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一点心情也没有,最后的审判日终究还是来了。徐天诚痴痴地坐在那里,直到章兰芷走到他面前也浑然不觉。
他抬起头,打量着她。
碎花绸布的裙子,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从侧面看,小腿有着柳叶一样的弧线,章兰芷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鞋,皮鞋前面还有一朵闪亮的宝石花,她挽起的头发,随意的披散着,倦倦的眼神有着梦的睡痕,她抹了淡淡的口红,像晚霞辉映天际。
站起身,徐天诚紧紧抱住了她。她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积极地给予回应。
一反常态,徐天诚没有感觉到她的乳的紧贴所带来的灼热,他只是想哭,这也是他见她时的一贯感受。他抱得愈加紧了,仿佛一松手,便会失去且不会重来。她任由着他。
章兰芷再次无情地重申她无法给予他爱情——她丰润性感的嘴唇竟然能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来。
“理由是什么?”他激动地追问。
“理由就是我比你大7岁,女人本来就比男人衰老得快,我不希望你以后搂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妻子却假装恩爱如常的样子,一个理性的女人得替自己与男人考虑。”她振振有词。
她露出的洁白牙齿在海面波光的映衬下闪着光亮,他突然很冲动地抱紧她亲了一下,她用力推开他。
“你看你,还是不成熟的样子。”他知道她并没有生气,有时她会纵容他的这些孩子气。
“你说的这些理由我都不在乎!”他盯着她的眼睛,这双亮晶晶曾经蕴含着多少浓情蜜意的眼睛为何现在都是冰冷的距离?
“可是我在乎。”她并不退让。
“你说的不是真心话。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重点。”他几乎是在呐喊。
“好吧,我说重点。”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们一起杀过那么多人,一想到闭上眼睁开眼就会看到杀人犯同谋就在枕边,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我们之间几乎毫无秘密可言,这种感觉会让我崩溃的。我们都应该找一个不知道我们过去的人生活,让我们的过去埋藏在时间的尘埃里,不再被人提起,仿佛从未发生。”她的脸扭过去,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的剑麻。
“我理解,但是我认为这仅是理由的一部分。”他颤动的嘴唇仍然在坚持。
“一部分?说说看。”她扬了扬眉,她的眉毛很好看,如落在静谧湖面的柳叶,水润光泽,她的侧脸,特别是鬓角连接下巴的曲线,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光影的柔美。
“既然你不想说,我来帮你说吧,要是我们结婚了,就会证明多年之前在光明中学流传的女教师勾引男学生传言是真的,你害怕流言蜚语,你害怕师德崩坍。但这有什么要紧?流言终究会被时间所淹没,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传言早就湮入尘埃,没有人会再提起,我们是真心相爱,没有什么好怕的,好吗?”
章兰芷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自己难以启齿的秘密,其实他早就看破,她有些心事被人识破后的窘迫,但她无意去反击,“你说的对,我不想生活在流言里,不想生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里。”
“兰芷,别人的态度不能左右我们的幸福,除非你想被左右或是你想找个借口,我们可以离开江都啊,可以去北京,去广州,甚至去国外啊,什么新西兰、澳大利亚不是挺好吗,我是江南理工的毕业生,就是在国外找个工作也是没有问题的,我可以养活你的,我好好干,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兰芷,你相信我好吗,相信我对你的爱,唯有你才能滋养我的灵魂!”
“我也想过要离开江都,但是我不能,因为我喜欢这份工作,而且,我妈妈也老了,还需要有人照顾,我要是一走,就等于把她一个人丢在孤苦无依的风雨黄昏里。”
“但是,兰芷,若是让我死心,你必须要说出‘不爱’的字样。”他绝望道。
“天诚,‘不爱’的字样我说不出,因为这有违于我的内心,你也知道,我是爱你的。”
“为什么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呢?世俗的樊篱有那么难以逾越吗?流言的冷箭有那么难以躲闪吗?”他已经哭出声了。
“天诚,你又回到了问题的最初,我们可以远远地相爱,我们的爱并没有少一毫,少一分。远远的相爱,也是爱情。”
他们紧紧地相拥,流着泪热烈地接吻。那一个黄昏,海面平静,晚霞灿烂。
自那以后,章兰芷成了徐天诚杳不可得远远的爱人。也就在这个夏天,徐天诚认识了夏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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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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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诚是在江南理工大学同学会上认识夏芳菲的,那时,他没有爱情傍身,无牵无挂。夏芳菲也并不知晓家族的致命基因,无忧无虑。自他的爱情沉入幽暗的海底之后,他对任何女人都毫无感觉,既不想奉献爱情,也不想奉献体力。
夏芳菲是他的女同学带来的,当介绍给他认识时,他发现若她戴着口罩幻然便是章兰芷——她们的额头眉眼太过相似,以至于他想走过去抱住她。夏芳菲的额头饱满匀称,螓首蛾眉,几缕嫩黄的发在额头的周边随意的飘动,她便更见妩媚了,她的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一潭静水,如闪着光亮的琉璃,眨一眨,便是波光粼粼,万种风情。
深深地被她所吸引,徐天诚便有了深入交往的意思。直到多年以后,徐天诚才明白,他所爱的,不过是章兰芷的幻影。
那时,徐天诚自江南理工大学毕业才两年,得益于江南理工在整个省甚至整个江南地区的知名度,毕业后他被一家著名的投资公司录用了。他一直在投资公司工作,公司主要是做股权投资还有期货投资的,他主要是做交易平台网络维护并代理些交易,干了2年赚了些钱,在市中心买了套二手房。
渐入佳境,他和夏芳菲的交往。徐天诚把夏芳菲带回老家,他的独居的母亲高雅香已经不做水果生意了,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个没有正当生意可做的人,作息竟然还如此规律,她没能阻止肥胖对老年人的袭扰——她臃肿肥胖,步履蹒跚。随着衰老的肆虐,高雅香对含饴弄孙的晚年生活日益憧憬,但她知道,除了唠叨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欢喜得紧,高雅香第一眼见到夏芳菲便毫不掩饰她的欣喜之色。临走时,高雅香悄秘秘地对儿子说,“天诚,把这个姑娘娶了,我看这个姑娘是个实诚的人,是真心想和你过日子的,赶紧把婚结了,我等着抱孙子呢,另外,结婚时,要请你爸爸到场。”她居然没有忘记已经离婚二十多年的前夫,时间已然让她忘记了是非恩怨并原谅了自己,但他并不知道,徐德光已经失踪好几年了,有人说在峨嵋山见到过他,也有人说在西藏看到过他。“还有啊,我早就听说了,你在光明中学时和一个老师谈过恋爱,如果你结婚了,那头你就不要想了,听妈的话,安心过日子。”尽管看不真切,高雅香还是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徐天诚,直到他点了点头才罢。
并不反对,夏芳菲对高雅香提议的结婚,一时让徐天诚手足无措——哪有姑娘对房子和彩礼不挑三捡四的道理,而且他也没有做好她爽快答应的准备。徐天诚心想,夏芳菲娶倒是可以娶,但如果娶了,再生个孩子,那么,他与章兰芷那渺茫爱情就再也没有机会生根发芽了,而他生存的全部意义就是在守护着它生根发芽直至长成参天大树润泽万物,可是眼下,如何是好?这教他如何不愁肠百结、黯然神伤?
但是徐天诚没有办法。章兰芷那里是北极的冰天雪地让人望而却步,而且自他们有过肌肤相亲之后,他便发誓要保护这个女人,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她,而现在,自己的执着本身已经伤害了这个女人。
思来想去,徐天诚决定和夏芳菲结婚。至少,躺在夏芳菲身边,宛如和半个章兰芷生活在一起——这足够让他安心的了,而且,和夏芳菲结婚,也让他有了报复章兰芷的快慰。
秋入江南时,徐天诚和夏芳菲结婚了。婚礼是在市里最豪华的希尔顿饭店举行,而且包了饭店一整天,也就是说,希尔顿饭店一整天都在为这一场婚礼服务。价格自然不菲,但这一点也没有让徐天诚感觉到困扰,因为这钱是一位神秘的金主出的。
尽管多年未见,坐在轮椅上、被主持人推进舞台中央的金主还是被徐天诚辨认出来了,江中秋,一个困扰他多时的名字。与多年前相比,江中秋的风采尽失,他坐在轮椅上,头发花白,目光呆滞,还不时有拉得很长的口水从他的下巴滴下来,一个护士模样的女子一刻不停地帮他擦拭。“各位尊敬的来宾,这位坐在轮椅上的先生,各位恐怕并不认识,他就是我市最大的上市公司DDN集团的幕后老板江先生,当然,今天江先生还有一重身份,大家猜一猜,江先生与我们的新娘是什么关系?”主持人卖了个关子,宾客们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尊敬的各位来宾,我来告诉大家吧,江先生是我们美丽的新娘夏芳菲小姐的亲生父亲。”
当夏芳菲俯下身,亲吻江中秋脸颊时,他的眼睛发出慈爱柔和的光,落下了两颗晶莹的泪水,他嘴巴颤抖着,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婚后生活还算如意。但对徐天诚来说,他的世界已然不如意了,婚后生活的一点点如意只是他整个人生大溃败过程之中的微弱萤光——黑暗依旧,不见未来。
尽管夏芳菲并不了解徐天诚的过去,但是她能感觉到徐天诚孤独封闭的内心——拒绝与外界交换物质、能量、情感,他既不愿意敞开心扉,别人也敲不开心扉,他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哪怕是床笫之欢,她猜想,他一定有一段不可言说刻骨铭心的爱情。
拯救丈夫,成为夏芳菲的当务之急。
学会了按照丈夫的心意来做菜,尽管徐天诚并没有夸赞过,但他以实际行动表明了这一点——每盘菜都吃得精光。她还学会了喝很烈的甘蔗酒,她与丈夫你一杯我一杯,东篱把酒,暗香盈袖,有次丈夫于半醉之中失声叫出了“兰芷”,她第一次知道了这个把丈夫深深困在感情牢狱中的女人的名字。但她并不恨兰芷——因为她们都是女人,女人的情感总是容易相通,兰芷占有丈夫的过去和回忆,她占有丈夫的现在和未来,她们各行其道,谁也不会碰上谁。
徐天诚对她是基本满意的。他不再把她视为章兰芷的替代品,而是无话不谈的朋友。那段日子,章兰芷在他记忆里最模糊,他有时需要努力回忆,方才想起她的表情、她的笑容、她的挥手道别、她的去意已决。
夏芳菲学过心理学,她认为要把徐天诚完全拯救出来,必须给他压力赋予他责任感——他必须适应一个丈夫、一个未来小朋友的父亲的角色。所以,夏芳菲提出要把房子想要换个大的——理由当然很好找,婴儿房,保姆房,在大阳台上看月光,看星光,看落叶飘过,看流萤飞过,听蛙叫,听虫鸣,听往事如风,听雪落无声。高雅香也推波助澜——她嚷嚷着要抱孙子。
囊中羞涩,徐天诚并没有钱买套大房子,但他并不想拒绝夏芳菲,尽管力不从心,但他还是想通过满足她的虚荣心的方式,来表彰前期她为家庭所做的无私奉献。思来想去他决定辞职单干并成立了一家网络科技公司,主要给投资公司做网络维护。其实他在投资公司干得不错,投资公司的老板就是江南理工的校友,对他栽培有加,三年不到,他已经升任技术部总监。他的收入养活一家人绰绰有余,但离大房子还有点遥远。
在投资公司工作时,徐天诚也没有闲着。他发现公司后台数据的安全性有漏洞,但他并没有向老板提醒这个安全性漏洞,而是开发了一个软件,可以随意调取后台数据而不留痕迹。
徐天诚向老板提出了辞职,整个投资公司分成北方派与南方派,而南方派只有他与老板是江南理工的校友,他这一走,老板自然是势单力薄孤掌难鸣,老板挽留他。但老板见他去意已决,就慷慨地把投资公司的网络运营外包给他。
其实,徐天诚给投资公司做网络维护是假,主要目的是为了窃取投资公司的后台交易信息,利用他所开发的软件,这些交易信息如他家后花园的玫瑰花一样可以随时采摘。他每天晚上都要分析这些数据,他决定要利用这些数据干几票大的,他只做了2单交易就赚了3000万。
老板也不傻,早就知道他的这些勾当。但是老板欣赏他的才华,再加上他的投资手法很是独到——赢利能力超过任何一个交易员。所以,老板并没有关闭他窃取后台数据这一通道,而是另外开了一个交易账户,跟着他同步操作。老板的选择无疑是明智的,同步操作是成功的,投资公司在不到一年时间里就已经盈利超过2个亿,超过了公司前三年的盈利总额。
老板偷偷地乐,姜还是老的辣。
徐天诚有了钱之后,就买了个别墅——离市区不远,离大海很近,若是晴朗的天气便可看得见望海公园。晚上,当四周静下来时,便可听到海潮的声音,鲸鱼的呢喃,还有海豚发出的“吱吱”声。
在别墅下的空地上种了几株剑麻,但第二天徐天诚便发现光是看着剑麻就很刺痛人心,便又移去,接着他又想感受心被刺痛的感觉,又补种上,后又觉得这样不行。就这样,反复铲除,反复补种,直至筋疲力尽。
夏芳菲生孩子的事情被提上了议事日程。夏芳菲也想生孩子,本来在二手房居住的时候她就想生孩子,但是当时她认为拯救丈夫比生孩子更为重要。现在,他们放弃了一切的避孕措施,让一切回归自然。他们在卧室时常袒胸露乳,嬉笑作乐,她的身材和章兰芷相比,更为丰腴,她的□□也要比章兰芷的更丰满些,他抱着她,亲着她蔷薇花色的□□时,竟然有了安全感与满足感。他喜欢把脸埋在她的两乳之间,寻找一直不曾找到的心安,有时找得到,有时又失去。
夏芳菲回了趟老家,无意中发现了母亲生前留下的日记本,发现了这个家族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怕的母系遗传神秘致命基因,为此,她咨询过当年给她母亲治病的医生,医生说,“这是上帝基因,母系遗传,现在医学根本上无能为力。”她不知道怎么办,既不能告诉丈夫,也不能拒绝生孩子,她快要疯了。
回来之后,夏芳菲像是变了一个人。对丈夫冷言冷语漠不关心,也不再亲自下厨,而是指挥丈夫按照她的心意做菜,做了也不吃,而是挑三捡四。更让徐天诚不能接受的是,绝口不提生孩子的事情,而且碰也不让他碰一下——理由当然是没有,因为她觉得无须解释。
徐天诚发现夏芳菲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唯有和他吵架让他气得七窍生烟才能引起她的兴致。其他她也不想这么做,这无非是在对抗谶言的一种殊死挣扎罢了。
尽管不知道在夏芳菲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徐天诚知道她一定是病了。于是,他带着她去看心理医生,也做过一些心理测试,测试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显示她甚至有着超过她这个年纪的活泼和健康。他带她去旅游,东南西北都去过了,她的病时好时坏,早晨时抱着他痛哭流涕与常人无异,晚上时却撒泼刁蛮让人不堪。他很疲惫,有次在华山索道上,他真想一把把她推下去。
劳燕分飞,徐天诚向夏芳菲提出了离婚,但她拒绝了,架不住他态度坚持,她附条件地答应了,条件是:2000万加上这套别墅,因为她没有错,离婚总得照顾一下无过错方吧。其实她不想离婚,她不想离开他,她抬高离婚条件无非是让他离不起婚,不敢离婚。他于绝望中从家里搬走,搬到公司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