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的小厨娘——塞外客【完结】
时间:2023-05-24 17:18:25

  宋鹤卿紧皱眉头,喃喃念道:“七尺,年纪大,腿脚不好……”
  他双目倏然一亮,低头又仔细看了一遍这脚印,起身抓住唐小荷的手便往外跑:“我知道了!”
  唐小荷尚未领悟,只茫然喊道:“你知道什么了啊。”
  宋鹤卿未回答她,带她一路跑下三层楼梯,管掌柜的要了进出酒楼的人名录,牵着气儿没喘匀的唐小荷,又一路跑出天香楼,上马直奔大理寺。
  回到大理寺已是二更天,胥吏们打着哈欠从班房出来,正要回公斋休息,便见熬了几个通宵却还精神抖擞的少卿大人一路狂跑而来,冲着他们便喊:“升堂!带汪士林!”
  众胥吏长呼一口气,知晓这又会是一个不眠夜。
  半柱香后,讼堂灯火通明,公案后的獬豸神像正气凛然,仿佛随时能从画上一跃而下,威震世间宵小。
  宋鹤卿换上朱红公服头戴乌纱官帽,一拍惊堂木,肃声道:“汪士林,本官问你,是不是你将国舅谢长寿杀害,剥皮抽筋,做成灯笼!”
  这话一出,被吓到的根本不是汪士林,因为他根本听不见,被吓到的是王才张宝若干人。
  大理寺收监只默认将人调查,并不代表板上钉钉,别说张王他们,就是包龙图在世,怕也没办法将这耳聋瘸腿的苦命老翁同手法凶残的杀人犯联想到一起。况且白天在泥菩萨巷搜了那么久,不也没搜出个好歹吗。
  “大人,这……”张宝不可置信。
  宋鹤卿皱着眉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的。
  张宝只好走到汪士林跟前,对准耳朵喊道:“少卿大人问你!是不是你将国舅爷杀害后剥皮抽筋,做成灯笼!”
  汪士林刚开始人都是愣的,木头一样杵在那,根本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直到脑子里那根弦接上,才呜呼一声,伏地大哭道:“大人明鉴呐!小老儿我,我哪来的本事去杀国舅爷!我看见他我躲还来不及啊!”
  宋鹤卿道:“你先不用急,让本官来说说那日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灯会在即,羽林军皆被调去巡查各处城门,你自从被谢长寿抢了灯笼,每每都至夜深才敢下值回家,听工部的人说,你即便在家,也仍是忙于制作灯笼,所以时常将拉灯笼的排车在下值后一并带回家中,第二日再将做好的灯笼拉回工部。”
  “从工部到崇明门,最快的路便是走御街,走御街便必经长欢楼,而过长欢楼,则是必经那条发现谢长寿衣衫的小巷。”
  “谢长寿因为被人提前揍了一顿,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你虽年老体弱,但不见得就没有将谢长寿拖上排车的能耐,亦或者——”
  宋鹤卿眯了狐狸眸子:“你可以骗他,说要带他去看大夫,实际是把他带回了自己的住处,放血扒皮。”
  张宝将这些话如实吼给了汪士林一遍,汪士林全身抖若筛糠,痛哭流涕,高呼冤枉。
  宋鹤卿额上青筋一起,斥道:“将他的鞋给我扒下来!”
  左右衙役立刻照做,上前利索扒下那双脏污布鞋,呈到了宋鹤卿面前。
  宋鹤卿面不改色,仔细检查一遍鞋底,指尖蹭下鞋底黑灰,翻开从天香楼带来的人名录,道:“你说你冤枉,可在天香楼出了命案以后,你却返回顶层露台,人名录上也并未记载你的名字,正说明你是偷偷前去,并未有第二人知晓。你回去那一趟,为的是什么?是担心自己留下什么不该留的证据,还是认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即便回去重温作案时的心情,也不会被人发现。”
  汪士林哭嚎彻天,仍是直呼冤枉,嘴里口齿不清地为自己辩解,说他是惦记那些被烧坏的绮罗绸缎,看能不能捡点回家卖钱,因大理寺派人将天香楼封锁,又怕天香楼的管事不让,所以才偷偷入内,他此后定然不敢了。
  宋鹤卿闻言轻嗤一声,修长的指抵着侧额,歪头问道:“那你捡的那些绮罗绸缎在哪?本官怎么没看见。”
  汪士林抽抽噎噎,答了也没人听懂。
  宋鹤卿懒得听,闭眼道:“天香楼出了这种命案,掌柜的都不敢在里面多待,你说你回去捡绮罗绸缎,既这么不信鬼神,脖子上又何苦挂那护身符。”
  宋鹤卿目光一利,眼神全然锁定在悬在汪士林衣襟口的铁锈色护身符上。
  衙役会意,上前便要将那护身符扯下呈上。
  可汪士林却俨然换了一个人一般,一改方才懦弱,疯狗似的捂紧了胸口护身符,看那架势是死都不给。
  堂中烛火晃得宋鹤卿眼疼,也将他最后一点耐心耗尽,当即拍案怒斥道:“那符里是装有你的命吗!你越不给,本官还偏就要看了!”
  衙役正要上前再夺,汪士林便叩首高呼道:“大人!大人!我有人证!小人有人证,能证明我没有杀人!”
  宋鹤卿重新按下火气:“说,人证是谁。”
  汪士林捂紧手里护身符,大喘粗气道:“人证是,人证是羽林军统领,相府的大公子,谢长武!”
  宋鹤卿瞬间紧锁眉头,不可思议道:“谢长武?”
  汪士林:“对!就是他!小人在国舅爷遇害当夜回家,到了崇明门时恰好遇到了谢统领领军夜巡,我若真用排车将小国舅拉回家中,谢统领定然能一眼看穿,所以他能证明我的清白!”
  张宝见状,上前拱手:“大人,要不要等明日天亮派人……”
  宋鹤卿:“不必等天亮,现在就派人去找谢长武,问问他,是不是那日夜里在崇明门处见过汪士林。”
  “是,属下这就去办。”
  公堂不退,烛火不熄。
  宋鹤卿的心脏好似也凝结成了一簇烛火,不安跳跃,摇晃颠倒。
  他静静盯着烛火,眼神逐渐凝成一线,在场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只知这位年少高登的少卿大人,无论是心思还是手腕,都非常人所能及。
  半个多时辰后,派出去的人终于回来,对宋鹤卿行礼道:“回禀少卿大人,谢统领说,在小国舅遇害当日,他确是在崇明门处,遇见过汪工匠。”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猜出真相的小伙伴!有没有!
第25章 韭菜盒子
  ◎仙人点灯◎
  宋鹤卿对这结果怔住, 汪士林见状高呼:“大人明鉴!草民真的不是凶手啊!草民是清白的!”
  宋鹤卿冷笑:“死牢里关着的都说自己是清白的。”
  汪士林听不见宋鹤卿的冷嘲热讽,只顾哭天抢地。
  他本就年老体弱,加之涕泪横流, 更加显得可怜无辜, 令人难以将其与命案联系。
  王才站出道:“大人,属下白日里带人把他家中翻了个底朝天,确实没有发现可疑之物。”
  张宝也道:“大人, 工部那边对汪士林的评价颇善,说他为人老实,干活卖力,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言外之意, 是都觉得凶手另有其人。
  宋鹤卿定睛望着汪士林,目光越发沉了下去, 片刻后冷不丁说:“将他押下,暂且收监。”
  张王二人一愣, 不敢再有二话。
  衙役照办, 上前便要拖走汪士林。汪士林哭嚎声更甚,几乎嘶声道:“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呐!难道谢统领的话您都不听吗!”
  话音刚落,只见这老头气一短, 梗着脖子昏了过去。
  张宝王才都有点慌, 毕竟疑罪未定,这么大岁数万一真撅在公堂上,大理寺对外可就说不清了。
  宋鹤卿倒是出奇的冷静,见状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口吻平淡:“找个大夫来给他看看。”
  “是。”
  汪士林被抬走, 胥吏们也陆续前去休息, 偌大个公堂, 很快便只剩下宋鹤卿一个人。
  他一起身,眼前直冒黑星,不得已又坐了回去,只能闭眼静养。
  “谢长武……”
  他嘴里喃喃念叨这个名字,心中蹊跷越升越高。
  说实在的,若非今夜去了天香楼,发现那对昭然若揭的脚印,他真觉得谢长武才是嫌疑最大的那个。因为谢长武既不是乞儿阿祭,也不是工匠汪士林,他是相府庶长子,又掌羽林统领,以他的权势,无论是弄死谢长寿,还是将谢长寿做成灯笼送进天香楼,无论动机看起来有多么不合理,只要他想,他就能做到。
  可现在,显然不是那一码事了。
  不仅谢长武动不了,汪士林居然都能靠谢长武来证明清白,这是宋鹤卿绝对没想到的。若说是他二人合作谋害,这也说不通,因为谢长武还没心大到去和一个老工匠合作,这风险太大了,他完全可以选择更合适的人选。
  宋鹤卿眉头越拧越紧,看表情便能看出来,他的思绪已经成了一团乱麻。
  可他仍在试图将这团乱麻梳理开。
  在脑海一片黑暗里,他化身为汪士林,迈着跛脚拉上排车,于夜色中走在空无一人的御街上。
  御街真长啊,可以从宫城通到城外,漫长的街道,漆黑冷清,大家都睡了,只有你一个人还在赶回家的路。
  忽然,你听到耳畔响起似有似无的哀嚎,顺着声音过去一看,看到巷口躺着一个人,上身未着衣物,白花花一大片。
  “救命……救命……”那人不停呼唤。
  你走过去,仔细一瞧,发现是前几日当街抢走自己灯笼,还命手下人将自己打了一顿的国舅爷。
  “救命……”国舅爷全无昔日傲气,垂死病狗一般朝你伸出手,“救救我……我给你钱……”
  你会救他吗?
  你想到被抢走的灯笼,被痛打的情形,会救他吗?
  不会的。
  你果断地摇了摇头,对他说:“我不要钱。”
  你摸起地上的石头,也可能是回到排车前抽出一截粗重的竹子,回到原处,照准人的头颅便抡了下去——
  “我要你的命。”
  “大人!”
  宋鹤卿瞬间惊醒,才发现后面的“大人”两个字是从张宝口中发出。
  天色熹微,张宝顶着俩大黑眼圈,似乎也没睡多久便爬了起来,关切道:“您怎么没回内衙,在这就睡上了。”
  宋鹤卿揉了揉眼睛,嗓音疲倦:“想小憩片刻的,谁知道就睡着了。”
  他睁眼看向外面,诧异道:“天亮了?”感觉分明没过多久。
  张宝点了下头,拱手道:“工部主事孙兴求见大人,大人是否要见。”
  宋鹤卿轻哼一声,口吻不耐:“我不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倒来找我了,见,为何不见。”
  片刻后,主事孙兴被带到。
  孙兴知晓这位少卿大人的性情,便也没搞官场上的迎面客套,拱手直奔正题道:“小人这一趟是奉了侍郎大人的命令,侍郎大人说了,汪老年轻时立过军功,在工部三十年来也是兢兢业业,从无错处。国舅爷遇害一事朝野痛心,但汪老年事已高,又兼体弱多病,恐难以在牢狱坚持到真凶归案,望少卿大人法外有情,放老人家早日回归工部谋事。”
  宋鹤卿喝着参茶,闻言面无波澜道:“真凶尚未确定,每个人都有嫌疑,法外有情,宋某无情,孙主事还是回去吧,大理寺宁可错杀一百不会放过一个,更不会因为嫌犯年纪大,就逆着规矩办事。”
  孙兴惊了,万万没想到遍布人情买卖的三法司还能有这号人物,一时瞠目结舌,结巴了半晌才道:“老人家素日与人为善,怎么可能会与这案子有牵连?昨日张录事到工部找人,小人只当汪老到大理寺做个口供即可,哪知会被关押收监,再说牢狱之苦年轻人尚且难忍,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又如何受得?他到底军营出身,若真凶未归案,他却因这案子有个三长两短,大理寺又如何服众?”
  宋鹤卿口吻轻巧:“那就是大理寺份内之事了,不劳孙主事挂心。”
  孙兴惊讶之意难以言表,望着这位年轻高官,欲言又止道:“宋少卿此言,当真是没个商量的余地么?”
  宋鹤卿:“大魏律法说了,真凶未定之前,嫌犯可作收监处置,非故不得放人。宋某也是依法办事罢了。”
  话到这个地步,孙兴知道多说无益,只得起身告退。
  临走那刻,孙兴道:“可据小人所知,汪老有谢统领作为人证,谢统领武将出身,为人嫉恶如仇,定会积极为汪老做主,助他洗脱冤屈。宋大人如此固执己见,不怕谢统领将此事进谏给陛下,闹得大理寺不好收场吗?”
  宋鹤卿一抬眉梢,心平气和道:“宋某等着那天。”
  “既如此,宋大人保重,小人告退。”
  等孙兴走远了,宋鹤卿刚正不阿的面皮子才总算没有绷住,将盏中参茶一饮而尽,起身来回踱步道:“烦,烦死了,怎么抓个工匠都有这么多破事,年纪大怎么了,出身军营又怎么了,圣人子孙还有荒淫无道的呢,有什么坏事是人干不出来的。”
  张宝劝他:“大人别急,您要不先去睡一觉吧,醒来再忙碌这些。”
  宋鹤卿踱步不停,冷笑道:“睡?我能睡?这都第二天了,明日便是三日之期,眼见着有点线索,偏还冒出来那么多程咬金,我头都要愁大了,哪有心思睡觉。”
  他抱怨的同时还不忘思考,冷静命令道:“把昨日给汪士林诊治的大夫叫来,我倒要问问看,那老头是不是真的体弱多病。”
  “是,属下这就去办。”
  转眼,大夫被带到。
  经过询问,宋鹤卿才知道,这老头身子的确是不太好,年轻时不知经历了什么大灾大难,精气神一律亏空耗尽,能活到这把岁数已是老天善待,但相对同岁数的老人家,身体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弄不好哪日便要一命呜呼。
  宋鹤卿听完,心里小有波澜,有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动容。
  他接着问:“我记得那老头跛脚挺厉害,那是怎么回事?可是年轻时留下的旧疾。”
  怎料大夫摇头:“回禀大人,老朽特地察看过,嫌犯脚上的伤不属外伤,而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痹症,自古天残不可医,他今生已无治愈可能。”
  宋鹤卿先是点了点头,并未往深处想,但随即双眉紧皱道:“痹症?娘胎里带出来的?”
  这事儿可有点严重啊。
  另一边,唐小荷拎着刚出锅热腾腾的韭菜鸡蛋盒子,正要过通往内衙的拱门,便见宋鹤卿衣冠未换,身着显眼公服,带着几个眼熟随从,风风火火地往外跑来。
  唐小荷迎面堵住他:“你慌里慌张的干什么去?”
  宋鹤卿推她:“有事,大事。”
  唐小荷拽住他:“再大的事也得填饱肚子!我饭都给你送来了,你不吃你对得起我吗。”
  宋鹤卿脸色一沉,换第二个人他早发火了,但他知道唐小荷比他脾气还差,还特别记仇,他要是敢发火,以后都别想有饭吃。
  于是宋鹤卿耷拉着一张面皮子,行动却是乖巧,夺过食盒掀开盖子,从里摸出一块便塞入了嘴里,一嚼——还真挺香。
  面皮被炸到金黄酥脆,入口便能听到“咔嚓”一声,包裹的馅料软嫩无比,香味浓郁,好吃到他有点想不起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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