,落寞的告诉她,自己是孤儿了。
她终是不忍心,蹲下身,弗开他发上的落花,“就算是陛下与本宫替你赐婚,到底还是要等珩小姐及笄之后。”
霍祁淡然的摇头,霜露陇上他眉目清朗的脸庞,坠下一片黯然。
从司星珩离席开始,他身上就仿若有细小的蚊虫不断叮咬,那股抓心挠肺的痒痛直蔓延到后背。
皇后不明白霍祁一直在别扭什么,从宫宴上她就看出两人不对劲,这才拨了秦嬷嬷截住司星珩。
而霍祁心思深,虽说是她侄儿,却将君臣之仪分的很清楚。
皇后心中暗叹了口气。
霍祁的眉眼间,越来越透着长姐的模样,她便想起多年前在送军亭,见过长姐的最后一面,就是将尚不懂事的霍祁托付到自己手里。
“若你担心她身份受委屈,那本宫便收她进宫,来日风光的从中宫出嫁,可好?”
霍祁唇色尽褪,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她如今年岁尚小,对于情爱之事怕不能分辨清楚。
臣只盼着有朝一日,于她而言,臣不再只是照顾她的兄长...”
他的声音黯哑,仿佛正在忍耐什么痛楚似的。
眼泪从司星珩脸颊滚滚落下,她僵在原地没有发出声响,模糊的看向前方,只见霍祁往日飘逸华美的身形,此刻却无比清瘦憔悴。
“不过。”他面含笑意,声音极轻,“倘若那一日会来的很晚,臣愿等她,甘之如饴。”
司星珩刚想开口叫他,却蓦然被人从后面捂住口鼻,窒息和紧张感骤而袭来,失去意识之前,她只感觉那人在把她悄然拖离明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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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妩宫宴醉酒,向父皇索要一件特别的生辰贺礼。
再睁眼,她身侧躺着个白皙滑嫩的小郎君。
少年长眉若柳,双手紧缚,松散乌发披在雪白的颈后。
他冰冷孤傲的眼眸里仿佛没有焦距,薄唇轻启,声调寡凉。
“公主殿下的及笄礼物,便是奴。”
——
日复一日,清妩总坐在高阁上,居高临下的望着逃跑未果的少年,甚是不解,“跟着我享尽荣华,难道不好?”
俞慕辞跪在下首,看着天真无邪的小公主,双拳紧握,眼底复杂。
城破那日,长安血流成河,皇室一族被屠戮将尽,清妩躲到荒无人烟的藏身之地,才得以保全性命。
一月后开国大典,礼鞭三响,新帝却不见了踪影。
清妩瘫软的缩在地窖角落,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要逃。
却见俞慕辞红甲披风,一副睥睨之姿,笑容阴沉的步步逼近。
“阿妩,你可让我好找啊。”
——
众臣皆道皇帝不近女色、后宫空悬,是大凶之兆。
夜幕来临,俞慕辞对着殊死抵抗的那抹靓影,缓缓跪下,凤眼里缱绻着无限的深情与暴戾。
“阿妩难道忘了从前夜里,都是奴在侍奉公主殿下?”
第24章 三合一
不知过了多久, 司星珩只觉得自己浑身滚烫的难受,燥热感似乎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又忽觉掉入了冰窖,浑身都冷, 身子软的像一根荡在空中的麻绳。
她平躺在坚硬的木板上,四肢仿佛被什么重物束缚在一起, 她从迷糊的视线里,看见一个男子蹲在她跟前, 正拿一根银针刺破她的手指。
“咳咳...”司星珩压住声音里升起的恐惧, 却觉得呼出的气息都是炽热难耐的。
来者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攥着她的两根指尖, 聚精会神的看着粘稠的血珠顺着玉指,顺畅的滴到碗里。
一滴...两滴...
他仿若有些心急,拿起针在她指尖搅动起来。
皮肤传来的痛楚让她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痛麻感一路传到了尾椎, 只得合紧自己的膝盖,却没忍住摩擦了几下。
她这是怎么了?
这里的空气宛若十分稀薄,她下意识的就开始大口喘着粗气, 脑子里就跟缺氧一般又昏了过去。
男人阴恻恻的探起头,贪恋的目光在司星珩雪白光滑的锁骨上绕了一圈, 情不自禁的伸手用虎口去比量了一番。
他将禁锢住司星珩手脚的镣铐松开一些, 猎鹰般直勾勾的盯着手腕泛红的地方。
“你退下吧。”三皇子不屑一顾的跨进门,厌恶的摆摆手。
果然是草原上没见识的莽汉, 周身都有股野兽般原始的气息。
“殿下最好是别动她, 若她真是...”男子话还没说完, 三皇子不耐烦的一挥衣袖, 满桌的瓶瓶罐罐掀翻开来, 落了一地。
“我何时需要你来教?”
男子见三皇子已是动怒, 识趣的捡拾起地上存血的小碗,仔细翻倒在小瓶里,离开了暗房。
门外不断有巡查的侍卫走过,男子有心想回身提醒三皇子一声,可想到刚刚他那倨傲的神情,于是幸灾乐祸的揣着手溜到宫墙边。
三皇子瞧着满墙各式各样的鞭具,专心致志的打量了半天,才终于从琳琅之中挑选到一个顺眼的。
闪着寒光的利器磨着桌边,发出令人崩溃的剐蹭声。
他已经迫不及待得想撕下霍祁光风霁月的伪装,看着他抓耳捞腮却为时已晚的样子了。
他一边想着,转头看见司星珩已经睁开眼,清清冷冷的瞧着他。
“三皇子奈何不了霍祁,也不该和契戎人搅合在一起。”
——
而此刻霍祁左眼猛地一抖,心中升起一股焦躁。
秦嬷嬷慌乱的提着裙来找皇后,“娘娘,珩小姐不在殿内,奴找了周围几个殿,都没踪迹。”
霍祁脸色瞬间阴沉的可怕,面色难看的撑在开着的窗壁上,微微用力就跃了进去,“何时来的?”
“宴席后便来了。”秦嬷嬷羞惭的望向皇后,跟着在庭院里找了一圈。
霍祁几乎是勃然变色,迅速在屋内扫了一转,没有剧烈打斗的痕迹。
定是有人在她没发觉的时候,一招制服了她。
“会不会是从前没来过宫里,所以逛去其他殿里了。”秦嬷嬷想着司星珩到底年幼,好奇心重,说不定便是被宫里的猫儿狗儿啊勾去别处了。
“不会。”霍祁揉了揉尚有些眩晕的额头,宴席上他便与丞相几位小酌了几杯,又一路上喝着闷酒,此时竟有些宿醉感。
但他知道若是司星珩看见了他来院子里,她定然会出来找他,不会乱走。
皇后叫了些值夜的小太监提灯寻找,没有人见过司星珩的模样,所以只好沿着每个殿叫唤,依次撒网似的搜寻。
可查询的队伍一支支回来,依旧没有司星珩的消息,一个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凤仪宫一早就落了锁,那小姑娘是绝对跑不出去的。”秦嬷嬷从小宫女手中接过醒酒汤,端给霍祁。
只要人还在凤仪宫里,那就好办。
“娘娘,撤回搜寻的人。”霍祁淡然的眉宇逐渐皱紧,锐利的双目中,隐隐的有只凶兽,张开了嗜血的寒牙,“叫他们都待在各自殿里,别出来。”
小太监们在嬷嬷的尖哨下循序往回走,沿途还在尽职尽责的喊着司星珩的名字。
而这些声音都清晰的落在三皇子耳朵里。
“你怎知我是三皇子?”他眼睛里炯炯发光,就像吃了支兴奋药一般。
司星珩面露鄙晲的睇了他一眼。
能不惊动侍卫自由进出皇后宫里的就那么几个人,况且霍祁虽喝了酒,但警惕心不弱,所以来者能瞒过霍祁劫走她,身上必是有些武功的。
这样的情况下,也只有身为皇子,还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的三皇子能做到。
她瞧着三皇子的眉眼身形,与霍祁有五六分相似,想必霍母与皇后一般,是不沾世俗的贵气美人。
“从前还有些小瞧你了。”他没想到司星珩第一眼就能认出他。
他之所以敢不蒙面,就是认定了这种很少进宫的小门户之女,无论如何也是辨不出他的身份的。
不过没关系,这是在母后宫里,就算霍祁最后能找到这里,谅他也不敢在皇后宫里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