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沐震惊地看着他们二人,握着筷子的手都抖了抖。
他转过头向姚成宣悄声问道:“外面的那些传言,难道真的有迹可循?”
“会用成语,不错,进步了啊。”姚成宣的思绪被打断,恨了他一眼,嘲讽道。
“你说谁呢?!”
“我没说是谁,有人对号入座罢了。”
“姚成宣!”
“哪只恶犬在吠?”
二人吵吵嚷嚷,魏琳无语地看着他们。
吃个饭也不消停是不是?
顾慈没分给他们二人一点眼神,只是看着床头堆积的公文问道:“你还在养伤,莫要过于劳累。”
魏琳转过头看着他。
在齐沐和姚成宣二人的衬托下,顾慈在她的眼中,简直闪耀着天使一般的光辉。
“还是五郎好啊。”魏琳笑道。
顾慈的耳朵尖尖泛起红色,问道:“为何这么说?”
魏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自从英国公来过后,顾慈不知道为何,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往常不多言语的顾小郎君,不知道为何突然话多了起来。
“随便问问而已,吃饭吧。”顾慈舀了一勺鱼片,放在她的嘴边。
“他们一来就开始吵,完全没顾忌我还是个病人。”魏琳一边吃一边抱怨道。
这话被齐沐二人听见,两人齐齐转过头看着她。
姚成宣冷笑道:“你有病到要让人亲自喂饭的程度吗?”
齐沐补充道:“你伤的是背又不是手,何故像残疾一般?”
魏琳涨红了脸,正想反驳,却听见顾慈淡淡说道:“原是我见魏郎伤势不曾好转,执意如此,二位若对我有成见,大可直说。”
魏琳狠狠瞪了他们二人一眼:“吃饭就吃饭,话还这么多。”把顾五郎又说得自卑了。
齐沐:“……”明明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总感觉哪里不对。
姚成宣吸了吸鼻子,唔,为什么屋内突然散发出一股绿茶的香气。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不该待在这里。
众人吵吵闹闹吃完一顿饭,这才四散离去。
顾慈将两人送到太医署的门口。
“十一郎刚才在担心什么?”他转头问道。
姚成宣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说道:“分田一事,若要对关内贵族出手……”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竟然被顾慈看了出来。
姚成宣叹了口气:“若是和圣上说起此事,不知道魏郎和圣上是否会因此离心。”
“关内贵族与其他州县并不相同,若是反扑,魏郎又该如何自处?”
“不会。”顾慈笃定道。
姚成宣皱了皱眉:“谁也说不准……”
人有亲疏远近,先皇打天下的时候,关内贵族就一直跟在先皇身边,如今也是小皇帝最为信任亲近的臣子们。
司清要处理世家,把矛头对准了五望七姓,但从来未曾动过关内贵族一分一毫。
顾慈瞥了他一眼,笑道:“不用担心关内贵族。”
姚成宣看着他的神色,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荒谬的猜测。
若说皇帝是关内贵族的头头,那么第二大的,便是久经沙场的开国功臣——
英国公。
作者有话说:
今天痛经,所以短短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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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突破口
◎一更◎
英国公出身关内贵族, 曾和先皇是至交好友。
前朝皇帝昏庸无道,天下民不聊生,先皇带兵起事, 英国公和那些关内贵族,便跟着先皇一路打进了长安。
以英国公为首的关内贵族, 是先皇最信任亲近的臣子。
给他们分田, 可比收拾起其他州县的世家贵族难得多。
“魏郎想法很好, 但真的那么容易实现吗?”这是姚成宣一直以来担忧的问题。
人分亲疏远近, 不论是先皇还是司清,都将关内贵族看作是自己人,真的会对关内贵族下手吗?
顾慈将他们二人送走之后, 便径直回到了英国公府。
英国公还沉浸在自家儿子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中,连对于发现了魏琳真正身份一事, 都没有那么激动了。
他看见顾慈从远处走来,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儿啊!五郎啊!你终于愿意回来了啊!”他眼含热泪,提起衣摆冲上前,就要给顾慈一个熊抱。
顾慈轻巧避开了他的拥抱。
英国公抱了个空, 脸色沉了下来, 念道:“不是说好不回来吗?怎么又过来了?咳,你老实跟阿耶认个错,阿耶也不是不可以让你回来, 就是你得和阿耶再说说,你和魏仆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慈打断道:“阿耶,我有要事找你。”
英国公愣了一瞬, 问道:“什么事?不会和魏仆射有关系吧?”
“有关, 也无关。”顾慈答道。
英国公拧着眉, 将他拉着坐下,握着顾慈的肩膀问道:“你老实交代,你俩究竟干啥了?”
他虽是关内贵族出身,被强逼着读过书,但他一看书就头晕,实在不喜欢那副文人做派,一直以来更像是个泥腿子出身的人。
先皇贵气逼人,一言一行都是世家公子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怎么混到一起的。
顾慈看着他土匪一般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我俩什么都没做。”他回道。
英国公狐疑地看着他。
还没等他再度问出口,顾慈就先一步解释道:“魏郎有心再次分田。”
英国公摸了摸胡子,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河东道分田一事,在朝中也闹得沸沸扬扬,一开始朝臣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还大加赞赏魏琳,吹嘘她这个安置异族人的法子有多么厉害。
等到河东道一个又一个的世家大族被拉下了水,他们才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正当他们想上奏,要求明查河东道分田一事时,当时还在长安的房淮甩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河东道的世家大族,为了反抗分田,竟然向朝廷特使出手,作出一副谋逆的姿态。
群臣哗然,被这个消息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后来便是朝中又向河东道增派人手,将要谋逆的当地望族镇压了下来,他们也不知道为何河东道的世家大族反抗得如此激烈,只知道最后河东道被清洗得一干二净。
分田中有幸存的世家吗?当然有。
崔刺史当初拉了一帮人投诚,这些人全族搬迁到了长安城内,即使朝中关于分田出现了不少反对的声音,但因为这帮人的存在,朝中反对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现在魏琳又要再度分田,不知道那些朝臣们又会作出怎样应激的反应。
顾慈说道:“这一次,要在关内道分田。”
英国公瞪大了双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关内道,那不就是我们老家吗?
想到河东道关于分田的桩桩件件,英国公忍不住怀疑,魏仆射是否也会像对付河东道一般,来对付他们关内道的贵族。
顾慈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英国公心中的猜测。
英国公嘶了一声:“啊这、这……”
刀没落到自己身上时,大部分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随便怎么折腾,只要不折腾到自己身上就好。
但是如果折腾到了关内道,怕是会惊起一片朝臣。
而且这些臣子,都是跟着先皇打过仗的老人了,对他们下手,就是触动了朝中最大集团的利益。
这一次,可不会像河东道那般简单,由着房淮和魏琳糊弄过去。
“那,圣上知晓了吗?”英国公缓过神来,神情严肃道。
顾慈摇了摇头:“圣上还并未知晓,魏郎也只是有了主意,但还未拿出具体的章程。”
英国公沉默不语。
若是其他的事情,他还能支持一二,但要对着自己下刀子,这就不是轻易能决定下来的事情了。
顾慈善转过头,直视着这位为了大夏鞠躬尽瘁的老将,问道:“我只是在想,若是魏郎贸然提出此事,恐怕会遭来不少反驳,不如……”
“阿耶去说这件事吧。”
英国公是能征善战的大将军,有他在,朝中就仿佛有了一块儿定心石,他去提起给关内道分田一事,想来阻碍便不会那么多。
但他只是叹了口气:“五郎啊……”
要让他对着自己下手那还好说,但要让他去对付曾经和自己一起上马打仗的兄弟们,这滋味就令人难受了。
他身为司清的武师傅,又是小皇帝最信任的将领,自然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即便司清不同意此事,也会看在他的情面上,多考虑一二。
如果这是魏琳让顾慈前来的话,算盘声大得连一向不愿参与政事的英国公都听出来了。
顾慈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摇了摇头道:“是我自己来的,和魏郎无关。”
魏琳没有要求过他什么,是他自己想到,来和英国公说起此事的。
没想到是自己儿子主动找过来的,英国公显得很是为难。
顾慈笑了笑:“阿耶,光是先皇的赏赐,就够我们一辈子都用不完了,只是将隐户们放出,又有何不可?”
勋贵的田地,并不只有掠夺来的田产,还有皇帝赏赐的职田。
职田本由工部的屯田司管理,不过大部分人还是有专人伺候,导致屯田司成为了闲职。
这些土地,足够保他们一家人几代人的荣华富贵了。
英国公叹了口气:“魏仆射是怎么想的呢?”
顾慈愣了愣:“我还未问过她……”
“我知道你是好心,想为她分忧,但她真的要如同河东道那般,用这般强硬的手段来对付我们吗?”英国公问道。
顾慈沉默了。
“你既说你知她敬她,但又不曾问过她,献殷勤也不是这么献的。”英国公看上去有些委屈。
自己儿子偏帮外人,他还不敢说得太过严厉,恐伤了顾小郎君。
顾慈思索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此事是我之错,我本该问问她的。”
“对嘛,”英国公松了口气,“凡行事,总该问过人家才好。”
虽然顾慈是好心,但并不知道魏琳是什么样的态度,只怕好心会办了坏事。
英国公看上去并没有计较这一点,而是挥了挥手,只思考着如何将这件事告诉小皇帝。
他抬起头,望着天上的白云出神。
不知道圣上对于此事,又会有怎样的看法呢?
……
顾慈回了一趟英国公府,魏琳难得一个人在太医署待了一天。
她费劲将枕头垫高,自己趴在枕头上,撑起上半身,将尚书省的文书搬过来查看。
有时候够不到床头,她还得尽力挪动几分,好让自己能拿到文书。
对于顾慈的突然离去,她尚还有几分不习惯。
魏琳叼着笔,在纸卷上写下关于关内道分田的想法。
她让分田小吏在河东道行事如此过激,也是想试探试探朝臣们的想法。
看起来朝臣们并不怎么服气分田的做法,只是碍于小皇帝,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
魏琳叹了口气,又在纸上写写画画。
河东道分田,主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趁着世家大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先将事情定死,这样的招数用一次倒还好,两次三次,多了之后,指不定会招惹来怎样的灾祸。
想要掘断世家的根,断绝土地兼并,必然会招致反扑。
魏琳扶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又给赵务写了封信。
当初她要与范家为敌,赵务百般劝阻,也没能阻止得了她,她并不是为了让赵务劝阻自己,而是想找个人倾诉。
许久未曾见到赵博士,心中甚是想念。
要不是房淮和林少傅把她拉回来了,想必魏琳也和赵务一同爬过山了。
“学生难道是异想天开,想要以卵击石吗?”她在信中写道,“但世家不除,土地兼并不灭,天下庶民仍不得安生。”
“学生只求庶民安居乐业,大夏繁荣昌盛。”
魏琳写完后,又叹了口气。
她向赵务自白,赵务也许会被气得勃然大怒,但无论如何,她都知道,会有人在背后支持她。
若是不成,就躲到渝州去养老算了,巴地风光,她还没好好见识过一番呢。
魏琳如此想到,心中压力也减轻了不少。
在四人共同吃饭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姚成宣的表情不对劲,显然是不太赞同她贸然对关内贵族出手。
要知道,关内贵族虽然看上去是以英国公为首,但最大的头头,可是坐在宝座上的皇帝啊。
要让皇帝对自己人下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魏琳趴在床上躺了半天,盯着油灯一点点消耗殆尽。
待到她第二日和女医一同用过早饭后,顾慈才从英国公府回来。
“太医令说我伤口恢复得还行,下个月就能下床活动了。”魏琳笑眯眯地说道。
她整日趴在床上,感觉整个人都快发霉了。
顾慈理了理她的被子,笑道:“不日便可回到朝中了。”
他垂下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魏琳歪头看着她。
总感觉从昨日见过英国公后,顾慈就一直怪怪的了。
顾慈顿了顿:“没什么,我只是在想……”
他将自己回家后的事情告知了魏琳。
魏琳震惊地看着他:“英国公不会认为我在针对他吧?”
“阿耶还没有那么小心眼。”顾慈笑道。
他看着床头的文书,只是一夜,魏琳就将尚书省近日堆积的公务全都处理完了,又摸了摸她的脑袋:“睡一会儿吧。”
昨晚有人必定是熬了个大夜。
魏琳下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本来想补一会儿觉,但是你这么一说,我反而睡不着了。”
“是我的错。”顾慈垂下眼皮,并不多言语。
“那倒不是……”魏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问道:“顾大郎是世子吗?”
顾慈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这么问,点点头道:“大哥一出生便定下了世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