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诚一听这个提议倒是不错,一骨碌爬起来,“你说话当真?”
江中秋哈哈大笑起来,“还说你不喜欢兰芷?现在承认了吧,就喜欢你们这些年青人羞羞答答,睁着眼说瞎话。你放心吧,我江某人一向是说话算话的,言必信,行必果,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把章兰芷送给你,就会送给你。”
“章老师又不是你的私人物品,你说送就送吗?”
“章-老-师?”江中秋满腹狐疑地瞪着徐明诚,“你是光明中学的学生?”
“告诉你也无妨,我是光明中学的学生,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章老师,我考上了江南理工,而且我有资格去爱她了。”
“妙!妙!看看啊,看看我们的年青人已经成长为国家的栋梁之材了,他们已经有资格相爱了,并应得到祝福,不是吗?”江中秋鼓着掌说。
“得不得到祝福,不关你的事情!今晚我要带她走!”
“你敢!这是我的别墅,你敢从我的别墅带人走?”江中秋凶相毕露。
“她根本不爱你,强留下来,有何意义?再说,我们班石冰玉的死,你才是幕后的始作俑者!”
“你到底是谁?”江中秋站起身,一拳就击中了徐明诚,徐明诚的鼻血流了出来,他倒地并顺带把碗碟带倒摔碎。但江中秋并不解气,他走过去,猛踢徐明诚,徐明诚抱着头,卷曲着身子,发出阵阵惨叫。
江中秋还想殴打徐明诚,却感觉到腰上被一把尖利的东西给抵住了,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发现两个厨师模样的人手拿绳索,胶带看着他。很快,江中秋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嘴里塞着抹布,丢在地板上。
楼下传来门铃的声音,徐德光和两个手下互相看了看,“先看看是谁,看我眼色行事。”
章兰芷站在门口,徐德光打开对讲机,“请问您是?”“我是刚才出去的那个女老师,我回来拿点东西,看一眼江老板就走。”
徐德光打开门,两个手下立即冲过去,把章兰芷绑起来,并用胶带封上了嘴。他们把她带到了二楼的餐厅,在那里,她看到了捆在地上的江中秋,还有鼻血未擦尽的徐明诚。令她欣慰的是,江中秋还活着,但眼下,她如何才能活下来呢?
徐德光对两个手下说,“车都准备好了吗?”手下点点头,“把他们都带走。”手下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徐明诚,“笨蛋,他是我儿子。”
章兰芷不能说话,她扭过头去看徐明诚。徐明诚走到徐德光身边,“爸,章老师就不用带走了吧。”
“小孩子家,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这个女人必须带走,她知道得太多了。”徐德光朝两个手下示意带人。
“爸,章老师是我们班主任,我可以保证,她不会把你们的事情说出去的。”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她万一要是说出去了,或是泄露出去了,我连同那两位叔叔,绑架罪是重罪,你就心疼那个女人,就不管你爸死活了,是不是?”
“爸,我求你了,她不会说出去的,如果你一定要带她走的话,那请我也带上吧,我要和她在一起。”
“唉,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你早点回家吧,你妈在家肯定是着急了,这个女老师,我们也不会杀她的,只是关一段时间,就会放了的,这一点,爸爸可以保证。”
“不!爸爸,你不要带她走。”徐明诚于激奋之中,拿走一把菜刀,架在自已的脖子上,“你要是把她带走,我就死在你面前。求你了,看在我们徐家十世单传的份上,看在奶奶的份上。”
徐明诚和章兰芷走出梅花山庄,沿着河一直向前走。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章兰芷走在前面,顺着风的方向,徐明诚又嗅到了她身上所特有的带雨的茉莉花的香气,他躲在风的下游,想多闻闻这香气。
昌都河是江都市的母亲河,是长江的一条支流,因发源于山区,河水清洌,汇入长江时,呈现泾渭分明的样貌。昌都河也是江都人夏季纳凉的胜地之一,月朗星稀的夏夜,有带着竹躺椅的,有带着草席的,也有情窦初开带着爱情的。当月亮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跃上河边的柳树时,风便从河面上掠过,带着可以抚慰人裸露皮肤的凉气。仰望星空,可以发现一行行、一队队的大雁或是其他鸟类南下或是北上,回家或是离家。河边以蟋蟀为主的音乐班子也开始了汇报演出,它们主要是大合唱,但蟋蟀之间离得远了,就会把节奏弄乱了,必须要停下来整理节奏,音乐会便是在混乱与整理中度过——这才是音乐的灵魂。夜空也不是单调的,萤火虫当之无愧是夏夜的精灵,它们并不成群结对地飞行,它们三三两两或贴着河面飞行——让它们提着的灯笼与倒影交相辉映,或是在草丛间低低地飞。
不言而喻,徐明诚很累,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被江中秋打中的鼻梁还隐隐作痛,他好想躺在河岸边睡去,但他知道他不能,他要说的话还没有说,怎能睡去?
善解人意般,章兰芷发问了。“今天你为什么会在哪里?”
“其实,我昨天就在哪里了。至于我为什么会在哪里,你是清楚的。”
“我不清楚!”章兰芷停下脚步,眉宇间拧成一股怨气。
“我想见你,我想你。”
“明诚,你已经成年了,成人的世界容不下这么幼稚的爱情。”
“章老师,你别总是自以为是地把我的爱情定义为幼稚,我的爱情不但不幼稚,相反,还很成熟,忠贞,坚如磐石,用一切美好的形容词来形容它都算不得溢美。倒是你,如果你一直把我看作小孩子,为什么要把我带进爱情的果园,并让我尝到了那颗最甘美的果子?我已经没法忘记,你为什么要这样?”徐明诚的泪下来了。
“明诚,别在这儿哭好吗?”章兰芷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你让我安安静静哭一场好吗?我小声点。”
“明诚,你考上了江南理工是吧,是想要亲自告诉我的是吗?”章兰芷含笑着说,牙齿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着亮光。
徐明诚点点头。
章兰芷拉着徐明诚的手,“唉,明诚,我的好弟弟,不是姐姐不愿意,是姐姐也有苦衷啊,那个江老板,我本来也不愿意与他打交道的,但有什么办法?我母亲得了尿毒症,要换肾,50万的手术费,我到哪里去凑啊?你不知道,这些年,姐姐也是泡在泪水里过活。”说罢,落下些凄凄艾艾的泪来。
徐明诚透过朦胧的泪眼,定定地看着章兰芷。若非人多,他真想走过去抱着她,给她安慰,给她依靠。他真的走过去抱住了她,他闻到了她发梢上隔夜茉莉花的香气,有着慵懒的颓废气息,沾染了虚无主义的流殇,其实,在这些气质方面,他与她并无二致。“请你给予你曾经允诺过的爱情。”
章兰芷从他的臂弯里挣脱出来,皱了皱鼻子,答非所问地说:“你有多久没有洗澡了?居然有蚊子口水的味道。”
哂然失笑,除此之外,徐明诚别无办法,王顾左右而言他,是章兰芷对付他无休止地索要爱情的有效手段之一。
不同往常,章兰芷并没有天马行空太久,很快回到了地面,“等你上了大学再说吧。”她叹息着说,“你还太小,等你有能力爱一个女人的时候,我已经人老珠黄,门前冷落了。”
“如果我的心碎可以让你获得永恒的自由与幸福,我愿意一碎再碎,直到碎成粉末,在风中扬扬洒洒,落在你的欲去又还的决绝里,落在我的凝望你的眼神里。”
“不是说了嘛,等你上了大学,慢慢再议。”
江中被蒙上眼睛,嘴巴里塞着令人作呕的抹布,在8月凉爽的夏夜,卷曲在闷热的汽车后备箱里,尽管死亡的讯息越来越明显,但他的内心却有一个信念在呼喊:活下来,活下来。
江中秋感觉汽车在市里兜兜转转,经过一段长长的颠簸的路,才停下来。他被带进一间破旧的房间,蚊子发出“吭吭”如千军万马般的呼啸声。徐德光扯下那抹布,江中秋发出一阵的干呕,他眼泪都下来了,“求求你们,不要杀我,你们要什么,我都给。”
徐德光说:“江老板,我们要你的命,你也给吗?”
江中秋扭头看看另外两个人,再看看徐德光,知道徐德光是头,而且认识他,他先得弄清楚徐德光是要命还是要钱。“老板,你说笑了。”他觍着脸说,“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要我命干啥?而且我这一条老命,也不值几个钱啊。”
徐德光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没有什么必要遮遮掩掩的了,“好吧,江老板,你认识孙大圣吧。”
尽管不露声色,但江中秋还是吃了一惊,他在路上已经寻思到了,这帮人是为了孙大圣寻仇来了,果然是这样。“孙大圣是我多年的兄弟,早年,我们兄弟相互扶持,现在才有了DDN公司的局面,孙大圣死于贩毒,是咎由自取,为这事,我可是没有少劝他,可惜,他不听啊。他死后,他的家人我多有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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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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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德光一面鼓掌,一面说,“果然是大老板,说话可谓是滴水不漏,明明是你向警察通报了孙大圣的行踪,出卖了他,却弄得像是他的恩人一样,真是不知羞耻。”
江中秋真诚地说,“你误会了,我可是真的没有那样做啊。”
徐德光一摆手,“我不听你说。”然后他冲着一个手下说,“把他嘴堵上。”江中秋连连摇头,“求你了,不要堵,我是要一呕吐,必然会窒息而死。”江中秋这样说,主要是试探他们是想要他的命,还是他的钱。“这样吧,先贴上胶带。”然后徐德光冲另一个手下说:“上次招呼你的,要弄点储备物资,你都准备好了吧?”在得到肯定答复后,“那你弄瓶白酒过来,带点花生,我们庆贺一下。”
徐德光他们三个就着一瓶昭关大曲,一碗花生米,喝得不亦乐乎。江中秋在思量如何脱身,他寻思,那个学生是这家伙的儿子,自然没有替他报警的道理;本来,那个家伙是要把章兰芷也绑过来的,但是,那个学生替她求了情,所以,章兰芷也不会替他去报警。尽管他也看得出来,这帮家伙并不想杀他,但是万一索要赎金,赎金到手后,他就危险了,这三个家伙根本没有戴任何面具和头套,好像他们根本不用担心他会记住他们的相貌,这本身,就是不祥之兆。
江中秋决定今晚就找机会逃脱。他先活动一下手脚,脚是自由的,手被反绑在身后,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根本打不开。他决定先麻痹一下这三个家伙,于是,他靠在椅子上假寐。其实他根本不需要什么假寐,因为这三个家伙已经喝得东倒西歪,鼾声如雷了。
江中秋又观察了几分钟,确认没有危险后,用脚拉开门,一脚踏进了8月凉风如水的夜里。
江中秋顺利地打开了院门,走了出去,他借助天幕下微弱的光,发现这是一个果园,再借助他的嗅觉,知道这是一个无花果园。根本远方村庄的灯光的位置,他知道他身处一座小山的山坡上。令他不安的是,他发现他身后跟着一个“呼哧呼哧”的动物,黑黢黢的影子,不是狼,就是狗,于他是有害无利。
别无选择地,江中秋决定向山下的村庄狂奔,“呼哧呼哧”的动物紧跟在他的身后,一路狂吠,有几次,狗的牙齿已经碰到他的小腿了。他知道这只狗肯定是想和他玩游戏,因为他双手背在身后,跑不快。但江中秋还是夺命狂奔,因为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在他这大半生,他遇到了多少凶险的事情,公司破产,官司缠身,股东贩毒,爱情受挫,等等,哪一次他不是凭借着自已非凡的勇气、无畏的决心化险为夷?
一种失重的感觉让江中秋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因为这意味着一旦腾空,双手被缚在后的他只能用头来接触地面,恐惧一恍而过,“咣当”一声,他的头碰到了石头,他闭上眼睛,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大黄回来的时候,徐德光他们几个正在呼呼大睡。大黄咬着徐德光的裤角就向外拖,徐德光于朦胧间看了一眼江中秋坐的椅子,空无一人,他一下子惊醒了。三个人打着手电,跟着大黄找到了江中秋,江中秋沐浴在血泊之中,闭上了眼睛,他摸了摸江中秋的鼻息,江中秋忽然挣开了眼睛,“神自远方骑着白马而来,星辰坠落,我脖子断了,救我。”
踌躇中,徐德光决定要救江中秋,因为只要江中秋活着就不是一个命案。徐德光掏出手机,打了一个急救电话,然后,把江中秋抬到最近的公路边。
幸运的是,江中秋活了过来。但他脑部严重受伤,智力只相当于6岁的儿童。DDN公司的董事会认为拥有6岁儿童智力水平的人不宜再担任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于是,一个越洋电话打给了正在剑桥镇一个酒吧和一个年青帅气、人称“德国坏小子”的英国男人眉来眼去的江若轻。
可以推测,DDN董事会的越洋电话并没有给江若轻太多的准备时间。江若轻马上结束了与“德国坏小子”的调情,回到了公寓。其实,自她的本想留给秦志强的处子之身被Peter粗暴剥夺之后,她对美好爱情的向往日渐心灰意懒。她于是在犬马声色里过活,流连于酒吧、宴会、歌剧院、还有各色男人预定的酒店,这些男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黑的、白的,都有,她也不是来者不拒,看得顺眼的,便把自已的身子寄寓一晚。但是,上周,她一个最好的女性朋友在医院被查出感染了HIV,她才于震惊之余拒绝一切男人的身体要求。
守身如玉的美德,并没有让江若轻的内心变得宁静与自安,她无非是从一个空虚走向另一个空虚。每每与欧美男人上了床之后,看着那些男人倒头呼呼大睡的丑态,她便心生厌恶,厌他们,也厌自已,于是,十有八九,她穿拾停当,去酒吧买醉,唯有醉着时,才能阻止空虚对她身体与灵魂的吞噬。而现在,洁身自好之后,她觉得前一个空虚已经离开,另外一个空虚却如影相随——她不知道每天为何而过活。于是,她去教堂祷告,教父告诉她,去学习,过一种苦行僧式的生活才能拯救灵魂的堕落。
往往而是,剑桥的教授们也许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但讲课并不多精彩,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的居多,诙谐幽默、生动风趣的不足。所以,一开始,大家带着对教授响当当名号的景仰去听课的,但听着听着,便听不下去了,学生们走的走,散的散,走神的走神。剑桥的学术自由之风,让教授们对学生们的态度不以为忤,而自我价值理念,让教授们相信只要有一个学生在听他的课,他便算不得是失败的。
无可非议,DDN董事会的越洋电话把江若轻从剑桥苦难空虚的岁月里拯救了出来。尽管电话中并没有说清楚为什么要她回国,其实她也不想问,她早就过不惯英伦三岛的生活了,也不在乎江中秋说过的150万英镑是否打了水漂。
在市人民医院ICU病房,江若轻见到了躺在病床上数星星的江中秋。他已经不认识她了,当她抚摸着他枯瘦的手背时,他竟然露出了少年才有的羞赧的笑。DDN公司的陪同人员告诉她,江老板的大脑受到了重创,人是没事,但智力水平与6岁孩童差不多。
前几天,区局的领导指定张长安来侦破此案。张长安也不含糊,他到医院来给江中秋做笔录,江中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根据急救电话记录,查到了机主信息,是徐德光,再调查徐德光的近期密切接触人,找到了他两个手下。徐德光的两个手下,在火车站被抓捕归案。徐德光失踪了,杳无音讯。区检察院提前介入侦查,这个案子定性为绑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