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的房间,对以往只能住在窝棚里的二人来说,已经是极好了。
“这是什么?”二狗子的脸凑到马桶边,“这里面的水能喝吗?”
老乞丐瞥了他一眼,说道:“这就是、大户人家的……恭桶吧。”
二狗子的脸一下子绿了,飞快地弹了起来,离马桶远远的。
老乞丐掀开水管的盖子,看了半天,也没明白这是干什么的。
“回头找人问问就是了呗。”回过神来的二狗子呲着嘴笑道。
刚到长安第一天,就解决了落脚的地方,还找到了活计,真是走了大运啊。
对于二狗子来说,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他跑到窗户面前,对着光滑的玻璃摸了又摸。
“这个能好清楚地看见外面!”他又蹦又跳地叫了起来。
老乞丐满是皱纹的双眼,也看着窗外的一切。
在这里,可以看见远处好奇的人群,他想了想道:“找个东西、遮起来。”
若是二人要长久的住在这里,可不能像这样天天被人观看。
“行,不过我们手上还有钱吗?”二狗子转头问道。
不过他的脑袋也灵活,很快想到了什么,飞快溜出了房间,跑到工部预支了下个月的俸禄。
由于他是第一个入住公租房的人,工部也知道他没有别的去处,于是爽快地付了他一个月的俸禄。
二狗子带回来一张木板床,两床棉被,还有窗帘。
“这样就好了。”他拉上了窗帘,遮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还看见楼下有一间铺子,里面什么都有,还卖煤炭呢。”他向老乞丐描述道。
“那煤炭生得奇形怪状,上面竟然有好几个孔,而且卖价也很便宜。”
他们虽然是一栋一号,但是是在二楼,一楼有好几家铺子,卖什么的都有。
除了这些,二狗子还大手大脚地买了据说是新品牙膏,虽然一小支的价格对他来说都有些肉痛,但那个铺子的伙计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用了这个牙膏就能获得一口好牙,还有种什么薄荷的香气,好闻得很!
二狗子拿着牙膏,看了一眼老乞丐。
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让老乞丐的牙重新长出来。
老乞丐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呢?”二狗子拍了拍他,“咱们住进这么好的房子里,不应该高兴吗?”
“高兴……”老乞丐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问道:“那个女娘……叫、什么名、字?”
二狗子想了想,想起崔四娘胸前挂着的工牌,说道:“好像是姓崔吧……叫什么我也忘了。”
他当时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根本没注意到崔四娘叫什么名字。
“崔……”老乞丐念念有词。
“你问这个干嘛?”二狗子不解道。
“我们、应该……好好感谢……人家。”因为缺了牙齿,所以老乞丐每说一句话,都很费力。
二狗子赞同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老乞丐起身,拉着二狗子,去楼下的铺子买了一支鲜花。
那支花本是铺子的东家为了装饰才摆上的,耐不住两人死缠烂打,异常执着,随意收了个铜板便将花递给了他们。
老乞丐颤颤巍巍地走进公共租赁处,将鲜花放在了崔四娘的面前。
崔四娘愣了愣:“这是……”
“小娘子啊……长得颇像、我的一位……故人。”老乞丐笑道,露出空空荡荡的牙龈。
“这是缘、分,我想……谢谢……”
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
第86章 误会
◎一更◎
魏琳趴在床上, 偏头看着姚成宣耀武扬威地在她床头跳舞。
姚成宣已经大好了,边跳边朝她递去一个蔑视的眼神。
有的人能疯狂跳舞不怕闪了自己的腰,有的人还只能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人。
魏琳瞅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姚成宣, 翻了个白眼,转过头把自己的脑袋埋在枕头里。
“魏琅, 喝药了。”
这一堪比叫武大郎的声音, 瞬间将她惊醒。
魏琳愁眉苦脸地看着黑黢黢的药汁。
虽然喝了药之后, 她发热的温度没有那么高了, 但是每次喝药的时候,那种苦涩的滋味,她都极其抗拒。
顾慈端着药碗, 告诉她道:“喝完了就可以吃春满楼的糖糕。”
“呵呵,我会被一块糖糕收买吗?”她不服气道, “我本来就不怕喝药!”
魏琳咕噜咕噜将药全都喝了下去,连嗓子眼都在发苦。
顾慈拍手鼓掌:“哇,好厉害。”
魏琳:“……”你当哄小孩儿呢?
姚成宣凑过来看了看,也学着顾慈, 阴阳怪气道:“哇撒, 好厉害哦~”
魏琳慢吞吞地抽出一个枕头,轻飘飘地砸在他身上:“既然好了大半,你怎么不去御史台上值?”
姚成宣双手抱胸:“他们最近吵得很, 烦死了。”
魏琳皮笑肉不笑道:“这不就是你擅长的吗?”
姚成宣没搭理她,只是瞥了她一眼。
他只要一回到御史台,就能收到各方来信,这些信的中心主旨只有一个, 那就是希望他可以劝诫小皇帝, 不要让魏琳担任尚书左仆射。
当时魏琳升任尚书左丞的时候, 各部门的长官还为了她大打出手,如今却都不希望她更进一步了。
原因无他,朝中官员多世家大族出身,魏琳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分田,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身为圣上未来的大舅子,又担任御史,姚成宣一回到御史台,就会遭到其他官吏们的骚扰。
而其他御史也没好到哪里去。
最近的一次小朝会,魏琳虽然不在现场,但明里暗里受到了不少攻击。
姚成宣百思不得其解。
看看吴家!再看看李家!和魏左丞作对的人不是在岭南住监狱,就是坟头草已经三尺高了,你们怎么还不死心!
房淮不在,以尚书右丞和马尚书为首,对攻讦他们尚书左丞的人进行了反击。
反击着反击着,文官们就扭打成了一团。
英国公拢着手站在一旁。
虽然他也有自己的看法,但是一向不参与文官们的小打小闹。
毕竟武将动起手来,是真的能打死人的。
在他们看来脆弱得跟小鸡仔似的文官们,因为一位还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的人,你拽我头发我扯你胡子,好不热闹。
英国公想起自己那个至今还未归家的小儿子,又叹了口气。
魏左丞之心,路人皆知。
要是真的让他当上了当朝宰相,只怕贵族们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这也是群臣如此激动的原因。
看看魏左丞回到长安后都做了什么啊!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当魏琳没有展现出攻击性,在他们眼中还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少年才子,当她动了世家的蛋糕时,就变成了面目可憎的奸佞小人。
世家们自有一套道德评判标准。
坐在上首地司清冷冷看着他们争吵,没有说一句话。
他原本还在思索魏琳的身份问题,经过朝臣们这么一闹,反而下定了主意。
一散朝,他就将之前的诏令找了出来,捧着印章狠狠地盖在上面。
别问,问就是叛逆期到了。
司清冷哼一声,将诏令交给传令官:“去告诉他们。”
房淮和林少傅在的时候,还能管一管他,现在二人携手同游去了,早已不在长安,无人约束,小皇帝自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朝臣们争吵得越是激烈,他的逆反心理就越重。
不是不想让魏郎当宰相吗?我偏要让她当!
司清看不惯这群人很久了。
现在的君臣关系,远没有后世那般紧张,文官们胆子大的,还敢指着鼻子骂皇帝。
先皇:没错,就是朕被骂过。
除了言辞激烈的朝臣们,还有人明里暗里,委婉暗示魏左丞太过年轻,恐怕但当不了大任。
司清只觉得可笑。
在前朝时,那些世家大族为了夺取权力,能把十二岁的小童推上宰相的位置,魏郎锦绣才华,怎么就不能当宰相了呢?
魏琳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一脸懵然地收到了升任宰相的诏令。
她想了想,转头问道:“朝中最近怎么了?”
姚成宣挑眉道:“还能怎么?还在吵呗。”
即便她升任宰相的诏令已经发出,但朝臣们仍在不服气地争吵。
当然,他们没有过分到像先皇那时,指着皇帝鼻子骂,只能唧唧歪歪几句。
先皇行中庸之道,做事爱讲究仁德的名声,对付这种皇帝,他们可欺之以仁。
但对于一刀一个突厥人脑袋的小皇帝来说,他们还是不敢像之前那般放肆。
吴家和李家推出来的替罪羊,两个人头还挂在菜市口呢,其他的人也已经在前往岭南的路上了。
真让他们去扒拉小太子的逆鳞,那还是没有这么大的勇气,只能嘴上过过瘾罢了。
魏琳把头缩到被窝里。
她已经能够想象,等她养好伤回去后,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景象了。
朝臣们不敢将怒气发到小皇帝身上,于是只能冲着她来了。
“别太担心了,好好养伤才是。”顾慈安慰道。
魏琳含糊地应了一声。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虽然还躺在床上,但好事者已经开始给她找茬了。
御史台的御史们并不都是姚成宣那般,能够拒绝所有人伸过来的橄榄枝,有不少人为了攀附权贵,想要去找出魏琳的错处。
他们想到,魏琳在担任尚书左丞的过程中,尚书省的福利越来越好,说不定是贪墨了!
对!就按照这个方向去找!于是几位御史兴奋地冲到魏琳家中,想要找一找她贪墨的证据。
大舅何大郎挠了挠头,还以为他们是自家侄女的同僚,于是将人放了进来。
几位御史翻箱倒柜,都没能从这间普通的农家小院里翻出来什么证据。
老母鸡咯咯咯地叫了起来,像是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有御史一脚踩到了鸡屎上,整张脸都绿了起来。
也不知道魏家究竟是怎么想的!都官至宰相了,还要住在这个破院子里!
这地方倒贴我都不来住!
何大郎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又转回身继续修补着破旧的篱笆。
有御史转了转眼珠子,决定从他这里下手。
他向何大郎问道:“老丈,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吗?可在别处安置了宅子?”
何大郎挠了挠脸:“以前是租住在这里的,魏郎攒了钱后,我们前段时间才刚刚攒下来。”
御史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谁在乎你这破院子是买的还是租的啊?
“或者说,我是说或者,魏小郎君是否有可能背着你,买了其他宅子呢?”御史搓了搓手。
何大郎皱眉道:“那不可能!她的所有钱财都是我帮她管的。”
他一边否认,一边向御史们说道,魏琳实在是太不会持家了,自己就那么点俸禄,还要补贴给其他人,更是为了攻打东|突厥捐出了一年的俸禄,导致他们今年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几位御史尴尬地蹲在原地。
怎么会有这样的官员!不!我不信!他们在心中呐喊道。
御史们不承认天底下有这样的人。
对于他们来说,收受贿赂,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
虽然律令明确规定,不允许官员收受贿赂,但世家当道,连要被砍头的罪人都可以给你保下来,贪污受贿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大家都这样做,就你不做,岂不是不合群?
御史们连连摇头,不信,就是不信。
他们转了一圈,也没从魏琳家中撬出什么东西来,只能悻悻然离开,又晃悠到了尚书省门口。
“欸,尚书省的女官这么多,不会都是魏仆射授……意……的吧?”御史锤了下手掌心,正自认为找到了突破口,却看见林雁冷冷地扫了过来。
算了算了,林少傅虽然离开了长安,但这位小姑奶奶也不是他们可以招惹得起的。
御史紧闭上嘴,放弃了在魏琳的男女关系上做文章的想法。
身旁的同僚瞪了他一眼。
上任御史大夫怎么滚的,难道都忘了吗?
那名御史讪笑一声,转移话题道:“先进去看看吧?”
尚书省内最出名的,就是那栋水泥修建的三层宿舍,他们眼馋着这栋楼,又高兴道:“实锤了!这肯定是贪污来的!”
这么宏伟的建筑,肯定是花上大价钱造出来的!如果没有贪污,尚书省怎么能拿得出数万贯!
他们对于这栋宿舍,只是有所听闻,亲眼见到后,半是嫉妒半是兴奋。
可让我们逮到你的小辫子了吧!
工部尚书盯着他们:“你们在说什么?”
御史们向他拱手问道:“不知这宿舍经费从何而来?”
“我捐的,有问题吗?”工部尚书反问道。
这群人竟然敢质疑他的心血!不可饶恕!
几位御史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
不是,这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啊?
前有魏琳捐出自己的俸禄给大军,后有工部尚书捐款修建水泥宿舍,你们尚书省的人都怎么回事啊?
你们当官就是为了来做慈善的吗?!
小吏抱着个箱子路过,箱子中明晃晃地摆着不少铜板。
御史们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这是在干嘛?”
“哦,我们有个同僚,他阿耶生了重病,无钱医治,正在帮他筹善款。”小吏答道,又看向他们,“几位要不要也捐一点?”
御史们在心里破口大骂。
你们尚书省的人怎么都那么好心!人家阿耶生病都要管!
虽然他们内心如此想到,但在众人的目光中,还是不得不掏出几贯钱,放进了箱子里。
“多谢,”小吏赶紧放从箱子中掏出纸笔,问道,“几位是从哪儿来的?叫什么名字?”
御史们挤出一抹苦笑:“我们是御史台的。”
“几位御史的名字都已经记上了,会在下一期的公告上通报的,多谢各位。”小吏道谢后,抱着箱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御史们欲哭无泪。
尚书省……怎么和我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身为最大的行政机构,统领朝野上下,不应该人人互相猜忌,争权夺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