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生已经穿过人群,将他喜欢的女孩牵了出来,把手中的玫瑰花递给她。
音乐稍歇的情歌又唱了起来,他在各色明亮的灯光里将剩下的舞跳完,只是这次目光明确,所有人都看得见,他的满眼只望着她。
“刚刚忘记给你看了,前面还有人放礼花,真的特别特别好看。”
我举着手机,视线频频望着下面的广场,其他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早就已经比我更兴奋,不少人举着手机在拍。
在那首情歌的舞跳完后,周围的他的朋友再次喷开礼花,无数金箔落下,像星屑漫天。
他抬手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而后走到女生面前。
可惜站得太远,我有些小声抱怨:“来晚了,只能在外面看,都听不见告白。”
此时整个广场都很安静,我频频探头,试图听清一些,但是实在太远。
直到现在,我才听见视频接通以来耳机里的声音,“应该会有人录下来发短视频。”
他声音低哑,听起来无端有几分倦。
我几乎是一秒就回神,夜风很凉,吹在脸上很清醒,“你刚刚是不是想休息了?”
“没。”
“你还困吗?”
“还好。”他问我,“有多帅?”
我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告白的男主角吗?真的很帅,而且人很好,大一社团招新的时候见过,他还问我想不想加入街舞社,我说我不会跳就没加入,但是他人真的很好,声音也很好听,还会鼓励我感兴趣随时可以来。”
我仍然在频频往下看,因为听不见告白,不知道到了哪一步。
耳机里,周嘉也反应平淡,“是吗。”
“你刚刚看到了吗?”因为我位置挺远的,可是刚才那样的热闹,我很想跟他分享。
“嗯。”
他今晚好像很少说话,只是嗯。
大概是他自己也觉得话太少,又主动问道:“你喜欢这样的告白?”
他这样问,我下意识反思我是不是打扰到他了,我头脑一热想跟他分享的东西,其实他没有那么感兴趣。
顿了顿,我试图解释一下,给自己一点台阶:“也不是,因为那个学长有很多人喜欢嘛,我觉得他应该是众星捧月的那种,可是他有了喜欢的人就很大方的昭告天下,被他喜欢的女生应该挺有安全感的,因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她。”
“嗯。”
他还是只嗯一声。
夜风带着凉意,我心里没底,“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林薏。”
“嗯嗯。”
“别挂电话。”
第40章
因为周嘉也那句别挂电话,我一整个晚上都捏着手机没敢挂。
告白结束,广场上的人也渐渐散去,路上碰到了室友,许筱从后面勾过我的肩,笑嘻嘻地问我:“怎么样,看到了没?”
我点头,默默把手机屏幕翻过来,怕许筱看见我的通话界面。
许筱扯下我一边耳机,问得神秘兮兮:“怎么样,有没有很心动?”
“……心动什么。”
我惦记着还在继续的视频通话,许筱向来荤素不忌,私底下跟姐妹们说话都没边,我生怕她突然吐出一句什么豪言壮语。
我的手按在耳机上,警惕望着许筱,随时准备按成静音。
“难道你看完就没有一种很想谈恋爱的想法吗!”许筱望天畅想,“唉我空窗也太久了,得找个时间物色物色帅哥了。”
我仍然捏着耳机保持警惕。
果然,下一秒,许筱转头向我:“走吧薏薏,就这周六,我们去酒吧,我最近刚认识了个美院的,长得眉清目秀,高岭之花,要联系方式很难的,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劲才要到的。”
我握着耳机,很谨慎地摇头,“不了吧,我周六想睡觉。”
“睡什么觉。”许筱鄙视我,“算了,高岭之花可能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但是还有一个音乐系的,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他还是个小网红,人家有几十万的粉丝呢。”
“不过呢,跟他在一起你可能会有点压力。”还不等我否定,许筱自己就开始皱着眉分析,“人家有几十万女粉丝,评论区那叫一个没眼看,你要是跟他一块儿,到时候保准被他的粉丝扒得底朝天,不行,我觉得你这个性格可能承受不了,现在的网络环境可是很疯狂的,等着我再给你想想还有谁。”
我哭笑不得,“不用了筱筱。”
“干嘛呀你,多少人想认识还认识不了呢,咱们宿舍几个姐妹交际范围那么广,哪有让自己姐妹单着的道理。”
视频通话还没挂断,我说什么都很谨慎,生怕许筱蹦出什么虎狼之词。
好在许筱今天没有那么豪放,最过火也就是问我周六去不去酒吧玩。
回了宿舍之后,她迅速就溜去了其他宿舍,跟其他宿舍的女生又八卦了一轮今晚的告白,我自己回了宿舍。
其他人都还没回来,宿舍里暂时是安静的。
我低头看着视频通话。
虽然是视频,可是两个摄像头里都没有人,我的摄像头朝着地面,他的摄像头是桌角。
宿舍门关闭之后,宿舍里安静的空气让我浑身都警惕放松下来,我望着手机屏幕上仍然在持续的通话时长。
我试探着开口,“周嘉也。”
“……你还在吗。”
“在。”
“……”
我回头望了望关好的门,一边朝自己的椅子坐下,一边小声问他,“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他继续道:“外卖到了,在吃东西,听你说话。”
“……”
我想到了一路上许筱拉着我聊的那些东西,脸在发热。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是我室友,她们性格比我开朗,朋友很多,经常出去玩,但我很少去,因为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她们嗨起来特别疯,我不太习惯。”
“嗯。”
“她们喜欢开玩笑,都是说着玩的,大一认识到现在说过好多回了。”
“嗯。”
“……周嘉也。”我仍然有点不安,“你怎么总是嗯。”
他笑了一声,低低的嗓音,又倦又沉,“你室友对你挺好的,有喜欢的可以试试。”
我望着手机屏幕,界面上无声地显示着两个都空缺的画面,我的是地面,他的是桌角,就好像我们现在都在帝都,但是不能见面。
那一刻我变得格外固执,像是想要向他证明什么,“可是我没有喜欢的。”
“找个性格好还喜欢看书的,以后可以一起上课一起吃饭,没课的时候可以一起去图书馆,你的大学生活可以很美好。”他略一停顿,半带笑意,像自嘲,又或者只是玩笑,“你朋友说的那个几十万粉丝的网红就算了,现在的网络环境的确不太好,连他本人都难以幸免,更何况是其他人,你的性格就算了,别受伤。”
“可是周嘉也,我没有喜欢的。”
“以后会有吧。”
“现在就是现在。”我眼睛泛酸,仍然犟着格外固执,他很久以前跟我说的话,我在这一刻还给了他,“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我们要活在当下。”
他没再说话,短暂的沉默片刻,嗤的一声笑出来,低懒的声音笑得直咳嗽,这好像是他今晚唯一一次有心情起伏的时候。
他咳着收了笑,问道:“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我不告诉你。”
“行行行,不告诉我。”他好像在此时才恢复了那个我熟悉的周嘉也,懒洋洋的拖着腔调,像是没辙。
他没再跟我说其他的,“我想再睡会儿,你等等再挂,行吗?”
“我室友等会儿回来会很吵。”
“没事。”
“周嘉也。”
“嗯?”
“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有点低烧,刚刚吃了药,再睡一觉应该能好。”
我吸了吸鼻子,不想让自己难过,望着手机屏幕里只能看到的桌角,小声说道:“那你一定要好起来。”
“好,晚安。”
视频通话里,耳机再次安静了下来。
可是镜头动了动,没有再对着桌角,晃动了几下之后,画面再次定格,镜头对着床头柜上的摆件灯,是一颗星星,在熄了灯的深夜里发着柔和的光。
然后到此为止,镜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我不敢说话,我怕打扰到他。
室友们进来的时候,我迅速把麦调成了静音。她们估计是在其他宿舍碰见了,玩了一会儿,现在是一起回来。
我以为她们还在聊今晚告白的事,听了一会儿,才发现她们吵吵嚷嚷很气愤,居然是在说周嘉也。
他的名字像咒语,她们一说到周嘉也,我迅速捕捉到。
我的手心逐渐冰凉,“你们刚刚说昨天晚上怎么了?”
许筱还在气愤,“私生啊,那群私生太恐怖了,周嘉也昨晚回帝都的车被追了一晚上,他昨天行程那么忙,凌晨起来就在赶一天的行程,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才收工回家了,结果回家的路上被尾随,车都差点追尾了,你知道有多吓人吗,那群私生简直不要命。”
陈晴影也道:“真离谱,周嘉也的那个小公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保护好自家艺人啊,从暑假走红到现在都过去多久了,一点作用都没有,私生的事这都是多少次了。”
“上次机场也很疯狂啊,一群人挤在那里,周嘉也连路都没法往前走。”
“电梯那次也是,挤在那里那么危险,就是没人撤一步,全都只顾着举着手机怼着脸拍,气死了。”
她们两个一言一语,越说越气,而我握着手机,只觉得手心冰凉到颤抖。
手机屏幕还亮着,他的头像是一只蝴蝶,此时在安稳沉睡。
摄像头的画面是他睡前特意转过去对着床头那颗光亮柔和的星星灯,时间在安静度过,一秒又一秒。
画面温柔,他在和我相连的时间里毫无防备,如同蝴蝶穿过丛林雨幕,只为在这一刻的停靠里喘息。
可我握着手机,仿佛一寸又一寸的刀割。
她们叫我名字我都没有听见,直到许筱过来推我一下,问道:“薏薏,再不洗漱要熄灯了,还在这儿发呆。”
“噢噢。”
我迟钝的反应过来,放下手机站起来时,像失重般感到摇晃。
阳台的风很冷,从脸颊吹到脖子,让人清醒却更像流泪。
那几天周嘉也都在帝都,难得的几天放假,但他病着,除了在家什么都没做,我觉得难过,因为他难得放假的时间明明可以去打篮球。
我还要上课,可我随身都揣着充电宝,因为他醒着的时候会给我打电话。
电话里也不会说什么,他看会儿书,看会儿电影,安安静静的,像个合格的病人,不用医生操心的那种。
而我在这头上课,我平时没有什么朋友,不过大学同学的关系都很浅薄,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平时上课也就是普通同学关系,都算不上什么很深的交集,各坐各的,我通常是跟室友们坐在一起。
我戴着耳机,她们也习以为常,因为我平时也是耳机不离身,她们只当我是听歌或看视频。
周嘉也偶尔会问我老师在讲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在笑,我不方便讲话,打字慢慢告诉他。
有次很尴尬。
像我这种坐在人堆里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很少会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可是那次就是很巧,老师从名单几十个人里挑中了我,让我起来回答一个观点。
我匆匆摘下耳机,旁边的室友也没想到,她们从手机里回神,疯狂翻书递给我。
我连忙接过书,有惊无险的答了问题,老师让我坐下。
我戴回耳机,胸口还在起伏不定,没料到老师怎么来这么一出。
然后我听到耳机里,一直安安静静着的周嘉也笑着说,“可以啊,能回答这么深奥的问题。”
我觉得丢脸,脸在发热,打字跟他说:“是我室友翻书递给我的,都是书上写的。”
“你室友挺好的。”
“她们人都很好。”
“你也很好。”
“?”
他笑着,说道:“回答问题的时候比以前流畅多了,声音也大多了,一听就是大学生。”
“那当然,这是成长。”
我学着他以前臭屁的语气。
可是望向窗外时,却觉得光线让眼睛刺痛。北方的冬天来得早,窗外已经萧瑟,枯树光秃秃的迎着冷风。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得到他也在想念学生生活,只是那么一瞬间。
他短短的几天假期很快就过,那几天像是跟我一起上学的时间如泡沫一般无影无踪,我的聊天框没有再变化过。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他的机场饭拍图,他拎着行李,在赴下一场行程。他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神采奕奕,亮得像星辰,可我记得他病恹恹的声音又低又倦,说着林薏,别挂电话。
那应该是我们重逢以来第一次,他在帝都,我们却没有见面。
可那不会是最后一次。
直到那一年雪花落满人间,大雪封路,灯光下如鹅毛纷纷,这一年划到了最后一天,我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还停留在那个夏天,他在树影摇曳下捉住我的手腕,说下次见的时候再把书给他。
下次又下次,总有机会见面。
那时候我还在以为,我和他都在从前,只要他想,就会出现在我身边。
第41章
过年的时候,我仍然回了几天南苔市。
我给周嘉也发过信息,问他今年过年回家吗,他给我拍了一张最近的行程表,说最近几个月都回不了。然后他说,如果我回南苔市的话去趟他家的火锅店,他妈妈做了很多香肠,让我去拿点。
这话要是别人说,我多半会以为对方在客气或者半开玩笑,可是周嘉也,他从来不骗我,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不好意思,所以只嘴巴上答应说好,但我在南苔市的那几天没去。
直到有天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我本来想拒接,因为我对接电话很恐惧,一般看到电话都会拒绝,尤其是陌生电话。
但是来电显示南苔市,我也正好在南苔市,估计是哪个认识我的人,我只迟疑了一会儿就接了。
接起来后,果然是个陌生的声音,但是对方语气很亲切,问我是不是林薏。
对方又亲切又慈爱,让我没有什么防备感。
在我回答是之后,她说,“我是周嘉也的妈妈,这几天一直没见你过来,你家住哪儿啊,你要是不方便我给你送去吧,南苔也不大。”
听完,我立马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连忙说不用,我没说我是不好意思所以没去,我没想到周嘉也的随口一说居然惦记到这种程度,我怎么好意思让她妈妈来送,于是我扯谎说这几天在忙着备年货所以没时间去,下午就来。