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高公公不是过来说殿下内宫有宴,所以晚间不来用膳了,怎么来了呢。
妍娘与楚世子还在这里……
不管了,先出去迎殿下。
陆云檀正准备抬步出去,高德胜已撩了偏殿的帘,李明衍进殿,一眼就见到了三人愣愣站在那里的场景。
“见过殿下。”
“见过殿下!”
陆云檀,崔盼妍与楚霄立马行礼。
“起来罢,”李明衍轻拉陆云檀的手腕,让人起来,“今儿你宫里热闹。”
“殿下,今日天色晚了,我就留了妍娘用顿晚膳,”陆云檀边说,边看李明衍的脸色,“殿下不是说今日在内宫有宴……”
李明衍道:“小宴,而且待的时间也久了,就过来看看你。”
他余光扫了一眼桌上膳食,散着热气的菜一道都没有,吃得也差不多了,却没有散去。
方才进来之前,听声音好像聊得极欢。
李明衍视线落在陆云檀微红的面庞上。
看来确实聊得兴起了。
本打算只是来看看,李明衍改了主意,坐了下来。
高德胜等人连忙添了副碗筷,也吩咐膳食再烧些菜来。
李明衍这一坐下,崔盼妍不敢坐了,楚霄低头看看抬头看看,就是不敢往李明衍的方向瞧。
“不用拘束,都坐。”李明衍开口,“方才在聊什么,说与我听听。”
“是楚世子在平州赌马的趣事”陆云檀说着,给李明衍夹了一块板栗糕,“殿下,宴上的菜是不是不合您口味……您尝尝这个板栗糕,楚世子都说很好吃呢。”
“赌马?”李明衍平静的目光看向楚霄,“你去的不是平州军营吗?”
楚霄连忙道:“军营里自然禁止的……就是当时我刚去,没忍住诱惑……也赌了一把,就一把,殿下。”
“你方才还没说完,之后怎么了?”崔盼妍还想着楚霄未说完的话。
楚霄下意识看向李明衍,发现殿下似乎也有要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于是继续道:“还能怎么样,我又和他打了一顿,闹得我家老爷子都知道了,被狠狠胖揍了一顿,赌马的事也被发现了,罚我罚了三个月操练,最毒的日头底下,皮都晒没了。”
崔盼妍忍不住扑哧笑了。
陆云檀也抿嘴一笑。
她笑的时候眼睛似乎都在发亮,视线直落在楚霄身上。
李明衍觉得刚尝了一口的板栗糕没那么好吃,吃了那一口,心底起了点燥意,尽管慢慢平了下来。
这赌马的事说完后,四人继续用着膳,只是无人开口再说些什么。
这顿晚膳结束,楚霄与崔盼妍告退。
李明衍留下来看一会儿陆云檀写的文章,看到一半开口道:“今日是我不对,打扰你们了。”
他来了之后,气氛变了他还是知道的。
在云檀脸上,似乎也很少看到那般开心的笑,他不是个能逗人笑的性子,云檀和他在一起,到底还是压抑着自己……面上与平常无异,可眸底沉沉。
“没有打扰,殿下来了云檀很高兴。”陆云檀听了话连忙道。
骗他。
李明衍面色更淡。
今日殿下好似有点不太对劲,陆云檀感觉出来,或者说,有点不太开心。
殿下情绪一向稳定,但今日不知怎么了,是内宴上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吗?
“殿下。”陆云檀轻轻喊了一声李明衍。
李明衍刚抬头,唇畔就有了一点温热。
陆云檀压着极快的心跳,又亲啄了李明衍几下。
吻又细又密。
……
云檀……犯规了。
怎么这样哄人。
他哪受得了这个。
“殿下,今日您不开心吗?”
陆云檀亲完便小声问,“是宴上遇到了什么事吗?”
“没有,宴上没有什么事。”李明衍低低道。
是他的心乱了。
“这样啊……我以为殿下宴上遇到什么事所以不开心了。”陆云檀道。
“没有不开心。”
就算再不开心,现在也全部散了。
李明衍将人抱在了腿上,薄唇亲了下陆云檀的耳珠,声音有些哑道:“再亲亲我?”
温热的气息入耳,陆云檀的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她自然听话的,并且极为甘之如饴地用自己的唇瓣去寻着,贴着他的薄唇。
几下后,李明衍又反客为主,陆云檀被亲得时时娇吟,浑身发热,背后汗意涔涔。
李明衍也好不到哪儿去,声音又沉又哑:“……云檀。”
陆云檀嗯了声,头枕在李明衍的肩上轻喘着气。
她这般乖巧地贴着自己,让做什么也都做,是因为他是殿下,以后也会她的夫君罢。
可若是心里实则不愿,却因为要顺从他而勉强自己。
“云檀,以后这样的事,”李明衍抚着陆云檀的发,轻柔地一下接着一下:“如若你不愿意,不喜欢,可以拒绝我。”
“没有不愿意,”陆云檀立刻道,觉得答得太快,有些不太好意思,埋在了李明衍的颈窝闷声道,“也没有不喜欢。”
她很喜欢。
喜欢极了。
可越喜欢,事后就会越迷茫,这些亲密好像不过就是太子妃带来的……
陆云檀把自己埋得更深了。
第36章 昭庆宫【偏剧情】
◎他不仅是殿下,也是他们的兄长啊。◎
两日后, 崔盼妍又来了一趟宜春宫。
“我回去就去找了大伯母。”
崔盼妍来得急,口渴得紧,咽下一大口茶水道:“大伯母告诉我确有其事, 当时她见到的就是一件凤袍, 瞧上面的花纹还是受封用的袆衣。但大伯母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当这件事这么过了,若真闹大了, 说他们张家私藏凤袍,谁信,真查起来凤袍指不定就被处理掉了。”
“所以张家为何要藏着一件袆衣?”陆云檀让尤姑姑又给崔盼妍添茶水,“你慢点喝, 冷茶下肚总不好。”
“我这不是口渴嘛,幸好你这茶没喝, ”崔盼妍冲陆云檀笑道,“为何要藏, 我也好奇啊。我问了大伯母, 大伯母没有直说,反倒说起了他们张家嫡出的三娘子。
那张家三娘子,自幼请名师教导, 诗书琴画, 可谓无不精通,张家教导得严,门都没出过几次,我见过一面, 人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张家夫人后面, 听话极了, 像个木偶似的。
反正名声一直在外, 及笄之后媒人都快踏破门了,但张家一一都给拒了,其中可有不少门第高的。”
崔盼妍说到这里,停了,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云檀。
“张家既有袆衣,三娘子及笄之后又不定亲,你的意思是……他们有意将女儿送进宫。”陆云檀用了确定的语气,“或者说,他们实则是想将张三娘子送进东宫。”
崔盼妍一拍手,立马点头:“是,我是这么猜想的。之后我又让人去好生打听了一下,原来宫里的张太妃与宫外的张家虽不是本家,却是同族,进宫之前还在他们张家住过一段时日。”
“挑选适龄女子进宫争宠以谋求前朝仕途,也有不少人家存着这样的心思。”陆云檀提了这一句。
她接着温声道:“你之前说高祖时期,张家出了个贵妃,是真显赫,有些事情尝到了甜头,恐怕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如此看来,张家三娘子便是张家为进宫精心培养的人选,照妍娘所说之严苛,恐怕还是冲着太子妃而来。
可现在定下的人选是她,甚至连选妃都未选,就直接定了她。
……那张家听到这一则消息,会怎么想。
陆云檀念头刚起,尤姑姑进来道:“娘子,顺和公主来了,要婢子带她去见殿下吗?”
“你先让她进来罢。”陆云檀道。
才几日,顺和比之前更瘦了,面色也惨白,整个人宛如灵魂出窍般,坐在位置上时,双手紧张地攥着袄裙。
陆云檀的眼神落在顺和的衣袖下隐约的皓腕上。
崔盼妍先行了礼:“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顺和飘忽的眼神回来了些:“这位是?”
“这是崔家的二娘子,名盼妍。”陆云檀道。
顺和轻哦了一声,咬了下唇,视线投向陆云檀,带着几分哀求:“皇嫂……”
“公主,”陆云檀起身走到顺和跟前,半蹲了下来,慢慢拉过了她的手腕,顺和下意识就要抽回,但衣袖已然被撩起,青紫的伤痕赫然显现,“要不我先给您上药吧。”
老天爷。
崔盼妍自然瞄了这伤口,不由一惊,怎么伤成了这样。
“我不想上药。”顺和道,“皇嫂,你替我去求求好不好。”
“你先上药,我们再说。”陆云檀回。
顺和沉默了。
尤姑姑拿了药来,陆云檀先洒了一点在顺和手臂上的伤口,再慢慢抹开。
顺和感到阵阵凉意随着伤口蔓延开,舒缓了灼热疼痛。
她看着陆云檀就这么半蹲着,认真地替她抹药,动作轻柔温和,仿佛她的手无比珍贵。
不知怎的,喉间有着一股酸涩:“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么严重的伤,不发现也难吧。”陆云檀柔声道,“你进来我就看到了,谁打的,张太妃吗?”
顺和下意识想说不是,但听陆云檀如此随和且温柔的问话,她不太想骗她。
于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这下,连崔盼妍都明白就是张太妃把顺和打成这样子的。
“那也是太妃娘娘让你来找我的吧,”陆云檀边涂抹着药边温声道,“她是不是说我脾性软弱,又是个发蠢的,听了你的话就会去找殿下或是圣上了。”
“你哪里软弱……”顺和立刻道,继而撇过头,不再看陆云檀。
反正她求了那么久,也没见她松下口来。
“那日殿下知道你来过,后来也说了和亲一事,”陆云檀慢慢卷下顺和的衣袖道,“殿下说,圣上心意已决,和亲之事毫无回旋之地。”
顺和的泪径直就这么掉下来了。
“公主,圣上之意,昭庆宫不可能不知,张太妃也不可能不知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却还让你来求我。”
顺和低垂着头,身子一怔。
“再来,上回我与你说可以带你去见殿下,是你自己不愿,还是张太妃不让你去?殿下是你的皇兄,他的品性也众所皆知,有什么好不愿的,除非此事必须得经过我。”
顺和缓缓抬眸看向陆云檀,眸底有着几分茫然。
“公主,你要知道,”陆云檀声音还是那样平静温和,“如若那日我真听你的话,去求了殿下,一旦我开了这个口,很快流言顿起,圣上那边也定会知晓。
如今不过还是个外臣之女,就敢妄议朝政,甚至不分轻重,随意开口求情。
那以后是不是所有求到面上的人都得说上那么一句情,而当朝太子妃就是如此听信他人、毫无辨别之人。”
顺和眼睫颤动:“当真这般严重……”
“是,特别公主您也知道,殿下因我遭受了不少非议,朝中不少臣子依旧反对殿下封我为妃,待开印上来,朝廷许又要因为这事闹得不可开交,在此前提下,又发生了我妄议朝政之事。”
陆云檀说到此处,顿了顿,接着道,“恐怕殿下都要保不住我,就算极力要保,又如当年带我入宫,铺天盖地之乱言要砸弯他的腰……可不管怎样,这个太子妃之位,极有可能不会再是我。”
“那会是谁?”顺和下意识问。
陆云檀笑了:“顺和公主不如回去问问太妃娘娘,让您过来,到底真的为了您好,还是太妃娘娘自己的私心。”
顺和听完,沉默许久,再起身要回昭庆宫。
“我送送你罢。”陆云檀想了一会儿开口道。
一旁的崔盼妍:“我也去。”
顺和还是从内宫走来的,这么远这么冷的天从内宫走到东宫。
陆云檀干脆让人抬撵轿来,将人送回昭庆宫,本来打算到通训门时,她与崔盼妍就下了,但顺和似乎打开了话匣子。
“父皇不喜欢我,我自幼就知道,其实我也不觉得父皇喜欢安阳与平乐,”顺和道,“不过就像自己的猫儿狗儿,逗弄罢了,他们都说父皇不喜欢太子,我倒觉得,父皇对皇兄才是最认真的。”
这说法,陆云檀还是第一次听见。
从来听到的都是圣上不喜殿下,有废立之意,不然之前为何晋王势力增大,如今魏王、昭王似乎都被委以重任。
“在宫里,出身不好是大忌,出身不好又不受宠爱,更是忌上加忌,随便来个人都能磋磨……好在父皇不管,皇兄会管,至少与皇兄说了,下次便不会有这样的事了,所以不像前朝,默默死去的皇女都有几个呢……”
陆云檀知道殿下会管事,但没想到原来顺和也受着他的照拂,不,应该说不受宠的皇子与公主都受着殿下的照拂。
他不仅是殿下,也是他们的兄长啊。
撵轿到昭庆宫,时候还早,顺和问:“要不要进宫喝杯茶?”
陆云檀倒是无所谓,崔盼妍更无所谓,点头道:“好啊,多谢公主。”
可这盏茶到底没喝成。
刚到了昭庆宫东殿,张太妃便来寻顺和了。
张太妃近五十的岁数,看起来像四十出头,眉眼可见当年风韵,可如今这风韵似也在慢慢颓败,她那幽暗的眼神上上下下将陆云檀看了个遍后才道:“不留两位了,我与顺和有要事相谈。”
东殿只剩张太妃与顺和。
‘啪’的一声,张太妃甩了顺和一巴掌。
顺和一下捂着脸跪着:“娘娘。”
“不要叫我娘娘,看样子还是没求成功,你是真想嫁到那鹤拓去?”张太妃问道。
“我不想嫁,娘娘你知道的,”顺和哭着道,“只是父皇都下定决心了,此事没有办法了呀,我求皇嫂能有什么用。”
张太妃上手死死拧着顺和的胳膊:“我让你求,让你求她啊,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话,怎么总是不听我的话!”
“我听呀!娘娘,我最听你的话了,”顺和痛得抽气,但还是忍着痛去抱张太妃,流着泪道,“娘娘……不要打我了,我好痛,能不能疼疼我,你以前最疼我了。”
张太妃眼眶也红了,将顺和搂在怀里。
顺和贪婪地嗅着她身上温暖的味道:“娘娘……”
张太妃叹了口气,继而轻声道:“顺和,你不想嫁去鹤拓,没其他办法了,如今还能求谁呢?”
顺和想到了陆云檀的话,眼神复杂:“娘娘,你真的是为了我不嫁去鹤拓,还是说为了张家……”
“你胡说什么?”张太妃一把推开顺和,“什么张家,这与张家有什么干系!我都是为了你,你还这般疑我,你走,走,离开昭庆宫,我只当没养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