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开口的腔调平和沉稳,却流淌出一丝极易分辨的沙哑。
安桐回眸仰去脸,望着他被落地灯照耀的半明半暗的俊脸,问道:“楼下的花园,我能做些改动吗?”
“当然。”男人侧身坐下,白衬衫被灯光铺了层淡橘色的视觉效果,“想怎么改?”
安桐朝着楼下的某处指了指,“那片草坪有点单调,我想加点东西,地灯的间隙也有点大,不够温馨……”
容慎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徘徊在心头的复杂情绪久久难以消散。
他从没觉得自己是个柔肠百转的男人。
甚至在遇到安桐之前,很多人说过他铁石心肠,冷漠无情。
萧明豫说的那句话很对:容九爷是个精明世故的商人。
他的确如此,精明的男人不允许自己感情用事。
而通达世故的男人,更精于算计,乃至不择手段。
可有了安桐之后,很多算计和手段他都舍不得再拿出来给她用了。
萧明豫作为旁观者,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钟情于安桐。
这个问题很早以前容慎自己也想过。
但没有答案。
从开始的猎人形态,逐步诱惑她入网,再到后来相处中的情愫渐生。
他从没克制过情感的发酵,还放任自己沉溺在安桐望向他时,那充满了仰慕和敬佩的眼神之中。
他在很多女人的眼里都看到过倾慕之色,贪婪的,纯粹的,痴迷的。
唯独安桐的眼神,他会为此产生波动,不仅不讨厌,还有隐晦的期待。
读书房本就安静的气氛在沉默中更显寂寥。
安桐从窗外收回视线,对上容慎晦暗不明又难以窥探的双眸,忍不住撞了下他的臂弯,“你怎么不说话?”
男人仰身靠向椅背,敛去了外泄的情绪,低醇的声线听不出端倪,“明天我让元凯过来一趟,想怎么改可以安排他去做。”
“嗯,也行。”
安桐似乎是突然起了兴致想要改造楼下的花园,说完就打开手机开始搜索网上的别墅花园效果图。
容慎与她之间的距离区区半尺。
自然看得出来,她明明心不在焉,却又在刻意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和温然。
一声轻叹溢出男人的薄唇,他抽走了安桐的手机,在她惊讶地抬眸之际,直接俯身吻住了她。
安桐也只是愣了几秒,很快就闭着眼沉入其中。
只是等她有所察觉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男人抱起放到了腿上。
还是特别暧昧的跨坐的方式。
安桐咽了咽嗓子,作势就想翻身下去。
但她的腰被男人按住,紧接着就被搂进了怀里,伴随而来的还有低沉的宽慰,“心情不好没必要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安桐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伏在容慎的胸口,抬眼和他对视,语气透着不自觉的嗔意,“哪有勉强,楼下花园那么空,我看到园林那边每个草坪都摆了欧式桌椅和阳伞……”
第151章 :绮念
容慎浓眉轻扬,抱着她的腰往怀里按了按,“是真想改造还是为了转移思路,嗯?”
安桐拽着男人衬衫的领子,垂下眼睑淡声道:“你是觉得……我为了逃避所以想给自己找事情做吗?”
容慎没搭腔,但沉默即是默认。
安桐强行从男人的腿上下去,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被地灯氤氲出的昏黄。
很多事,她即便表现的再坦然,也逃不过男人锐利的眸子。
安桐闭了闭眼,讪讪地承认,“嗯,我确实是想做点事转移一下……”
这种转移不是逃避,而是为了防止自己陷入到情绪的恶性循环里。
话落,沙发上的男人也随之起身走来。
安桐接着窗户上朦胧的倒影望着容慎,直到他单手圈住她,深沉的语调夹着无奈的叹息,“在我面前还需要这样?”
时至今日,他们都没办法确认安桐的病情到底恢复的如何。
缺少了系统性的评估,即便是容慎也不能凭空下定论。
至于安桐,男人说完这句话,通过倒影清楚地看到了她嘴角很淡的弧度。
她在笑?
安桐从容慎的怀里转过身,背靠着窗户与他四目相对。
眼神中,一片赤诚。
她说:“我只是想到以前,心情有点不好,但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又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心情不好怎么不跟讲?”容慎轻轻捏着她的脸颊,神态中的温柔显而易见。
“没忘呢。”安桐看着男人说话时不断起伏的喉结,嗅着空气中属于他的气息,先前动荡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我刚才去找你的时候,看书房的门关着,以为你在忙。”
“刚去找我了?”
安桐点头,“琪琪走后我就去了,但关着门,隐约听到你好像在打电话,我就回来了。”
容慎沉沉地叹了口气,似了然般打趣道:“下次我把门打开。”
安桐低头,脑门磕在了男人的左肩,“我其实就是心情受了点影响,还达不到会出现症状的程度,你别把我想到那么脆弱。”
她这么努力的寻求治愈,是想让自己真真正正的好起来。
总不能每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要连累周围人跟着忐忑不安。
以前是因为一个人走不出困境,现在……就像他说的,今非昔比了。
容慎低眸托起她的脸,仔细分辨她脸上微妙的神态,“真这么想?”
“真的。”安桐坦荡地迎着男人的视线,数秒后,踮着脚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容慎揉着她的脑袋,自然而平缓地转移了话题,“想改造花园是心血来潮还是早有打算?”
悦府别墅的花园确实不够上档次,当初定了在这里居住本也是为了协议结婚而临时起意。
她若不喜欢这里的布置,再给她造一座园林建筑也不是不可以。
但安桐哪里知道男人心里想的什么,她偏头看了眼窗外,很快,视线又重新落回到男人的脸上,认认真真地问他:“说是心血来潮也没错,难道你不觉得家里一点都不温馨吗?”
这种落差来自于过年期间在容家园林的所见所闻。
出自大师之手的园林景观处处精致考究,又满满都是人间烟火气。
可回到悦府别墅,空旷单调的花园和冷清的客厅瞬间就营造出一种荒凉的冬日气氛。
而安桐口中“家里”两个字,落在男人耳畔,有种别样的撩拨意味。
尤其书房落地灯不明亮,淡淡的橘光照在他们身上,唯美的光线模糊了彼此的表情,恰是这份朦胧不真切,总能催生出绮念。
安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晚的容慎罕见地频频走神。
她想着明天就是年后的工作日,不禁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很忙?要是有工作,你去……”
剩下的话被堵了回去。
安桐的脸颊被男人捧着,等她回神的时候,鼻息中全是男人身上的味道。
男性的,清冽的,尤带几分荷尔蒙的强烈气息。
自然而然的接吻,习以为常的旖旎。
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但……男人的手钻入了她的衣角,摩挲着女孩后腰的肌肤,显得不那么规矩了。
安桐身体僵了僵,一下就回忆起除夕夜那晚的疯狂。
她一直觉得容慎并不是个急色的男人,除夕之后到现在,他们每晚同床共枕,除了必要的耳鬓厮磨,再没做过那次的事。
她想……这可能是每对夫妻的常态。
然而,当下这一刻,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和暧昧的氛围,安桐心知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他们同眠的卧室就在读书房的斜对面。
男人抱着她走回去的时候,一直维持着深度吮吻。
直到安桐被压在床上,宽松的针织衫也被脱掉的时候,一阵冷意来袭,她才注意到此时身在何处。
而且,她绑起来的马尾辫已经松散,青丝铺在肩头和床褥上。
她眼神迷蒙地摸了摸脑袋,她发绳哪儿去了,什么时候掉的?
容慎半撑着身子,俯视着安桐迷茫的脸色和动作。
几乎一秒就看出了她的想法。
男人眯了下眸,失笑于她在这种情况下竟还能分心找头绳。
安桐摸着头发,懵懵地望着天花板,紧接着,肚子里响起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在卧室里尤为明显。
容慎的动作停住了。
安桐的脸也红透了。
尴尬的。
容慎唇边有笑,拉过被子遮在了她的身上,“饿了?”
安桐闷闷地嗯了一声,直勾勾地望着上方的男人,羞赧地有些不自然。
眼前的容慎,无疑是性感惑人的。
可能性感这个词用来修饰男人不太恰当,但安桐就是认为面前的男人无比俊美性感。
白衬衫的扣子在刚才的摩擦中敞开了好几颗,露出一小片纹路清晰的胸膛。
额前碎发垂荡在眉骨四周,双目幽深灼热,低哑的声线格外磁性,仿佛谦谦君子撕去了伪装,变得极具攻击性和野性。
男人低头亲了她一下,呼吸也平稳了许多,“收拾收拾,一会下楼吃饭。”
第152章 :妻子
不到半分钟,容慎率先起身走出了卧室。
安桐不尴不尬地仰躺在床上,余光瞥到针织衫,赶忙坐起,三两下就套在了身上,头绳也从领口掉了出来。
片刻后,她慢吞吞地来到客厅。
打眼看过去,并未发现容慎的身影。
厨房里传来锅铲的声音,趋近一看,是专职负责做饭的厨娘。
“夫人,先生在门外抽烟,他说您要是太饿了,先把这杯牛奶喝了垫垫肚子。”
厨娘边说边从保温箱端出了一杯热好的牛奶。
安桐道谢,拿着杯子回了客厅,小口小口的抿着。
头顶的灯罩漏下明亮的光线,她稍加打量,便瞧见了伫立在窗外夜幕中的那一抹白。
许是有所感应,抽烟的男人微一侧身,看到窗内捧着杯子喝牛奶的小姑娘。
她明显特意收拾过,长发束成马尾,额角的碎发也服服帖帖。
两人目光交汇,安桐舔了下嘴角的牛奶,朝着他笑了笑。
舔嘴角这只是个再简单不过的行为,可对于男人来说,诱惑力爆表。
窗外的容慎喉结滚动,先前压下去的绮念又有了复苏的迹象。
天色很暗,屋内过于明亮。
安桐自然看不到男人眼里藏着的灼热的微光。
很快,晚饭上桌。
厨娘收拾完就自动离开了别墅。
安桐和容慎坐在彼此对面安静地用餐,气氛和睦又温馨。
“下午大姐给你打电话,她也要和你一起出国吗?”
安桐吃了口青菜,望着容慎,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他之前随口提了一句,容娴可能也一同前往。
“不一定,她主要是散心。”
男人夹了块小炒肉放到安桐的碗里,抬眼时,目光很深,好似能把人吸进去。
安桐咬着筷子,被他直白的眼神烫了下神经,脑子也空白了一瞬,忘了要说什么。
容慎意味深长地勾起薄唇,又往她的饭碗里夹了不少菜,“不必操心她的事,好好吃饭,不是饿了,多吃点。”
“哦……”
以安桐对男人的信赖程度,自然是听话地闷头扒饭。
而她也压根没深思过“多吃点”这三个字所引申出的更多含义。
饭后,安桐吃多了,但也不像除夕夜那晚撑得坐不住。
男人在窗边煮茶,她给安安梳了梳毛,没一会就上楼了。
下午回来之后,他们一直在各自忙碌,带回来的行李箱和新衣服还没整理。
安桐展开行李箱,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衣物,刚叠好三件,吧嗒一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一张黑色的银行卡从外套兜里掉了出来。
安桐拾起卡片,这是那天购物时,容慎给她的。
总共刷卡十六次,金额超过百万了。
当时阮丹伶一听说是容慎的银行卡,恨不得直接刷爆似的。
安桐想起那一幕,不禁弯唇浅笑,把行李箱挪到一边,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楼下,茶香四溢。
男人叠腿坐在窗前,修长的手指举杯呷茶,一派浑然天成的惬意悠闲。
安桐走过去递出银行卡,“这个忘了给你,那天总共花了……”
“先坐。”
容慎低醇的声线溢出两个字,也打断了她的话。
安桐拉开椅子入座,男人将茶杯推到对面,“给你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不用……”安桐把银行卡放到桌上,指尖按着推了过去,“我有钱。”
容慎瞥了眼她的动作,别有深意地扬起唇角,“要跟我分的这么细?”
安桐无奈地扯唇,“不是,我……”
“那就收着。”容慎闲适地呷了口茶,语气平缓地叙述道:“男人赚钱给妻子花,天经地义。”
安桐刚要端起茶杯,骤然听到妻子这个称呼,手一抖,险些碰洒了茶杯。
刚煮出来的热茶无疑是烫的,有几滴溅到了手背上,她还没做出反应,男人的眉心已然蹙起,拿起纸巾擦拭掉,“小心些,有没有烫到?”
安桐说没有,蜷缩着指尖,眼神闪了又闪。
她其实很少在容慎的口中听到什么甜腻的情话,他们在一起好像就是水到渠成,过程也波澜不惊。
这种感情的发酵并不惊艳,说是温吞慢热也不为过。
就像春雨润物,不知不觉的滋养出了新的生机。
恰是因为这样的顺理成章,当初那一纸协议,好像也变得虚无起来。
严格来讲,他们有别于其他正常的情侣和夫妻。
这场关系不是因爱而婚,而是因婚生爱。
所以听到他以妻子为称呼,安桐的心跳就漏了好几拍。
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真切地认知到,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老公。
他们完全可以亲密无间,不分彼此。
安桐陷入沉思的眼神逐渐聚焦,眼看着容慎擦掉她手背上的茶渍,又细细端详的样子,她抿着嘴,默默将那张推出去的银行卡给摸了回来。
男人余光捕捉到这一幕,抬起眼皮,深邃的眸子噙着她看不懂的深意,像是要望进她的眼底深处。
安桐撇开脸,攥着银行卡的手也缩到了桌下,“嗯,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